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下雨天——一支枯芙【完结】
时间:2023-03-29 11:47:35

  “要不要去看兜兜?”程濡洱忽然回头看她。
  短暂沉默后,芝华反应过来,这是在和她说话。
  “好啊。”芝华眼睛亮了亮,又想起来,“上次说赔给您的衬衫,寄送到我家里了,我得去取一下。”
  “行。”程濡洱搁下筷子,兴致不高,喝了一口茶说,“都散了吧。”
  桌上坐着的人都起身,毫不拖泥带水往外走,喧闹声被关在门外。芝华来不及搁下手中汤匙,后脑勺忽然被扣住,汤匙跌在桌面,像冰块被敲开的声音,清脆地在房内炸响。
  程濡洱的唇贴上来,压住她的唇,所幸他只是轻啄几口,芝华不至于紧张到窒息。
  “现在才想起来躲我?”程濡洱捏着她红透的耳垂,有微不可查的怒意,“是不是太晚了?”
  奇异的痒令芝华心跳加速,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失措,咬了咬唇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怕影响您的形象……”
  程濡洱不耐烦地“啧”一声,捏住芝华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又是‘您’。”他显然不悦,“我叫程濡洱,不叫‘您’。”
  芝华短暂地失神。难道他生气,是因为自己称他为“您”?
  “芝华,我们之间应该没那么陌生了吧?”程濡洱的指腹,轻柔刮过芝华的唇瓣,仿佛下一秒又要吻上来。
  他不再喊她梁小姐。芝华心口一颤,直觉这并不是好征兆,起码是她无法控制的征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容抗拒地被程濡洱拉近,就像那把被他拉回来的椅子。
  神奇的是,这种身不由己,芝华竟然不想抗拒。
  “对不起,是我有点心虚。”芝华不敢抬眼看,垂眼盯住他的手指。
  “心虚?”程濡洱觉得好笑,“谁敢说你什么?”
  “我、我们去取衬衫吧,不知道颜色适不适合……你。”芝华扭头躲开他的手,话题转得过分生硬。
  程濡洱忍俊不禁,拉着她站起身,看起来情绪好了些。
  回郊区别墅的路上,程濡洱一直握着芝华的手,大拇指来回摩挲她的手背,像情人间亲昵的爱抚。
  芝华身上是一件水粉色真丝裙,外面裹着米灰色羊绒针织衫。芝华已经好多年不穿这么嫩的颜色,真丝褶皱在阳光下很亮,从人眼前一晃而过时,如一捧细碎的钻石,衬得她裙摆开叉处的小腿,像一块光滑水嫩的豆腐。
  一场场雨下过,到了越来越寒的时节,芝华坐在车里,却闷得很,手被程濡洱裹得发烫,手心里汗津津,被他干燥的手反扣住,忽然间十指紧扣。
  “你很热?”程濡洱的目光从她的手,悄无声息滑向她的腿,又回到她脸上。
  “不热啊……”芝华轻声答,被攥住的指尖颤了颤。
  “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多汗?”程濡洱忽然用力按住她的手,他略粗糙的手心压在芝华手上,像细砂纸压住一块水晶糕,很轻易能划出痕迹。
  细嫩的指尖,像新出水的藕带,覆着一层说不明的光泽,仿佛稍一用力,真能掐出水来。程濡洱的手指反复揉搓她的手,像上瘾似的,沉默不语的把玩着,眼睛却看着车窗外。
  芝华只觉得烫,烫得她浑身软下来,浑身血液都往指尖跑,她试图分散注意,打开手机随意划了划,又没什么可看的。
  “严丁青昨晚就放出去了。”程濡洱冷不丁提起,“还没联系你吗?”
