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将我关在外面五天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的主人从来没有对他这般冷淡过,自从从苍梧山巅回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对他也没有从前那般关心好脾气了。
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谢长舟面前。
谢长舟眸光平淡,轻轻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头发后将他从怀里拉出来,修长的手替他擦干面上的泪水。
他轻声说道:“我并未不要你,近期……有些事情要处理。”
阿狰奶声奶气一脸童真:“主人到底在忙些什么事情?”
童言童语惹得身后的吕观不由得轻笑出声。
谢长舟的手一顿吗,面上神色有些凝滞,抬眸看向他。
吕观:“……”
他果断地收起嘴角的笑,上前牵过阿狰的小手:“岁宁姑娘在苍梧山颠受了伤身体有恙,剑尊在……为她疗伤。”
他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心虚,音量不由得降低了些,面上情绪复杂尴尬。
但阿狰尚且是个幼崽,自然意会不出他的意思。
他信以为真,圆溜的小眼有些担忧:“主人,岁宁现在伤好了吗?”
谢长舟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点头:“已无大碍,歇息歇息便好。”
他伸手轻揉阿狰的发顶,阿狰很快便将主人闭门不见他的事情抛出脑后。
吕观看向谢长舟,神情有些为难犹豫。
谢长舟淡声道:“长老有事便说吧。”
吕观沉默一瞬,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开口:“长明刀宗和飘渺派找上门了。”
三天前便找上门了,只是谢长舟一直未曾出来,他也联系不到他。
至于上门的原因,无外乎因为岁宁。
即使他们无量剑宗的人都相信岁宁是无辜的,他也算了解她,以她的性子绝无可能做出这些事情。
但一家堵不住幽幽众口,现在外界都在传岁宁的事情。
谢长舟面上无甚表情,唇角却微微压下,眉梢眼角凝着寒意。
“嗯,我知道了。”
他召出渡妄,从吕观身旁径直离开,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吕观生怕这位祖宗闹出些什么,连忙拉起阿狰跟上。
明净殿上还装饰着大红色的婚联朱缎,长阶外站着长明刀宗和飘渺派的弟子们。
谢长舟看也未看,飞身便直接入了明净殿内。
大殿中主座下方两侧坐满了人,无量剑宗的几位峰主端坐在一边,满脸愁容地看向对面的人。
而另一边则坐着长明刀宗的二宗主嵇宇和飘渺派三长老关川,两人面色森寒,靠在身后的座椅上,冷淡地打量着对面的几位峰主。
谢长舟进来时,茯苓几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这三日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与对面那两位干看着,无论他们怎么好说歹说,嵇宇和关川就是听不进去,叫嚣着要让谢长舟给个说法,交出岁宁由他们处置。
嵇宇和关川听到动静看向大殿门口,谢长舟长身玉立,今日竟未穿无量剑宗的宗服,而是穿着一身做工简约素雅的白袍,衬得整个人像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他看不出来情绪,依旧是往日那般不冷不淡的模样。
嵇宇和关川不约而同松口气。看来外界相传也并不符实,谢长舟哪里变了,明明还是先前那般。
既然没变那便好说话了,以前的谢长舟最是大义无私,必然会为了宗门和睦给他们一个说法。
嵇宇起身朝谢长舟而去,面上故意拿捏出肃重,俯身朝谢长舟一拜。
“剑尊,此次我与关三长老前来,便是为了外界流传那事,我长明刀宗的宗主陨灭,飘渺派的关流卓关长老也死去,剑尊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关川也迈步上前立于嵇宇身旁,眉梢间压抑着怒意:“剑尊,我飘渺派大长老死于岁宁之手,剑尊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谢长舟挑眉,轻声问道:“两位想要我给什么交代?”
嵇宇唇角勾起笑意,果然,谢长舟还是这般愚蠢的仁慈,为了宗门的和睦便要交出他的夫人。
他音量陡然抬高,响彻在静谧空旷的大殿中:“请剑尊交出那妖女岁宁,将她正法——”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前的人脸色陡然阴沉寒凉,随即强大磅礴的真气径直将他击飞,狠狠撞到殿内的大柱上摔倒在地,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关川和几位峰主吓坏,刚赶到的吕观几乎要给这位祖宗跪下,他不过就是晚到了一会儿,他就差点打死长明刀宗的二宗主。
嵇宇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动弹的能力都没,胸腔内气血上涌,不住地咳着血。
“嵇兄!”
关川连忙来到他身边扶起他,为他输送真气疗着伤。
他真气探入他体内,心下猛地一沉,嵇宇的经脉几乎被谢长舟震碎大半,他是真的存了杀心。
可嵇宇怎么也是大乘中期了,谢长舟一掌竟险些将他打死?
