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起身去了净房。
姜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忪许久，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因为昨晚很晚才睡着，翌日不出意外的姜芫起晚了。好在陆老夫人不是严苛之人，没有要求小辈每日按时晨昏定省，否则她真的要闹笑话了。
“大嫂，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懒了，可是错过了一场热闹呢。”陆蕴蓁打趣道。
第八十九章
“什么热闹？”姜芫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 尽力掩住羞赧之色。
“咦，这支桃花簪好漂亮，我上次来还没看见呢。”陆蕴蓁俏皮地眨眨眼, “是大哥送给你的罢？”
“你如何知晓？”陆维景昨晚那么晚才回来，怎么可能告知别人呢？
陆蕴蓁却是抚掌笑道：“果然被我猜对了。”
意识到被捉弄了, 姜芫十分懊悔, 忙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让你一大早就赶来了。”
“还是吴大姑娘和杭家那点事。”陆蕴蓁收敛了笑意, “吴大姑娘赖在杭家不肯走, 杭老夫人生生被气病了, 原本吃几服药调理一番便好, 可是昨天病情突然加重，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未醒来。接连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无济于事, 后来还是经人提醒，杭大人想起了济世堂两位大夫, 只是他们已经进宫面圣，不知何时回来。杭大人心急如焚, 去宫门口等了。”
姜芫很是错愕。
距离偶遇那场闹剧才过去几天, 怎么事情就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
“吴大姑娘现下如何？”
“在杭家大门口哭呢。”
姜芫沉默, 心绪复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陆蕴蓁叹气，“她是很可怜, 可杭家不欠她的呀。如今她把杭家折腾成这样, 该如何收场呢，总不能真的让杭大人娶了她罢？”
娶是不可能娶的，但若此事再拖下去, 于杭嘉昱名声也有损。
不过, 杭嘉昱不娶她, 不但表不可以娶别人。
思及此，姜芫心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却不知和陆老夫人想到一处去了。
“文家大姑娘在陆家住了近一年了罢？”陆老夫人状若无意道。
谭氏心思猛然被挑动，不自觉地想站起身 ：“母亲……”
“我不过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罢了。”陆老夫人抬抬手示意她坐下，“她们既是你的亲戚，那便是陆家的亲戚，想住多久住多久，陆家也不差三副碗筷，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赶她们走。”
“那您的意思是?”
陆老夫人呡了口茶，思量一瞬：“如果我没记错，凌姐儿年纪比蓁姐儿还要大些，你可曾为她的亲事留意过？”
谭氏没想到陆老夫人要与她说这件事，自从姜芫嫁进来，她每天殚精竭虑，焦头烂额，想着如何对付陆维景夫妇，竟然将此事忘了。
倒不是说她与文家三母女感情如何深厚，不过是远房亲戚罢了。只是，她到底还是在意贤惠仁德的名声的。再者，这三人也不是全无用处。
“你可有人选了？”茶盏落在小几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谭氏忙回神：“她们姐妹的终身大事，儿媳一直记着呢，只是如今儿媳管着家，实在忙碌，便将此事忘了。多亏您提醒了我，儿媳会尽快安排。但这毕竟不是小事，可能要耗费一些时日……”
“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终身大事，谨慎为好。”
谭氏一时捉摸不透陆老夫人的想法，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若是你不介意，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她又岂会看不透谭氏的心思，只不过见她没有妨碍到陆维景，没有戳破罢了。这次主动提起为文凌说亲，一是因为文凌年纪大了，又住在陆家，二是她也有些同情文家姐妹，三便是顺带断了谭氏的念想。
谭氏不由自主握紧了帕子，强笑道：“儿媳自然是相信您的眼光，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公子？”
陆老夫人笑了：“此人你也认识，正是我朝新科状元。”
“杭嘉昱？”震惊的声音响起。
姜芫捂住嘴，呆立在门口。少倾才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的主人并不是她。
她松了口气，正犹豫该不该进去，小丫鬟已经打起帘子：“少夫人。”
“芫丫头来了。”陆老夫人笑眯眯的朝她招招手。
姜芫给两人行了礼，乖乖坐到陆老夫人身边，笑容娇俏：“祖母，我是不是打扰您和二婶议事了？”
陆老夫人不在意道：“你既是宗妇，便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谭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老太婆可真是偏心。知道的以为她是爱屋及乌，不知道的还以为姜芫是她嫡亲的孙女呢。哼，等她成了国公夫人，掌握了陆家，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
