姚子安不解。
束茗学的字不多,可是有一个字, 蔚巡生却是已经教过她了。
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在一旁小声嘀咕:“莫非‘言’是拆开的‘许’?”
这一提醒, 姚子安才明白过来:“那个少年不会是……”
蔚巡生点头:“那是隐世而居的安王的儿子, 随母姓。”
“嘶……”
姚子安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个日日在校场上摸爬滚打的人, 当然听说过有关于安王的传说。
那可是东陵帝国的战神, 凭一己之力, 带着新兵蛋子跟凶悍勇猛的乌族,在岩州鏖战几月,封住乌族南下进攻脚步的安王,许安归!
想明白北寰言的身份之后,姚子安惊得只眨眼睛,连道:“他不是被陛下接入许都,养在太傅府上的人质吗?”
蔚巡生淡淡一哂:“你看他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境黑市,哪点像是被圈禁在许都当人质的样子?”
姚子安想着:“其实按照身份来说,北寰言也是世子吧……怎么没见宫里给他一个世子名分?”
蔚巡生道:“若是安王想要世子的名分,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随母姓了。你可别小看了北寰言,他可不是成日里在许都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哦?”姚子安挑眉。
“五岁拜临太傅门下,十二岁三元及第,十三岁便任翰林院学士,十五岁便已经是大理寺少卿。”蔚巡生细数北寰言生平,“若不是聪慧过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惊世的过往。”
听到这里束茗有疑问,她问道:“你在去黑市之前,就知道遇见的是他?”
蔚巡生摇头:“我并不知道我最后遇见的人是谁,但无论是谁,总跟许都脱不了关系。但我也没想到,我们这边的事,竟然跟北寰言有关系。”
“跟他有关系……”束茗有些犹疑,“有什么不好吗?”
蔚巡生道:“他现在是大理寺少卿,专管疑难杂事。若西境的事,跟他有关系,说明,他也在调查一些事,而且摸到了我们这里,必须跟我碰个头。”
姚子安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北寰言的来历,却没有听明白为什么来的是北寰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就别卖关子了,这些时日,你查到什么,就不能一股脑全告诉我啊?”
蔚巡生白了他一眼:“我若不把北寰言现在的在许都关系跟你捋清楚了,后面的事,我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他不就是安王的儿子吗?还有什么关系?”姚子安一脸不满。
束茗倒是想起什么,问道:“在黑市,北寰言说的‘不想给弘叔添麻烦’,他嘴里那个弘叔是谁?”
姚子安这才想起来,北寰言与蔚巡生之间的对话里面却是提到了一个人——弘叔。
蔚巡生反过来问姚子安:“你前段时间支出去那么多银子,查宁远商号,可是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姚子安挠挠头:“宁远商号的主人是宁弘……”
束茗眼睛大了一圈,姚子安瞬间也明白了那个“弘叔”是谁。
“这北寰言……还跟宁远商号有关系?”姚子安这时才觉得北寰言来头不小。
蔚巡生补了一句:“你可以直接认为,他跟藏息阁关系不浅。”
毕竟宁远商号那些铺子,可都是藏息阁的暗桩。
姚子安被震撼的时候,束茗又小声说了一句:“或许……他跟黑市的关系也不一般呢……”
蔚巡生挑眉。
姚子安看向蔚巡生寻求答案,看蔚巡生那样,就知道束茗说的十有八九都是对的。
若不是跟黑市有关系,怎么可能可以随意进出黑市花了大价钱修建的殿阁?
这北寰言这么大来头?
安王的儿子,不姓许,却是东陵皇族嫡出有着尊贵身份的孩子。
拜师前朝十六岁就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临允,并且青出于蓝。
现任大理寺少卿,专管疑难杂事,说明帝君许景挚很器重他,给他开了特权。
他背靠东陵帝国最大的皇商宁远商号,跟藏息阁、黑市都有深刻的关系。
这样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西境来,就是为了给蔚巡生一封信?!
姚子安忙道:“那封信呢!打开看看啊,看看上面说的什么!”
蔚巡生其实也很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便也不藏着,从怀里掏出来,拆开。
信封是皇族惯用金龙筏,信纸是綴了金箔筏纸。
蔚巡生心中暗道——
这北寰言虽然没有皇族的身份,不姓许。但吃穿用度其实跟皇子已经没任何区别。方才见他,身上穿的也是贡品水光锦。
可见帝君许景挚很看中北寰言。北寰言的一言一行,能够影响帝君许景挚的决定。
蔚巡生心中想到了别的事情,冷冷一哂。
如此尊贵的身份,如此超越身份的待遇,恐怕当朝太子跟北寰言在一起,也是如芒在背,不得安枕吧?
