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五妹太沉不住气,很容易就能从她嘴里套出实话。
但姜芷不打算逼问:“既如此,宴会散后就直接回西宁侯府看望母亲罢。”
“大姐,这不合适罢?”姜蕙强自平静,“你不事先请示安远侯夫人就回姜家,怕是会引起她的不满。不若明日征得她同意后再回家看望母亲?”
姜芷笑笑:“婆母一向宽和大度,通情达理,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的。”
姜蕙拦不住,只能干着急,却称了姜蔓的心。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姜芷一刻也等不及,派人给严良递了信,直接乘着姜家马车回了娘家,甚至忘记了柳氏打招呼。
姜芫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娘,是大姐。”
柳氏并未探头去瞧:“我早就料到,有你那位五妹在,刘氏能瞒得住什么。我们也回去罢,该知道的她也是时候知道了。”
上了马车,帘子落下,恰好与陆家马车错身而过。
陆维景骑着马跟在车旁,走了数丈,又忍不住回头凝望。
魏氏发现他没跟上来,唤了他一声:“维景。”
陆维景策马上前:“母亲。”
魏氏嗔道:“你近来怎么了,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
魏氏明显不信。
因为他是世子,又是大房独子,自幼没有父亲管教,是以他年纪轻轻便老成持重,轻易不让人看出他的心思。
也不知是谁那么有本事,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变化。
但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问,免得适得其反。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西宁侯府。
姜芷先去拜见太夫人,太夫人见她回来很是意外。
“你母亲病了这几日,你怎么才过来,是你婆婆那儿不乐意了?”
姜芷道:“听二妹说,是母亲怕孙女担心,没有让人通知我。”
太夫人思绪一顿,刘氏急惊风的性子和刘家老夫人可是一脉相承,这次竟然如此体谅女儿?
“祖母,孙女想去看望母亲。”姜芷按捺住急切。
太夫人摆摆手:“去罢,你母亲这次的病来得急,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是,孙女告退。”
待门关好,田嬷嬷指挥丫鬟给太夫人揉揉额头,她端了一盏热茶过来。
“大姑奶奶可真是孝顺,听到二夫人病了,直接从宴会上过来了。”
“是孝顺。”太夫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大夫怎么说?”
“寻芳去打听过了,大夫说二夫人是气急攻心,没有别的病。”
太夫人摇头叹道:“柳氏以为敲打了那群婆子丫鬟,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为了一支老参和刘氏闹起来可不像她的性子。”
田嬷嬷笑着附和:“果然还是您老人家心如明镜,什么都瞒不过您。”
“贫嘴。”太夫人长叹,“暂且瞧着罢,别闹出什么大事。”
不过,近来她右眼总是跳,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出了福宁堂,姜芷直奔清辉院。
听到下人报信,刘氏病中惊坐起。
“谁把消息透露给大姑娘的?”
姜芷一脚踏进房门,就听到这句话,还闻到浓浓的汤药味。
她皱了皱鼻子,疾步上前。看到刘氏苍白的面孔,大惊失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刘氏一眼就看到紧随而来的姜蔓,又气又急:“早知她这般沉不住气,我就该拦着她去参加宴会!”
姜蔓不服气:“让大姐知道真相有什么不对,难不成我们就该忍气吞声,任由大房欺辱?”
姜芷抓到了关键:“您和大伯母起冲突了?”
“是啊。大姐,你不知道大伯母有多小气。”姜蔓不顾刘氏要吃人的眼神,把一切和盘托出。
“为了一支老参和母亲发生争执,亏她还主持中馈呢。”
姜芷表情莫名。
刘氏果真为了一支老参气的晕倒,这是何等的小肚鸡肠,气量狭小啊。
况且柳氏所言字字在理。
她如果因为这事找柳氏理论,那她还不被人笑话死。
“母亲,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刘氏皱眉:“当然只是因为这一件事。”
姜芷笃定道:“不对。您和大伯母互别苗头多年,什么时候见您轻易退让过?您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这下姜蔓和姜蕙也惊了,母亲背着她们还做了什么大事?
