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官拿起白绫,一步跨到锦妃面前,绕脖子一圈,试了吃奶的力气勒下去。
眼看着锦妃面红青紫,翻了白眼,脚不断地登地,手到处乱抓。
岚雨吓得缩回到墙角,不敢再看,眼睛里藏着泪,快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在这宫廷生活二十载,她见过无数人在后宫起起伏伏。
她也曾想过自己的主子有朝一日失了圣恩落魄的样子,唯独没有想过她被内官按在兰香殿前,活活勒死的模样。
凭心而论,锦妃比其他的主子要好上许多。
她得圣恩时间最长,手散,往下赏赐也如流水一般,从不积攒。
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么多钱财可以带走。
可她也如同其他主子一样,喜欢拿下人撒气。
那个如福,与锦妃苟且,她是知道的。她曾经试图劝阻过锦妃,让她不要这么做,可锦妃当即就甩给她一耳光,让她跪了一宿。
人啊……
一旦有了欲望,那便是欲壑难填。
锦妃就是心中欲望太多,最后死在了她的欲望上。
岚雨回顾着这二十年宫墙生活,低头快走。
一路上,她拿着自己的腰牌,畅通无阻,看样子景雀确实疏通了关系。
一直出了凤栖门,她才松一口气。
看见哥哥站在宫门外,望着她,一脸温情。岚雨想也不想,飞奔过去,抱住哥哥,嚎啕大哭。
不知道是哭自己死里逃生,还是哭自己这些年在宫里见过的那些人。
*
这段时间束茗都在西苑里躲着,没出来。
她没见蔚巡生。
直到今日凌芷跟她说陛下解了世子与姚子安的在许都的圈禁,他们可以回西境了,束茗才发觉她闷在屋子里这几日,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什么叫解了圈禁?
能回西境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可为什么没人来找她?
锦妃没有拿她的事威胁蔚巡生?!
也……没人告诉东陵帝她的身份?
束茗越想越不对,总觉得有许多事云里雾里。
“小芷,”束茗轻声问,“巡生回来了吗?”
凌芷点头:“回来了。我看他在外面跟言哥哥说话,像是道别。看样子很快你们就要回去了。”
凌芷跑过来,递给束茗一个小药瓶:“姐姐,这是我跟哥哥一起做的药丸,可以清心化郁。你回去的路上,每日吃两颗,继续养着。无论有什么心事,总归会过去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凌芷望着束茗。
凌芷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圆鼓鼓的,很可爱。
束茗看凌芷的笑,抑郁了许多日堵在胸口的阴霾好像开始逐渐散去了。
作者有话说:
回西境以后,就准备大结局了。
正文完结日期在3月24日嗷,最近工作太忙了。。。。
第98章 道别
下了早朝, 北寰言专门去了一趟御史台,回临府已经接近用午饭的时间。
他到自己的院子,看见蔚巡生坐在树荫下摇着一把折扇, 一身湛蓝色衣衫, 衣角垂在石板上, 随风轻动。人坐在回廊木栏,靠在柱子上乘凉。
他走过去,问:“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蔚巡生换了个姿势, 盘腿而坐,收了扇子, 拿在手中敲了敲, 问:“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北寰言懒得理他这幅嘴脸,走到他面前, 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了他面前的围栏上:“即刻。”
“这么不待见我?”蔚巡生嬉皮笑脸, “好歹我们也是患难与共了不是?言郎怎么待我这般薄情啊?”
北寰言一脸冷漠,很想问他要不要脸。
但理智教他不能这么做, 只好青着脸忍了又忍。
蔚巡生见北寰言不接招, 一拳跟打在棉花上一样没劲,垂眸看去:“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小礼物?”
他眯着眼, 把那小东西拿起来,不悦道:“本就是我的东西, 你拿回来送给我?”
北寰言不理他, 自顾自地说道:“陛下已经跟陈将军说了, 让他派一千禁卫军跟着你们护送你们回西境。石武领了任务, 跟着你们。下朝他就去猴山校场点人了, 傍晚时分就能点好。明日我还要去上朝, 明日清晨我让小舞送你们出城去猴山校场。”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出临府啊?”蔚巡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北寰言望着他,许久,才道:“等这事结了,你想来住多久都可以。”
蔚巡生倏地从围栏上跳下来,一把揽住北寰言肩膀:“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北寰言想躲,但身子还是诚实地接受了蔚巡生搂抱。
蔚巡生推着他往饭厅走:“饯行就应该有饯行的样子!走,喝两杯!”
“我不能喝酒,大理寺的规矩。”北寰言被他揽着肩,很不自在。
“什么狗屁规矩,”蔚巡生揽着他肩膀,“爷帮你给大理寺请假,今天你必须陪我喝两杯!”
