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魏佳伶瞧着蠢蠢笨笨的, 实则她还真不笨,不过是很多事情心里明白,嘴上懒得说而已。
如今经皇上一提醒, 魏佳伶就明白过来, 纵然嘴上没说,心里则提防起娴妃来。
***
高贵妃等人也摸不清娴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倒是纯妃只觉惴惴不安,当初皇上登基,皇上与太后皆有立娴妃为贵妃之意,她撺掇嘉妃搅合一通,最后娴妃与那位置失之交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最后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隐隐有传言说背后是她与嘉妃在捣鬼。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与嘉妃形同陌路, 势同水火。
事发之后她也曾小心提防着娴妃,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 娴妃却是什么动作都没有,甚至每每遇到她, 还会和煦打招呼,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她到底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见着娴妃当众替魏佳伶说话, 就开始担惊受怕起来:“……贵妃娘娘,臣妾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娴妃一贯是明哲保身,与谁关系都淡淡,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帮着魏贵人说话?这一个魏贵人就难得对付, 若再加上娴妃, 只怕……”
高贵妃冷冷扫了一眼过去:“只怕什么?”
纯妃低声道:“只怕幼虎归山,终成大患。”
她知道高贵妃最怕什么,如今皇上恩宠不再,她最怕的就是皇上抬举个女人成贵妃,与高贵妃平起平坐:“臣妾有一法子,还请贵妃娘娘听听,若是不成,还请娘娘降罪。”
这法子是她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的,虽说魏佳伶盛宠当前,风头正旺,但到底家世平平,身份卑微,相较于娴妃还是很好对付的。
人都是有弱点的,宫中女人娘家亲眷就是她们的弱点。
纯妃道:“臣妾前些日子就琢磨起这件事来,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魏贵人有个姐姐从小身子不好,极得家中宠爱,几年前嫁了人,夫家不算出挑,但那夫婿爱赌钱,十赌九输,赌瘾极大。”
“想当初魏贵人被封为常在,皇上召其阿玛魏清泰进宫,全家都索罗不出十两银子来,这银子啊都补贴给了她那姐姐一家,后来魏清泰出宫,魏贵人塞了不少家私给他,臣妾打听这些东西拿回家之后被偷了不少,都塞到魏贵人姐姐家里去了。”
高贵妃脸上浮现几分笑意来:“这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纯妃道:“为了这事儿,臣妾没少打听,顺藤摸瓜查下去,发现了皇后娘娘平素打赏人的东西,有小金鱼儿,有小金兔儿……惟妙惟肖,定然是皇后娘娘赏给魏贵人的。”
“家贼难防啊,您说若娘家有难,魏贵人那一个个家眷被咱们拿捏住了,还怕魏贵人不乖乖束手就擒?”
高贵妃只觉得这法子甚好,当即就安排起这件事来。
商量来商量去,高贵妃便决定从魏佳伶那一母同胞的姐姐下手,一来若从魏清泰夫妇下手太打眼,且这两人平日里小心谨慎,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二来是她们知道魏佳伶这姐姐从小就是魏佳伶额娘的心尖尖命根子,半点苦头都舍不得叫魏佳伶姐姐吃的。
有了主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设下圈套好叫魏佳伶那姐夫往里头钻了。
魏佳伶却浑然不知,每日要么是料理后宫琐事,要么是去长春宫陪着皇后与大公主说话,日子倒也惬意。
这一日魏佳伶前脚刚回去景仁宫,崔嬷嬷就递来消息说是她的额娘王氏求见。
自魏佳伶被封为主子后,这王氏求见了也不止一次两次,无非见着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想要打打秋风。
魏佳伶不愿见。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王氏心里只有她姐姐魏宝珠,瞧,从两人的名字中就能看出她这个便宜姐姐是多么受宠。
崔嬷嬷却道:“……奴婢接到这消息回绝过一次,只是她说有要事求见,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奴婢还专程去递话那人跟前问了问,说是她急的满脸是泪,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魏佳伶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来魏清泰已经好几日没送信进宫来,自上次一别后,父女之间偶有书信来往,特别是自魏佳伶叮嘱后,魏清泰每隔几日就会送一封平安信进宫来。
她有些担心:“那就请额娘进宫坐坐吧。”
管事也有管事的好处,比如说请王氏进宫这事儿她只需与皇后说一声,翌日一早王氏就进宫了。
母女之间阔别多年未曾见面,魏佳伶瞧见王氏,只觉得她与记忆中的这人并不一样,从前的王氏是个极讲究之人,可今日却是满头银丝,眼睛更是又红又肿,面容枯槁,一看便是家中遇见了大变故。
王氏慌的连请安都忘了,一见面就开口道:“佳伶,你可要救救你姐姐一家啊!”
