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下雨天——一支枯芙【完结】
时间:2023-03-29 11:47:35

  匆匆一眼,已经是惊涛骇浪。
  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才20岁,记忆里那张脸,越过时间的迷雾,一寸寸与眼前的侧脸贴合。
  心跳快得要炸开,他竭力稳住呼吸,攥着手机的手捏得指节泛白,忍住脑海里一次次的晕眩,说话时声音抖得完全不像他。
  “裕生。”程濡洱凝看着那抹紫粉色,声音很低,“我是在梦里吗?”
  “程先生,你怎么了?”裕生一头雾水。
  那抹紫粉色不经意回头,目光只是从程濡洱身上滑过,很平静地滑过,像镜面划过一块微融的冰。但程濡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然说不出话,喉咙好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笑声,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瞬间抽走。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找回听觉,正听见黎歌在念台词,“缘分到了,天涯海角也能遇到。”
  紫粉色停了停,转身往门口去,好像要离开了。程濡洱眼神有一丝慌乱,忙喊裕生:“快去问剧组,她叫什么。”
  裕生顺着他的目光去寻,看到正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演员,她徐步走到厂房大门边,却不急着出去,大概是被烈日拦住了去路。
  只需片刻,裕生就从副导演身边回来,不仅要来了演员简历,还带回一份角色剧本。
  程濡洱接过简历,心急地找她的名字,反复看了三次才看清上面的字――梁芝华,已婚。
  “今天好热啊。”她的声音挟着热浪飘来。
  撑着伞的助理赶到门口,带着她往酷暑里走去。
  “真不喜欢今天的天气。”她小声抱怨。
  程濡洱站起身来,门外阳光炙烤下的水泥路面,耀着令他头晕目眩的光泽。她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为他停留分毫。
  但是,梁芝华,今天真是个无比炎热的好天气啊,程濡洱心里想,活着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此后,程濡洱风雨无阻,连着来了近一个月,坐在那个安静的位置,旁若无人地看着她。芝华的戏份杀青后,程濡洱便不再来。
  他如死水般反复的生活,终于有了新目标,想着她简历上的“已婚”,像个拎着锄头的小偷,试图在修好的墙角下松一松土。
  所以,哪有什么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他32年人生里,能令他感到快乐的日子,一只手能数清,这些快乐大部分都与芝华有关。
  他只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卑劣小人,想偷别人的玫瑰。
第21章 21
  到家已是深夜,芝华匆匆下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看见庭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借着汽车的灯光,芝华很快认出那是严丁青。他比几天前头发更长了些,眼底挂着黑青,浑身写满了憔悴。
  “我听见车声,就出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笑得很勉强。
  芝华却后退一步,轻轻合上车门,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你一直没接电话。”严丁青又往前几步,车灯落在他腰际,而他的脸沉进晦暗的夜里。
  车门忽然从另一边打开,程濡洱探出身来,手拿着羊绒针织外套,走到芝华身边,帮她把外套披上,“走得这么急,外套都没穿。”
  秋风扫过来,刚披上的外套从芝华肩头滑落,被程濡洱伸手按住,又兜回芝华的肩头。尔后,手就一直停在那里,维持着将芝华揽入怀中的姿态。
  严丁青只身一人站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同色系的衬衫和裙子,反倒像多余的那个人。
  “程先生,24小时已经过去了。”严丁青忽然提高声音,仿佛在捍卫什么。
  他直直走到芝华面前,试图拉她的手,“我们回去。”
  车头的灯光只将他们的手照亮了一点点,芝华本能地缩回手,一阵沉默后,她垂着头转身面向程濡洱。
  程濡洱呼吸一顿,眼睛亮了些,不动声色看着她。
  “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请回吧。”
  却只听见她这样说。
  掠过的风仿佛也停滞了一秒,程濡洱的手还悬着,芝华已经往外走出几步,只留给他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没有人再说话,庭院的门微微开合,车灯照不到的院落深处,铺来的黑逐渐吞没那抹柔软的水粉色。
  “程先生,我们走吗?”裕生从车里副驾探头,不敢多问别的。
  程濡洱不响,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看上去波澜不兴,但蒋裕生知道他生气了。
  别墅内灯光亮起,两道人影映在米色窗帘上,朦胧地晃动着。程濡洱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那两道影子,一团烟雾从眼前散开,他看见二人的手拉在一起,芝华并未挣开。
  烟才燃了一半,被程濡洱掐灭,他没有别的打算,只是很轻地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芝华的影子,目光又暗了几分。
  前后不过一分钟,传来汽车驶离的声音。芝华知道,程濡洱走了,恰好指针指向零点整,随着车轮滚滚远去的动静,好像灰姑娘午时的钟声敲响。
  24小时过去了,他们三人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
  严丁青仍拉着她的手,絮絮说着嗦的道歉,芝华恍惚望着那只手,想起白天程濡洱曾握过,心疼她被冷水泡皱的手指,又因严丁青过于用力抓住的痛感,骤然扯回现实。
  “严丁青,我们离婚吧。”芝华抽回自己的手,走到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
  “不行,我不同意。”严丁青立即拒绝。
  “我觉得这样下去没有意义。”芝华只觉得累,“你和我都算是出轨了,其实你早就可以去和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
  “你真的和他睡了?”严丁青忽然沉声问。
  “你希望是怎样?”芝华抬眸看他,眼里是疲惫,“我知道我欠你许多,所以你向他提出来这个交换条件,我答应了。”
  严丁青无话可说,这是他亲口提出的事情,可他从未想过芝华能真的配合。
  “我做到了,所以你现在才能回到这里,不是吗?”芝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停下。
  大门被打开一道缝,秋夜的风灌进来,芝华的声音便随风散开,似远若近地传来,“我知道人情债是还不干净的,但我觉得我们这场混乱的婚姻可以好聚好散,我很感激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庇护我,但我不想拖着你一辈子。”
  “芝华,我……”严丁青还想再说什么。
  “没必要再讨论。”芝华打开门走出去,“我出去住还是你出去住?”
