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个犹豫的动作,王进保很快就明白过来,只知会木槿准备起来。
吃着烤年糕,煮着茶,魏佳伶也明白过来——今日侍寝怕是躲不过去了。
待两人梳洗好了躺在床上时,皇上握住她的手道:“你不害怕吗?”
魏佳伶心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嘴上却不敢这样说,面上更是露出几分娇羞的模样来:“能够伺候皇上是嫔妾的福气,嫔妾怎会害怕?”
这些日子下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她没那么惧怕皇上,相较于从前的不敢窥探天颜,到如今……当着皇上的面,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上她连皇上都敢蒙骗,要知道往大了说,她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
接下来窗外是风雪交加,呼啸一片,可帐幔之中却是旖旎无双,温香软玉。
魏佳伶第一次发现皇上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更是发现皇上体力还是挺好的……
这就造成原本打算第二天起床给皇后请安的魏佳伶下不来床,好在皇上体恤她,一大早准她多睡一会,由宫女伺候的时候更是道:“反正你都病了这些日子,再多躺一两日也无妨,外头天儿这么冷,若是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索性等着明日你阿玛来瞧你时再起身。”
魏佳伶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便欣然答应。
昨夜她是累狠了,待皇上一走就裹起被子香甜睡了起来。
殊不知魏佳伶今日就算没出现在长春宫,也成为了众人言语中的主角,率先发问的是陈贵人,哦,就是当初与秀贵人有几分交情的那位:“……皇上喜欢谁愿意宠着谁,嫔妾不敢多嘴,可皇后娘娘,魏常在小小一常在身份,凭什么屡屡违反宫规?她这几日病着,敬事房撤了她的绿头牌,可她倒好,竟还去伺候皇上?难道她就丝毫不顾着皇上的龙体?若真将病气过给皇上,那该如何是好?”
纯妃也跟着接话道:“皇后娘娘,臣妾虽与魏常在同居一宫,但臣妾也觉得陈贵人这话所言甚是!”
自高贵妃那日在魏佳伶跟前吃瘪之后,一回去就砸了不少东西,她也瞧出了高贵妃的态度,如今自忙不迭跟着落井下石。
皇后道:“昨夜之事本宫多少也知道些,皇上并未翻牌子,后来想必是瞧着天冷所以去瞧瞧魏常在,后来雪大不好离开,如今落在你们嘴里怎么好似魏常在是狐媚子一般?这等事虽不合规矩,却也不是从前没有过的。”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纯妃面上:“朕记得当初你诞下三阿哥时,月子之后也有些病症,皇上也曾宿于景仁宫的,难道纯妃忘记了不成?”
“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病中难免娇气些,想要皇上多陪陪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事儿的确是魏常在做的不对,你们放心,本宫会差人斥责于她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还能怎么斥责,难道派人扇魏佳伶嘴巴子不成?
第33章
皇后一番话是一锤定音, 便是纯妃与陈贵人心生不满,却也只能乖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谁知道众人以为这事已揭过时,高贵妃却呛声道:“皇后娘娘这心未免也太偏了些吧?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清明无双, 连当初舒嫔犯事儿的时候, 您也能不顾家中弟妹的情面发落于她,没想到对魏常在却是屡屡网开一面。”
她环顾周遭一圈,见平素一个个对她阿谀奉承的妃嫔宛如鹌鹑似的垂着头,像纯妃尤甚,也不指望她们附和几声,索性亲自下场道:“更何况这事儿的确是魏常在有错在先, 皇后娘娘怎好攀扯出当年纯妃之事?这不是愈发偏心是什么?”
说着,她更是连连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差说皇后“知错故犯, 助纣为虐”。
皇后冷眼扫向她, 言语难得变得严厉起来:“那依照贵妃之意,本宫该如何做?”
“狠狠斥责魏答应一番吗?”
“贵妃觉得这般合适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 你如何知晓魏常在昨晚上并未劝解皇上?”
“如此说来,若真要斥责,归根究底要追溯于皇上身上去,贵妃的意思是让本宫去斥责皇上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 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可在皇上跟前多是以劝慰为主,斥责两字分量太重了。
高贵妃一愣,万万没想到向来如泥人一般好脾气的皇后会这般动怒, 只不情不愿道:“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 是臣妾思虑不周。”
皇后看向她,神色中是毫无波澜:“贵妃身居高位,也是打从潜邸时就伺候皇上的老人儿,时时刻刻该记得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该是有数的。”
高贵妃沉着一张脸,不愿接话。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魏佳伶这步棋她走错了。
错的太过离谱!
尘世间,男人对女人皆是先有怜而后有爱,甭管是当初的纯妃也好,还是后来的她也罢,皇上会怜惜她们,心疼她们,那是因为那时候皇上心里有她们,不然她们是病是痛,皇上如何会在意?
就像刚自尽的秀贵人,她的死对皇上好似并无任何影响,她了,也会成为下一个秀贵人吗?
