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确不喜欢安王,但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家血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是严淑妃的出现,给了他台阶下。
“怪不得陛下宠爱严淑妃,原来是她会揣摩陛下的心思,做了陛下不方便做的事。而且,还得了一个好名声。”姜芫若有所思道。
“抚养之恩有,利用之心有,防备之心自然也有。”陆维景随意抚平宽袖上的褶皱,“不然,安王怎么会娶不到一个高门贵女卫正妃呢?”
安王生母出身再低,也改变不了他是皇家血脉的事实。是以,他想娶一个名门贵女为正妃是绰绰有余的。祝家女儿再尊贵,也没资格拒绝。
“是严淑妃和豫王不愿意,但是又不想毁了在陛下和天下人面前塑造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姜芫分析道。
陆维景似笑不笑道:“安王不是蠢人,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姜芫顿时明悟:“所以,他主动放弃名门贵女,求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医,向严淑妃和豫王表忠心。”
可祝家女儿是豫王妃,就算安王娶了祝宝娴,祝家还会全力支持豫王夺位的。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安王帮助豫王只会更尽心尽力。严淑妃母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陆维景目光嘲讽:“祝家两个女儿,嫁给两个皇子,无论谁当上皇帝他的女儿都是皇后,祝家也会更上一层楼。你说,若是有天祝家心血来潮,转头去支持安王呢?”
姜芫眨眨眼:“这……怎么会?”
“别忘了,豫王背后还有个安远侯府,那可是豫王的外祖家,就算没有和豫王府结亲 ,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支持豫王,更何况,安远侯是有个女儿在豫王府的。若豫王登基,定然不会亏待她,更不会亏待严家。就算祝家是帮豫王夺位的有功之臣,得到的也不会比严家多。比起祝家,豫王会更信任严家。”
可安王不一样。
安王空有爵位,无外祖家支持,朝中大臣也无人将宝压在他身上。若是祝家扶持他登上皇位,会比跟着豫王得到的更多得利益,甚至皇帝还要依靠祝家,他会做个实实在在的权臣,京都那些世家大族都会被祝家踩在脚下。
闻言,姜芫彻底将此事理顺了:“可是我看安王的所作所为,好像对皇位没有兴趣呢。”
“那只能说明是严淑妃母子小人之心了。”
“世子。”瑞兴敲了门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陆维景,又迅速退下。
姜芫瞥了他手中的信一眼:“若是你有事,就先去忙罢。”
“不是什么大事。”陆维景知道她好奇,主动拆开信与她一起看。
看完信上的内容,姜芫大吃一惊。
陆维景面色坦然,显然早就知晓了,
“再等一等,后面有好戏看。”
入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姜芫穿着红袄蓝裙,站在廊下,看着满树红彤彤的石榴,思绪一下子飞回了春朝院。
绿烟拿着一件披风给她穿上:“少夫人,天气越发寒冷,在外面待一会就回屋罢,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姜芫的目光从石榴树上移开,当机立断:“吩咐人准备好马车,明日我要回侯府。”
绿烟为她系好最后一个衣带:“可是明日世子不休沐呀。”
“难道他不休沐我就不能一人回娘家了吗?”姜芫秀气的眼尾微微上挑,尽显娇纵之态,仿佛又回到了还在西宁侯府的时候。
双画与绿烟对视一眼,俱都笑了。
傍晚陆维景下衙回府,姜芫将此事与他说了。他没有阻止她,只是再三嘱咐她多带些护卫,早些回来。
到了西宁侯府,姜芫先去姜太夫人请安。才到门口,就听到欢声笑语从里面传来。
丫鬟对于三姑娘经常回娘家的事早就习以为常,朝里面喊了一声,掀开帘子请她进去。
姜芫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由着丫鬟替她脱下披风,给长辈行过礼,笑吟吟道:“今儿祖母这里真是热闹,可是府上又有什么喜事了?”
柳氏见女儿回来,喜不自胜。忙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程绮玉。
“你大嫂有了。”
“有、有了?”姜芫惊奇的眼神落在程绮玉身上,“有什么了?”
程绮玉脸色羞红,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柳氏无奈而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自然是有身孕了。”
姜芫又惊又喜:“这么快?。”
柳氏扶额,嗔怪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你如今国公府世子夫人,应该稳重些。”
说着,又摇头叹气:“幸好你嫁给了维景,也只有他能包容你。”
姜芫不由羞窘,一脸歉然看了眼程绮玉:“这不是因为我快当姑姑了,一时得意忘形嘛。”
柳氏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压低了声音:“别光顾着高兴,也该想想你自己了。”
“我?”姜芫缩回伸向果盘的手。
柳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你与维景成亲快一年了罢?”
