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上才道:“你想要个孩子吗?”
“啊?”魏佳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皇上驻足,看向她道:“朕问你,你想要个孩子吗?今日皇后有喜,朕无疑是高兴的,可你了,是真的高兴吗?还是强颜欢笑?”
魏佳伶:……
她有些佩服皇上的自作多情。
虽说她知道后宫中的女人都想给皇上生孩子,可她并不是那其中一个。
她更是听见皇上道:“院正隔三岔五就与朕说你的病情,虽说你日日喝着药,但身子总不见大好,方才朕也想了想,皇后都能有孕,你若细细将养,相信很快也能有身孕的。”
“前些日子,朕一心想找个合适的由头将你晋封为嫔位,所以才命你协理六宫,如今想来,朕当初倒是想岔了,就该要你与皇后一样日日好生歇着,说不准啊,现在你也有了孩子。”
魏佳伶不知道皇上为何这般执着于要自己给他生孩子,不过此情此景,她也只能劝慰皇上几句:“原来皇上要娴妃娘娘协理六宫是这般缘由,臣妾多谢皇上……子嗣这种东西是急不来的,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已经知足了,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
话虽如此,皇上想着上辈子她多子多福,如今却是膝下寂寥,难免夜里多疼了她几回。
翌日一早醒来,魏佳伶似觉得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一般,等着前去长春宫请安时,皇后果然没有露面。
替皇后出面的是娴妃,她避重就轻,宣布了皇后有孕的喜讯。
众人虽惊愕皇后这般羸弱的身子能再次有孕,可相较之下显然更关心高氏被软禁以及纯妃被降位份一事。
魏佳伶自是笑而不谈。
只见嘉妃阴阳怪气道:“令嫔的嘴可真严实,也难怪皇上与皇后娘娘这般相信你,本宫可是听说这皇后娘娘的弟妹富察福晋到了深夜才被送出去宫去,三个女人一台戏,也不知她们几个唱了什么大戏!”
她与纯常在不合,那是紫禁城上下都知道的事儿。
魏佳伶依旧是笑笑没有说话。
还是娴妃出来打圆场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多嘴,嘉妃此举岂不是叫令嫔为难?后宫之中不为人道的事情多的很,咱们又能事事桩桩都清楚?”
嘉妃这才没说话。
她虽厌弃纯常在,但对娴妃也实在喜欢不起来,倒不是说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这贵妃之位空缺,按照皇上与太后的意思,这其中一个贵妃之位十有八九是娴妃的,当初若不是她搅合一通,娴妃早就坐上那贵妃之位,说白了,她害怕娴妃日后报复。
等着出了嘉妃出了长春宫大门,嘴里则是絮絮叨叨,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娴妃拿着鸡毛当令箭之类的话。
娴妃并没有这个意思,当下只将魏佳伶留下来,仔细请教一些事,并没有因为魏佳伶身份比自己低就有所清慢,也没有因为当初自己在太后跟前帮魏佳伶美言过几句就刻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一直以来,魏佳伶对娴妃的印象并不坏,当即就道:“……后宫之中的事儿万变不离其宗,娘娘初上手时兴许会觉得有些繁琐,可等着几个月习惯后就会觉得简单,若是娘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差人来问臣妾就是了。”
“如此就最好不过。”娴妃起身,与魏佳伶一起出了长春宫大门:“虽说皇后娘娘也与令嫔你说了一样的话,但皇后娘娘如今正在养胎,本宫不便打扰,日后若有身边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与令嫔多多请教。”
魏佳伶见她言语之间十分客气,正欲开口说不敢当时,却听见不远处有个身影直奔而来。
她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正是三阿哥。
三阿哥在前头横冲直撞,后头还跟着几个乳娘宫女太监,一边跑一边喊,可他像没听见似的,直奔魏佳伶而来。
到了魏佳伶跟前,三阿哥还未说话,便“噗通”一声跪在魏佳伶跟前:“令娘娘,求求您救救我额娘吧!”
魏佳伶当即就要拉他起来:“三阿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三阿哥却是直摇头:“令娘娘,求求您了!”
魏佳伶的眼神落在他身后的乳娘身上,吓得那乳娘当即也连忙跪下:“回令嫔娘娘的话,是三阿哥非要闹着来找您……”
三阿哥道:“令娘娘您别怪乳娘,是我听说额娘被软禁了,昨日又只有您和皇额娘在场,如今皇额娘养胎要紧,所以我才过来找您的……”
魏佳伶看着他这张酷似纯妃的小脸,看他满脸的泪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的,但孩子又何尝不可怜?
纯常在被降位幽禁,只怕三阿哥在阿哥所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可怜这孩子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原先住在景仁宫时,魏佳伶偶尔遇见三阿哥会与他说说话,逗逗他,觉得他也是个挺好玩的小娃娃,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娴妃见魏佳伶一脸为难,开口道:“三阿哥起来吧,这件事你令娘娘也无能为力,你皇阿玛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提起此事,你今日举动可是要逼的你令娘娘为你们母子出头,继而也落得一个被软禁的下场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你额娘被软禁,那定然是犯了错,人做错了事儿就要受到该有的惩罚,如今你这样做是在为难你令娘娘……”
“我,我不是,我没有!”三阿哥的眼泪落的愈发厉害:“令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你救救我的额娘!”
