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担得起满清第一美人儿的称谓。
魏佳伶在打量富察福晋的同时,富察福晋也在打量她,她许久之前就曾听说长春宫出了位容色俱佳的常在,原以为不过与后宫中的女人一样多是泛泛之姿,没想到一见她就觉得这人生的好看,很舒服,很动人的那种美。
富察福晋甚至在想,若非她的额娘擅钻营,为她博得这满蒙第一美人的称号,只怕在这人跟前,她定会落了下乘。
魏佳伶待富察福晋客客气气的,虽说她是皇帝的女人,但这等身份搁在富察福晋跟前却有些不够看:“……多谢福晋记挂,我这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勉强算是大好,倒是难为福晋这么冷的天还专程过来一趟,若福晋染上风寒,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富察福晋笑道:“常在这话客气了,便是您身子大好了,我也想过来瞧瞧您,与您说说话。”
“每每我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她总会在我跟前提起您,说您是个和善人,对大公主更是尽心尽力,于情于理,我都该走这一趟的。”
这话说的很漂亮。
魏佳伶却不敢掉以轻心,眼神却是落在她身后的一个木匣子上。
富察福晋是个聪慧人儿,当即就差人打开这匣子,露出一尊白玉佛来,那佛像精巧,所用的更是寻常难见的青白玉,浑身不见半点瑕疵,不说一物难求,却也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
魏佳伶愈发警惕:“福晋这是……”
富察福晋亲自将这一尊白玉佛捧了出来,她那保养得宜的手上染着红红的指甲,愈发衬的佛像不染世俗,尊贵无双:“小小心意,还望常在莫要嫌弃,我虽身在宫外,宫里头的事儿多多少少也曾听说些的。”
说着,她的眼神朝东偏殿方向扫了扫,声音也低下去了些:“最近景仁宫里有些不太平,虽说很多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有佛祖庇佑,想必常在也能放心不少……这是我送给常在的礼物。”
“哦?为何要送我礼物?”魏佳伶笑了笑,谁的银子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况且她的身份……如今也配不上这般贵重的东西,她索性装傻起来:“难道是福晋想要谢我照顾大公主有功?皇后娘娘已经赏过我了。”
“更何况,若真论功劳,我可比不上完颜嬷嬷等人……”
富察福晋笑着道:“当着常在的面,我就不藏着掖着,没得叫常在笑话,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有事相求,想必常在也知道,先前因为舒嫔娘娘与裕常在有些口角,惹得皇后娘娘误会,将舒嫔娘娘软禁起来。”
“舒嫔娘娘是我妹子,从小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虽说她性子骄纵了些,却是没有坏心眼,只怕才入宫受人挑唆或其中有什么误会,我这次过来一是想与常在道谢,二是想请常在在皇上面前帮着美言几句。”
说着,她脸上笑意更甚,愈发动人美丽:“如今天气冷了,便是面壁思过,几个月下来舒嫔娘娘也该知道错了,所以想请常在帮帮忙……”
魏佳伶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只将那尊青玉佛往富察福晋跟前推了推:“福晋这忙,我是有心无力,且不说后宫之事该由皇后娘娘做主,更何况当初舒嫔娘娘与裕常在之间的事儿,我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若说误会,怕是有些牵强。”
她听说这些日子富察福晋时常出入长春宫,皆是为了舒嫔求情,可不管富察福晋怎么说,皇后都没有松口。 除非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越过皇后去找皇上,这不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但有些话显然没必要搁在明面上说的,她柔声道:“若是福晋所求是这事儿,那就恕我无能为力。”
富察福晋似并不意外的模样,脸上笑意一如方才,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别的,这才带上东西走人。
待人走后,木槿是心有余悸道:“这几日常在病着,所以奴婢便没拿这些糟心事儿污您的耳朵,奴婢听甘棠说前几日富察福晋在长春宫惹恼了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斥责一番。”
“皇后娘娘是多好脾气的人儿啊,若非富察福晋出言不逊,皇后娘娘怎会动怒?”
“是啊!”魏佳伶想着这位富察福晋,只觉得她实在是拎不清,娘家出事能帮自然是该帮的,却该注意对错与分寸才是:“我瞧着她像是不死心的样子,只怕这件事还没完了……”
她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驾到。
第35章
魏佳伶已经习惯皇上闲来无事来她这西偏殿坐一坐, 如今也是应对自如吩咐木槿等人上茶。
随着皇上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阵凉风,吹的魏佳伶直哆嗦,直觉北方的天儿也太冷了些。
皇上瞧见她这小模样却笑了起来:“瞧你这样子, 只怕平日里是躲在屋子里不爱动的, 也难怪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你吓病了,你啊,闲来无事时就该出去走走转转,这身子才能好,你看看娴妃,别人都是养猫儿养狗儿的, 可她倒好,养了匹马驹!”
