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呡了口茶:“你看着办就好。”
谭氏知道,陆老夫人没有提十条鱼的事,已经是给她留面子了。
当然,若是真要追查到底,刁二家的也会一人揽下全部罪责。
谭氏并不感激陆老夫人,只会埋怨她偏心大房。
“既然受了伤,就好好休养,管家之事先交给芫丫头罢。”
谭氏身体晃了晃:“是。”
她不过是想给姜芫一个教训,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让她感到憋屈的是,那只黑锅底猫竟然毫发无损!
陆老夫人站起身:“行了,说了这会话,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罢。”
姜芫与谭氏一同出了慈心堂,特意关心了一下她的伤。
谭氏勉强与她心平气和的说了几句话,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立刻沉了脸。
“夫人,您别气馁。少夫人年纪小,且看她将家管的一塌糊涂,届时管家权还是会回到您的手上。”谭嬷嬷在一旁小声劝慰。
谭氏咬牙冷笑:“先回长夏居。”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管家权,而是她这张脸。
二老爷本就与她感情越来越淡,现在她毁了容,他只会去找那些小妖精!
待回到世安院,陆维景看到她轻快的笑容,挥退婢女们:“解决了?”
姜芫坐到梳妆台前理了理头发:“是呀,解决了。”
陆维景很是意外,站到她身后:“没想到你竟然能一人解决此事?”
姜芫黑了脸,对着镜子道:“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呃,我就是好奇,你用了什么办法。”
姜芫得意地笑笑:“告状。”
“告状?”
姜芫将慈安堂发生的事告诉他。
陆维景愣了一瞬,双手扶在椅背上低笑起来。
“世子,你笑够了吗?”过了片刻,姜芫扭过头问。
陆维景止住笑:“看来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小瞧了夫人。”
姜芫瞪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小白伤了二婶,还能安然无恙,也是此事没有继续查下去的缘故。二者相互抵消,二婶也没脸要求惩罚小白,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吃哑巴亏。”
他发现自从和姜芫定亲后,枯燥的生活添了许多趣味。两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越发有意思。
他喜欢这样的热闹,喜欢浓浓的烟火气。
回到院子后,不再是冷冷清清一个人。
可若是她走了呢……
只是这样想想,一颗心便迅速冰凉。
陆维景收敛心神,静静凝视着她,轻轻唤了声“阿芫”。
姜芫扶了扶发上的簪子:“怎么了?”
陆维景笑笑:“没什么。”
“世子。”姜芫转头盯着他,“我觉得你近来怪怪的。”
陆维景目光坦荡与她对视:“何出此言?”
当然是你总是躲着我啊,好像一夜之间就忘了要与她圆房一事。
这话在心头辗转几遍,姜芫还是没有说出口,免得被他误会她自作多情。
罢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破呢。
“我有些困了,想歇息一会儿。”她起身就往寝屋走。
层层帐幔随风飘动,她的身影就要隐没其中。
陆维景放下茶盏,忽然一个箭步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姜芫惊呼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陆维景——”
转瞬之间,她坐在他的腿上,陆维景坐在床畔,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深,里面隐藏的情绪她全然不懂。
刚要开口,便听他轻声道:“阿芫。”
姜芫怕摔下去,更紧地圈住他的脖子:“世子,你……你到底怎么了?”
先是和她举止亲密,后来又躲着她,现在又开始对她搂搂抱抱。
天哪,他这是犯的什么病?
第八十二章
傍晚, 二老爷回到长夏居看到谭氏脸上的伤骇了一跳。
他一回府就听说谭氏被猫儿抓伤了,可没想到竟然伤的如此重。
“老爷……”谭氏作势扑上来。
二老爷下意识躲开:“这伤……”
谭氏眼神一黯,恨恨道:“都怪世安院那个小贱人!”
二老爷眼皮一跳, 离她远远地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氏见他避开自己,一颗心凉了下去, 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
原以为会换来他一句关心, 谁知二老爷脸色大变, 流露出不满:“谭氏, 你怎么能丢了管家之权?大哥大嫂才走了多少天, 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了把持陆家的机会, 你怎么这般无用?”
“我……”谭氏哑口无言。
她为了管家权每天殚精竭虑, 还搭上了一张脸,换来的居然是“无用”二字?
而他每天有小妖精作陪!
“我怎知姜芫竟然如此狡猾, 原以为她是个被娇生惯养的草包,谁知她根本就是扮猪吃虎!老爷, 我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就连老夫人也吃她这一套。”
二老爷皱眉:“这么说, 母亲怀疑你了?”