站在一旁的崔嬷嬷低声咳嗽一声,提示她请安。
王氏听丈夫说过崔嬷嬷这人,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人,并未将崔嬷嬷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人不过是伺候自己女儿的一个奴才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提醒我与我女儿请安?一日为母,终身为母,别说她如今是贵人,便是哪日当了皇后,当了太后,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天底下哪里有当娘的给女儿下跪请安的道理?”
崔嬷嬷还要说话,魏佳伶却朝她摆摆手,才道:“我还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姐姐一家出了事儿,不知道姐姐一家遇到了什么大事,叫额娘急成了这般模样?”
王氏哭天抢地道:“都怪你那天杀的姐夫,你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她从小就身子弱,所以将她低嫁给你的姐夫,原以为他们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曾想你姐夫好赌,今年你小外甥出生后家里银钱吃紧,他却是越赌越大,最开始赢过一阵,后来……后来越陷越深,欠下一屁股赌债。”
说着,王氏便嚎啕大哭起来。
从她那断断续续的话中,魏佳伶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自己那好姐夫不光将他家田产地契都输的干净,在魏宝珠的帮衬下,将魏家的家产也输得一干二净,不光如此,更是在外头欠下一大笔赌债。
魏佳伶从不觉得这样的人可怜,也不觉得魏宝珠可怜。
对于王氏与魏宝珠,便是她从未身临其境和这两人相处过,但从原主的记忆中,王氏与魏宝珠对她并不好,从小到大脏活累活都是她的,魏宝珠到了小选年纪,王氏还花了大笔银子让她顶替入宫。
事后魏宝珠不仅不记得她的好,更是处处对她出言讥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魏佳伶见王氏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魏宝珠如今过的多么凄惨,有些听不下去:“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说来说去没说个重点,我有些听不懂,若说姐姐的不易,我听着便是,若有别的话您还是早说为好,我如今事情多,怕是耽搁不了太久。”
王氏一怔,万万没想到从前在自己跟前低眉顺眼的小女儿如今竟这般厉害,可有事求人,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我知道你如今出息了,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帮你姐姐他们一家,帮你姐夫把赌债还了……数目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大,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就三万两银子!”
也就三万两银子!
魏佳伶怒极反笑:“额娘真是好大的口气,什么叫也就三万两银子?别说如今我只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寻常嫔位妃位也拿不出来的。”
王氏哽咽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姐姐去送死吗?那些人说了,这个月月底之前若凑不出银子,就要砍断你姐夫的胳膊,还要将你姐姐卖到那下三滥的地方去……”
慈母多败儿!
魏佳伶脑海中只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皱眉道:“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报官便是了,天子脚下,我就不相信那些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当然有这么大胆子的!”王氏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压低声音道:“我都打听过了,这些人背后可是高斌啊,这高斌乃是高贵妃娘娘的父亲,你说,他们什么不敢做?”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跪地道:“要不,你去求求高贵妃娘娘?这三万两银子对你来说是一笔大数目,可对高贵妃娘娘来说却是九牛一毛,只要高贵妃娘娘开口,这笔银子肯定就算了。”
事到如今,若魏佳伶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定是高贵妃等人在背后设局捣鬼,她若是拿得出这三万两银子来,定是中饱私囊,落下把柄给高贵妃抓,可若是不拿银子,就只能同高贵妃示好,从此之后她就要过上我为鱼肉,高贵妃为刀俎的日子,还不是高贵妃要她怎样她就怎样?
不得不说,高贵妃这一招倒是高明!
只可惜啊,魏佳伶根本不是高贵妃想象中那等顾念亲情之人,更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不会为了王氏与魏宝珠铤而走险,委曲求全,当即就开口道:“额娘这话我就更听不明白了,姐夫也不是小孩子,当初赌钱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至于姐姐,实在不行和离好了,反正魏家养了她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养她几十年。”
第47章
魏佳伶扫了眼面色惨白的王氏, 像没瞧见似的,继续道:“我与姐姐从小一块长大,她的性子我也清楚, 只怕她不肯和离, 又拿出先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逼着您帮她,她都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您又何必如此上心?”
说着,她更是道:“说句您不爱听的,姐姐如今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您是功不可没……”
王氏今日进宫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当下见魏佳伶如此无情无义,气的站起身来骂道:“你,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宝珠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啊!我今日把话撂在这, 你是帮也得帮, 不帮也得帮, 若是你不愿帮宝珠,我……今日就一头撞死在你这院子里!!”
魏佳伶心下愈发厌烦:“额娘自便, 您想怎么做都成!”
