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景皱眉,瑞兴咋咋呼呼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是三姑娘。”瑞兴异常激动。
陆维景起身望向窗外,果然看见姜芫从马车上下来。
恰好,她也仰头看向二楼,两人目光相撞。
少倾,她转过头,走进望月楼大门。
瑞兴一溜烟跑出去:“小的请三姑娘进来。”
陆维景:“……”
他的贴身随从有做红娘的潜质。
不过,这也是个好事。
不多时,上楼梯的声音传来。他耳朵一动,听见瑞兴道:“三姑娘,我家公子在里面呢,您请进。”
“呃,世子有什么要事?”
“主人的事小的怎么知晓呢,您进去就知道了。”瑞兴笑嘻嘻道。
姜芫颔首,随着他进了雅室。紧接着,门就被关上。
绿烟刚迈进一只脚,就被瑞兴拽了出去。
“你干嘛?”绿烟踢了他一脚。
瑞兴也不躲,低声道:“你进去会打扰公子和夫人议事。”
“咦,你说得对。”她绝不能打扰姑娘和世子来之不易的独处。
完全忽略了瑞兴的称呼。
姜芫扶额。
这两人当她是聋子吗?
陆维景勾勾唇角,再看她时,又恢复了淡然自若的表情。
“坐罢。”
第六十一章
两人独处一室, 相对无言。
陆维景倒是从容自若,姜芫有些不自在,先开口道:“严含蕊回来了, 世子知晓吗?”
“听说了。”
“那……”
“是我让人在严家马车上做了手脚。”陆维景直接道。
这口气云淡风轻,就像吃饭喝水一向寻常。
姜芫默默吸了口气:“世子早就知道有人想对我不利?”
陆维景知道她想问什么, 凝视着她:“因为一些事, 我一直让人注意着祝家的动静。祝尚书为人谨慎, 我若一直让人盯着他, 很可能会被发现, 是以便退一步, 让人紧紧盯着他女儿。果然, 有些收获。”
姜芫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是祝宝娴要害我?”
陆维景眼神复杂:“是。”
姜芫与他对视须臾,顿时了悟。
祝宝娴对付她, 归根究底是为了陆维景。
“从倚红楼跑出来的那个女子,也是她安排的?”
“庙会过后, 我派人去查了,的确是她安排的。”
姜芫垂眸盯着茶盏上的花纹。
她早就知道祝宝娴心悦陆维景, 但是以前都不见她出手。如今急着对付她, 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之事。
但是, 无论如何,陆维景救她是真, 她还是要感谢他的。
陆维景难得有些尴尬:“不必言谢。若是你出了事, 也是受我连累,我帮你是应该的。”
得到了答案,姜芫不打算多留。
她唤了声双画, 双画进来行了礼, 将一个方形小匣子呈给姜芫, 又默默退下。
“这个送给陆世子。”姜芫将匣子推到陆维景手边。
陆维景扬眉:“这是何物?”
“在金玉满堂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世子。”姜芫指指,“世子打开瞧一瞧。”
陆维景心知,这又是谢礼。
他打开匣子,一枚精致的白鹿玉佩映入眼帘。眼底闪过一抹喜悦,面上不露分毫:“多谢。”
“世子喜欢就好。”
至于这是陆维景哪一次帮助他的谢礼——她也忘了。
幸好陆维景没问。
正准备告辞,陆维景道:“三姑娘。”
姜芫眨眨眼睛。
他轻咳一声:“不能总是让三姑娘破费,是以我觉得应该礼尚往来。”
“不必。”姜芫忙道,“我送世子谢礼是应该的……”
陆维景自顾自将一枚双鱼玉佩推到她面前:“若是三姑娘不嫌弃,就请收下罢。”
姜芫没有动。
陆维景凝视着她,神色温和,却是不容拒绝。
默了默,姜芫捏起双鱼玉佩,笑道:“既然世子坚持,我就不推辞了。”
她决定,下次要买一份更贵重的礼物送给他。
陆维景死死压制住要上扬的唇角。
说起来他们定亲许久,他还未送过她什么礼物,现在也算是交换信物了罢?
这枚双鱼玉佩可是他从小佩戴的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少倾,瑞兴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瞧瞧觑了两人一眼,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不用公子催促就自动退下了。
姜芫站起身:“既然世子还有事要处理,我就先告辞了。”
“不必。”陆维景将信交给她,“你看看。”
姜芫狐疑地看他一眼,拿出里面的信,表情越发惊诧。
“这是春娘的口供?”