魏佳伶将三阿哥扶起来:“本宫知道你没有坏心,不过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找到本宫的。”
说着,她摸了摸三阿哥那光秃秃的小脑门,道:“你额娘如今虽被软禁,可皇后娘娘说了只要她禁足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就能看到她了,你担心你额娘的同时她也在担心你,你如今还小,什么都做不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念书,等着你额娘看到你时,你长得胖乎乎的,到时候她也能放心不是?”
三阿哥噙着泪点点头。
魏佳伶要三阿哥身后的乳娘将他带回去,更是吩咐道:“阿哥所难免有些捧高踩低之人,见着纯常在失势,对三阿哥不上心,你们好生照顾着三阿哥,若有不公允之处,一定要及时禀报。”
几个乳娘齐声应是。
三阿哥离开时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小模样瞧着十分可怜,娴妃见状却道:“令嫔,你这又是何必了?如今纯常在失势,众人谈及他们母子就退避三舍,生怕与他们沾染半分关系……”
第50章
魏佳伶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扭头看向娴妃,只见娴妃面上神色淡淡:“其实,本宫若是你, 方才就不会与三阿哥说那样一番话……你我皆知纯常在如今能够继续住在景仁宫不过是因为她诞下三阿哥。”
“虽说后宫之中起起伏伏是常事, 但纯常在想要复宠,只怕比登天还难。”
“子凭母贵,以后三阿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能护着他一时,难道还能护着他一辈子吗?若是早些认清现实,早做打算, 对三阿哥来说未必不是坏事。”
魏佳伶第一次听到娴妃说这么多话,还是说的肺腑之言,笑了笑道:“道理臣妾也明白, 只是臣妾从前住在景仁宫时偶尔逗弄三阿哥一番, 这般年岁的孩子, 搁在宫外只会冲阿玛额娘撒娇了,要他这么早就明白紫禁城生活的艰辛, 实在是可怜。”
说着,她又道:“您就当臣妾是善心大发吧,至于说护着他……倒也不至于,后宫之中, 不管何时何地自保都是第一位,况且臣妾从前与纯常在并不对付,如今不过是想着多照顾这孩子几分而已……”
娴妃笑笑,索性岔开了话题, 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魏佳伶看着娴妃的背影, 直至如今仍不知道此人是好是坏, 也许在后宫之中,并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但就从娴妃方才那几句话中她知道,哪怕娴妃不是坏人,两人也不是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在有魏佳伶时不时的照拂,三阿哥在阿哥所的日子不至于太难,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虽说她位份不高,可阖宫上下谁都知道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就是储秀宫的令嫔娘娘!
至于六宫中的琐事,本就不算难,再加上娴妃聪颖要强,也就略请教过魏佳伶几次很快就顺利上手。
闲来无事的魏佳伶则每日陪着皇后说话,陪着大公主玩耍,日子倒也惬意。
长春宫与储秀宫是风平浪静,可后宫之中其他地方却是暗涌非常。
高氏幽禁,纯常在降了位份,后宫众人是跃跃欲试,一个个拼了命的想往那高位去挤。
最起劲的要数嘉妃子。
她祖上为高丽人,生的肤白貌美,清秀无双,有种琉璃娃娃一般的美感。
虽说她去年才被皇上封为嘉妃,但一直风头颇盛,打从去年开始就有传言说她,纯常在,娴妃三人当中有个会被封为贵妃。
如今她虽知道自己不是娴妃的对手,可贵妃之位有两个不是?她也开始钻研起来,今日在宫里头设花宴,明日前去慈宁宫侍疾,后日前去探望皇后,忙的那叫一个团团转。
这一日,嘉妃照旧前来长春宫给皇后请安,一进来便抢占了原属于魏佳伶的位置,更是接过完颜嬷嬷手中的安胎药,要亲自给皇后喂药,更是热络道:“……臣妾瞧着皇后娘娘近来气色好了许多,想必这一胎定能为皇上平平安安生下嫡长子的,说起来也怪了,臣妾昨儿夜里梦见了送子观音,说是您一定会生个胖娃娃的。”
“是儿是女,本宫倒是无所谓,只愿肚中孩子平安康健。”皇后经历过丧子之痛,知道她若诞下嫡长子,后宫之中怕是没几人会高兴的,暗箭之下,她根本不敢保证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嘉妃歇着吧,就要完颜嬷嬷来伺候本宫喝药。”
嘉妃乖乖退到一旁,虽未说话,但警觉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魏佳伶面上。
魏佳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非将自己当成竞争贵妃之位强有力的对手,可惜她如今真没这个心思。
她虽想升职加薪不假,但也知道步伐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这些日子来因为她的屡次晋位,紫禁城上下已是谣言纷纷,甚至还有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所以才把皇上迷的是七荤八素,更是面对自己亲眷能够做到无情无义……
魏佳伶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也知道这话大概是从嘉妃那儿传出来的,毕竟这些日子嘉妃是小动作不断。
好在嘉妃都是些小打小闹,她也并未放在眼里。
嘉妃趁着皇后喝药的时候,更是与魏佳伶闲话家常起来:“……前几日本宫就闻到令嫔身上有股药味,可是生病了?本宫听说那周院正倒是经常去储秀宫了!”
