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禁卫军把他拦了下来。
禁卫军领队看见姚子安立即上来抱拳:“姚小将军,对不住……陈将军有令,说您暂时不能离开许都。”
姚子安只是略微想想就知道是御史台案子没结,他与蔚巡生被扣在了许都。
他也不为难这些禁卫军,抱拳回道:“我知道了。”
禁卫军领队见姚子安这么配合,当即回礼:“多谢姚小将军体恤。”
姚子安恹恹地打马而归。
蔚巡生正巧准备去膳房用饭,看见姚子安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眼睛一转,问:“城门不让你出去?”
姚子安把马鞭对折拿在手上,无力地点点头。
这不意外,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们肯定是不能出城的。
姚子安这么好认,被人拦住也是正常。
蔚巡生倒是不怎么担心,悠然道:“别成日里往外跑了,跟着临太傅学点什么,也比往外跑强。”
姚子安一脸嫌弃:“我才懒得读书呢。”
蔚巡生眯着眼:“迂腐。那可是临太傅,你以为他只会做学问吗?如果是,他怎么教北寰言?我这几日跟着临太傅学习,倒是对西境有了新的认识。”
姚子安不讨厌临太傅,可也坐不住。
“我们……”姚子安抿了抿干裂的唇,“能离开许都吗?”
蔚巡生第一次见姚子安这样的表情,调笑道:“你如果想离开,应该没人拦得住。”
姚子安吸了吸鼻子:“我不想要我爹娘姐姐了吗?我一个人闯出去,祸连家人。我又不傻。”
“是了,”蔚巡生走到他身边按住他肩膀,“你自己也清楚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许都。这事其实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没有关系,只看陛下的心思而已。”
“可是,爹爹他们不是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解决办法了吗?”姚子安闷闷的。
蔚巡生抬眸,看向更远的天际:“那办法,现在不还没实施吗?”
“你的意思是,在兵部讨论出可行方案之前,我们都不能走?”姚子安蹙眉。
“那也不是,这不是陛下寿礼还没到呢么?”蔚巡生手上用了用力,“等过了寿礼再看。”
*
“世子妃姐姐,你在干什么啊?”凌芷睁着溜圆的眼睛,盯着束茗手上的东西。
束茗看见凌芷,举起来:“我在绣小肚兜。”
“你自己穿的吗?”凌芷左看看右看看,“这也太小了吧?”
束茗看着手上的小肚兜,满脸都是期待,满脸都是希望:“我闲得无聊,就绣一些小婴儿用的。”
“婴儿?”凌芷背着手,“姐姐不是还没怀孕呢,怎么就想做这些了?”
束茗轻笑着:“就是闲的无聊,找点事做。”
凌芷想起之前的事,抿了抿嘴,问道:“姐姐,很喜欢小孩吗?”
束茗听着连连点头:“是啊,非常喜欢。勤王府少子,我希望能尽早怀上呢。”
凌芷哦了一声。
她看束茗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会喝避子汤的人。
那就奇怪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喝的,那便是别人给她喝的?
凌芷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连忙握住束茗的手,问:“那,世子妃姐姐,你跟世子的感情好吗?”
束茗见她问这话的时候,神情凝重,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轻笑着:“好啊。世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就跟你的言哥哥一样!小芷是不是喜欢言哥哥?”
第79章 僵局
凌芷听束名如此说, 心中思绪转了几圈。
如果要拿言哥哥跟蔚世子比。
她当然更喜欢言哥哥。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凌芷满脑子不解:会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怀孕吗?
看束茗话里话外都透着幸福的模样,也不太像是撒谎。
那就奇怪了……
凌芷缓缓地抱住头, 蹲在地上, 感情的世界好复杂啊。
她想不明白。
束茗见凌芷忽然蹲在地上抱着头, 连忙上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凌芷站起来连连摇头。
凌信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小芷。”
凌芷连忙拉起束茗的手:“姐姐去用饭。”
束茗跟着凌芷从西苑出来正对上蔚巡生跟姚子安从东苑出来。
束茗见姚子安闷闷不乐,走到蔚巡生身边,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蔚巡生垂眸看她, 轻笑:“没事,御史台的事没解决, 不能出去跑马了。他心里不痛快而已。”
束茗听明白了:“我们这算是暂时被圈禁了?”