  芝华思绪一滞,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严丁青。手机屏幕的光亮让她反应过来,程濡洱是看见她打开手机,以为她在等严丁青的消息。
  也许她可以解释,但芝华想了想,她以什么姿态去解释?在他人眼里,严丁青的合法妻子,等严丁青的消息,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若解释点什么,倒显得怪异。
  “嗯,没有联系。”芝华答,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裕生,严丁青去哪里了?”程濡洱闷声问。
  坐在前座的裕生微微回头,摸不准程濡洱此刻心情好坏,收起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规规矩矩答:“昨晚他直接去了片场,不知道他今天在哪。”
  “要查查吗?”程濡洱垂眼,望向他们交握的手,忽然松了松指尖。
  空气也跟着松开了,芝华觉得自己的心,在他手掌上,又从指缝落下去。
  “不用。”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地的羽毛。
  交握的手猝然分开,芝华手指微蜷,离开程濡洱滚烫的掌心后,一层寒意落到手背。原来不是温度高,只是和他贴着,才会有忍不住的闷热。
  左侧的真皮坐垫忽然陷下去一块,雪松香顷刻将她包裹,一只手从芝华身后绕过来,环抱住她,按熄她手中亮着的手机屏幕。
  “那就别看手机了。”
  程濡洱的气息,紧贴在芝华耳后,说话间唇齿开合,不经意擦过她涨红的耳垂,惊得芝华瑟缩,被程濡洱扣在怀里。
  他的手又滑到芝华腰上,没有松开的意思。
  像一块危险的烙铁,不远不近的悬着,源源不断的热传来,却迟迟不落下。
  “快到了……”芝华瓮声瓮气提醒。
  “我知道。”程濡洱不为所动。
  “可以停在这附近吗,我自己走过去。”芝华按住车门,乌亮的眸子回望他,小心地征求同意。
  她在避嫌,这理所应当,她要回她和严丁青的家,她不应该从另一个男人车上下来,这确实天经地义。
  可程濡洱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
  “停车。”
  汽车在道路拐弯处停下,秋风从敞开的车门溜进来,掀起她裙摆一处,在清晨的阳光下,如蝴蝶翅膀般抖动。
  芝华快步朝远去,留下一道淡粉色影子,令他想起狂风骤雨后,无声坠下的蔷薇花瓣。
  “程先生,您不太高兴?”裕生反复看了几眼,忍不住问。
  程濡洱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凭什么不高兴?”
  那抹粉色已经消失在风里。程濡洱觉得烦躁,挽起衬衫袖口,说:“再往前开一点。”
  声音顿了数秒,妥协般补充,“停在能看见她的位置,不要太近。”
  急不得,他告诫自己。
第18章 18
  门口草坪疏于修剪,竟冒出来几朵小白花。芝华看见花,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关注家里,家政阿姨也有一阵不来,兜兜不在后,更想不起抽空收拾庭院。
  原本就是被硬绑在一起的两个人,找了一个看上去气派的住所,芝华曾试图让这里看起来像家,以免两边老人嘀咕。
  现在,连这种假意敷衍也懒得做,她一脚踩上去,也不心疼那些草皮,只是避开了花,从快递柜里取了邮件,没往屋里看去任何一眼,扭头就要离开。
  院门被推开,咯吱一声响后,芝华听见熟悉的笑声,脚步声跟着传来,像砸在树叶上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响。
  “咦?芝华你在家里?”婆婆当头与她遇上,身后是婆婆常来往的友人们,一行总共七人。
  芝华脚步渐缓,不得不停下来,挂着笑说:“妈,我回来取东西。”
  今天是婆婆和友人们一月一次饮茶的日子,婆婆退休后闲来无事,组了个小茶舍,又因芝华这边别墅带庭院,免得去茶楼租场地,聚会时只要是好天气,就会来别墅院子里坐着。
  最近焦头烂额,芝华忘了婆婆今日会来,猝不及防撞上了。
  “丁青最近也没来个电话,是不是忙着呢?”婆婆招呼友人在庭院藤编椅坐下,捏了捏芝华的手腕,皱眉道,“又瘦了!”
