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姜蕙强行露出一个微笑。
姜芫笑道:“二姐今天没去定国公府?”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
“既如此,二姐别在屋子里闷着了。荷花开得正盛,咱们去摘荷花罢。”姜芫拉着她走,“摘了荷花可以做荷花羹,荷花茶,做荷叶鸡,还可以做软炸荷花。”
姜蕙心下一暖:“好。”
距离落水过去多日,姜芫心里的阴影已经消失。
荷叶荷花掩映间,停着一只小船。绿烟兴奋道:“姑娘要坐船亲自采摘吗?”
双画碰碰她的手,悄声道:“别瞎出主意,若是让夫人知道,定会打你板子。”
绿烟忙拍了拍嘴巴:“我一时嘴快,说错了。”又朝姜芫喊,“姑娘在水榭等着就好,我和双画下去摘。”
望着清澈的池水,姜芫嫣然一笑。
死里逃生后,这两个丫头简直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这个不行那个不许,就连沉稳如双画也唠叨了许多。柳氏对她的疼爱比往日更甚,郑氏来过几次,柳平舟更是成了侯府的常客,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
小船就靠着岸,双画和绿烟下了台阶,登上小船。
姜芫笑道:“小心点。”
绿烟伸手拨了拨水,小船移动了一些。
又把船桨拿给双画:“划船罢。”
双画懵了:“你不会划船吗?”
绿烟呆住了。
双画道:“你要下去摘荷花,我以为你会划船。”
绿烟:“……”
姜芫哭笑不得,对两人招手道:“既然绿烟不会划船,你们就上来罢。叫两个小厮去摘。”
绿烟眉头皱起,不想在姑娘面前丢人。
“不就是划船吗,这有什么难的。”索性拿起船桨划起来。
双画身子一晃,神色骇然:“绿烟,你不会划就停下。”
姜芫低头一瞧,忍不住笑起来。
船是离岸远了些,只是一直在绕圈圈。
绿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姑娘——”
一阵脚步声传来。
姜芫回头一看,却是姜明暄、柳平舟和郑濯站在不远处,身后是姜菀和刘清妍。
“大哥,你们回来了。”
“妹妹伤好了吗?”姜明暄道。
两人同时开口,都愣住了,然后轻笑出声。
柳平舟俯视着荷塘,忍俊不禁:“表妹是看划船表演,还是打算摘荷花?”
第五十二章
姜芫瞪他一眼:“当然是摘荷花。”
柳平舟笑道:“表妹喜欢荷花?”
“我喜欢荷花做的吃食。”姜芫一本正经。
然后叫双画和绿烟上来。
“你觉得她们能上岸吗?”
姜芫定睛一看, 那只小船离开河岸,还在转圈圈。
好在河岸还拴着两只小船,让一个会划船的人下去将二人接过去便好。
正想叫个小厮来, 柳平舟道:“你不是还要摘荷花吗?”
姜芫点头。
柳平舟往前走了几步:“既如此,何必麻烦, 我下去帮你摘。”
姜芫怔了怔:“表哥去摘?”
柳平舟轻笑:“这点小事, 有什么难的。但你若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定要分我一半。”
姜芫笑笑:“那要看表哥能摘多少荷花。”
“你且瞧着。”柳平舟撩起袍角下了台阶, 上了一只小船。
“好。”姜芫指挥他, “那边的荷花开得好, 去那边摘。”
柳平舟笑着应了。
郑濯抿着唇, 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
姜芫纳罕:“郑表哥?”
“我也下去帮忙。”他表面很是平静。
“不必了。”姜芫怎么好劳烦他,“有双画和绿烟帮表哥就行了。”
见她是真心实意的不想麻烦自己, 郑濯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他总觉得,姜表妹对待他不如对待平舟随意, 他不介意像平舟一样被表妹“呼来喝去”的。
事实证明,的确不需要多一个人帮忙, 很快, 半只小船都盛满了荷花。因着还要做荷叶鸡, 姜芫又让柳平舟摘些荷叶。
一刻后,柳平舟划着船桨返回河岸, 额头是晶莹的水珠, 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向姜芫招手。偏生他被荷花包围,显得整个人有些傻气。
待小船靠岸,姜芫拿着篮子迎上去:“表哥小心。”
柳平舟一脚踏在台阶上, 等双画和绿烟将荷花递给他, 他再给姜芫。用了一刻, 几个篮子满满当当塞满了荷叶荷花。
几人上了岸,姜芫提着一篮子荷花:“辛苦表哥了。”
柳平舟用帕子擦擦汗,笑出一口白牙:“表妹可要说话算话。”
“等我做了好吃的,头一份就送给你。”
姜明暄轻咳一声。
姜芫忙道:“这么多荷花,当然是人人有份了。”
阳光下,少女青衫红裙,眉眼动人,笑容璀璨明媚,恍若让天地都失色了。
双脚不受控制一般,郑濯行至篮子前,捡起一枝荷花。上面水珠浮动,在太阳底下晶莹剔透。
“若是荷花太多,表妹可以放入花瓶,既又赏心悦目,香气又不甜腻,岂不正好?”
