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待不下去,急忙告辞离去。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谭氏,神色复杂,让丫鬟送骆家人出府。
出了慈心堂,陆蕴蓁还是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又被让人看见,疾行几步停在无人之处。
姜芫快步追上,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陆蕴蓁用手背飞快的擦掉眼泪。一阵冷风吹来,如同寒刃划过,在脸上留下丝丝疼痛。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沙哑。
姜芫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别伤心了,为那样一个男人不值得,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更何况,这还是一根杂草。”
陆蕴蓁突然笑出声。
她知道姜芫在绞尽脑地的安慰她,心中一暖:“大嫂放心,我才不会为他伤心呢。我可是陆家的女儿,什么男子嫁不得,怎么会一直念着他?”
“就是要这样才好。”姜芫稍稍放心。
不经意间瞥见前方被谭嬷嬷搀扶着行走的谭氏,她低声道:“也不知二婶今日这般作为,又是为何?”
陆蕴蓁摊摊手:“我也不知。只是我也感觉到,她近来的行迹有些古怪。不只是她,还有我父亲。”
刚回到长夏居,等不及进屋,谭氏就失了所有力气,靠在树上,吐出一口血来。
谭嬷嬷吓了一跳,大喊着让丫鬟请大夫,又叫人将谭氏抬进屋子。
一时间,长夏居兵荒马乱。
“什么?谭氏昏迷不醒,还吐了血?”陆老夫人还未想通谭氏在骆家人面前的所作所为,又得到这个消息,心头大震。
“可请了大夫?”
报信的小丫鬟眼泪汪汪,又不敢哭出来:“请过大夫了,大夫说二夫人病得很重,怕是很难痊愈。”
陆老夫人一下子站起身:“一月前,就说你家二夫人病重,过了一月有余,竟然没有缓解半分?到底是你们有所隐瞒,还是请的大夫医术不精?”
小丫鬟以头抢地:“奴婢也不知……”
“罢了,随我去长夏居。”
陆老夫人的确不太喜欢谭氏,但这毕竟是她儿媳,她总不能这个时候仍旧坐视不理。
很快,一行人到了长夏居,各院的人也都来了。
姜芫迎了上去:“祖母。”
“可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姜芫摇摇头,凑近陆老夫人道:“大夫说,二婶突然病重,可能是心脏受到重击的缘故,但是府上人都知道,二婶并没有心疾。我询问了伺候二婶的丫鬟,可她们皆是讳莫如深。”
也就是说,长夏居有知晓内情的人,但是故意隐瞒不报了?
陆老夫人面色冷沉,重重敲了一下拐杖:“贴身侍奉二夫人的都有谁,全都带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谭嬷嬷突然跑过来,跪在陆老夫人脚下磕了个头,脸色哀戚:“老夫人,是老奴一直伺候二夫人。”
“既然是你一直伺候她,想来对她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说罢,到底是怎回事。”
姜芫搀扶着陆老夫人进了堂屋。
谭嬷嬷与两个丫鬟也跟了上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老夫人。
“混账!”陆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将手中的热茶狠狠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子里的人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谭嬷嬷忍不住哽咽:“老夫人,二夫人不是容不得人的人,二老爷要纳谁二夫人可有一次反对过?可是墨浓是三哥儿院里的二等丫鬟,二老爷怎么能,怎么能……这传出去丢的是陆家的脸面,就连府上各位哥儿姐儿都会被人指点。
二老爷早就垂涎墨浓美色,素日还压制着,可是醉了酒的二老爷哪里容人说道?竟然狠狠一脚踢在二夫人心口,二夫人当即吐了血。未免老夫人您知晓此事动怒,又怕传出去有损陆家名声,是以二夫人便下令必须隐瞒此事。只是二老爷那一脚实在是太重了,二夫人的身子还是熬不过……”
说到此处,她已经泪流满面。
在场的人听闻这番话皆是唏嘘不已。
二老爷下手也太狠了!
当初二老爷在发妻还未咽气时就和谭氏勾搭在一起,活生生把发妻气死了。谭氏仗着怀了孩子,和二老爷一起逼着陆老夫人同意他们的婚事 ,那时候骆卉仪的丧期还未满三个月。
现如今他们走到这个的地步,谭氏被二老爷伤成这样,何尝不是报应?
陆蕴秀也失声痛哭:“祖母,您可要为我娘做主啊。”
陆老夫人紧紧握着拐杖,保持镇定:“二老爷呢?”
无人回答。
吕嬷嬷厉声道:“老夫人问你们话呢,有谁知道什么,实话实说!”
