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陆维景伸手捏捏她的嘴角,“还说没生气,嘴角高的都能挂油瓶了。”
哪有这般夸张?
姜芫打落他的手,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他也不追问,随手拿起话本翻看。
不知不觉,她快要睡着。忽而一阵凉风穿窗而来,她顿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认真凝视着身边人。
陆维景满腹狐疑,就听她道:“陆维景。”
他放下话本:“怎么了?”
姜芫深吸一口气:“若是你以后要纳了谁,提前告知我便是,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只要她们安守本分。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维景头一回不能理解她的话:“什么?”
“就是……在我生下嫡长子之前,你不能碰别的女子。”姜芫艰难开口。
陆维景忍不住扶额:“姜芫,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姜芫将谭氏那番话和盘托出:“虽说二婶不怀好意,但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要你能始终尊重我这个正妻,我也会善待你的妾室与庶出子女。”
陆维景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生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你以为我迟早会纳妾?”
“不是吗?”
陆维景揉揉她的头发:“如果我说不是呢?”
姜芫微微瞠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
嘴唇动了动,她说不出一个字。
如今的剧情进展已然严重偏离小说,若是他所言发自肺腑,或许,她真的可以和他试试。
只是……他不纳妾,不代表长辈们会看着他只有一个妻子啊。
听她这样说,陆维景更加无奈:“你为何会认为长辈定要给我塞人呢?”
“呃。因为大房只有你一个独子,你又要继承爵位,子嗣繁盛尤为重要。而且,多几个人能将你照顾的更好。”电视和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陆维景:“……”
“我为何要听他们的?”
姜芫理所当然道:“因为他们是长辈啊。为了家族昌盛,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陆维景看了她半晌:“如果是你,你会插手娘家侄儿后院的事吗?”
姜芫毫不犹豫道:“怎么可能?已经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管侄儿的后院之事,人家还不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难道陆家那些长辈就不怕?”
姜芫一噎。
咦,好像也是。
陆维景笑了:“如你所言,但凡与陆家有一丁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都可以端着长辈的架子给我纳妾,那陆家还是我的吗?你当门口‘国公府’的牌匾是摆设,当我的世子之位和官职是摆设?或许,你瞧不起自己的身份?”
姜芫哑口无言。
在她怔愣之时,陆维景霍然起身。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袖子:“你去何处?”
陆维景拍拍她的肩膀:“等着。”
一刻后,他亲手捧着一摞书进来,放在书案。
姜芫迎上去:“这是什么?”
“怕你素日无聊,给你找几本书看。”
“你给我找书看?”姜芫低头瞧着,轻喃出声,“《忘忧清乐集》、《孙子兵法》、《六韬》、《三略》、《鬼谷子》……”
陆维景为何给她看这些书,她根本看不懂啊。
“世子这是何意?”
“哦,就是想给你换换新鲜口味。”
啥?
姜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目光一瞥,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登时黑了脸:“陆维景,你是不是在笑我傻?”
陆维景竭力压下嘴角,掩饰性轻咳一声。
“陆维景!”姜芫羞恼,拿起那本《孙子兵法》丢到他身上。
认为她傻直接说就好了,至于如此拐弯抹角的吗?至于吗?
这是对她的自尊进行双重打击!
陆维景没有躲,由她闹了一会儿,将她揽入怀中。笑声从胸腔泛开来,低沉清淳。
“嗯,被你看出来了。”
咳咳,傻就傻罢,横竖他不嫌弃。
第八十四章
一个月后, 谭氏的伤彻底好了。
此时她坐在陆老夫人下首,想方设法讨老夫人欢心。
除了受伤最严重的那几日,谭氏日日都来请安, 维持贤良淑德的名声——即便老夫人对她不冷不热。
扪心自问,姜芫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倒是对谭氏生出了几分佩服。
“老二媳妇, 你身子如何了?”老夫人不好太过冷淡。
“劳母亲费心想着, 儿媳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谭氏笑容和善, 看了眼姜芫, “说起来还要多谢芫姐儿送去的药膏, 如今儿媳脸上的伤痕都消褪了呢。”
姜芫忙放下要拿点心的手:“小事而已, 哪当得起二婶一个‘谢’字?不过是世子身为武将,又时常在陛下面前走动, 陛下偶尔想起,赏赐给世子的罢了。横竖素日鲜少用到, 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二婶,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字不提谭氏脸上的伤是小白造成的。
谭氏气的胸口发闷。
这个小蹄子, 脸皮也太厚了!