蔚巡生嗯了一声。
“我还没问你呢, 你们去御史台,怎么说的?”束茗贴着蔚巡生小声地问。
“跟军务有关, 御史台也不太明白, 去兵部查文书去了。”蔚巡生顺手牵起束茗的小手,“没找到新的突破口之前, 应该是不会轻易来问话了。”
“嗯, 你心里有数便好。”
束茗与蔚巡生一路小声说着话,走在前面。
凌芷跟在后面看着。
从她的角度来看,世子与世子妃的感情看上去确实挺好的。可感情都这么好了, 为什么会让世子妃姐姐喝避子汤呢?
凌芷想不明白,越走越慢。
凌信从后面来, 看她慢吞吞地走, 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小脸, 逗她:“想什么呢?再不快点, 我就去把你喜欢吃的红烧肉给吃完!”
凌芷哦了一声, 继续低头想着事。
凌信见凌芷连红烧肉都不感兴趣了, 忍不住蹙眉,牵起凌芷的小手,帮她搭脉:“这怎么了?听见红烧肉都跑不动了?病了啊?”
凌芷推开凌信:“没有,你别闹。我在想事情。”
凌信奇怪地看着凌芷慢吞吞低着头边走边想事,站定了等着走在最后的北寰言。
北寰言见凌信抱手在前面等着他,奇怪地问:“怎么?”
凌信眯着眼睛,跟北寰言肩并肩走,盯着他:“你欺负我妹妹了?”
“?”
北寰言满脸的疑问。
“我感觉她最近不快乐了。”凌信说,“以前她心里藏不住事,现在都会跟我打马虎眼了。”
北寰言只当是什么事:“小舞这么大的时候也叛逆。”
“那能一样吗?”凌信道:“我妹妹跟你妹妹能一样吗?北寰舞那心眼比你只多不少,小芷才没那么复杂。”
北寰言轻笑往前走:“这话你最好别让小舞听见。”
“迟了,”北寰舞从屋顶落下来,碧色的纱衣在空中绽开宛如雪山之上的苍碧花,“我已经听见了。”
凌信蹙眉:“你什么毛病,有大门不走,喜欢翻墙?”
北寰舞挑眉跟上:“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感觉有几日没看见你了。”凌信回头看着北寰舞。
北寰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抬眸艳笑:“跟寒掌事出去玩了几天,想我了?”
凌信快走两步追上北寰言,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她这性子是随了谁?”
北寰言笑了一声,也不回话。
饭桌上难得见北寰舞。
她一出现,束茗就浑身不自在。
北寰舞总是喜欢盯着束茗看。
蔚巡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北寰舞:“你怎么总喜欢看她?”
“我……”北寰舞忽然笑得百媚生花,“喜欢她呀。”
北寰舞笑起来跟北寰言笑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北寰言笑起来,干净的宛如苍雪,是带着贵气的白玉兰。
北寰舞笑起来,只叫人想到艳红的罂粟花,天生带着魅惑。
她笑着魅惑,说的话也撩拨。
束茗不敢看她,只能低着头吃饭。
北寰舞看她那样,便知道她没跟蔚巡生说锦家的事。
所以,她看见她的时候,不自觉地心虚。饭也用格外地快,没吃两口便要离席。
蔚巡生这几日总觉得束茗不太对劲,连忙告了罪,跟着她一起离席。
姚子安也没胃口,不能去校场跑马,吃的饭消化不掉,他也草草地吃了一口,跟着蔚巡生一起起桌。
没一会膳厅里就只剩下北寰言北寰舞,凌信凌芷四人。
北寰言看向北寰舞:“你没事,别吓她。”
“我哪有。”北寰舞夹起一块红烧肉给凌芷放碗里,“这个廋肉多,吃这个。”
北寰言道:“我觉得我们会有些麻烦。”
“雕虫小技,翻不起浪来。”北寰舞似乎早就知道。
凌信一直看着凌芷,她似乎胃口也不好。
“你是不是生病了?”凌信蹙眉,伸手去摸凌芷的额头。
凌芷也放下筷子:“我……回去看医书了。”
凌信不放心,跟着凌芷起了席。
北寰舞看这一桌子菜没怎么动,可惜地咋舌:“多大的事,一个二个都苦大仇深的。小芷怎么了?恹恹的。”
北寰言道:“她想不明白世子妃为什么用避子汤,郁闷着呢。”
“她心思纯良,自小心里就装不住事。”北寰舞道,“没事,小姑娘总是要长大的。随她吧。”
“锦海查到哪里了?”北寰言问。
北寰舞回答:“能查到哪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少不得要去后宫跟锦妃商量,只不过带口信的小内官刚好是景雀的人。他肯定会盯着锦妃的,后宫他看着,那些人翻不起来。”
北寰言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拢在衣袖里,闭目神游。
这是他一贯思考复杂问题的思考方式。
蔚巡生的病、生辰八字冲喜、世子妃避孕、御史台参奏、勤王府献策、锦家出头……
这一切似乎形成了一个完美闭合的环。
“太清楚了……”北寰言睁开眼睛,轻声道,“这么看,目的太过清楚了。”
北寰舞也附和地点头:“是,这线条简单的,仿佛就是在告诉我们,事情就是这样,不用细查。”
北寰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桌面,有些事,他想不通:“这其中有两个不可控因素,怎么做到可控的?”