  “我出去。”严丁青赶忙往外走几步,又停下,“你先冷静几天,我们再谈。”
  房子又空了,芝华听着严丁青远去的脚步,心里没有悲伤,只是密密麻麻的失望。她想,她又一次失去了朋友,一个曾将她带出人生至暗时刻的、最珍贵的朋友。
  手机上弹出新消息,是助理提醒她,明天晚上有一场珠宝品牌活动红毯,需要她和严丁青以夫妻名义出席。芝华怔神,随即一顿头痛,她和严丁青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切割。
  再往下滑,除了工作并没有其他消息,她没结交几个朋友,最近只有程濡洱给她发过兜兜的视频,只是以后大概会很少了。
  她不知今天以后,还能以什么身份面对程濡洱。
  一夜乱糟糟的梦,芝华睡得并不安稳,天刚擦亮就起床,披着羊毛毯坐在庭院里,独自吹着风,不知该如何跟父母开口离婚的事,她向来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免不了一场鸡飞狗跳的混乱。
  这样的心乱如麻一直持续到活动开始,她不得不和严丁青碰面,以夫妻的名义走过红毯。作为演员,她并不算有多好的成绩,只不过观众缘稍好,借来的礼服比不上别人的高定,所幸这是一场珠宝活动,佩戴的饰品都是品牌提供,不至于让她看上去捉襟见肘。
  红毯上有记者喊他们,“严导、严太太,看这边!”
  芝华挽着严丁青的手臂,回头看过去,脸上的笑看不出破绽,和以往的每一场活动一样,扮演着体面的严太太角色。
  就那一秒,她看见记者们身后的贵宾通道,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程濡洱从车上下来,目光往红毯方向短暂地滑了一下,很快转头往晚宴厅走去。
  隔着一片闪光灯,和人头攒动的媒体区,他们走在属于自己的不同的路上。
  进了内场,芝华换了一条简单的乳白色抹胸裙,有摄影机扫过来时,严丁青捏着羊毛披肩,贴心地披到她肩头,这是他们早演练好的桥段,毕竟严丁青的人设一贯是“爱妻”。
  这一幕被转播到内场屏幕上,四周有人打趣,严丁青和芝华只是默默地笑。好在镜头很快滑走,没让她强撑太久,室内灯光迷离,倘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她垮下的嘴角。
  芝华很少喝酒,但今天的场合逃不过,三两杯以后,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羊毛披肩盖不住暖融融的热气,半掩半落地挂在肩头,想着回座位上歇会儿。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严导,又见面了。”
  是周熠的声音,但芝华心口一紧,回头果然看见程濡洱,站在周熠身旁,目光旁若无人落在她身上。
  “周总、程总,幸会。”严丁青忽然很刻意地伸手揽住芝华的腰,“这是我太太芝华。”
  他向在场的人强调芝华的身份,只是忘了提她的姓氏,而这一切听上去竟没有什么不妥,她好像本就应该为了丈夫失去姓氏。
  “梁小姐你好。”程濡洱神色如常,对严丁青刻意的举动并无反应,“项链很漂亮。”
  可程濡洱偏偏喜欢强调她的姓氏。
  芝华还未说话,严丁青急着开口,“确实很好看,等下拍卖会,我正打算帮我太太拍下,送给她做周年礼物。”
  场内灯光依旧是昏暗的,即便如此,芝华好像还是看到了程濡洱眼底的冷意,他始终没看严丁青,只是望着芝华问:“是吗?梁小姐很喜欢这个项链?”