他惊愕看向殿门外的谢长舟。
他神情淡漠,眉眼间满是寒意,方才施放出的威压还未收回去,及腰的墨发被气浪扬起飘飞在身后,微光从他身后倾泄而来。
他琉璃色的眼底弥漫上暗红,明明神情淡漠,却莫名让他感到浑身战栗,脊背一阵生寒。
谢长舟不疾不徐朝他们走过来,轻缓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上,令他头皮发麻。
“妖女?”
“就地正法?”
“凭你们?”
他终于走到了他们身边,嵇宇双眸瞪大,满脸的惊恐。
他错了,他怎么会认为外界的传闻有误?
谢长舟确实变了,他简直像是另一个人,阴冷可怖,他竟然还妄想去拿捏他?
关川喉口发紧,克制住自己心底腾起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他:“剑尊,你这是何意?”
谢长舟居高临下冷睨着他们,唇角噙着笑意:“我说了关流卓是嵇之武所杀,宁宁也并未与魔族勾结,你们不是不信吗?”
“那就打到你们信。”
他的话漫不经心,是从未有过的蛮横。
关川讷讷出声:“剑尊……”
谢长舟步于他身前,身上清淡的冷香顺着从殿外吹进的风窜入他鼻息之中,他心下一阵胆颤。
关川活了这些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要乱套了一般。
一直以来带领他们征战四方守护修真界的谢长舟,大公无私温润如玉的屿白剑尊,何时变得……像个魔头?
他给他们的感觉比之沈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长舟看向吐血的嵇宇:“嵇之武的修为是夺取的,嵇柏当年之死另有蹊跷,长明刀宗窝囊百年,竟让一个贼人做了百年的宗主?”
他眸光又转向关川,冷声道:“关流卓死于嵇之武之手,无论你信不信,岁宁并未杀害他。”
“她救沈劫,是因为我。”
他垂眸看向他们,琉璃色的眼眸深邃幽暗:“你们若是不信,想要取她性命,那便来战。”
关川搂住伤重的嵇宇,眸光颤抖着看着谢长舟。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包庇岁宁了。
嵇宇嘴唇翕动着:“你,你太……”
他话还未说完,又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谢长舟眸光陡然一凛,渡妄出鞘牢牢拦住从殿外飞进的不明物体。
吕观一怔,旋即不可置信道:“魔气?”
虚空中漂浮着一块形状奇特的黑石,周身散发着幽幽的魔气,诡异强大,气息熟悉。
是沈劫传来的。
谢长舟眸底划过寒意:“魔影石。”
魔界一颗便价值连城的魔影石,沈劫倒是大手笔。
吕观几人脸色蓦地阴沉,急忙转身准备去追,谢长舟淡声拦住他们。
“他早已走了,不用追了。”
吕观动作一僵,心下有些发毛,沈劫竟敢亲自来无量剑宗,他们竟然还未察觉。
可即使他们没察觉到,谢长舟不应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谢长舟,他神情平淡,看向魔影石的目光毫无意外。
在沈劫带着魔影石来的时候他便知晓了!
可他竟然没拦?
谢长舟如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关川和嵇宇,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未与他们说一句话,径直转身朝殿外走去,真气操控着虚空中的魔影石跟着他步于殿外。
明净殿外,长明刀宗和飘渺派的弟子们严阵以待看着高台上的谢长舟。
谢长舟负手立于高阶之上,魔影石从他身飞上虚空之中。
魔光大闪,接着虚空中出现令弟子们大惊失色的画面。
嵇之武眉眼含笑,轻声对着面前的人说着话:“只要你将猈兽放出来,我自会助你征服它,到时候有了猈兽助力,谁还敢说你不如幽若明。”
画面又一转,嵇之武白净的脸上带着血珠,微微侧头漫不经心擦拭着剑上的血,看向地上之人的眼神冰冷。
他轻声说道:“啧,想要阻止我放出猈兽?”
他慢条斯理地将沾了血的手帕丢到地上死不瞑目的人脸上,转身不疾不徐离去:“你的修为是我的,你的宗主之位是我的,迟早有一天,这天下也有一半是我的。”
再接下来,便是苍梧山颠那一次。
嵇之武与关流卓身受重伤,两人挣扎着爬到一处山洞躲避风雪。
关流卓闭目调息着,嵇之武则隐匿在阴影处眼神阴森地看着他。
在关流卓脸色好了大半之后,他欣然转身:“嵇宗主,我为你——”
他的话淹没在一片血色中,嵇之武的手从他丹田处掏出,血淋淋的手上一颗圆润晶莹,散发着磅礴气息的金丹静静躺在他掌心,往下滴着鲜红的血珠。
关流卓嘴角溢出血丝,颤抖着唇:“为,为何……”
他颓然倒下,双眸始终大睁着。
嵇之武唇角扯起阴森的笑,看向金丹的眼神诡异痴狂。
画面到此结束,魔影石从虚空中坠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寂静的弟子们陡然喧闹起来,所有人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剑尊说的当真是对的。
关流卓真的是嵇之武杀的,就为了他的金丹!