魏佳伶奉茶道:“嫔妾可是比不上娴妃娘娘,况且外头这么冷的天儿, 若能学裕常在躲在屋子里逗弄逗弄猫儿, 那日子才叫舒坦。”
皇上道:“怎么, 你想要养只猫儿?这也不难,朕叫内务府帮你寻摸只好看的猫儿来就是了。”
魏佳伶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皇上的有求必应, 如今倒也习惯下来,觉得皇上在她跟前和众人口中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嫔妾喜欢猫儿是真的,却不想养猫儿,虽说猫儿是畜生, 但也是条命,要小心翼翼伺候它,若是生病了或者没了,嫔妾不知会多伤心。”
说着, 她更是将话题有意无意往裕常在身上引:“况且就算内务府去寻, 也怕难训寻到像裕常在养的那只猫儿那样好看听话, 您记得裕常在那只猫儿吗?叫松子,浑身白猫无一点黑,丢在雪地里只怕都找不出它来。”
皇上连裕常在这人都不大记得,哪里记得一只猫:“朕……好像有点印象。”
魏佳伶更是道:“说起裕常在,嫔妾倒是有件事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皇上扫了她一眼:“你在朕跟前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魏佳伶见他允了,这才大着胆子将方才富察福晋前来一事道了出来,言语时更是打量着皇上的神色,见他神色无异,才道:“……虽说嫔妾并未见过舒嫔娘娘,但也是听说过一些事儿的,舒嫔娘娘先前想着拿裕常在开刀立威,却是连裕常在所养的松子都不放过,说自己不喜猫儿狗儿的,惹得裕常在只能日日将松子关起来。”
“可猫儿到底不是人,况且松子又是散养惯了的,趁宫女喂食时偷偷跑了出来,叫舒嫔娘娘知道后直说裕常在没将她放在眼里,说钟粹宫容不下这等畜生,要宰了松子,裕常在这病就是跪在院子里替松子求情染上的,一直到今儿便是太医悉心调养也没好全乎。”
她并不愿多管闲事,可舒嫔所作作为,她实在看不下去。
皇上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裕常在?”
魏佳伶摇摇头,“裕常在也是打从王府时起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她是什么性子您应该也清楚,向来是个怯弱的,怎会多嘴多舌?您啊,就甭管这事儿嫔妾是从哪里听到的,反正就是随口听别人一提!”
她可没供出丹泉来,若叫皇上知道有如此嘴碎的宫女,怕是直接乱棍打死。
皇上喝了口茶,这才道:“若朕说朕不日会免了舒嫔的禁足,你可是要劝朕?”
魏佳伶愣了愣道:“嫔妾不会,皇上这样做定有您的缘由。”
皇上搁下茶盅,眼神落在炕前的碳盆上,微微有些发怔:“昨日朕差太医去给徐元梦瞧了瞧,说他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徐元梦历事三朝,践履笃实,言行相符,堪为我大清之表率,放言朝中上下,能比得上他的的确没几个。”
“这等肱骨大臣是越来越少,朝堂动荡,无人可用,纳兰一族倒是不辱先祖,有几个可用之人,朕打算明年重要其中一二,后宫向来与前朝息息相关,若是朕不赦舒嫔,他们岂会安心替朕当差?”
他大有一副解释给魏佳伶听的意思:“至于裕常在,朕知道的确是委屈了她,会好好补偿她一番的。”
魏佳伶轻声道:“方才嫔妾就说过,皇上做事儿定有您的缘由的。”
她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就该收了富察福晋送来的那一尊青玉佛的,想想就觉得肉疼。
果不其然,没几日就传来了徐元梦去世的消息。
虽说徐元梦已年过花甲,算是喜丧,可皇上却是接连几日心绪不佳,不仅专程派人去徐家上香,赐给徐家后辈财帛,甚至还亲自给徐元梦写了一篇悼文。
一时间,人人皆赞皇上仁慈。
相较之下,后宫之中却没那般太平,闹鬼一事是愈演愈烈,就连木槿有一日晚上起夜都曾见着个葱绿色的身影走进东偏殿,瞧那身段,好似就是绣秀贵人。
这下就连木槿都变得诚惶诚恐起来,每每出门进门之际扫都不敢扫向东偏殿一眼,生怕瞧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魏佳伶依旧像无事人一般,甚至在皇后说要再请高僧来做场法事时还劝道:“……嫔妾以为,皇后娘娘不必如此。”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佳伶面上,大多带有倾佩之意,想着纯妃与后院那小答应都被吓病了,这人一直像没事人似的,莫不是真是狐狸精转世,自个儿身上不干净,所以不怕这些?