姚子安与束茗哪知道,就是蔚巡生看见这信纸的功夫,心里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
一个伸着脖子,一个竖着耳朵,想听这信上写的什么。
北寰言说这是见面礼,那这信上恐怕有着一个惊天秘密!
蔚巡生目光落在信纸上,念道:“勤王府建于东陵元年,是皇太.祖赏给前西境节度使的宅子。”
姚子安:“……”
束茗:“……”
蔚巡生感慨,北寰言这手字,写得漂亮至极,深得临太傅真传。
“没了?!”
姚子安这才反应过来,蔚巡生已经念完了。
他连忙去抢蔚巡生手中的信纸,翻过来看,确实就写了这句话。
“这算是什么见面礼?”姚子安觉得被人耍了。
蔚巡生累了,他觉得跟姚子安解释这件事来龙去脉太复杂了,以他脑回路想要搞明白这件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蔚巡生不想跟他说了,便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
言外之意:送客。
姚子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自然不肯走。
蔚巡生横了他一眼:“我要歇了,明日再与你说。”
姚子安自然不干,嚷着:“怎么还能说事说一半的?!”
“你声音再大些,把舅母引来。”
蔚巡生不理他,直直去了净房,准备洗脸睡觉。
见蔚巡生不想说了,姚子安只能悻悻起身,回了自己园子。
束茗关上门,把外衣去了,挂在木施上,跟着进了净房。
蔚巡生已经解了衣衫,散了冠。
束茗不敢看,立即转了出去。
蔚巡生从里面出来,看见束茗还穿着整齐坐在床上,轻笑道:“怎么还不宽衣?等着我来帮你?”
束茗连连摇头,人却是还不动。
蔚巡生走过去,坐在床头,笑问:“你就打算这么坐一夜?”
束茗红着脸回道:“要不然,我去厢房睡……”
蔚巡生道:“这是客房园子,哪里来的厢房?”
束茗不知所措,蔚巡生却是很主动去帮她解衣衫,束茗有些紧张,身子僵硬。
蔚巡生靠过去,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束茗抿着嘴唇,道:“我自己来……”
蔚巡生停了手,玩味地看着束茗自己把衣服解开,挂在木施上。
屋里烛火缥缈得很。
束茗穿着白色的里衣,一头如墨染一般的长发及腰,也这烛火也照的似真似幻。
她小小的身子,努力够着衣架,蔚巡生觉得有趣,走过去,帮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又牵着她的手,回到床边。
“怕吗?”蔚巡生问。
束茗咬着唇,点点头。
“嗯……”蔚巡生让她先上床,“那我们闲聊一会,你先适应适应。”
束茗老老实实地爬上床,睡在里面的。
蔚巡生从里面又拿了一床被子来,跟她分两床被子,躺下。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床帐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可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平躺在床上,谁也没有主动的意思,目光都落在床顶上的帷幔。
“这事是怎么回事?”束茗小声地问。
看来她不是不感兴趣。
蔚巡生侧身,转向束茗,把胳膊压头下道:“试探。”
第50章 问题
“试探?”束茗不解, 转过头来看着他。
蔚巡生道:“是你那句话提醒了我。”
“哪句?”束茗努力回忆自己在他面前说过什么话。
蔚巡生道:“你说,若是监控,必有图谋。可藏息阁只是监控, 没有图谋, 这便是有问题的。”
束茗想起来她说的那句话了。
蔚巡生继续道:“你生病那段时间, 我让蔚济帮我去查了那个成衣铺,发觉他们与藏息阁有关系。姚子安说那只信鸽去的地方也是宁远商号的铺子,我便有了一个想法。”
束茗听得入神, 也不自觉地转过身来,侧躺着, 望着蔚巡生。
蔚巡生道:“我想着正巧齐家三小姐对姚子安有意, 而她爹掌管西境五洲官员。我想等他们俩婚事成了以后,让齐刺史配合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束茗忙问。
“那自然是找个由头, 把西境宁远商号名下的铺子全给封了。逼着宁远商号的主人来西境见我, 只要宁远商号还想继续在西境做生意,宁弘就必须来告诉我, 他监控勤王府到底为了什么。”蔚巡生挑眉, “只是没想到,宁弘竟然跟北寰言有关系。更没想到的是,北寰言怕我封了西境宁远商号的铺子, 让宁远商号损失惨重,所以亲自跑了一趟, 给我送来了那个见面礼。”
束茗听着总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知道你有这种心思?”
蔚巡生笑道:“方才我只跟你与姚子安说了他父亲的事, 你可知道北寰言的母亲是谁?”