转头悄悄瞄了眼姜芫，却见她正接过新蝉端过来的果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
谭氏一口气没喘上来，气的心口隐隐作痛。
老夫人这样说，她真就留下不走了？有没有眼力见，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晚辈！
她差点忘了，这个死丫头惯是会顺杆爬的，哪家世家贵女像她这样厚脸皮的？
“老二媳妇，你怎么看？”陆老夫人恍若不知谭氏心思。
“杭大人才华横溢，又生的一表人才，还在陛下面前露了脸，以后自然是仕途顺畅。若此事能成，凌姐儿着实是高攀了。”谭氏口中这样说，心里却是不屑。
这门亲事对于文家姐妹来说算是高攀，但以她的身份，自然是瞧不上杭嘉昱的。
新科状元说的好听，还不是要从七品小官做起？想要享受富贵尊荣，不知要等多少年呢。文凌一向心高气傲，贪慕荣华，怎么可能同意嫁给杭嘉昱？不过，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陆老夫人颔首：“既然你也看好这门亲事，就挑个时间到文夫人处走一趟罢，该怎么做，你们商量好再告知我。”
谭氏应了，思索片刻又道：“但是能不能成全在凌姐儿。”
忽而两道强烈的目光直射过来，让她难以忽略。微微侧目，便看到姜芫清澈双眸盛满疑惑，定定地望着她，充满了求知欲。
谭氏嘴角一抽，继续道：“母亲，您知道的，文夫人是继室，凌姐儿并非她所出，也不是在她膝下长大。偏她性子和软，凌姐儿性子倔强，若是她不愿意，文夫人是不愿强迫她的。”
陆老夫人自然听出了谭氏话里的意思，神情淡淡：“无妨，横竖陆家已经尽力做好该做的，有些事也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姜芫暗暗舒了口气，有种莫名的欢喜在心中蔓延。怕被陆老夫人和谭氏看出来，忙低下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吃。
“母亲所言极是，凌姐儿……”
忽而她面色一变，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处。眼中慢慢凝结了一层寒霜，冷的让人心惊。
同时还有她竭力隐藏的厌恶。
“孙嬷嬷，我不是早就交代过你，三公子身子弱，不能随意走动，你怎么将他带到这里来了？”谭氏不敢看陆老夫人，起身走过去，“还不赶紧将三公子带回去？”
这样的慌张，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破土而出。而陆老夫人神色平静，显然对一切心知肚明。想来，谭氏是怕此事在姜芫面前揭破，所以她故意遮挡住了姜芫探过来的视线。
“不嘛，我不走，我不走。”陆维运耍赖一般，紧紧拽着谭氏的裙子摇晃，“娘……你许久没有去看我了，我……我想娘了……”
说着，吭吭哧哧哭了起来，却又不敢哭的太大声。
孙嬷嬷满脸心疼，怕谭氏责骂，忙轻哄着他：“三哥儿别哭了，见到了二夫人应该高兴才是。”
又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谭氏的脸色，耐心劝道：“嬷嬷不是告诉过您吗，二夫人庶务繁多，有很多事要做，咱们不要打扰她，回去好吗？”
陆维运低头不言，少倾，手却慢慢松开来。乳娘说了，要听话懂事，不然娘会生气的，一旦生气更不会去看他了。
见他听劝，孙嬷嬷长舒一口气：“三哥儿，回去罢。”
陆维运眼巴巴望着谭氏，见对方无动于衷，难免失望。
似乎不甘心这样离开，他踟蹰许久才鼓起勇气道：“娘，我……我和二哥一样，会背三字经了。”
所以，娘会像喜欢二哥一样喜欢他了吗？
他却是不知，此刻谭氏对他的厌恶到了极点。谭氏以为，他今天来是存心给她丢人的。
姜芫目睹了这一切，还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她，嘲笑她生了个痴傻的儿子！
不愿再多看这个儿子一眼，她挥挥手：“孙嬷嬷，好好照顾三公子。”
还是要赶他走。
陆维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垂头丧气的跟在孙嬷嬷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在踏出房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笨拙的给陆老夫人行了一礼，任由孙嬷嬷拉着他走了。
陆老夫人面露怜悯，叹了口气：“运哥儿虽然不如远哥儿聪明，到底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也该对他多些耐心。”
谭氏暗自冷笑。岂止是不如远哥儿，两兄弟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傻子怎么配和他的远哥儿相提并论？
“运哥儿并非完全痴傻，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年，他被孙嬷嬷照顾着，并未给你带去什么麻烦。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改善。他是你亲生的，你也不愿他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罢？”
谭氏不以为然。浑浑噩噩又如何，痴傻又如何？横竖陆维运是陆家子孙，陆老夫人总不能不管他。等过几年，再寻个出身清白人家的女儿，嫁给陆维运做妻子便是。财帛可动人心，她相信，有的是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依照陆家的富贵，也养得起他们。