闻言,姜芫只觉得头都大了:“世子说,此事不急。”
他们都还没圆房,哪来的孩子啊。
柳氏满脸怀疑:“维景竟这么说?”
“是啊。”姜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
“陆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姜芫眼波流转:“陆老夫人一般不会操心小辈的事。这不还没一年吗,她老人家不急的。”
柳氏将信将疑:“陆老夫人这般通情达理,也是你的福气了。”
姜芫干笑两声,塞进嘴里一瓣橘子。
从福宁堂出来,姜芫便想去春朝院看看。
姜菀揶揄道:“三姐是想念春朝院的石榴罢。难道三姐夫是短缺了三姐吃的不成,要从娘家摘果子回去?”
“你这个丫头 ,竟然打趣起我来了。”姜芫佯怒,伸出手就要打她。
姜菀忙躲到姜蕙身后,笑声越发欢快:“二姐你瞧,三姐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你别跑。”姜芫追上去。
可惜姜蕙挡在前面,让她得不了手。
三姐妹打闹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 ,一同到了亭子里歇息。
秋风阵阵,泛着丝丝凉意。小道两旁堆满菊花,迎着寒风盛放。
“三妹可知,四妹正在府上。”姜蕙开口道。
“四妹?”姜芫愕然。
姜菀撇撇嘴:“在侯府住了小半个月了。听闻是身子不适,湘王担心王府人多事杂影响她养病,准许她回侯府静养。”
姜芫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对于这个女主,姜芫越发看不懂她的心思了,简直和小说里的姜芙判若两人。
在侯府用过午饭,又陪柳氏说了会话,姜芫准备回国公府。
刚踏出侯府大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三姐留步。”
恰好一阵凉风涌来,姜芫打了个寒颤,缓缓回头:“四妹。”
姜芙穿着白色披风,笑盈盈的站在她面前,衣摆随着柳枝摇晃,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
她又走近了些,姜芫这才发现她的面色竟然苍白的如纸一般,登时心头一惊。
“听闻四妹身体不适,应该好好养病才是,怎地突然出来了?”
“三姐好狠的心,既知我在侯府养病 ,为何不去看我?自从咱们各自嫁了人,我对三姐日思夜想,总是盼着咱们姐妹多多相见。可惜,三姐不知我心意。也罢,既然三姐将我忘了,那我只好来见三姐了。”话音落下,她用帕子掩住唇,轻咳了几声。
姜芫皱眉。
府上人人皆知,她与姜芙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水火不容,避不见面实是常事,想来姜芙也不愿看到她。可是她今日却一反常态,到底是为何?
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姜芫直接冷了脸:“时辰不早,我该回国公府了,四妹留步。”
“姜芫。”在她转身的瞬间,姜芙带着恨意的声音洒落秋风,传入她耳中,“心安理得的霸占着、享受着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你就不怕得到报应吗?”
姜芫脊背一僵,转过头:“四妹这是何意?”
姜芙笑容阴郁,闪烁着疯狂之意:“我是什么意思,三姐难道不明白吗?若非你比我早回来,抢占先机,怎么会得到陆维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是你抢了属于我的东西!”
姜芫骇然,后退一步,不敢置信:“你,你是……”
姜芙竟然重生了?
“是啊,我和你一样。”
姜芫心慌意乱,脑子里一片混沌。
见她这般反应,姜芙阴恻恻道:“我如今过得如此凄惨,全是拜你所赐。姜芫,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上了马车,姜芫一直在发呆,姜芙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大街上人声鼎沸,她充耳不闻。
是她……是她的出现抢走了陆维景,造成姜芙如此惨状?
可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是我……”
穿到这个世界,她从未主动谋害过姜芙,反倒是夏姨娘和姜芙一心算计她。
姜芙给湘王做妾,本就是还原小说情节而已,她在相王府受苦自然与她无关。
可是想起姜芙方才几近癫狂的模样,她还是心神不安。
“姑娘,姑娘。”绿烟在唤她。
姜芫神情恍惚:“何事?”