“刘锟的银子被抢,迟迟不能去万金坊还赌债,自然也带不回春娘,反而被万金坊抢去了春娘的卖身契,并且威胁她要折磨她卖掉她。刘锟迟迟不露面,春娘以为刘锟放弃她自己逃跑,愤恨之下将真相和盘托出,要与刘家同归于尽。并且她还故意加了一句,贵府二夫人也知情。”
姜芫从震惊中缓过来:“春娘如此说也不算冤枉的二婶,二婶后来的确得知了真相。只是为了维护刘家人选择将错就错。”
只要将这份口供交给太夫人,刘氏永远不能翻身,彻底断绝刘家后路。
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大盒子上。
陆维景好像也不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亲手打开来,可是却一脸怪异。
姜芫走过去:“这是什么……”
“别动!”
但是姜芫已经看到里面的东西,吓的面色发白,惊呼一声抬脚就跑。
却不小心被凳子绊了脚,身子往前栽去。
陆维景神色紧张,下意识伸手揽住她。下一瞬,听到一声闷响,她一头扎在他怀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并不炽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她娇小的身子整个被笼罩在阳光下。
有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端,就像春日暖阳下满树桃花盛开。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忽而觉得呼吸困难。
垂眸看了一眼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慢慢吸气。双手扶着她的腰肢,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拿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紧绷状态。
他看了一眼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心中生出不悦,这个瑞兴,看来又该受罚了!
又过了片刻,见她还未动。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他心下一软,数种情绪交织,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耳根微红,关上盒子轻声道:“不必怕,你……你先起来。”
察觉怀中的人身子一颤,他难得生出怜惜之意,声音也不自觉更温和:“我已经将盒子合上了,你可以起来了。”
那只手的确是吓人,姜芫鼓足勇气抬起头。关键是,这样的姿势的确让她难为情——即便两人早有婚约。
可是唇上的痛让她直吸气。
陆维景看到她嘴唇红肿,带着血迹,心中那点旖旎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姜芫蹙眉,眼尾微红:“门牙磕在唇上了。”
陆维景伸出食指,就在将要触碰到她唇上的牙印时,意识到了不对,讪讪地放下手。
“应该尽快上药。”
姜芫暗道自己倒霉,接下来几天怕只能喝清粥了。
“我知道,我……我先回去了。”
陆维景也跟着起身,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呢?
门被推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和瑞兴转过头,皆是目瞪口呆。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姑娘(三姑娘)的嘴唇……
“嘶——”瑞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家公子终于出手了吗?
他故意挑在三姑娘在的时候将那只手送过去,就是想着姑娘家胆小,届时公子就能光明正大的“安慰”三姑娘。
没想到是他低估公子的无耻程度……不对,是低估了公子对三姑娘的喜爱程度,竟然如此激烈……
而三姑娘似乎害羞了,直接下了台阶。双画和绿烟也赶紧跟上去。
他暗自窃喜,同时感到惊叹和欣慰,冷不防和陆维景冰冷的眼神对上,顿时心脏一缩,硬着头皮走上前:“公子。”
“从今天起,府上的夜香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提着袍角拾级而下。
瑞兴表情一僵,声音变了调:“公子,公子——”
姜芫很是后悔,怎么今天出门没有带帷帽!
上了马车,她立刻从抽屉拿出镜子,看见红肿的唇欲哭无泪。
双画小心翼翼用沾了水的帕子给她擦着唇上血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绿烟揉着帕子,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姑娘,您和陆世子……”
姜芫脸色一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绿烟与双画对视一眼,小声道:“那是怎么回事呀?”
姜芫抿抿唇,难道她要说她扑到了陆维景怀里,所以门牙磕到下唇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唇上传来一阵剧痛,没忍住痛呼一声。
她一时忘记,嘴唇伤到了,不能抿唇。
两个丫头赶紧凑上去检查。
陆维景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里面的声音,握着马缰绳的手一紧。但是他不能做什么,只能跟在马车旁边。
他捻了捻指尖,不知为何,那温软的触感好像一直存留,不由侧头望了望马车窗子。只见帘子飘动,马车里梨花木的小几时隐时现,却看不到那个人影。
给姜芫上了药,两个丫头提着的心放下。绿烟还是好奇,却是不敢再问。
姜芫怕两人乱想,解释道:“喝茶的时候唇不小心磕在了杯沿上。”
两个丫头相视一眼,同时“哦”了一声。
姜芫:“……”
她突然觉得好无力,掀开帘子随意观看外面的风景。猝不及防的,看到陆维景那张脸,两人都是一怔。
姜芫先放下帘子,倚在引枕上,心跳好像快了些。
终于到了侯府,她与陆维景匆匆告别。进了大门,直奔春朝院,没料到柳氏就在院子里等她。
看到女儿回来,柳氏笑着走上前:“阿芫……”
突然面色一变:“阿芫,你受伤了?”