刘氏扭过头,不耐烦道:“你别问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若是诚心来看我,就好好陪我说会话,若不是诚心诚意,就先回去罢,也免得惹你婆婆不高兴。”
大女儿一向不喜欢自己接济娘家,认为刘家的所作所为给她丢人。若是被她知道自己为了刘家干了什么蠢事,她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自己想帮助娘家更有阻碍。
姜芷无可奈何,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既然母亲不想说,我就不问,只希望您不要误解女儿。”
刘氏心一软,转过身:“天色也不早了,你是现在回去,还是留下来住一宿?咱们娘俩可是许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也好,我这就派人送信到侯府,您正病着,婆婆会体谅女儿的孝心的。”姜芷略一犹豫,应了下来。
刘氏立刻吩咐人去整理姜芷出阁前住的房间。
“你一路急匆匆的赶来,屋里又热,先换了衣裳去沐浴罢。”
今儿天气本就热,再加上刘氏病着,窗户关着,屋里更加闷热。
但奇怪的是,姜芷还穿着长袄,脖子上两个扣子扣的紧紧地。
姜蔓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发上的珠钗,和浑身贵重的绫罗绸缎。尤其是长袄上绣的喜鹊登枝花样,当真是栩栩如生,细密的丝线流光溢彩。
她一向和姜芷关系亲密,直接伸手去掀她的袖子:“呀,这刺绣可真好看,是哪家绣娘的手艺,改天……”
姜芷却像受到了冒犯,霍然起身:“别碰我!”
第二十三章
姜蔓身体僵住了,然后是茫然无措。
“大、大姐……”
姜芷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不自然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到这件衣服是你姐夫亲自吩咐绣娘替我做的,过于珍惜……吓到五妹了,着实对不住。”
即便姜蔓再迟钝,也明白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她干笑两声:“原来如此,是我无礼了。”
“若五妹实在喜欢,我让那个绣娘亲自到姜家为你量体裁衣,横竖我那里还有很多料子用不完,搁置着也是浪费了。”
姜芷想抬手抚一抚耳边的碎发,不知想到什么,又落下去。
姜蔓心下欢喜,口中却道:“这怎么好意思。”
“你是我妹妹,还与我客气什么。不只是你,二妹也有。”姜芷缓了缓心神,转移话题,“差点忘了,母亲对二妹的亲事有什么想法?”
姜蕙脸色发红。
刘氏埋怨道:“能有什么想法?你父亲诸事不管,老夫人就更过分了,居然想把你二妹嫁到褚家。褚家再得陛下重用,出身是改不了的,怎么配得上你妹妹?你祖母也是上了年纪,糊涂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作为姐姐,也要为你两个妹妹多留心。”
“这是自然。”姜芷给她使了个眼色。
刘氏会意,找了个理由让姜蕙和姜蔓先走,又让丫鬟退下,紧闭房门。
“你可是有什么人选?”
斟酌一番,姜芷道:“母亲觉得康家如何?”
“哪个康家?”
“自然是豫王妃的外祖家,东平伯府。”
刘氏面露喜色:“东平伯府自然是好,但不知是哪位公子?”
“自然是世子了。只是……”姜芷迟疑不决,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氏微急:“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世子康旭尧素日风流些,房里有几个通房。”
刘氏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世家子弟有通房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是个玩意儿,成婚前打发干净了就好。除了风流些,素日没闹出别的罢?”
“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喜欢和朋友去风月之地喝酒应酬。”
刘氏更不当成一回事了。
不说康旭尧,那些官员不也喜欢去秦楼楚馆么?只要尊重嫡妻,不弄出庶长子就好。
“你可试探过东平伯夫妇的意思?”
姜芷笑笑:“我曾旁敲侧击过,他们应该能同意。”
柳氏抚掌道:“如果此事能成,自然是最好。哼,总不能一直让大房得意。”
虽然康家比不上陆家,但若是豫王登基,康家就是皇后的外祖家,定会更上一层楼。她在姜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狠狠压柳氏一头。
最重要的是,能更好的扶持刘家。
姜芷低声劝道:“母亲她也别总想着和大伯母作对,夫君一直都想着和陆家、程家交好呢,而且柳家也是名门望族……”
刘氏飞扬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又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事实。况且,她还有个大把柄在柳氏手上呢。
“我都知道,大不了以后我让着她些。”
这些年到底是谁让着谁啊。姜芷耐着性子又宽慰了她几句,便要走了。
“等等。”刘氏这才想起方才女儿的反常,“你可是在严家受了什么委屈?”
姜芷下意识抚平袖子,平静道:“母亲安心,我一切都好。”
“世子对你可还好?”