谁知道下一刻魏佳伶却正色道:“先前皇后娘娘已请得道高僧驱魔做法过,若是再请人来,想必也是无济于事,嫔妾倒是有一法子,皇后娘娘暂且可以试上一试,既驱魔无用,不如就请道士进宫捉鬼,就算有冤魂游荡,抓住之后好生超度就是了,也免得闹得紫禁城上下人心惶惶。”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纯妃就柔声道:“魏常在年纪尚浅,凡事是想一出是一出,抓鬼的道士……本宫也曾听说过的,可那些人虽六根清净,却也是外男,如何能随意出入后宫,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能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众人纷纷称是。
魏佳伶原有七八分怀疑“闹鬼”一事是纯妃作祟,如今一听她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纯妃娘娘所言甚是,是嫔妾思虑不周,嫔妾倒是听说有些道士道行颇深,能够开出驱魔的符水,喝下之后,妖魔不能伤他分毫,到时候找几个力大的小太监各处候着,定能将那冤魂抓住的。”
纯妃面色一滞,不好再说什么。
得魏佳伶提前告知此计策的皇后微微颔首,“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本宫倒觉得这法子可以试一试。”
那些胆小的妃嫔早就被吓坏了,自是连连称是。
皇后更是道:“不过当下情况糟糕,就连寿康宫的太妃都被吓病了好几个,如今本宫想着是双管齐下,一面命得道高僧再次去东偏殿做法,一面请道士开了符水,差太监抓鬼,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齐齐称赞。
魏佳伶也是其中一个,附和时下意识扫了纯妃一眼,只见她那脸色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有些想笑。
昨儿她就将心中所想与皇后说了,她怀疑这事儿有人在背后捣鬼。
就算真有“闹鬼”一说,为何秀贵人不来找她,偏偏要满紫禁城乱窜?这不是吓唬人是什么?
更何况她发现纯妃身边有个宫女身形与秀贵人相似,大概就是这主仆几人在捣鬼。
皇后一想,这种事的确是纯妃的做派,便配合魏佳伶演了这样一出戏。
等着高僧再次去东偏殿做了场法事,几个小太监喝下捉鬼的符水后,原先四处晃荡的冤魂就再也没出现过。
想想也对,纯妃可没这个胆子,若真叫她身边的人被抓住,只怕她这辈子在紫禁城中都抬不起头来。
魏佳伶却想着将计就计,好好吓一吓纯妃,反正近来天气严寒,她也不是个爱走动的,每日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找些乐子。
魏佳伶悄悄与自己麾下的太监小夏子交代几句,他忙不迭应下,直说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
当天夜里,小夏子就从东偏殿折了支海棠花枝插在正殿门口。
虽说天气严寒,但幸好海棠花皮实好养活,小夏子一通寻摸,倒也能寻到带着海棠花的枝桠。
因心情雀跃,魏佳伶连睡觉都顾不上,一大早就早早起床,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候在炕上等着看好戏。
很快她就见到一个小宫女出来,看到那插在雪地里的海棠花一愣,继而匆匆进去复命。
一直到了临近请安的时辰,纯妃都没出来。
魏佳伶倒也顾不上她,先去了长春宫请安,这才知道纯妃已差人与皇后告假,说是自己病了。
病了?
这话魏佳伶可不相信,昨晚上她还听见正殿传来弹琴声儿了。
接下来几日,小夏子每夜都会为纯妃送上礼物——一支海棠花。
以至于后来纯妃不顾众人劝阻命人砍了东偏殿的那株海棠花,却还是于事无补,因魏佳伶准备充分,早命小夏子折好了几桶海棠花枝先养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叫她猜对了。
这下纯妃是真的病了。
就连皇后都亲自来探病,皇后过来,魏佳伶也乐得走个过场,陪着皇后一起去探望纯妃。
纯妃本就生的羸弱瘦小,这一场病吓的她吃不下睡不好,一闭眼,眼前就浮现秀贵人的影子,好不容易喝下太医开的安神汤睡着后,她更是梦见秀贵人来找她索命了……
如此一来,不过几日的光景,纯妃就像狠狠病了一场似的,一瞧见皇后也顾不得平日里的体面,眼眶一下就红了:“皇后娘娘,秀贵人,秀贵人……她回来了……”
“闹鬼”一事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皇后再听这话是微微皱眉,却顾念着她尚在病中不好说什么:“纯妃这话从何而来?这法事也做了,先前也曾四处候着,并无见到不干净的东西。”
“真的!皇后娘娘,嫔妾没有骗您!真的是秀贵人回来了!”纯妃吓得甚至顾不上尊卑,一把就抓住皇后的手,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秀贵人,秀贵人平素最喜欢的就是她生辰那天皇上赏给她的海棠花,每天早上,嫔妾这院子门口都有一枝海棠花,哪怕嫔妾命人砍掉那棵海棠树,这东西还是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说着,她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因害怕,声音都跟着发颤:“嫔妾不会认错的,每日出现在嫔妾门口的那枝海棠就是皇上赏给她的垂丝海棠,阖宫上下,就这么一棵啊,嫔妾不会认错的……”
皇后轻声呵斥道:“纯妃,你病的糊涂了!”
就连她都觉得这话说的越来越吓人,当即又道:“会不会是你平素得罪了人,有人在背后捣鬼,你自己却不知道……”
纯妃摇摇头,轻声道:“不,不是的,臣妾一开始也担心有人捣鬼,命人半夜守在院子门口,可,可根本没见到有人过来……”
魏佳伶站在皇后身侧,实在想笑,把自己手心都掐疼了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有些事纯妃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虽说纯妃安排了宫女夜夜在院子里守着,但下头的人多是看主子的意思行事的,那几个宫女瞧纯妃被吓病了,也跟着心虚起来,每夜趁人不注意时总会偷偷溜走,不然怎么会给了小夏子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