姜芫眼帘微动,看着这支荷花:“郑表哥所言极是,总不能浪费了。”
姜菀正要说,有她在做多少点心都吃得完,不会浪费。刚发出一个音节,整个人呆若木鸡,凝视前方。
姜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身苍翠色直裰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一双凤眸寒若深潭,淡淡望着这边。
姜菀回过神,朝姜芫使了个眼色:“是陆世子。”
众人皆是不言不动,等着陆维景走过来。
待陆维景走近,姜明暄笑着见礼:“陆世子今天怎么有时间莅临寒舍?”
谁都注意不到,他目光轻轻扫过姜芫和郑濯,回礼道:“在下是送令尊回府的。”
姜明暄愕然:“我父亲?”
陆维景云淡风轻道:“恰好遇见令尊与人争执,马儿受惊。为令尊安危着想,我便送令尊回府了。”
姜芫不由想到西宁侯上次挨打一事,给姜明暄递了个眼色。
姜明暄问:“父亲怎么会与人发生争执呢?”
陆维景不语,目光在柳平舟身上停顿片刻。
姜明暄好像明白了什么:“多谢陆世子,请恕在下失陪。”
他得去看看老父亲是不是又受伤了。
郑濯迟疑一下道:“我也该去拜见侯爷。”
说着,看了柳平舟一眼。
柳平舟望了望天,尴尬的笑笑:“我就不去了。”
万一西宁侯看见他就能想到他父亲,想要让父债子还怎么办?
到时候他是还手还是不还手呢?
姜明暄了然:“好。”
柳平舟要回去问问他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告辞了。
这三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个陆维景。但是他的存在明显不能活络气氛,只会让人无所适从。
姜菀扯扯姜蕙的袖子,低声道:“咱们也回罢。”
姜蕙点头,又给刘清妍使了个眼色,抬脚就走。
绿烟偷偷看了眼自家姑娘和陆世子:“姑娘,我和双画将荷花拿回院子。”
说完,和双画一人提着两个篮子就跑。
姜芫:“……”
她们还真是有眼色啊。
转眼间,只剩下两个人。姜芫只能硬着头道:“又劳烦陆世子了。”
陆维景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掀起了数道波浪。
他好心好意送西宁侯回府,又拜见了太夫人,名正言顺地在侯府园子里赏游,没想到却看到她与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哥“眉目传情”。
郑濯拿着荷花与她说话的那一幕,实在太过刺眼!
而且还戴着她绣的荷包。
想到荷包,他又是一阵心塞。他可以确定,她送他的这份谢礼就是顺带的。
姜芫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世子是要在园子里逛一逛,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
陆维景看见园子里洒扫的仆婢,道:“随便走一走罢。”
姜芫颔首,与他并肩而行。为缓解尴尬,顺路给他介绍两边的景物。
“那位郑公子以前没在京城见过。”陆维景突然开口,“只是那次到贵府探病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姜芫微怔:“郑表哥刚到京城不久,是为着春闱一事。”
陆维景状若无意道:“看起来他与令兄很是熟稔。”
“虽然多年未见,但大家都是自幼相识,如今他与大哥同在骊山书院读书,自然更加熟稔。”
自幼相识?
陆维景盯着荷包上晃动的穗子。也就是说,他的未婚妻也是自小与郑濯认识。不过郑濯只有在休沐的时候才到姜家,有机会与姜芫相见。
可是……他也有休沐的日子,而且与她有婚约,反而不能时时到姜家来。
姜芫见他盯着荷包看,笑容有些不自然:“忘了问陆世子,你可喜欢这份谢礼?”
陆维景抬头望着她:“横竖都是出自三姑娘之手,也没什么不同,别人喜欢,我自然没理由不喜。”
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姜芫心里打了个突,想来他已经知道她送给他的谢礼别人也有。但是,她一开始也没打算瞒着,为什么要怕他生气呢?
思及此,她面色坦荡:“陆世子的荷包与别人都是不同的。”
陆维景心中讶异,不同?他怎么没发现?