姜芫似乎察觉不到她的怒意, 又关切道:“二婶的腿伤也好了罢?”
谭氏气息一窒,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悦:“有大夫和婆子丫鬟在, 一点小伤不成问题。况且, 秀儿也每日去陪伴我,伤好的更快一些。”
姜芫笑眯眯呡了口茶,不接话。
哼哼, 她才不要夸赞陆蕴秀孝顺呢。若是夸了她, 那不就暗指陆蕴蓁不孝了?
亲疏远近她还是分得很清的。
谭氏的心口更闷了。
“在儿媳养病期间, 凌姐儿和凝姐儿也时常去看我,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两个孩子心眼实诚,总是说她们受了国公府的恩惠,要报答我们。是以,听说儿媳受了伤,分外焦急。”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对了。芫姐儿刚开始管家,可还习惯?”谭氏转了话题,“原本母亲是想让你跟着我学学的,可惜我病了这些时日,倒是没帮上什么忙。你又要管着偌大的国公府,又要照顾景哥儿,定然很辛苦罢?”
“劳烦二婶在病中还为我操心,有二婶这句话,我便不觉得辛苦了。”
谭氏叹道:“你不必强撑,我刚开始帮着大嫂管家的时候也是手忙脚乱。更何况,你又年纪轻,刚嫁进来不久。即便真有难处,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姜芫睁着一双真诚的眼睛:“二婶放心,我并没有强撑。世子体谅我初初管家,特意找了人帮我。还有秦嬷嬷在,我真的一点也不辛苦。”
而且,她也不用照顾陆维景。当然,这话就不必说了。
双画在一旁默默望天。少夫人,您如此“诚实”,二夫人要被你气死了。
回了长夏居,谭氏一巴掌拍在小几上。茶盏颤了几颤,被谭嬷嬷稳住了。
“夫人不要动怒,若是老夫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会怀疑您的。”说着,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很快屋里只剩下两人。
“这些年我忍的还少吗?”谭氏压低了声音,怒火不减分毫,“就因为我当年进门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就是嫌弃我出身低!”
谭嬷嬷眼神闪了闪:“夫人,您若是气坏了身子,世安院那边就如意了。”
谭氏冷笑:“亏她还是出身高门世家,心胸竟也如此狭窄,没有半点容人之量。瞧她在慈心堂装傻充愣的模样,我就不信老夫人能一直向着她。一手霸占着管家之权,一手霸占着夫君。依我看,说不定不等两人圆房,陆维景就会先厌烦了她。”
“夫人,虽说世子与少夫人至今未圆房,可是世子待少夫人极好。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
谭氏越发困惑:“既如此,再把那边盯紧点儿。”
她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远哥儿。毕竟,四品官的嫡子和国公府公子相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么一想,秀儿的婚事也要好好谋划。
“可惜,豫王早就娶了正妃,严家和祝家也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弟,更别提康家那几个纨绔了。不过,安王……”
谭嬷嬷读懂了她的心思:“老爷不是说,祝家有意将祝家二姑娘许给安王吗?再者,老夫人也不希望陆家与豫王扯上什么关系。”
“罢了,再等等罢。”谭氏只能暂且按下陆蕴秀的亲事,“无论如何,我的女儿不能被陆蕴蓁比下去。”
姜芫是被热醒的。
醒来后,发现已是汗流浃背。浑身黏腻腻的,难受极了,房间里如同放了几个大暖炉。
她立刻唤来双画绿烟,两人略一检查,发现寝屋里的窗子竟然全部关着。
“昨晚是谁当值?”
双画道:“是桃芳。”
绿烟撇撇嘴:“这个桃芳,看起来那么机灵,怎么比我还粗心。我这就去问问她。”
天空覆着一层白纱,光亮还未完全穿透,院子里的仆婢就开始做自己的差事了。
桃芳趴在廊芜的栏杆上打盹,听到脚步声赶紧站起来。
“绿烟姐姐,少夫人醒了?”她生的一张圆脸,笑起来十分讨喜。
绿烟一脸严肃:“昨天的窗子是你关的?”
“是、是我……哎呀,糟了!”桃芳慌忙环顾四周,“昨晚没下雨啊。”
“什么下雨?”
桃芳直接向房里跑去:“我……我得去向少夫人请罪。”
绿烟来不及阻拦,只能小跑着跟上去。
姜芫听到门外的动静,转头望去。下一刻,桃芳就“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绿烟掀开帘子,气喘吁吁道:“少夫人,她说要向您请罪。”
姜芫讶然:“请罪?”