北寰舞知道北寰言说的那两个不可控的因素是什么——冲喜成婚、束茗身世。
即便是蔚巡生病重,也不能保证勤王府就会想到冲喜成婚这件事。
即便是想到了,去问。
又怎么能不偏不倚地点到了束茗呢?
“若是把这两件不可控的事情强行变成了可控的,”北寰言迟疑地抬眸看向北寰舞,“那么只能说明这人,就藏在勤王府里。”
北寰舞双手撑着下巴,思索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起身看向北寰言:“我去查件事。这事查清楚了,这圆就解开了。”
北寰言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是的,这些事只要查清楚一件事,整个事就都有眉目了。
*
蔚巡生追着束茗出了膳厅,拉住她胳膊:“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
束茗回眸看着他,不说话。
姚子安跟着出来,蔚巡生松了手,问姚子安:“你怎么……”
“我困了。”姚子安也不看他,直直地回了院子。
蔚巡生无奈地闭眼,偏了一下头。
束茗心里有事,姚子安焦躁不安。
他即便是在御史台强撑着气势,没落下风,没叫人看出破绽,可对许都里发生的大小事心里也没一个底。
北寰言这人软硬不吃,无论怎么缠他,怎么磨他,他都不表态。
事情似乎已经陷入了僵局。
帝君寿礼之后,他们能不能回西凉城,都有待商榷。
蔚巡生心累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束茗在边上看着他那模样,心中那一点点侥幸,正在被他的纠结一寸一寸地磨没:“巡生……”
她想要去挽蔚巡生的胳膊,却听见后面又有人出来。
凌芷看到束茗,快走两步,跑到她身边:“姐姐要回院子吗?”
束茗摸着凌芷的脑袋看向蔚巡生,见他眉宇轻蹙,心理在琢磨事,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跟凌芷回去了。”
临府人多,他没有与束茗独处的时间。
等有机会再问罢。
他这么想着,点了点头,让束茗去。
凌信追出来看见凌芷跑得飞快奔向束茗,知道她是不想让他追着问。
心中暗中鼓捣:小姑娘长大了,心思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可今日晚饭,凌芷才用了一半。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不见长,他这个当哥哥的也着急。
每日交代膳房买些牛乳回来,变着花样的凌芷做吃的。想着最近凌芷喜欢吃桂花牛乳冻,凌信便转身去交代膳房做两份送到凌芷的院子里。
*
到帝君寿礼还有几日,临府上弥漫着一种无言的压抑。
姚子安不能出城,城里往日给他下帖约他喝酒的军门们在御史台参了西境的那天都退避三舍。
他也不想出门,总觉得一出门街上到处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蔚巡生见他闷闷不乐,拉着他一起去临太傅书房。
临太傅见姚子安愁眉不展,也没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只是给了他一本史书,让他自己读。
姚子安现在哪有心情看书,盯着书上一页好久,都没翻。
第80章 浑水
以前姚子安在西境, 生活环境简单。
所有人见他无不是捧着,他在军营学习军务,却没有学过庙堂之上权谋之术。
他以为来许都, 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有爹爹与姑父的良策, 他们必然能回去。
谁曾想, 帝君想扣他们,哪管他们带了什么来。
虽然没人在他身上下镣铐,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到哪里都带着镣铐, 好不自由。
北寰言自从恢复了早朝,日日早起去上朝。在大理寺处理事务, 到傍晚才回来。
束茗似乎有意避着蔚巡生, 好几日说是身上来了葵水,没出屋。
书房里眼下只有蔚巡生与姚子安两个人。
蔚巡生看着姚子安心绪不宁, 直蹙眉。
临允从蔚巡生身边过, 拿书册敲了敲他的头:“专心。”
“太傅……”
蔚巡生担心姚子安,临允如何不知?
临允轻声道:“到了该经历风浪的年纪了, 眼下点拨无用, 需要他自己想明白。”
蔚巡生回过身,坐好。
临允道:“世子这几日先别看书了,练几天字吧。练字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