她毫不犹豫起身,经过王氏身侧时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劝额娘三思而后行,若是您没了,以后可就再没人帮姐姐收拾那些烂摊子了, 至于我,您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也未曾将我当成您的女儿,我的死活您不在意, 您的死活, 我也不会在意的。”
说完这话, 她径直离开,丝毫不关心王氏在屋子里哭的是如何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关心有宫女在她院子门口如何翘首企盼……她知道,这两个宫女还等着回去给纯妃回话了。
王氏本就是做戏,见魏佳伶不上钩,哭哭啼啼就走了。
崔嬷嬷待她走后才来回话:“……奴婢原还以为您会心软,想要在后宫之中立足,心软是大忌。”
她不由高看了魏佳伶几分。
虽说怀胎十月之恩大过天,可也得看是什么忙,有些忙一旦帮了,自己就会坠入万劫不复。
魏佳伶也深知这个道理,要崔嬷嬷帮着传话给阿玛魏清泰,要他也不要漟这趟浑水,凡事有一便有二,更有千千万万。
等着魏佳伶再次看到高贵妃时,面上连客气的寒暄都没有,请安后便道:“……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娘家开了钱庄,恰好嫔妾家中姐夫欠了高家钱庄三万两银子,今日专程与您说一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高家可别因为嫔妾与贵妃娘娘之间的关系有所姑息。”
高家在赌场设局,钱庄借钱,一整套流程下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半点挑不出差错来。
高贵妃眯着眼睛看了看她:“都说心狠之人方能做大事,魏贵人……那可是你的亲姐夫啊!本宫听说因为这事儿你额娘还专程进宫了一趟的,怎么,你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嫔妾并非神佛,该怎么去救他?又能怎么去救他?”魏佳伶淡笑道:“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早在借银子的时候嫔妾姐夫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的。”
按照她的性子,不趁这个时候上前踩两脚就不错了,还想要她出手帮忙,把她当观世音菩萨了?
可惜高贵妃原以为她们想出一步绝世好棋,却是铩羽而归,最后的最后是砍断了魏宝珠丈夫的一只胳膊,原本哭哭啼啼不肯和离的魏宝珠竟闹着要和离起来,她的丈夫却不肯放手,别说和离,就连休妻都不答应。
也对,若真的放魏宝珠离开,岂不是白白丢了一棵摇钱树?
本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来二去的,魏宝珠与丈夫是日日吵,夜夜打,三天两头就抱着儿子一身伤回家,回去之后与王氏是抱头痛哭,毕竟除此之外,她们也做不了别的。
当魏佳伶接到魏清泰来信时,只回信一封,劝魏清泰保重身子,也一并送了些银子回去,当然,这银子并不多,也就平素够魏清泰开销而已,毕竟她害怕王氏等人故技重施,偷了自己给魏清泰的银钱。
倒是后宫众人对这件事是议论纷纷,大家不是傻子,前脚魏佳伶得宠,后脚魏家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若说高贵妃没在其中掺和,谁相信?
如今魏佳伶说的是协理后宫,可皇后大事小事都交给她去办,她明知谣言纷纷,却压根没有制止的意思,任由这消息愈演愈烈,最后竟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一向对高贵妃印象不错,觉得这人虽蠢笨莽撞了些,却对皇上一片痴心,又好拿捏,可如今见着魏佳伶不如她想象中与皇后斗起来,反倒被高贵妃屡次三番挑刺,心底对高贵妃也渐渐不喜起来。
到了最后,太后到底听了娴妃的话,亲自颁布懿旨抬魏佳伶为嫔位,赐封号为令。
一时间,魏佳伶是风头无双。
她这又是迁宫,又是设宴,等着她一通忙活下来,安稳入住储秀宫时,已到了盛夏。
皇后的身子在仔细调养下已好的七七八八,如今魏佳伶虽将主持中馈的权力交还皇后,可皇后信任她,小事仍交给她处理,哪怕遇上大事也会问问她的意见。
如此一来,皇后倒是架空了高贵妃的权利。
高贵妃失了权利,又失了圣心,难免会着急,好在有富察福晋与纯妃时常陪她说话,她这心情才能稍稍好些。
高贵妃不是没想过要抓魏佳伶的错处,只是魏佳伶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她也是有心无力。
高贵妃也不是没想过同皇后一样抬举个女子来争宠,人她倒是选了几个,可皇上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惹得高贵妃愈发气闷。
这一日,富察福晋照旧前去长春宫请安后来了长寿宫小坐,见安嬷嬷带着一顺容貌出众的宫女往外走,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果不其然,等着富察福晋走进去一瞧,见着高贵妃脸色沉沉坐在上首道:“……本宫要你再寻摸几个容貌出众的宫女来,可你倒好,找来找去找的这都是什么东西?一个不如一个,别说这样的姿色皇上瞧不上,送到本宫身边当宫女,本宫都嫌弃!”
纯妃是一脸为难:“贵妃娘娘,不是臣妾不尽心尽力,实在是满宫上下比令嫔容貌出众的没几个啊!”
富察福晋适时上前请安。
因高贵妃心情不好,只淡淡应了一声。
纯妃也知道高贵妃这些日子因此事恼了自己,凑趣道:“……新进宫的那批秀女,也就舒嫔容貌最盛,别的,别说您瞧不上,就连臣妾都瞧不上,更何况皇上如今将令嫔看成宝贝疙瘩,若非绝色,只怕难以入得了皇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