又静默了一阵,有个丫鬟磕了个头,颤声道:“听二老爷身边的小厮说,二老爷今日约了同僚去倚红楼谈事情。”
“哪里不能谈事情,偏要去倚红楼?”陆老夫人心火越来越盛。
“派个人,把二老爷请回来!若是请不回来,你们也都不必在府上待着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吕嬷嬷抬眼望了眼外面,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这府上的天要变了。
半个时辰后,二老爷被请了回来。
至于老夫人是怎么教训他的,就不是姜芫能听的了。
只是后来听人说,陆老夫人拿出了老定国公留下的马鞭,亲自抽了二老爷二十鞭,然后让人把他带去了祠堂。
“祖母这次真的是气狠了。”
姜芫用完晚膳,倚在美人榻上。乌黑柔顺的长发垂下,发尾衔着水珠。
绿烟用布巾为她绞着头发:“也不怪老夫人生气,二老爷做的事也太离谱了。不过,那个墨浓真的生的那么好看吗,已经被二夫人送到三公子院里还惦记着?”
姜芫翻了个身,面对着她:“谭嬷嬷说的哪里是墨浓。”
分明说的是文凌。
墨浓还在二老爷书房当差的时候,就已经被二老爷染指了,这一点谭氏是清楚的,所以才会将她送到陆维运院子。谭氏也知,二老爷一直暗中与墨浓往来,所以就算亲眼撞见两人行那种事,也不会反应那么强烈。
能让谭氏气到与二老爷动起手来,事后还要隐瞒真相的可不是一般人。再结合谭氏今天为文凌讨公道的样子,与二老爷苟且之人除了文凌还有谁?
二老爷和寄居在府上的外甥女苟且,若是传出去,陆家会不会被人议论另说,反正二房是没法做人了。不仅陆维远兄弟和陆蕴秀的亲事会受到影响,二老爷也会被御史弹劾。
想来文凌定然用这些威胁谭氏和二老爷,让他们帮自己嫁给骆文曜做正妻。
不得不说,这步棋虽然险,但若是走的好,赢面也很大。
事实证明,文凌赌对了。
更何况,文凌肚子里怀的是二老爷的骨肉,二老爷必须替她谋划。只要她保住这个孩子,未来几十年,二老爷都会暗中护着她。
这时,陆维景带着满身寒意推门进来。
“你都知道了?”
见姜芫起身迎过来,他侧身躲开:“我身上凉。”
说着坐到碳火前,等到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才敢靠近她。
“最近很忙吗,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最近他都不陪着她用晚饭,姜芫也觉得独自用饭好没意思,吃的比以前少了些。
“近来的确事多忙乱。”陆维景捏捏她白皙柔软的脸,笑意缱绻,“想我了?”
姜芫翻了个白眼:“少臭美,我才没有。我一个人在院里看话本子可有意思了,没少睡一刻,也没少吃一顿饭。”
陆维景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姜芫气闷,瞪他一眼,重新躺下,不再理会他。
陆维景抚了抚她半干的头发,俯下身在她耳边碰了碰:“头发干了再睡,天气冷,小心着凉。”
姜芫顿时没了脾气,闷声道:“知道了。”
陆维景宠溺地笑笑,拿起布巾一下下帮她擦着头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她舒服的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拔步床上。
恰好,一个消息送到她耳边。
半月后,骆文曜会迎娶文凌过门。
这件事在京都还是起了一阵风波,但是有骆家人从中斡旋,到底是压下去了。
流言传了一波又一波,到最后衍变成了:忠勇伯府二公子不在乎文家二姑娘的出身,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娶她为妻,这份真情感天动地,如此痴情男子天下难寻。
还有人将骆文曜和文凌的爱情故事写成了话本子和戏文,四处吟唱,广为流传。
而姜芫时常去陪伴陆蕴蓁。
陆蕴蓁本就是个骄傲豁达的女子,闷闷不乐了一阵,就放下了。
京都又重新恢复平静,因着快要过年,充满着祥和安乐的气氛 。
没过多久,从宫中传出一个消息,轰动了整个京都。
皇后有孕了。
第九十八章
皇后有孕, 举国欢庆,皇帝龙心大悦,当即下令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豫王竭力克制, 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将书案推倒。
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刚推门进来的豫王妃, 吓得花容失色, 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
“殿下——”
此时的豫王却没心情哄她, 掸了掸外袍行至窗前, 负手而立。
就见外面乌云密布, 北风呼啸, 雪花如同棉絮一般互相撕扯着,纷纷扬扬的落下, 整个庭院一派苍茫之色。
豫王妃整理好心情,缓步行至他身边:“殿下可为着皇后有孕一事生气?”