谭氏撇撇嘴:“老夫人本就因为我是继室不喜欢我, 怀疑我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二老爷冷笑:“你别推脱责任, 就凭你的言行举止,就算是我也会怀疑你。谭氏, 母亲不是糊涂人。”
“那……那我该怎么办?”谭氏有些慌乱, “老爷,我的所作所为可是没有半点私心的,我是为了咱们二房, 为了老爷, 为了远哥儿。”
闻言, 二老爷不由想到以前谭氏对他的帮助,缓了缓语气:“我当然感激夫人为二房做的一切,只是……近来你还是心急了些。”
谭氏面露厌恶:“还不都是拜姜芫所赐?”
“既然母亲让她管家,你暂且避其锋芒罢。横竖时间还长,拿回管家权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是人,总会犯错的。”二老爷意味深长道。
“老爷说的是。”谭氏牵起唇角,“好在,他们还未圆房。就算母亲一心偏袒大房,也得大房后继有人啊。”
二老爷想到了什么:“再想做什么,定要做的隐蔽些,不要露出马脚。”
“我知道了。”谭氏自认为摆出了一个温柔的表情,笑盈盈道,“老爷,今晚就在长夏居用饭罢,远哥儿这些时日都在好好读书。”
二老爷别开目光:“嗯,的确该考校一下远哥儿学问了。”
谭氏大喜:“我这就让人摆饭。”
用了晚饭,二老爷自然而然歇在谭氏这里,还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谭氏对他那点怨怪顿时烟消云散,与他同塌而眠。
黑暗中,听着身边人绵长的呼吸,二老爷睁开了眼睛,轻轻拿开横在腰间的手臂,却是不转头看一眼。
许是感觉到他的动作,谭氏靠的他越来越近,脸贴在他脸上,手紧紧抓着他的寝衣。
黏糊糊的药膏蹭在脸上,二老爷忍无可忍,拿开她的手掀开被子下床。
“老爷,你要喝水?”谭氏突然醒来。
二老爷深呼吸一口:“是。”
谭氏坐起身:“外面不是有丫鬟守着么,怎地还劳烦老爷亲自动手?”
为表贤惠,她穿鞋下床,亲自斟了一盏茶递给他:“老爷喝罢,天色晚了,早些歇息。”
虽是晚上,但灯火并未全部熄灭,还留了一盏在床前小几上,不明不暗刚刚好。
是以,二老爷不能清楚地看到谭氏的容貌,却能看到她脸上狰狞的疤痕。
他吓的毛骨悚然,一把打翻了她手上的茶盏,来不及穿外衣就往外跑。
谭氏脸一沉,拦在他面前:“老爷这是何意?”
“你……你先走开,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处理。”和她同床共枕,他睡醒一觉看到她这张脸岂不是会被吓死?
谭氏气急败坏:“老爷是嫌弃我了?”
二老爷目光躲闪:“没有的事。”
“老爷说谎,你分明就是嫌弃我这张脸,去西跨院那个小……梅姨娘是不是?”
被谭氏看透心思,二老爷也不狡辩。他并不看她:“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就逃命似的推门出去。
守门的婢女不明所以:“夫人,老爷这是……”
“多嘴!”谭氏气得要死,转身回到床上。
忽然,脚下一滑,她身体前倾,跪在冷硬的砖面,头“嘭”的一声磕在床畔。
婢女瞠目,反应过来忙大声呼喊:“夫人,您怎么了?快来人——”
翌日,晨光普照。
姜芫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听到双画的禀报立刻来了精神。
“二婶又伤到了腿?”
双画拿起梳子:“听说昨儿晚上就有大夫去长夏居了,一直闹到半夜。好像是二夫人起夜的时候,没看清脚下,不小心摔倒了。”
姜芫看着镜子,叹了口气:“二婶也太不小心了。”
绿烟低声笑道:“二夫人接连受伤,好多人都说二夫人倒霉呢。”
姜芫给她使了个眼色,绿烟赶紧忍住笑,被双画打发出去拿衣裙。
“少夫人,您应该去看望二夫人。”
姜芫点头:“我知道的。”
少倾,绿烟拿着一套烟紫色的衣裙给她换上,不知怎地,突然红了脸。
双画一打眼看到面前雪肌之上点点红梅,故作淡然:“快伺候少夫人梳洗,用完饭少夫人还要去向老夫人请安。”
姜芫由着两人伺候她穿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实在捉摸不透陆维景的心思,不明白为何对她的态度变来变去。
原本她打算与他一辈子相敬如宾了,可是昨天晚上突然拉着她……对她简直可以用“热情似火”形容。
想明白一些事后,她也不打算拒绝。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居然停了下来。
还伏在她耳边低喃:“再等等。”
姜芫恨不得拿着枕头拍到他头上,她都不嫌弃他了,他居然还在犹豫。
她现在确定,陆维景就是有病。
至于是心理还是脑子就不知道了。
是以,用饭的时候,她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想到昨晚的事,陆维景也有些尴尬,给她夹了一个金丝卷:“若是没歇息好,今天可以不必给祖母请安,她老人家不是待人苛刻之人。”
姜芫又羞又恼,瞪他一眼。
陆维景笑笑,挥退屋里的婢女。
“二房昨晚发生的事听说了?”