“你身子好到可以喝酒了?”北寰言想要打消他喝酒这个念头。
“喝不死,死了也有神医谷的人救,我不怕。”蔚巡生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北寰言喝两杯。
拉着他,不让他再废话。
临府后面的药庐,凌信拿出一本医术递给舒星:“这本书,你拿着看。这是师叔祖写的医术,里面记载了很多西域的奇方。你跟着薛彦在西境行医,这书上很多方子肯定用得到。”
舒星这段时间在临府一直想找机会跟凌信切磋医道。
可凌信一直跟着北寰言,经常不在府上,他没找到机会。凌芷太小,而且是小姑娘,住在西苑,他不好意思过去打扰。
这事便一直耽搁了。
现在他们要走了,凌信主动过来找他,让舒星受宠若惊。
舒星木木地接过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凌信说的话。他看了看凌信,又看了看手上的这本《西域手记》。
凌信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为还有什么事,忙问:“是还有事要问我?”
舒星摇了摇头,而后立即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最后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聊一聊。只是你一直跟着言少卿查案子,没空闲。”
凌信笑了:“我给世子把过脉,你把世子身子照料的很好,方子也对症。还需要问我什么?眼下你们也没什么棘手的病例,聊不起来啊。”
舒星也笑了:“就是慕名神医谷的医术,想跟着凌公子学习一二。”
“薛彦师叔也是这一代薛家的神医圣手,你跟着他也能把薛家医术学好。”凌信道,“薛家医术传承这些年,分出了南北派。眼下薛灿师叔祖在南面,继承了薛家掌印,开创了毒医,我娘现在师从师叔祖,用药多少是带了些性子烈的东西。我与凌芷自然也是跟着学薛家南派医术。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讨教医术,而是毒物这东西若是不是从小学习、辨别,说也说不到一起。还望舒公子能谅解。”
舒星抱拳:“是我唐突了。我也听师父说过薛家南派医术与我们不同之处,只是没想这么多。”
凌信摆手,笑着:“没事,你若是想学,日后多来临府,我从头教你便是。我不在,让芷丫头教你也行。”
“日后?”舒星睁大了眼睛,“凌公子的意思是……”
“我们是朋友了。”凌信拍了拍舒星的肩膀。
“这!”
舒星没想到凌信这么好相处,这么大方。不似北寰言那般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舒星浑身上下摸索,发觉也没什么东西回给凌信。
凌信连忙摆手,说:“不必了,我们这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气,你们能来,我们很高兴。北寰言高兴,临太傅也高兴,我妹妹更高兴。这书是她之前一直在看的,还没看完呢,但是知道你们要走了,就连夜抄了一本,把师叔祖的手迹给你,自己留了一个誊抄版的。说是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本书兴许你能喜欢。”
“原来这书是芷姑娘送给我的?”舒星翻开看,里面还贴了许多小纸条,纸条上用隽秀的小楷写了许多注意事项。
这字应该就是凌芷的。
凌信道:“都是在外行医,医者一家,以后你若是遇见什么疑难杂症,可以写信,就近找宁远商号的药房,那里的掌柜会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若是能解,我教你一二。若是不能解,我们一起试药。可好?”
舒星大喜过望,连忙欠身行礼:“多谢凌公子。”
“别客气,走去用饭。”凌信边走便道,“今日是践行,膳房准备了好些东西。”
路过药圃的时候,凌信顺道去找凌芷。
凌芷趴在土里不知道在刨什么,一边看一边拿小本子记。
凌信走过去拉起凌芷:“也不嫌晒。别看了,用饭去了。今日膳房做了好些你爱吃的。”
凌芷嗯了一声,抬头看见舒星,立即眼睛笑得跟小月芽儿:“舒哥哥,哥哥把书给你了吗?”
舒星欠身行礼:“给了,多谢芷姑娘。”
“嗯,给了就好。里面有好多东西我都还没看懂。”凌芷寻思,“肯定是我不在西境,不了解那边的草药,但是舒哥哥肯定能看懂。”
凌信帮她把身上土拍干净:“你还小,要学东西多了。长大就好了。”
“哦。”凌芷乖顺地点点头。
在临府最后两顿饭吃得热闹,除了束茗没来以外,北寰舞也在晚膳的时候回了府。
蔚巡生与姚子安两个人拉着北寰言喝酒,北寰言抵不住他俩死缠烂打,喝了几杯,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脑子越来越迷糊。
北寰舞第一次见北寰言喝酒,看他没两杯就坐不住了,直想笑。
她笑着笑着就发觉,这一桌人,束茗没来。
北寰舞望着窗外半月羞藏,所有所思地起身,往西苑去。
束茗坐在屋外的回廊上,仰头看月。
“听小芷说你这几日病了?”北寰舞负手而行,缓缓走到束茗身边。
束茗看向她:“舞姑娘早就知道锦妃与我的关系了,所以才带我去认锦家家徽的?”