桃芳面色慌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奴婢粗心大意,将窗子全部关上,害的少夫人睡不安稳。”
姜芫轻呼一口气,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我还以为你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呢,瞧你恐惧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吃人的老虎呢。行了,起来罢。”
少夫人不会吃人,可是世子会吃人啊。
桃芳擦擦眼泪站起来:“多谢少夫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要把窗子全部关上?”
桃芳急切解释:“因为奴婢以为,昨晚会下雨。”
姜芫笑了:“你还会看天象?”
桃芳挠挠头:“奴婢当然不会,只是昨晚半夜如厕的时候,恰好遇见两个起夜的婢女。听他们说起‘无星无月,天色阴沉,只怕今晚会下雨呢。翌日雨湿路滑,只怕行路艰难,说不定世子会坐轿上朝,明日还是早些起身,提早准备为好’。奴婢便注意到天色的确变了,怕少夫人受凉,感染风寒。也……也怕世子责罚,便悄悄关上了窗子。”
双画问道:“你可知是谁说这话的是何人?”
桃芳摇头:“当时夜色漆黑,她们又压着嗓子说话,奴婢不知是谁。”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查问一番?”双画请示姜芫。
思量须臾,姜芫道:“不必了。”
现在毕竟不是未出阁的时候,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大张旗鼓的查问,恐怕她又要多一个骄矜的名声了。
横竖她没什么损失。
绿烟望着窗外:“今天天气的确不太好,兴许真的会下雨呢。”
这话刚说完不久,就见天边墨云翻滚。狂风大作,将窗扇拍的发出剧烈的响动,一阵阵凉意赶走闷热。
很快,倾盆大雨落下,雨珠狠狠砸下来。
在雨珠送进房间之前,门窗被关好了。
姜芫只觉身心舒畅:“这场雨来的真好。”
临近午时,终于云销雨霁。
姜芫从慈心堂回来,直奔寝屋。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有那一场雨,仍旧驱赶不走困意。
好在陆老夫人留她用了午饭,不必饿着肚子睡觉。
只是这一觉好像睡的格外漫长,待她睁开眼睛,便看见灿烂的晚霞铺爬上窗纸。
“双画、绿烟……”一张嘴,却是声音沙哑。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
双画和绿烟一直守在寝屋外,听到里面的动静忙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绿烟激动的忘了称呼。
忽而后面有一个人绕过她,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绿烟目瞪口呆,后知后觉记起此人身份,忙跟上去。
姜芫一转头,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人吓了一跳。
“世子,你下衙回来?”
陆维景端量着她,最后目光停留在她苍白的脸上:“一回来就听说你病了?是哪里不舒服?”
因为生病,脑子昏昏沉沉,反应也有些迟钝。姜芫怔忪片刻,木木地道:“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陆维景皱眉,转头凝视着双画和绿烟,目含责备和询问。
双画主动回话:“少夫人发了高热。已经看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为少夫人先受了热,又突然受凉的缘故。奴婢按照大夫开的方子抓了药熬好,喂少夫人服下了。”
陆维景抬手覆上姜芫的额头:“因为受了热又突然受凉?”
“大夫是这样说的,不过……”
陆维景给姜芫掩好被角:“有话直说。”
双画斟酌了一下,将今晨发生的事全部说与他。
“此外,奴婢刚刚发现,昨晚应该是青杏当值的,可是她忽感腹痛,便先让桃芳顶上了。”她满面愧疚,“说到底,是奴婢疏忽大意之故。”
陆维景目光幽冷,声音沁着凉意:“将世安院里一干人等,叫到花厅外候着。”
“是。”双画低着头,拉着绿烟退下了。
又陪了姜芫一会,陆维景欲起身:“你好好歇息,此事有蹊跷,需要审问一番……”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眼神懵懂又无辜,格外惹人怜爱。他只觉心神摇动,顿时说不下去了。
两人默默对视半晌,他叹息一声。手指拨了拨她耳边头发:“等我回来。”
姜芫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少倾,又翻过身睡着了。
到了掌灯时分,陆维景回来,正好姜芫醒来不久,精神恢复了些。
“可审问出了什么?”
“可感觉好些了?”陆维景坐在床边。
姜芫有气无力道:“好些了。”
“可吃过药了?”
“绿烟方才喂我吃过了。”
陆维景颔首:“要不要吃点东西?”
姜芫摇头:“没胃口。”
“还是要吃的,不若吃点白粥……”
姜芫无力地瞪他一眼:“你到底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