她心中这样想，口中却附和：“母亲说的是。”
陆老夫人心如明镜，但不愿再与她多言，摇了摇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待谭氏离开，姜芫又陪陆老夫人说了会话，才回到世安院。
还未到晌午，阳光并不炽烈，凉风阵阵，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两只猫儿惬意地眯着眼睛依偎在姜芫脚边，婢女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少夫人，听说是三公子早产，是以有些地方异于常人。”双画道，“难怪少夫人嫁进来几个月，从未见过三公子呢。”
姜芫声音懒懒：“二婶可是最要面子了。”
今天她竭力隐藏的秘密曝露在姜芫面前，不知要如何怨恨呢。
“不过，三公子也真是可怜啊。”绿烟唏嘘不已，“没想到身为母亲，二夫人竟如此狠心。”
姜芫莞尔：“三公子生来蠢笨，被生母厌恶，的确可怜，可生在陆家亦是幸运。至少他可以荣华富贵，安稳一生，不是吗？”
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什么：“二婶当初为何会早产？”
双画轻声道：“听说是因为二老爷身边一个姨娘对二夫人不敬，在二夫人有孕期间，屡次冲撞二夫人。后来有一次，二夫人不小心被她推倒，撞到了桌角，不幸早产。”
姜芫点头。看来又是因为后院争宠引起的，穿到这里许久，她倒是见怪不怪了。
陆维景携着最后一缕夕阳踏进世安院大门。
姜芫正坐在亭子纳凉，见他回来了，忙起身迎过去：“你回来了。”
陆维景唇角勾起，微微挑眉。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他的小妻子可是第一次对他如此热情呢。
他顺势搂住她的纤细的腰身，略一靠近，就闻到淡淡的幽香，让他爱不释手。
周围的人仿佛没看到，垂着头做着手里的活。
院子里全是按照姜芫的喜好种植的花木，花开似锦，一团一团簇拥在一起，香气浓郁。
此时院子已经掌了灯，青石小道上，花影落满地。灯火明亮，映照的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红色的坠子在她如玉的面颊投下影子，随着她的步伐晃动，他一颗心也跟着摇曳起来。
“不知陛下给了宁大夫什么赏赐？”姜芫好奇道。
陆维景的目光没有片刻从她身上移开：“左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和些许田产罢了。”
“我还以为陛下会留她在宫中做女医呢。”
“陛下的心思常人如何能揣摩呢。”
姜芫最关心的还是尤氏，打算明日便派人请宁素过府为她诊治。
想到杭老夫人缠绵病榻，今天陆老夫人要为文凌说亲的事又浮现在眼前，遂将此事说与陆维景。
“我让瑞兴问过宁大夫，杭老夫人病情极为严重，又上了年纪，这病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好。是以，杭嘉昱的亲事必须提上日程，一是为了断绝吴家大姑娘的念想，二是给杭老夫人冲喜。”
“冲喜？”姜芫颇为意外。
陆维景点头：“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力一试。再者，六部观政很快就要结束，杭嘉昱要启程到厉北任职，此事绝不能再耽搁。”
“难怪祖母会突然提起要给文凌和杭大人说亲呢。”
若是放在以前，文凌一个家族没落、没有父兄、寄人篱下的姑娘，自然难以匹配新科状元，但若作为冲喜新娘嫁过去，就容易多了。
“你觉得文凌会同意吗？”姜芫一脸期盼。
陆维景忍不住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这么关心她的事？你何时与文家人这般熟悉了？”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姜芫还是脸红了：“我才不是为了她。”
“哦。”陆维景点头，也不多问。
姜芫：“……”
她隔着袖子重重捏了他一下：“快说。”
陆维景失笑，丝毫不觉得痛：“她不会同意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
“你别忘了，她可是与我那好二婶走的很近。”再者，文凌从小被娇宠长大，一贯是孤高自诩，心高气傲，怎么甘心嫁给一介穷苦小官，居于人下呢？
陆维景说的不错，第二日，就传出杭嘉昱要娶妻的消息，只不过还在物色人选。当然，杭家都是厚道人，将冲喜一事据实以告。这样一来，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家顿时断绝了结亲的想法。
不只是因为冲喜一事说出去不好听，更是因为关系到杭嘉昱的仕途。
杭家是明事理的人家，就算冲喜后杭老夫人身体仍旧没有康复，杭家人也不会怪罪新娘子的。可是一旦杭老夫人病故，杭嘉昱就要丁忧。
一个新科状元，原本应该前途一片光明，却要在家守孝三年。三年后，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大周官员那么多，皇帝能不能记起他还是个未知数，他们可不不想冒这个险。
是以分析利弊后，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这其中自然包括本就不满意杭嘉昱的文凌。陆老夫人知道了她的想法，便不会强求。
明日陆维景休沐，姜芫正盘算着让他与她一同回西宁侯府。这时一个婢女快步走来禀报：“少夫人，文大姑娘求见。”
姜芫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