姜芫扬起一个笑脸:“我只送给了别人一个,送给陆世子两个呢,而且还是放在锦盒里送给你的。给其他人的,我都是直接送出的。”
陆维景皮笑肉不笑道:“是么,那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世子对我有恩,在我心里自然与旁人不同。”
他在她心里与旁人不同……
陆世子忽略了前面那句话,心中郁气尽数散去,依旧面色平淡:“你的伤如何了?”
“多谢世子关心,已经痊愈了。”
陆维景剑眉微皱:“只是这样?”
“哦,还有一事。”姜芫左右看看,凑近了他些,压低声音,“我五妹也受到了惩罚,已经不在府上了。”
陆维景一下子绷直了脊梁:“有功赏,有错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姜芫又退开一些,保持方才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世子立了大功,陛下可奖赏了世子什么?”
她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红唇扬起,带着一抹俏皮,明显是在说笑。
陆维景心中一动:“陛下是个赏罚分明之人,的确赏赐了许多东西。”
这些不必充入公中,存入自己私库就好。
这样想着,他看了旁边的未婚妻一眼。以她财迷的性子,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
姜芫随意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亮闪闪的:“世子可知严含蕊要进豫王府之事?”
“自然是听说了。”
“她闹出那样一出大戏与贺公子退了婚,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陆维景意味深长道:“她的确是得偿所愿了,于豫王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否则安远侯早就将严含蕊送进豫王府了。”
姜芫知道陆维景想利用严含蕊挑拨祝家和严家的关系,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他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要造反?
两人走到了一片竹林,姜芫想着别的事,不由落后一步。
陆维景发现身边无人,回过头:“三姑娘在想什么?”
姜芫猛地抬头,加快脚步:“我……”
突然,她身体僵住,面色惨白,直勾勾的盯着横在身前的竹枝,颤抖着尖叫一声。
“有……有蛇!”
竹林青翠繁茂,蛇也是青色的,缠绕在竹子上,伸着脖子朝姜芫吐着蛇信子,几乎与竹子颜色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着实分辨不出来,所以姜芫才愣了会儿神。
就在愣神的时间,蛇快速朝她爬过来。
“小心!”
陆维景被这道声音惊醒,快速扑过来。
眼看着蛇头就要落在她头顶上,一只手伸过来,两只手指夹住蛇头之下的部位,迅速将蛇甩到一边。
蛇在空中翻了个身,又朝竹林对面爬去。
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一颗石子飞过去,砸在蛇的七寸,蛇动作一滞,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姜芫吓的两腿发软,就要倒在地上。
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臂:“吓到了?”
姜芫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下移,看到他的手。忽而力气恢复,一声尖叫,推开他就跑。
还不小心踩到裙子,踉跄了一下,幸而没有摔倒。最后停在亭子前大口呼吸着。
陆维景大跨步追上去:“我又没拿着蛇追你,你跑什么?”
姜芫躲在柱子后面:“你……你别过来。”
陆维景上前一步:“我就过去怎么了?”
姜芫差点哭出来:“你……你抓了蛇,不要靠近我。”
陆维景气笑了:“我是为谁抓的蛇?”
居然嫌弃他,真是没良心!
姜芫心虚地低下头,少倾,她眼巴巴望着他:“我带你去净手?”
陆维景没回答,却是跟在她后面。
可是看到她时不时回头生怕他离她太近,他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走了一段路,发现他始终离她远远地,姜芫松了口气。
她当然不能带外男到春朝院,而是带他到了姜明暄的院子。
此时姜明暄还未回来,姜芫先让小厮打盆水来,又吩咐一个婆子几句,让她去春朝院。
两刻后,一盆清澈的温水端过来,被一同送来的还有皂角,以及丝瓜瓤。
陆维景拿起丝瓜瓤,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姜芫站在他不远处,解释道:“这个丝瓜瓤是我让人特地向厨房要的,是新的,绝对没有刷过碗。”
陆维景:“……”
他反复呼吸,保持平静。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然会把自己气死。
少倾,他咬着牙笑道:“不需要。”
说着,就把手泡进水里。
姜芫一急:“你真的不用吗?”
陆维景淡淡瞥她一眼。
却听她道:“你想一想,你吃东西的时候要用手罢?难道你想到这只手抓过蛇还能吃得下去?”
陆维景本就不在意这些,可是听她这样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盯着那两根手指,仿佛看到蛇爬在上面的样子。
他屏住呼吸,两只手泡进温水,把皂角抹在手指上,用丝瓜瓤快速搓,用力搓,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很快两根手指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