  落在旁人眼里,或许是疼惜,但芝华清楚,这是老人家责怪她,太瘦影响备孕。
  “最近都忙着工作,没好好休息。”芝华只能笑着答。
  她把邮件搁在围栏边,走过去撑开遮阳伞。伞是专用于户外的,浅褐色帆布材质,完全撑开的直径能达三米。伞下是一张圆形捶纹玻璃桌,桌角包裹着竹质藤编纹,围了一圈同款藤编椅,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这一圈老太太里,年纪最小的也有六十余岁,芝华不指望有谁能搭把手,踮着脚费力把伞撑开,伞骨支架蹭着她的裙子,留下几道锈痕。
  伞终于撑开,芝华额角铺上一层细密的汗,脸颊因用力而涨红。她舒口气,随意拍了拍裙摆,表情很淡。
  周围坐着的老太太们,没有体贴她的意思,她们习以为常,自顾自摇着扇子,谈论自家孩子、别家媳妇儿,天地间仿佛就这么点事儿,值得翻来覆去地说。
  “把茶具拿出来吧。”婆婆在后头说。
  芝华来不及擦汗,喘口气点点头,快步往屋内跑。想到程濡洱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走进玄关,第一眼看见客厅墙壁正中的婚纱照,芝华心口冷下去,刻意不再看,第一次觉得这张照片如此碍眼。
  放茶具的矮柜不常开,是淡黄色梨花木做的,掩了一层灰,抽开的瞬间呛人口鼻,芝华弓着背咳嗽,咳得仿佛肺要碎开。
  院内的喧嚣声仍持续,没为她的咳嗽有片刻静止。
  芝华叹口气,双手用力提,才将一筐满当当的茶具抬起来,紫砂器皿整齐地码开,沉甸甸的重量,她才走出大门,腰痛就发作。
  太阳烈了几分,但芝华身上冷汗散不去,腰背的酸痛令她说不出话,绷着一口气将茶具轻放在草坪上,无声松口气,悄悄把手按到后腰上,用指节往脊椎骨顶,勉强缓解酸痛。
  婆婆还在喊,“快点洗干净了摆上来。”
  芝华只点头,没力气吭声,拧开院里的水龙头,兜起裙摆蹲下洗茶具。
  自来水扑到地面,溅起水花沾在芝华脚踝,顷刻间打湿了小腿。她熟练地洗,拎着茶具一遍遍过冷水,想着尽快脱身。
  这时节的自来水已经有寒意,没一会儿指尖就冻红了,密密麻麻的痒浮上来,但芝华顾不上冷,飞速洗完后,规规矩矩摆在玻璃桌上。
  手指滴答坠着水,裙摆也湿了大片,小腿更像是从水里探出来的,风一吹过便冷得抖。
  “妈,我片场还有事,就先走了。”芝华朝外走,连手也不擦。
  她知道她的婆婆好场面,总喜欢在朋友面前使唤明星儿媳。芝华今日已经给足面子,婆婆也不再为难,笑得眯起眼,“你去吧,工作要紧。”
  黑色汽车好像近了一些,芝华拿起包裹,一阵小跑过去,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她拉开车门,刚打开狭窄的缝隙,便赶紧挤进去,生怕被人看见车内坐着谁。终于坐下,才有功夫喘口气,胡乱抹开脸上的头发,递过去一个沾着湿指印的快递盒。
  “抱歉,家里长辈来了,让你等这么久。”芝华说。
  程濡洱接过快递盒,随手放在身侧,没有多看一眼,说:“开车吧。”
  氛围似乎不太对劲,只剩下车轮转动的动静,芝华偷看他一眼,双手交叠着搓手上的水,尝试让手快点干燥。
  汽车缓缓驶离,沿着道路拐弯,喧闹的别墅逐渐消失于视野,两旁是无尽的行道树,树影漏下的阳光斑点,一闪一闪地跳动在芝华脸上。
  完全看不到别墅时,耳边传来衣物摩擦声,程濡洱的手探过来,忽拉着她的一双手,放在他干燥的掌心,一只只翻开来看,一寸寸抚弄。
  芝华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一瞬提到嗓子眼。
  “手都泡皱了。”他哑声说。
  原来他都看到了。
  很自然的,他们又十指紧扣,触到她打湿的裙摆,水粉色变成暗红色,丝丝凉意钻进来。
  “不该选这条裙子的。”程濡洱叹口气,微微用力捏她的手。
  “这条裙子很好看……”芝华不解。
  “手指像冰块,捂都捂不热。”程濡洱完全包住她的手,“穿得太少了。”
  一阵O@,程濡洱将搁在手边的黑色西装外套拿起,随意对折后塞进芝华打湿的裙摆处,隔开那块躲不开的湿意。
  昂贵精致的西装被压皱,程濡洱浑不在意。芝华的裙摆因塞进的布料鼓起,看着有些潦草,程濡洱不太满意。
  “裕生,以后备块毛毯放车上。”他看着芝华,“冷吗?”