束茗脑子转得比姚子安快, 回道:“也是北寰家的人?”
“他母亲, 就是曾经叱咤江湖的鬼策军师, 公子季凉。原名, 北寰洛。她被迫化名,也是为了给所有‘朝东门’时间中军门翻案。”
说到这里蔚巡生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难不成是这么回事?”
“嗯?”束茗不懂。
蔚巡生道:“北寰言父亲是安王,母亲是北寰将军府遗孤,足智多谋。北寰言有这样一双父母,再加上太傅指点,很多事自然也比一般人明白得快点。当他收到我在查宁远商号与藏息阁的消息时,他就知道我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与勤王府有害的人。所以他才着千里迢迢的,带着见面礼来向我示好。”
束茗连连点头:“今日姚夫人已经去找母亲说姚子安的婚事。北寰言应该是有了这个消息的,他知道若是姚子安的婚事成了,宁远商号西境产业就大难临头了,所以我们去黑市,他便跟到了黑市,想要先一步与你和解,告诉你他没有恶意?”
“是了。”蔚巡生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真是小看你了,姚子安没弄懂的事情,你居然看明白了。”
束茗缩进了被子里。
蔚巡生继续道:“北寰言从一开始就不想与我为敌。他知道西境的事,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他送来那封信,确实对我有帮助。”
“那封信……”束茗想着,“说勤王府是皇.太.祖在的时候建的……北寰言想告诉你什么?”
“北寰言想说,这事跟现任帝君没太大的关系。”蔚巡生翻了个身,仰着望着床纱。
束茗蹙眉想了许久,她把这些信息连在一起,好久才道:“是……房子的问题?”
蔚巡生嗯了一声。
“对了!”束茗激动地爬起来,望着蔚巡生,“就是房子的问题!你一直生病,就是因为那房子!”
蔚巡生眼眸微眯。
束茗继续道:“我说为什么在春生阁里住着总觉得头闷,昏昏欲睡。也觉得那房子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的味道。我一直以为是什么熏香的味道。但北寰言特地把这事拿出来说了,那一定是当初建府的时候,房子上做了什么手脚!”
蔚巡生不置可否。
束茗所有若思道:“那房子不是针对你的,是先帝针对以前西境节度使的!可,那宅子,不是现在的陛下赐给你们的吗?这怎么就能跟现在帝君没关系呢?”
“因为薛彦来了。”蔚巡生道,“你不会真的以为,父亲与舅父找了那么久的薛家人,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凑巧的出现在西凉城吧?以前帝君还是宁王的时候,薛家现任当家薛灿曾经久居宁王府,北寰言的父母现在都居住在暮云峰,跟鬼医薛灿在一起。父亲上暮云峰去请薛灿都请不动,难道舅父去请其他薛家人就请得动了吗?”
束茗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缘由。
蔚巡生道:“薛彦来西凉城调查我的病因,其实是受人之托。能让薛家人出现,并且恰到好处的出现,这事一定不是巧合。”
“所以,薛彦一来,就提出让你搬出春生阁,另寻其他的住处?!”束茗豁然开朗,很多事情来得很突然,却又不是无迹可寻。
蔚巡生轻叹了一口气:“是的,他们是有备而来。无论是薛彦,还是北寰言的出现,都告诉我们一件事,那就是西境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可……”束茗蹙眉,“北寰言好像也没跟你说太多。”
“可能他只是因为搜集的信息够多,预感这里会出事——但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不想说那么多。”
蔚巡生跟束茗这么一说,许多事情捋得更加清楚——
北寰言身为大理寺少卿,千里迢迢来到西境,必然不会只是为了跟他见面这么简单。
可那人聪明绝顶,少年老成,城府极深,沉得住气,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轻易跟别人透露他来西境调查什么。
北寰言不想他成为阻碍,所以急于来跟他示好。
但北寰言也没有完全的信任他,他为何来西境,缘由竟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他只是告诉他,他的病很有可能是先帝建府的时候防备着当时的军门,在屋子上动了手脚。
北寰言没精力处理这些个小事,便让薛家人来处理。
这个人的谋略心思……与他父亲母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寰言是他们的朋友吗?
最好是。
不然与他成为敌人,他不敢保证勤王府与姚府能在这里全身而退。
蔚巡生自顾自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身侧束茗。
束茗没有那么多心思。
这一趟她跟着蔚巡生出来见到了弟弟,顺便安排了弟弟的去处。失而复得折光镜,还听到了蔚巡生的承诺,心里不由得跟着松懈了许多。
之前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些时日都没睡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