豫王冷笑:“皇后刚被诊断出有孕, 父皇便高兴的大赦天下,若皇后腹中是位皇子, 只怕在这皇城之中, 再无我立锥之地。”
豫王妃大惊:“怎会如此?陛下一向重用殿下, 怎么会对殿下如此无情?”
豫王转过身,眼中是不再隐藏的嫉恨:“父皇一向爱重皇后你又不是不知, 若皇后真的生下皇子, 必立为太子,而我便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年幼,父皇担心我会和他抢皇位, 必然会让我离京就藩。一旦离开京都, 再想做什么事就难了, 但凡我有所行动,就会万劫不复。”
豫王妃脸色一白,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皇后会有孕呢?”
豫王闭了闭眼。
他对皇位势在必得,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错漏,打得他措手不及。
“殿下,如今我们该当如何呢?”
豫王沉默,望着窗外张牙舞爪的枝蔓。
豫王妃不敢催促,过了一会,便听豫王道:“容本王再想想。”
定国公府。
姜芫道:“陛下对皇后还真是情深义重。”
当然,这是对于古代的皇后而言,能被皇帝如此对待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陛下和皇后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互相扶持,一步步走到今天,两人的情分绝非严淑妃可比。”陆维景说这话时倒是真心实意。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皇后又有了身孕,真是难得。”姜芫眼波流转,低声道,“此事是不是与宁素有关?”
陆维景诧异的看着她,肯定了她的猜测:“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会同意宁王娶她为正妃?”
自古帝王,哪一个不是心机深沉。姜芫不得不想的更深了些:“陛下该不会是早就算计好了罢?”
陆维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在她鼻尖轻点了一下。
屋子里有几株腊梅和山茶花,秾丽多姿,竞相开放。摆放着碳火,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使得香气越发浓郁,盈满整个房间,仿佛就连衣衫上也染上了花香。
“陛下心如明镜,自然看出豫王有才干也有野心,只不过陛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对皇家而言,一个皇子没有野心才是不正常的。更何况,太子早逝,不出意外,陛下百年之后是要将皇位交到豫王手中的。但是,科举舞弊一事,到底让陛下对豫王有了防备。”陆维景顿了顿,没有详说,“陛下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皇帝现在年富力强,想要再培养一位仁德贤明的太子也不晚。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也会为未来太子扫清障碍。
是要做个富贵闲王安稳一生,还是会失去一切,全看豫王自己的选择了。
这个时候,不只是豫王辗转反侧,忧心焦虑,就连严含蕊也是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就连皇后都有身孕了,可是她嫁给豫王这么长时间,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明明豫王来她这边过夜的次数也不少,怎么就没有身孕呢?
为此,她没少私下里找大夫诊治,可是大夫说的话如同云遮雾罩,不甚清楚。
无可奈何,她只能乔装打扮,悄悄出了去了济世堂。
宁素没有其他人的弯弯绕绕,斟酌了一会还是据实以告。
严含蕊之所以迟迟未能有孕,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因为长期服用,不出意外,她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听闻此言,严含蕊感觉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僵立在原地,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原来她是被人下了药!
她处心积虑进豫王府可不是单纯因为喜欢豫王,更重要的是看重豫王的前途,看重的是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看重的是皇后之位!
可如今呢?
别说皇后已经有孕,豫王将来能不能登上皇位还是个未知数,就算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妾室,没有个孩子傍身,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到底是谁如此恶毒,竟然敢这样害她?
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人影,她死死握住拳头。
会不会是她?
惊怒攻心之下,她浑身颤抖,幸好有丫鬟扶着,才勉强支撑。
她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大夫,我真的没办法有孕了吗?”
迟疑了一下,宁素面带同情道:“十有八|九。不过,也许会有一分希望……”
后面那句纯粹是身为医者的仁心,安慰她罢了。
严含蕊忽然笑了,眼睛里满是凄怆和愤恨。
“多谢宁大夫了,还望宁大夫为我隐瞒此事。”
实际上,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宁素根本认不出她。
宁素颔首:“身为医馆大夫,自然不会随意将病人的病情透露出去。”
严含蕊深深看了她一眼,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心领神会,放下一包银子,扶着她出去了。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下来,整个京都一片银装素裹。阳光吝啬地洒落下来,从屋檐、树枝滑落,洒在苍茫雪地之上,镀上几道金光。
药童拿着把扫帚,推开门,一阵冷风涌进来,屋子里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天冷是冷,可是也没见过谁把自己包裹的那么严实啊,那位夫人还真是头一份,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