  “没那么冷了。”芝华摇摇头,很小声地说。
  手又被程濡洱握住,他低着头,安静地揉她发皱的手指,一根一根极耐心地、温柔地揉。斑驳的光落在他发梢,晃过他一贯深不见底的眼眸。
  芝华看得鼻尖发涨,眼底泛上朦胧湿意,有种被人当成珍宝的错觉。
  伴着车程颠簸,芝华恍恍惚惚睡着,腰间酸疼扰得她时不时调整坐姿,被一团温热有力按住,缓慢地揉捏她后腰的软肉。
  芝华眉头舒展,耳旁的声音如消散的雾气,她难得无梦。
  忽然又听见风声,沉睡的意识逐渐苏醒,芝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后座,身上盖着毛毯。
  司机和裕生不见踪影,头顶车窗开着一道缝隙,透进外面冷冽的空气,不至于闷得慌。
  她看了眼太阳,心头一惊直起身,摸出手机确认,果然已经中午了。
  离车不远处绿荫下,程濡洱静静站着,指尖是明灭烟火,目光朝着芝华的方向。
  烟雾漫起,他的脸被掩住,在树影里似幻似梦。片刻停顿后,他灭了烟,一步步朝她走来。
  “醒了?”他隔着车窗,望向那双惺忪的眼睛。
  “我是不是耽误时间了?”芝华尴尬地抓抓头,“我可能太累了。”
  程濡洱忽然失笑,有意逗她,“怪我,是我折腾你了。”
  尽管她低垂着头,藏不住脸颊迅速攀上的粉红,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去看兜兜吧。”程濡洱拉开车门,将她带进怀里。
  芝华红透着脸,踉跄撞进程濡洱心口,漫天的雪松香,密不透风地拥住她。芝华堪堪站稳,像风浪里摇摆的浮萍,幸运地攀住一根途经的浮木。
  秋季的云总是很远,芝华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柳絮般的云,缓缓朝一处游动。她的目光滑下来,落进程濡洱凝视她的双眼里,像她第一眼见时那样,深得能吞噬一切。
  “今天天气真好。”芝华看着他瞳孔,里面有小小的自己。
  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云,芝华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她抬头看云,是多年轻的时候了。
  程濡洱手指逐渐收紧,脑内紧绷的那根绳,啪地一声断开。他几乎是本能地,急切地捏起她的下巴,毫不迟疑地吻下去。
  她的嘴唇软得不可思议,像一块湿漉漉的果冻,他甚至不敢用力,仿佛咬一口就会碎开。他艰难地控制力度,终克制不住舌尖甜腻,以她难以承受的猛烈,粗鲁地夺取她的呼吸。
  “嗯……疼!”芝华经不住他野蛮的啃咬,扭头躲他的吻。
  程濡洱难耐地停住,唇齿间留出一段距离,声音哑得不像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很危险。”
  二人鼻尖撞在一起,像极亲昵的情侣。芝华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灼热的目光。
  不能沉溺于他的双眼,否则无法收场。她知道这世上有人逢场作戏,有人能随时抽身,但她不行。她没来得及爱,就莫名其妙掉进一场婚姻里,她比任何人都渴望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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