“少夫人怎么了,奴婢唤了您好几声呢。”
姜芫揉揉额头:“今晨起的早,有些困倦而已。”
说着,掀开车帘。
大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茶楼酒肆鳞次栉比,酒旗招招,隐隐有香气弥漫。
姜芫的目光四下逡巡着,少倾看到“济世堂”三字牌匾。
如往常一般,济世堂门口挤满了人。尤其自宁素和江逸白从厉北归来,受到皇帝嘉奖,来济世堂看诊的人更多了。
想到宁素如今的身份,姜芫不再担心她会遇到什么麻烦。
“奴婢方才想说的就是这个。”双画指着人群中一对年轻男女,“少夫人您瞧,那位姑娘像不像文二姑娘?”
姜芫定睛一看。虽然只是个侧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女子正是文凌。而他身边的男子正是忠勇伯府上的二公子,骆文曜。
绿烟道:“那个男子搀扶着文二姑娘,看起来二姑娘是哪里伤到了。”
第九十七章
傍晚时分, 陆维景回来,就看到姜芫靠在美人榻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想什么?”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姜芫回眸望去,一时无言。
嫁进陆家这段时日, 她和陆维景相处还算愉快, 且两人已隐隐互通心意。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已经很久没想起姜芙, 仿佛忘了穿书的事实。
“谁惹你不不开心了?”陆维景轻声询问。
面对对方关切的眼神, 犹豫了一下, 道:“今日回侯府, 我遇见了姜芙。”
陆维景心下微沉:“她与你说了什么?”
姜芫摇首:“没什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不甚明白。”
陆维景将她每一丝表情都收入眼中,心知姜芫没有完全与他说实话。他并未追问, 私下询问绿烟和双画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一想到姜芙, 他不免心头躁郁。
姜芙之前与他说过的话, 再加上那个梦, 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所有真相浮出水面的契机。
“对了, 回来的时候, 路过济世堂,你猜我看见了谁?”姜芫转了话风。
陆维景眉梢挑了挑,以眼神询问。
“是文凌和骆文曜。”姜芫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骆文曜?”陆维景凤眸微眯,
姜芫将她所看的全部告知他:“看样子是文凌受了伤, 骆文曜好心带她去看大夫。”
陆维景垂下眼帘, 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这位伯府二公子倒是个好心人。”
姜芫春水般的眸子动了动。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呀。
陆维景眸光深沉:“ 有好心自然是好,怕就怕太过好心。”
姜芫诧异:“你似乎不喜欢这位未来妹夫。”
陆维景毫不客气道:“优柔寡断,性格懦弱。才华是有,但放在官场,不过是个平庸之人罢了,委实配不上陆家的女儿。”
闻言,姜芫“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陆维景竟是这样看待骆文曜的,与陆蕴蓁生母只想让女儿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想法截然不同。
“世间哪得双全法。有才华有能力的青年才俊是有,但是一生一世都会对蓁姐儿好的确实难寻。先前的二婶给蓁姐儿和骆家二公子定下亲事,想来便是这个原因罢。”
不过,骆文曜突然与文凌扯上关系,这门亲事就要再斟酌斟酌了。
“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蓁姐儿?”
“不急。”陆维景老神在在之态,“我更喜欢顺其自然。”
姜芫忍不住道:“我看不是罢?”
依她对陆维景的了解,指不定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
陆维景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吻,声音低沉带着蛊惑:“在阿芫心里,为夫就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
姜芫羞赧,又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争气,竟然轻易就被他撩动。
她推开他,故作镇定:“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去看看灵儿和松哥儿。”
说完,不等他回话,就起身快步出了房间。
陆维景哑然失笑,看着她的背影,也慢悠悠跟上去。
文凌和骆文曜有交集的事还是让陆蕴蓁知道了。
姜芫正坐在水榭,剥着石榴。陆蕴蓁突然坐在她对面,粉面含怒。
“大嫂。”
姜芫惊愕:“谁惹你生气了?”
陆蕴蓁直愣愣地凝视她一会,仰头饮下一盏温茶,委屈地道:“是表哥。他与文凌不知是何时相识的,竟然还私下见过面。”
姜芫怔忪了一下,问道:“你从何得知?”
“是二妹告诉我的。”当然,陆蕴秀绝非好心提醒,而是奔着看笑话去的。
“她一向与你关系不睦,你就这般相信她的话?”
陆蕴蓁深吸一口气,强自平静:“我自不会轻易相信她,所以便着人打听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自三婶过世后,她出府的次数越发频繁,但因为她是客人,是以无人阻拦,她和表哥就是在这段时间相识的。当然我也不会冤枉好人,还亲自去问了表哥。”
“呃,他怎么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蕴蓁突然笑出声:“大嫂不知,我表哥这个人,厚道,心善,是个老好人,从小就不会说谎。我只是故作严肃问了他几句话,他就全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