话里话外皆是打听之意。
魏佳伶淡淡道:“不过是些安神的汤药罢了,皇上见臣妾这些日子睡得不好,所以便叫周院正闲来无事多来储秀宫几趟,嘉妃娘娘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儿,知道皇上一句话下来,太医院那些人是如临大敌,恨不得一日三趟往储秀宫跑了。”
说起这事儿来她就来气。
一日她刚将小厨房送来的汤药倒在花盆里,恰好皇上就进来了,皇上鼻子灵,顺着味儿就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来龙去脉,虽说她当时抵死不承认,直说自己是初犯,可皇上却吩咐了崔嬷嬷,以后要一日不辍盯着她喝药。
魏佳伶没法子,打算先熬过这些日子再说,等着风头过了再实施自己的倒药计划。
嘉妃却不大相信的样子:“怪不得人人都说皇上疼你,还真是如此,太医院那些人精啊,是最擅揣摩皇上的心思的。”
魏佳伶笑了笑没接话,这话怎么接都是错。
倒是皇后知晓魏佳伶倒药一事后,表现的比皇上更为上心,“……本宫听皇上的意思,这贵妃之位再不能耽搁,皇额娘向来看重娴妃,如今她协理六宫又是半点差错挑不出来,如今已是夏日,早则中秋,最迟今年除夕,她被封为贵妃的旨意就会下来。”
“你如今虽是嫔位身份,但一向得皇上宠爱,若怀有身孕,到时候不管生下来阿哥还是公主,一个贵妃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口气:“本宫嫁给皇上多年,皇上的心思本宫也能略猜出一二,皇上虽子嗣不丰,巴不得后宫之中能多子多福,但最期盼的却是你的孩子……前两日那事儿若换成别人,皇上早就发怒了,唯独碰上你,皇上才网开一面。”
“这份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可你倒好,有些时候本宫觉得你聪明伶俐,可有些时候本宫又觉得你像个小孩子似的,连和敬都比不上!”
她比魏佳伶大十几岁,有时候在心底也将眼前这人当成女儿一般:“如今这里也没旁人,你与本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佳伶索性实话实说:“不瞒您说,这话先前崔嬷嬷不知道劝过臣妾多少次,皇上的心思臣妾也能猜测一二,贵妃之位可谓是尊贵无双,这后宫之中的女人谁不想争一争?人人都道娴妃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可臣妾看她近来行径,也不是对那贵妃之位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若要生下孩子才能居于贵妃之位,这个位置,臣妾不愿意坐。”
说着,她更是说起三阿哥近来的境遇来:“虽说阿哥与公主皆是龙子皇孙,一出生便锦衣玉食,但他们小小年纪身上就背负着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一出生刚满月就被抱去阿哥所,每月见不到自己额娘几次……”
“您知道前几日臣妾碰到三阿哥时,他与臣妾说什么吗?他说若是可以,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纯常在的一世荣华富贵,还说他累得很,您听听,这像一个几岁小孩说出来的话吗?”
皇后也沉默下来。
她想到了她故去的永琏。
当初永琏在世时是何等聪颖懂事,人人都道此乃大清之幸,可唯有她知道她在这孩子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知道这孩子自己私下付出了多少努力……
魏佳伶见她沉默不予,继续道:“这话臣妾不敢与皇上说,因为臣妾知道皇上听闻后定会失望,您与臣妾同为女子,臣妾相信您能明白臣妾的担忧的。”
皇后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本宫也知道劝不动你的,只是有一点,你不愿有子嗣一事可别叫皇上知晓,不然皇上会伤心的,更别叫皇额娘知道,你也清楚,皇额娘这人向来把子嗣看的极重。”
魏佳伶自然知道,每每她前去慈宁宫请安时,太后的眼神总会流连于她的肚子之上,就差直接问——皇上如此高频率的睡你,为何你还没有孕?
魏佳伶连声答应:“多谢皇后娘娘。”
在这个世道,皇后能够这般理解她实属不易。
果然叫皇后说中了,在中秋家宴上,皇上封娴妃为贵妃的旨意就下来了,一并受封的还有诞下五阿哥的愉嫔,晋愉嫔为愉妃,至于另外一个贵妃之位,皇上没说,大家都知道依旧是空着的意思,但一个个眼神皆落在魏佳伶面上,猜测皇上将这位置给魏佳伶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