甚至……长明刀宗上任宗主嵇柏也死于嵇之武之手!
谢长舟下颌微扬,神情依旧淡然:“此事与岁宁无关,她是我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
台下的飘渺派弟子陡然回过神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其余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与长明刀宗的弟子们厮打在一起。
“嵇之武杀了关长老,你们还债!”
“还我长老!”
关流卓生前在飘渺派的威望极大,此时事情揭露,顿时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明净殿内的关川看向怀里的嵇宇,他仿佛也是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敬重多年的宗主,竟是个杀兄夺位、残害同盟的人。
谢长舟冷眼看着殿前的乱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岁宁还在问剑峰上等着他,他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吕观和茯苓几人相视,彼此脸上都是无奈。
他倒是爽快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眼看着殿前的战局越来越剧烈,吕观几人连忙维持大局。
***
谢长舟刚回到无量剑宗,脚步陡然加快朝院中而去。
他脑海里不住想起方才沈劫的传音。
沈劫说:“魔影石中是我抽取的嵇之武的记忆,岁宁救过我两次,我只救了她一次,这次便当是还了,我从不欠人恩情。”
谢长舟心下冷笑,沈劫何时这般好心了,他哪里知道什么报恩。
一个手上沾满鲜血,可以因为一句童言灭了人家满门的魔头,也有这般知恩图报的心?
他想起了沈劫看向岁宁的眼神。
谢长舟眼眸深处划归晦暗,清隽的面上越发阴沉。
他终于走到屋内,推开内室的门,满室的馨香混着岁宁身上的甜香。
他冷硬的心陡然柔软起来。
谢长舟缓步走到榻前,将垂下的帷幔揽起,榻间岁宁正安然睡着。
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像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睡颜恬静。
他解开外袍,掀开被子躺于她身边,将岁宁搂入怀中。
沈劫打得什么主意他自是清楚。
但岁宁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他轻啄她柔软的唇,眸底缱绻柔和。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温澜潮生四
岁宁幽幽醒来时, 入目便是谢长舟清隽温和的面容。
他睡着的样子有些稚嫩,像是个孩童一般不谙世事。
岁宁垫着胳膊看着他,眸光柔和缱绻, 伸手轻轻抚上他纤长的睫毛。
这般近距离观看, 她心下叹息,谢长舟的皮肤倒是真好,细腻冷白几乎看不出毛孔, 睫毛也乌黑浓密,垂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是真的生了一副好样貌,清隽温润,宛如谪仙。
指尖被人轻轻握住, 他拉过她的手轻吻。
谢长舟睁开眼,眼底满是笑意,将她搂入怀中。
偷看被抓个先行,岁宁有些尴尬, 埋首在他怀里不敢看他。
“宁宁。”他轻啄她的额头:“我们去姑苏住吧。”
“嗯?”岁宁有些诧异, 从他怀里抬起头:“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去姑苏?”
她想起谢长舟曾经的话, 误会了些什么, 慌忙解释道:“我并没有觉得无量剑宗不好。”
谢长舟揽住她的腰身,轻声道:“是我,我不想在无量剑宗。”
“马上要入秋了,姑苏的桂花要开了,宁宁要去看吗?”
岁宁一怔, 反手握住他的手:“谢长舟, 你想离开无量剑宗吗?”
他唇角勾起笑意, 凑近轻吻她的额头:“嗯, 我不想在无量剑宗。”
“我在无量剑宗三百余年了,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问剑峰太冷了。”
他搂住岁宁,垂首轻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心下软成一片。
“宁宁,我们去姑苏吧,这些年太累了。”
岁宁鼻头一酸,紧紧搂住他劲瘦的腰身,闷声回他:“好,我们去姑苏。”
去过我们的生活,丢下这些纷繁的事情。
她总能将他掰正回来,以后他还是心怀大道的谢长舟。
他静静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
“宁宁,爱我吧。”
“我只有你了。”
他的吻逐渐向下,岁宁搂住他的脖颈回吻着他,纤细的手帮他解开衣衫。
热烈地回应着他,毫无保留地向他袒露自己的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