“素日对我都很好,只是偶尔发生争执罢了。”
刘氏放了心,拉着她的手道:“这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你作为妻子,性子要和软些,放下身段哄哄他就是了。而且,你们成婚几年了,应该早点生下嫡长子。”
姜芷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我都明白。”
出了门,站在廊下,姜芷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一阵风吹来,缓解了她身上的热度,左手隔着袖子覆在右手腕上。
她不信方才她的激烈反应,身为一个母亲没有察觉出什么,可是刘氏没有刨根问底。
不是因为粗心大意,而是不敢深入去问,她们母女俩都在自欺欺人。
就因为她出身不及严良,父亲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好不容易攀上严家这门亲事,她绝不能舍弃。而刘氏也需要这个女婿给自己撑面子,便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要相信女儿说的话。
最重要的是,她总是让别人认为她和严良多么恩爱,若是她的遭遇传出去,不知多少人嘲笑她,尤其是姜芫。
但她又不甘心,凭什么只有她一人生活在地狱里呢?
*
“什么,你要把蕙姐儿嫁进东平伯府?”太夫人手一抖,腕上的佛珠掉到了地上。
刘氏也料到太夫人会发怒,她犹豫了好几天才敢和太夫人说。
但现在依旧是心情忐忑:“您不是也想着尽快给蕙儿定下亲事吗?”
“我是想给蕙姐儿定下亲事,但绝不是想随便给她找户人家让她嫁过去!”
刘氏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太夫人想让姜蕙嫁给褚光霁就是很随便的决定。
太夫人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初让姜芷嫁入严家我就不赞同,因为你坚持,我才勉强同意。现在你又要把蕙姐儿嫁进豫王妃的母族,你整天就想利用女儿攀高枝是不是?”
刘氏苦着脸辩解:“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能不为她好吗?”
“我即便不爱出府,也听说过康家大公子的名声,你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就不怕她将来怨你吗?哦,我忘了,蕙姐儿最是听话懂事,她怎么会怨你呢,不过是把苦水咽在肚子里罢了。”
刘氏涨红了面皮,支支吾吾:“我……”
太夫人第一次露出厌烦的表情:“此事你和老二商量了吗?”
“老爷说,让我自己做主。”
太夫人气笑了。
刘氏小心翼翼觑着太夫人,又补了一句:“东平伯夫人也有结亲之意,不出意外,过几日就带媒人来府上提亲。”
“什么,你——”太夫人拿起小几上的茶盏。
刘氏以为太夫人要砸她,闪到一边。
太夫人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砸下去。
“出去!”
待刘氏脚步慌张的走出去,太夫人才把茶盏砸在墙上。
“蠢妇!”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随便打。
田嬷嬷怕她气狠了,忙抚着她的心口给她顺气。
“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简直是鬼迷心窍了!蕙姐儿是多好的孩子,她也忍心?”
“二夫人一直都是这样,您不是早就看在眼里吗?或许在二夫人眼中,让女儿高嫁,就是对女儿最好的。”
太夫人闭上眼睛:“你也别说这些来劝我,若非老二不成器,我当初怎么会让他娶刘家女?这两个人真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毕竟修养非常,不能骂出什么狠话。
田嬷嬷暗暗叹息,不再多说了。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康家人就上门提亲了。
刘氏喜不自胜,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就要去迎接,没想到到了福宁堂根本不见康家人的影子。
“母亲,东平伯府的人呢?”
太夫人淡淡睨她一眼,用着最平常的口气:“我让人告诉东平伯夫人,你身体抱恙,怕是要过几个月才能好,而我身子也不好,近来不见客,她们就回去了。”
东平伯夫人亲自上门,却连大门也没进去,当时那个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太夫人并不怕得罪人。在她看来,康家人急吼吼来提亲,其中定然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一心想坑别人家女儿的人家,也不必用心结交。
再者,和康家疏远,最好断绝往来,也不是坏事。
刘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又不敢指责太夫人。
“母亲,两家已经说好了……”
太夫人眯起眼睛笑:“我同意了吗?身为祖母,我不能略过你直接给蕙姐儿定亲,却可以拒绝你定下的亲事。”
“你若还当蕙姐儿是你的女儿,就听我的。如若不然,那就拖着罢,姜家养个女孩子还是养得起的。我相信等我百年之后,暄哥儿会好好看顾这个妹妹的。”
刘氏眼泪刷的流下来,回到清辉院狠狠哭了一场,又骂了一场,还打碎了不少东西。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恨过太夫人。
夜幕降临,晚风凉爽,吹散了白日的热气。
“老爷可回来了?”刘氏眼圈通红,嗓子也哑了。
孙嬷嬷死了,现在最得她重用的是一个叫秋霜的丫鬟,是她一个陪房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