姜芫被转移了注意力:“二婶先是被猫儿抓伤了脸,又伤了腿,她现在一定很恨我罢?”
陆维景不以为意:“不必管她,不是还有我么?”
想到谭氏,姜芫突然觉得好笑:“世子,你说二婶怎么会摔着了呢,难道她要起夜不该先唤婢女吗,难道屋里没灯吗?”
“也许,是因为你呢。”
姜芫一怔:“因为我?”
陆维景眼中笑容渐深。
“呃,难道她是被我气的,不小心摔倒了?”
姜芫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突然对自己心生佩服。
忽而,陆维景轻笑出声:“阿芫。”
姜芫回眸望他。
他却是突然靠近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之前说的没错,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姜芫低着头掩住羞赧之色:“快用饭罢,不要耽搁向祖母请安的时辰。”
从慈心堂出来,姜芫去长夏居看望了谭氏,“关心关心”她的伤势,然后忧心忡忡地回了世安院。
不一会,谭氏就派人送来了厚厚一摞账本,惊的她直接瘫倒在榻上。
这么多账本,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完?
秦嬷嬷心下欢喜,面色平静:“少夫人,您既是世子夫人,主持中馈是理所当然的。二夫人身体抱恙,将中馈托付给你,你可不要让老夫人和二夫人失望。”
姜芫无可奈何:“我明白。”
“少夫人先将这些账本看完,最好先见见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
这一看就看到掌灯时分,连晚饭都是匆匆扒了一口吃。
姜芫一只手拿着笔,一边揉着眼睛:“三婶每个月抓药钱至少二百两。”
“三婶为三叔挡过一刀,落下了病根,这许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姜芫全神贯注地看账本,听见陆维景的声音才发现他回来了。
而且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发上和身上带着水汽,明显已经沐浴完。
他离她很近,清冽的松雪香将她包围。她悄悄躲开他些:“我没有嫌弃三婶抓药花费银钱多的意思,只是同情她,原本大好年华就要与汤药为伴,一直到现在。”
陆维景道:“三婶的确是个可怜人。”
“好在三叔一直对三婶不离不弃。”
陆维景不置可否。
他看着账本,笑道:“这么多,看得完吗?”
姜芫愁眉苦脸:“看不完也要看,明天是我第一天管家,若是出了差错,会被人笑话的。”
“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帮你?”
姜芫忙道:“不必。第一天管家就带着帮手,我要立威就难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勉强将账本看完。在这期间,陆维景一直陪着她。
姜芫很满意。
没道理她熬夜看账本,他早早睡觉。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盯着床帐道:“其实我得到管家权真的是歪打正着,我根本没想管家。”
她真的只是看不惯妄图鸠占鹊巢的人还来欺负她这只鹊,所以想小小的反击一下。
谁知道小白竟然抓伤了谭氏。
陆维景一只手臂揽住她的纤腰:“嗯,我知道。”
姜芫回头瞧他:“你知道?”
“我知道你懒。”
第八十三章
翌日, 天刚蒙蒙亮,国公府大大小小的管事都聚集在世安院交头接耳。看见姜芫出现才安静下来,若略微观察一番, 便会发现那懒散态度暴露无遗。
院子笼罩着暖而淡的红,廊下两把红木椅子仿佛有光亮闪烁。
姜芫抚了抚蓝织金裙子, 对身后的秦嬷嬷道:“您请坐。”
秦嬷嬷笑道:“我只是侍奉少夫人的, 怎好与您一同坐下?”
她这样说, 却是没有自称“奴婢”。
“您可是宫里的老人了, 若非母亲求了皇后娘娘恩典, 您也不会到我身边屈就。在我眼里, 您就和家里的长辈一般无二, 您若是没有资格坐,谁还有那个资格呢?”
姜芫早知道柳氏跟皇后求来了秦嬷嬷是为了让她‘狐假虎威’的, 她当然不会辜负柳氏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