正因为高贵妃是尝过盛宠滋味的,如今眼睁睁瞧着原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心里就更不好受。
她有些明白秀贵人为何会寻死,若换成她,叫她见着皇上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与别人卿卿我我,她一样受不住。
高贵妃出了长春宫,瞧见那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她觉得当初纯妃的话好像没有说错——一个皇后本就不好对付,如今又添了个魏佳伶,这人不光没有分去皇后的宠爱,反倒与皇后一条战线,好像,她的日子会愈发难过的!
她只觉得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冷到人骨子里去了。
紫禁城的日子不好过,再冷,这日子也得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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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魏佳伶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难得睡得这般踏实,想起昨夜种种,心中是无悲无喜。
嗯,若真的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她只觉得到了这时候腿肚子直发软。
好在木槿从前是侍奉过皇后的,只让内膳房准备了些进补且清淡的吃食,虽说这内膳房的手艺魏佳伶是一如既往瞧不上,但恩宠当头,内膳房可不敢怠慢于她,送过来的吃食那叫一尽心,比从前强上许多。
如此,魏佳伶又好生歇息了一日,翌日一早就见到了阿玛魏清泰。
按理说外男不得随意出入后宫,但皇上发话,无人敢多言。
魏佳伶今日穿着一身胭脂红镶狐狸毛边儿旗服,头上斜插着大拇指盖儿大小的红宝石发钗,衬的她这几日本就养的圆润的小脸是愈添光泽,一瞧这些日子在后宫里就是养尊处优的。
这一身胭脂红旗服自也是贡品,比起从前皇上赏下来的那一身纹路愈发繁琐,里头还掺着金丝线,哪怕昏暗阴沉的冬日屋内不甚亮堂,可随着她步履攒动,依旧能见衣衫闪耀,上头的蝴蝶纹路栩栩如生,美艳不可方物。
魏佳伶心知皇上是用了心的,今日她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去见魏清泰,自然能得魏清泰放心。
从前她是个孤儿,将亲缘这种东西看的淡漠,可回想起来,在她的脑海中,魏清泰就是原主年幼时暗无天日年岁中的一束光。
想了想,她还擦了些胭脂,想叫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些,如此,这位老人家也能宽心。
很快魏清泰就随着木槿进来了,魏佳伶吩咐宫女将两人之间的一层绡纱帐幔撩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且带着几分熟悉的面庞。
魏佳伶的长相虽了魏清泰,猛地一看就知两人是父女,也就魏清泰年纪大了,脸上的纹路沟壑略深,若换成从前年轻时候,也是一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魏清泰一瞧见女儿,眼眶便红了,可瞬而像想起什么,一撩袍子跪地道:“老臣给魏常在请安。”
血浓于水,有些东西哪怕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无法磨灭的。
魏佳伶不知是自己瞧见这位老者感到动容,还是这具身躯本身骨子里流露出的感情,一下她的眼眶就酸了,连差人去扶魏清泰起来:“阿玛何必这般多礼?你我本是父女,如今又没外人在场,何必这般见外?”
说着,她更是连声招待魏清泰喝茶:“这事儿到底是我思虑不周,只念及今日是阿玛生辰,却没想到天气如此严寒,叫您冒着这般大雪进宫,实在是女儿不孝!”
说起来,打从魏佳伶进宫后,他们父女再没见过面,早有好几年的光景。
当初魏佳伶被封为常在的消息传入魏家时,魏清泰的妻子马佳氏与女儿皆高兴不已,想着家中从此能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唯有魏清泰一人想着伺候皇上怕是不易,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如今颤颤巍巍道:“敢问常在,皇上待您可好?打小您性子就犟,与皇上说话时多注意一些,可别惹恼了皇上……”
他这话絮絮叨叨的,说的好像他比为魏佳伶更了解皇上一般。
魏佳伶瞧见他坐在炕上绷直身子,一副小心翼翼却不失慈爱的模样,心里是愈发酸楚,心里想着若对面的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魏佳伶,定会十分伤心:“还请阿玛放心,皇上待我极好,若不然今日也不会请您进宫,也就是叫您见我一面能放心。”
“对了,如今家里可好?哥哥姐姐他们都还好吗?额娘的身子如何,可还好?”
魏清泰是连连点头,自是捡好的说。
实则他并没有说实话,他的妻子马佳氏打从知道他能进宫见魏佳伶后便一直闹折腾要一起进宫,嘴上说着放心不下幼女,实则却有她自己的打算。
如今魏家用度吃紧,长子又添了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这大女儿身子向来不好,前几年好不容易嫁了人,只可惜女婿却是烂泥扶不上墙,几次下场是名落孙山,去年好不容易捐了个官,却是个不晓得变通的,前程上也没个指望……马佳氏怕是想求魏佳伶帮衬家里。
但作为一个父亲,魏魏清泰抬出若有违圣意是要掉脑袋的由头,这才拒绝了妻子马佳氏。
在他看来,后宫暗涌不断,女儿在宫中无根无基的,如今拿这些事情去麻烦她,岂不是让人烦心?