北寰舞似乎很是意外,挑眉看向她:“合宫夜宴,锦妃找你了?”
束茗垂眸,没有回答。
北寰舞转头看向夜空明月,眼底有了谁都无法察觉的笑意。
“你这几日病着,没出去走动,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没关系,我说与你听。”
北寰舞转身,走到束茗面前,正对她:“昨天夜里我们抓了锦妃身边的内官如福,他当街行凶,杀了秦中。各种恩怨细节,你不用知晓。你只用知道,那如福最后锒铛入狱,指证锦妃是幕后指使,并且说明最近御史台的参西境的案子都是锦妃派人去做的。”
束茗心中猛然一缩,心房处开始有抽搐一般的疼痛。
北寰舞继续道:“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就去了后宫与皇后商量怎么处置锦妃。皇后下了懿旨,赐鸩酒亦或者白绫,留锦妃全尸。”
鸩酒?!白绫?!
束茗心中一顿,许久才艰难地问出一句:“锦妃……死了?”
“是,”北寰舞点头,“没活到午正,就死了。”
“那她这般死法,还能入皇陵吗?”束茗问。
“当然不能。”北寰舞仰头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她,“你对她还挺上心的?”
束茗唇线紧抿,不再说话。
北寰舞道:“一般嫔妃若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被赐死,虽然留了全尸也不能入皇陵,却可以送回本家,让本家厚葬。可,办这事的是陛下身边的景雀。你知道景雀是什么人吗?”
束茗听过这人,可他在皇城里什么地位,她却是一概不知。
她摇头。
北寰舞继续说:“景雀是如今陛下最宠爱的人。他虽然是个内官,却得后宫三千佳丽宠爱于一身。锦妃与他早有嫌隙,两人在御前也多有摩擦。只是锦妃仗着自己身份比景雀贵重些,经常拿身份压景雀一头。眼下锦妃落到他手里,陈年旧怨凑在一起,锦妃下场不言而喻。景雀不是善茬,弄死锦妃之后,定然不会送回锦家,让锦家人厚葬锦妃。所以,锦妃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一张草席裹了,丢到宫外的乱葬岗去,任野狗啃食。”
束茗闭上眼,默默地留下眼泪。
作者有话说:
前方发刀预警,所有的刀都是剧情需要,一定要评价,最少看到真相再评价。(鞠躬感谢)
第99章 害怕
锦妃虽然可恶, 可到底还是在合宫夜宴上,想要认回她,想要给她一个似锦的前程。
当年把她送出来, 也不是锦妃自愿。
这些年她一直给束河银子, 养着束茗, 对她也算是有养育之恩。
而今听见她惨死宫内,曝尸荒野,那唯一一个牵动她心神的线, 忽然就断了。
扯着她的筋肉,带着她的血一起, 如江水一般往外涌。
她拿手按住心口, 仿佛那里汩出鲜血,按都按不住。
她从围栏上下来, 一步没走稳, 便跪在了地上。
在一旁伺候的如意见状,连忙上来扶:“世子妃!”
北寰舞睨着地上这两人:“夜深了, 早点休息。明早我送你们去校场。”
“你!”
如意难得动怒, 北寰舞来,就是故意来气世子妃的。
束茗死死地抓住如意的胳膊,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北寰舞离开许久, 束茗才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如意扶着她坐到围栏上, 轻声问:“主子, 还好吗?要不要让芷姑娘来再给您开一副药喝了安睡?”
束茗默默地流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悲伤。
那个虚无缥缈的血缘, 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可以让她在听到她死讯时, 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锦妃阴狠,算计别人的时候毫不手软。
她其实可以在死之前把束茗拉下水,把勤王府拉下水,让所有人都跟她陪葬。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为的事,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让束茗好好的活下去。
无论她嘴上说得多么绝情,多么狠毒,最后终究是下不去这个手。
锦妃心中对她有亏欠,束茗一直是这么想的。
母亲这个词,曾经离她很远。
可今夜,束茗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那一丝温情的尾巴。
“如意……”束茗止住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我想去乱葬岗,找找她。”
如意连连摇头:“不行啊,主子。临府周围都是藏匿起来的守卫,主子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去的。一定会被世子爷知道的!”
束茗眼睛里全是泪:“那怎么办?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里腐坏?她生前是何等的富贵,何等尊荣,为什么死后不能有一个体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