姜芫尽力表现的镇定,淡淡一笑道:“没有大碍,不过是喝茶的时候唇不小心磕在了杯沿上。”
柳氏眼神含着探究,看的姜芫呼吸一滞。
少倾,她嗔怪道:“这么大了,怎么还如此不小心。行了,快进去罢。”
姜芫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就进了房间。
“双画。”
双画屈了屈膝:“夫人。”
柳氏面无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画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奴婢陪姑娘逛完铺子,便去望月楼用饭,恰好陆世子也在,便被请进了陆世子的雅室。我与绿烟、陆世子的随从守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也就是说,陆维景与她女儿独处一室?柳氏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进去伺候姑娘罢。”
“是。”
待门关上,柳氏走到那棵石榴树下,停下脚步。
按理说,阿芫不会说谎。可阿芫虽然表现的平静,她还是能从女儿脸上看出她的赧然。难道陆维景真的……
想到那种可能,柳氏面色一沉。
亏她还在阿芫面前替他说好话,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还未大婚就占她女儿便宜!
难道是看阿芫年纪小容易哄骗?
姜芫不知道母亲大人误会了,她抱着引枕倚在美人榻上,那只血淋淋的手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当时只顾着惊慌,现在仔细想想,那只手应该是刘锟的。
只是不知道,那三万八千两赌债还不上,刘锟会做出什么事?
到了傍晚,姜芫勉强看出唇上的红肿消褪了些,拿着春娘的口供去了如意院。
看完口供,柳氏牵了牵唇角:“此事我去向你祖母说不合适,还是要告知你父亲。”
说着,便遣人去请西宁侯。
能得妻子主动相请,西宁侯心中大喜,很快就来到了如意院。
还未与妻子说上几句话,柳氏就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侯爷看看罢。”
西宁侯一噎,随意展开纸瞧,神情慢慢变得郑重。
少倾,他眉头紧锁:“此事可是真的?”
“我一早就拜托陆世子去查了,这份口供说的都是真的。”
“刘家人把我们姜家当成什么了!”西宁侯重重一拍小几。
柳氏道:“此事不能再拖下去,还是应尽快告知母亲。”
“这是自然。”西宁侯将口中揣进袖子里,“此事有几人知晓?”
“除了刘家人和陆世子,只有我们大房。”
西宁侯松了口气:“那么,我现在就去福宁堂。”
*
伴随着拐杖砸在墙上的声音,窗外的梨树枝叶颤了几颤,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鸟儿。
“人心不足蛇吞象,刘家人简直是无可救药!”太夫人站起身,腾腾腾走到西宁侯面前。
“将二老爷三老爷都叫过来,对了,还有刘氏。”
寻芳应了,掀开帘子出去。
西宁侯扶着太夫人:“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大口喘着气,大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平心静气?”
她本就对春娘生的那个哥儿不太喜欢,现在证明根本不是她的亲孙子,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孩子丢出去。
西宁侯叹息:“儿子得知此事也很愤怒,只是事到如今,应该想办法妥善解决。”
太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是何时产生怀疑的?”
“不瞒您说,从二弟将那个外室与孩子带进门时,我就有些怀疑,却不敢贸然说出来,免得让二弟和二弟妹不满,以为我见不得二房好,或者让他们误会我想独占二房家产。是以,我便私下里调查此事,果然查到了。”西宁侯说谎说的不露痕迹,“您若是还不信,可以将那个哥儿抱来与二弟妹对比一番,看看两人的容貌是否有些相似。”
听他这么说,太夫人已然信了七八分,心里堆积的怒气越来越多。
侯府事端不断,说到底还是二房惹出来的,尤其是刘氏!
却见帘子一动,二老爷与三老爷都来了,紧接着是消瘦了不少的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