父女相见虽难得,可相谈的时间也不多,到了最后送别魏清泰的时候,魏佳伶拿出准备好的荷包塞给魏清泰。
这东西是皇后赏给她的,她拿出一半分给了魏清泰:“这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第34章
魏清泰自是不肯收。
宫里头的事儿, 他多少是知道些的,这入朝为妃为嫔者大多都是出身尊贵,紫禁城中的银子不值钱, 月例并无多少, 均是靠着宫外娘家人打点才得安稳度日。
他进宫前也曾找马佳氏要了银子打算补贴女儿,可马佳氏只丢出两个字来——没钱。
偏偏从前他攒的那些私房都补给了女儿,实在没有多的银钱,这本就让他觉得难为情,如今哪里会收魏佳伶的银子?
魏佳伶却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含笑道:“这是女儿的一番心意, 您可不能拒绝,平素拿这些银子买酒吃或在外交友宴客,想必都是够的, 至于您的俸禄加家中私产, 养活哥哥姐姐他们是绰绰有余, 这金子啊,您就好生收着, 可别告诉额娘,不然只怕又要被她卷着补贴娘家和姐姐他们了。”
有些话虽然魏清泰虽没张口,但她也能猜到。
魏清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只能道:“臣,多谢常在。”
金子虽收了下来,但他却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东西他好生替女儿攒着, 来日女儿为难时再想法子送进宫便是了。
魏佳伶站在廊下, 看着魏清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才念念不舍回屋。
木槿见状免不得劝慰几句:“常在您别伤心,以后这等机会常有了,若您有了身孕,还能请家中女眷进宫陪您几个月了,从前宫中也是有过这样先例的……”
魏佳伶笑道:“这也难怪后宫中人人都要争宠。”
接下来的几日大雪不断,白日下,晚上下,积雪压的景仁宫东偏殿一棵海棠树都倒了,树枝压垮了东偏殿半间屋子。
这事儿本不稀罕,可牵扯上故去的秀贵人就带着几分诡异色彩。
有人说当初高僧做法没能压住秀贵人的亡魂,秀贵人这是回来寻仇了,不然为何景仁宫别的地儿都好好的,偏偏她生辰时种下的海棠树倒了?
有人说夜里起夜时曾见过秀贵人穿着临去时那身绿衣光着脚到处乱走,她起先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喊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才瞧见是秀贵人……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哪怕从前皇后下令不准多言秀贵人自尽一事,可众人却是私下议论声不断,就连裕常在都问起了魏佳伶此事:“……我瞧着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似是一点都不害怕,可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我身上倒是有个平安符,是从前我进宫前家里去寺庙里求来的,如今就送给你,你日夜戴在身上,兴许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如今后宫之中可谓是谈“秀”变色,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封建思想是深入骨髓,改不了的。
但魏佳伶却是不相信这些,笑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真要说害怕,应该是挑唆秀贵人自尽的那人才该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当着裕常在的面,她倒也没那么多顾忌的。
裕常在惊讶于她的大胆:“话可不能这样说,入夜后你还是不要出门吧……”
魏佳伶笑笑,明面上是答应下来,可心底却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她甚至能猜到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捣鬼,除了纯妃还能有谁?这几日纯妃虽瞧着也是惶惶不安,但一日日小厨房忙活的热闹,每每送回去的吃食用的大半,压根不是像害怕的吃不下饭的样子。
说到底,纯妃只想着她年纪小,胆子也小,说不准这么冷的天儿被狠狠吓上一场就病了,人就没了,毕竟后宫中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魏佳伶却像无事人似的,可住在后院的那个小答应却被吓坏了,甚至大着胆子求皇后说要搬个地方。
皇后自是不答应。
可那小答应却是吓得够呛,别说天黑后不敢出门,就连白日里天色不好,略阴沉些都躲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是十分害怕的样子。
魏佳伶心知那小答应只怕从前也做过暗中对不起秀贵人的事儿,她每日照旧,去长春宫请请安,与大公主说说话,和裕常在聊聊天,日子倒也惬意。
只是魏佳伶万万没想到她这小小的西偏殿竟能迎来不速之客——富察福晋。
当她听说这人来了还微微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富察福晋为何会来瞧她。
说起来这位富察福晋哪怕抛开富察·傅恒妻子的名头,这来头也不算小,乃是康熙时期纳兰明珠的后人,更被不少男子誉为满清第一美人儿,可谓是既有家世,又有才情,更有美貌。
魏佳伶瞧到这人第一眼时就忍不住暗道真美啊,美的耀眼,美的艳丽,与当下世人所崇尚的端庄之美并不一样,富察福晋就像是一朵开的正艳的玫瑰,娇艳欲滴,叫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