  轮到芝华不得不说话的时刻,她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严丁青手里根本没有多少现金,晚上的慈善拍卖会,他们本说好什么也不参与。
  如果她说喜欢,严丁青的人设逼迫他不得不拿出几十万来购买。如果她说不喜欢,严丁青的人设则更虚浮――连妻子的喜好都拿不准,如何能宣称自己爱妻?
  芝华不懂,严丁青忽然发什么疯,嘴角扯出很浅的笑,“无论我戴什么,严生都觉得好看想送给我,不过今晚是慈善拍卖,公益为主,能不能拍到项链就随缘了。”
  她自认为台词功底还算可靠,没让周围十来位圈里人看出破绽,手心沁了一层汗,湿得快攥不住高脚杯。
  灯光再暗,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芝华贴到严丁青耳边,几乎咬牙切齿地细声说:“回去坐着。”
  放在她腰际的手一紧,带着她往座位的方向去,不忘同他人打圆场:“我太太不太能喝酒,我带她去坐会儿。”
  终于落座后,芝华艰难舒口气,压着声音问严丁青:“买什么珠宝?你有钱吗?”
  “再穷也买得起你脖子上的项链。”严丁青浑不在意。
  “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芝华叹口气,“我们是要离婚的,你没必要这样。”
  “就这样不好吗?”严丁青忽然问,“就维持这样,保持婚姻关系,你爱不爱我无所谓,反正我们一直是这样。”
  “你喝醉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场合。”芝华一阵头痛,“我们找个清醒的时间好好谈谈。”
  明明应该她生气,她被合法丈夫当作脱身的筹码送去交易,到如今更委屈的人反倒成了严丁青。
  “老四,你挖墙脚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嘛。”周熠的目光落向远处交谈的芝华二人。
  不知他们正在聊什么,彼此的头挨得极近,嘴唇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和世上绝大多数婚姻幸福的夫妻一样亲昵。
  程濡洱闷不吭声,饮完手中的酒,看着芝华交谈的侧脸,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第22章 22
  晚宴的重头戏是慈善拍卖,受邀的男女演员佩戴的珠宝,都被拿上展台进行义卖。
  这不是一个顶奢的品牌,大部分珠宝的成交价格都不算离谱,如果严丁青真打算买,也不用掏太多钱出来。
  黎歌佩戴的项链登场后,价格稍微有了起伏。黎牧没有到场,拍卖的主力是周熠和程濡洱,周熠似乎在帮着抬价,和程濡洱你来我往,将原价几十万的项链抬到三百万。
  起初还有人参与竞标,后来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他们在帮黎歌抬身价,知趣地不再参与。只剩下周熠和程濡洱所在的贵宾席位,一次又一次举起号牌。
  最终,项链停在三百五十万,毫无悬念地成为全场最高价。
  “恭喜程先生。”拍卖师落锤。
  全场的目光都看向程濡洱的位置,芝华也随着他们一起,有一次回头看他的机会。
  他一贯的漫不经心,不甚在意台上那串项链,微微侧头听身边的黎歌说话,一双墨色的眼睛,却正对着芝华,惊得她慌忙移开目光。
  “怎么了?”严丁青不明就里。
  “没什么,价格拍到三百多万,有点惊讶。”芝华淡淡答。
  “有什么可惊讶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严丁青这样说,好像在提醒芝华,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芝华不接话,安静看着展台上珠宝更替,快轮到她佩戴的项链时,才开口嘱咐:“别打肿脸充胖子。”
  “我知道。”严丁青信心满满,“不会超过20万的,我参与竞拍,摆明了送给你,没有人好意思抢。”
  “如果超过20万呢?”
  “那就不拍了,不值当。”
  果不其然,当严丁青第一个举起号牌时,周遭皆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看着他们调侃地笑。
  “15万。”
  严丁青叫价保守,只比原价多了一万。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没有人加价,场内沉默数秒后,连拍卖师也打算落锤。
  “500万。”场中央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芝华呼吸一顿,浑身僵住不敢回头看,感觉有道目光灼灼落在她后背,令她心慌意乱得不敢开口说话。
  场内涌起O@的议论声,像一股无声袭来的潮水,源源不绝朝她淹过来。
  严丁青愕然地看着举牌的程濡洱,脸上青白一阵,他应该在此刻举牌加价,但他已经是口袋空空。
  “还有加价的吗?”拍卖师的声音传来。
  严丁青攥着号牌,捏得指节发白,又轻轻放下。
  等待的时间不过十几秒,落锤声响起的同时,听见拍卖师说:“恭喜程先生。”
  全场最高价,顷刻变成芝华佩戴的项链。程濡洱甚至没有让人配合抬价,体面地做做样子,而是直接喊出全场最高价,不给严丁青任何拉锯的机会。
  志在必得的,好像不仅是一条项链。
  芝华发懵地僵住,拍卖会结束时才回神,严丁青在耳边不停喊她:“芝华,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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