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之前就通过主仆契约约束了他,不许他主动攻击别人。
但如果程昭主动攻击他,他再动手,就是自卫反击。
那他在反击过程中,掌握不好力道,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也是很合理的事对吧。
谁叫这程姓小子这么弱呢。
在修真界,弱就是原罪。
这条真理,就算放到玄元宗那群老牛鼻子面前,他们也无话可说。
谁叫是他们的弟子率先动手的呢。
玉辟寒心里盘算着,决定再给程昭添把火,火里浇勺油:“现在有我在,以后双修也用不到你了。我比你好看,比你强,各方面都能叫她满意。”
他微笑着总结,“她很快就会忘了你。”
“锵!”
剑出如龙吟。
玉辟寒眯眼,黑麟从颈部蔓延。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院中两人气焰一窒。
然而,柳棉却没放过他们。
她看看程昭,又看看玉辟寒,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最后收回,面无表情:“我的团队不欢迎内讧人。你两被开除了。”
程昭:“……”
玉辟寒:“……”
第37章
面对如此冷酷无情的道侣/主人,程昭和玉辟寒能怎么办呢。
只能笑着把对方原谅。
他们一个收剑回鞘,一个隐没龙鳞,同时向彼此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哈哈哈你的剑意不错嘛!”
“呵呵你小子好像也不弱。”
“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
柳棉翻了个白眼,不愿再看他们这么伤眼睛的表演,打断道:“行了!差不多就得了。我要去找太子了,你两谁来?”
那自然都得跟上!
程昭和玉辟寒互相挤轧着,肩并肩,冲到柳棉面前。
但她看也不看他们,绕过他们,走了。
一人一妖对视一眼,互相拖着后腿,紧随其后:
“死妖怪,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臭剑修,你不也跑得飞快,比我还急!”
“别挤我!”
“你别挤我才对!”
“放弃吧!她压根没回头,看不到你!”
“……她不也没看你!”
到了水牢,水牢里的太子目瞪口呆望着柳棉身后,那在水牢昏暗灯光下扭成一团的巨大黑影:“……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新东西。”柳棉并指成剑,灵气吞吐,削断太子四肢上的铁枷,“人妖混合体。”
“?”
“你别胡说!”
“谁要跟他混合!我会被臭吐!”
太子:“……”
太子揉揉手腕,从阴寒水潭中爬起身,朝柳棉拱手:“多谢仙长。”
“好了,少废话。”柳棉伸手一搭,就把人从水里提起,拎到自己面前,“这皇宫里有地道还是地宫?带我们过去。”
太子微讶,抬手朝某个方向一指:“请走这边。”
路上,他抽空问柳棉:“仙长如何知晓,宫里有地宫?”
“哦,你妹在那里。”
“什么?!”
“我没说过吗?”柳棉扭头看过去,“卜筮结果显示,你妹妹在位于金銮殿下方五十丈左右的位置。”
太子绷紧脸,垂下眼,声音晦涩:“父皇他果然知情……”
除了阳安公主,其他失踪人口应该也在那里。
柳棉先前让玉辟寒想办法取来一失踪男子的里衣,通过卜筮法得到的结果,跟香囊显示的一致。
如此可以反向证明,那条肚兜,压根不是阳安公主之物。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禁卫军在后山寻到的女尸没有头——
因为那根本不是公主本人!
柳棉扫了眼颓然的太子,心道。他的父皇不光知情,估计还是利益中人吧。
国师,皇帝,炼丹。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在太子的带领下,柳棉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地宫入口。
那是位于皇宫主殿后院的一口枯井,上面盖着一块厚重的青石板。
移开青石板,月光下,井口黑洞洞的,吞噬掉所有光线,宛如一只怪兽大张的嘴,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柳棉在进入地宫前,叫住一直跟程昭较劲的某妖皇:“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玉辟寒满脸震惊,“为什么他能下去,我不行?!我可是……”
“所以让你守住这唯一的出入口。”柳棉拍拍他手臂,意味深长,“拜托你了。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
“没问题!”
玉辟寒的小脸亮了。
相应地,程昭的脸黑了。
等进入地宫地道后,他跟柳棉并肩走在太子身后。程昭目视前方,冷冷道:“你还真能放得下心。那是只妖!”
不光是妖,还是妖皇呢。
好歹是合体期的大妖,又有灵契约束,是她们中最适合守住后路的人。
柳棉当然不打算告诉程昭这些理由,只道:“胡玉娘被萧磊和陆明月看管。如果他不想胡玉娘身首异处,魂飞魄散,就必须乖乖配合我们。”
“我们?”
程昭低低重复一遍,嘴角上翘了翘。
半晌后,他回过神,清清喉咙:“你说得对。他不得不配合我们。只是妖到底是妖,这件事以后,你还是跟他分道扬镳比较好。”
柳棉却跟没听到一样,扭头四顾,喊前面的太子:“你们这地宫还挺奢侈的啊,居然燃的是鲛油灯。”
程昭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通道两旁每隔几米的油灯,发出的光芒并非暖黄色,而是幽蓝色。
如此深邃冷清的色泽,让这条漫长曲折的甬道,变得更加深油。
而在每个转角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着他们。
一滴冷汗不知不觉从程昭鬓角滑落。
他突然发现自己内衫汗湿了。
原本柔软的衣料紧紧吸附在皮肤上,冰冷、黏腻、阴森,仿佛这弥漫在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喂,你们没发”
“嘘——!”
柳棉回头竖起手指。
在程昭闭上嘴以后,她才重新看向前方。
没过一会儿,程昭也从身后靠近,用气音在她耳边问:“你发现了什……”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显然他也看到了前方空旷广场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放眼估量,约有数百人。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将广场中心围成一个圆。
而在中心处,坐落着一座丈高的巨型丹炉。
炉身缠绕数道铁链,悬浮在半空中,下置燃火木柴。
那些铁链像巨蟒一样,围绕炉身一圈圈地盘旋,又如同从黑暗里生出的藤蔓,紧紧系住巨木。
藤蔓的末端伸进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不知固定在何处。
透过丹炉上的孔洞,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当中跃动的不是赤焰,不是蓝光,而是奇妙的多彩光焰。
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
无数色彩组合在一起,在丹炉中心来回翻滚。
如此奇景,一下削弱了周围层层人影带来的压抑,深深印在人的视网膜上,照进人的心里。
程昭不由自主看呆了。
他觉得自己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不断地下坠。
又像是躺在一片五颜六色的炫光中,自己身上的色彩也在不断流向外界,最后整个人都成为炫光的一部分,失去了自我……
直到丹炉前有人影晃动,才把程昭从那种空玄奇妙的境界中拉出。
他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好悬被身前的人撑住。
直到一阵熟悉的香气扑进鼻中,他才彻底回神,迎面就是柳棉无语又嫌弃的眼神。
程昭:“……”
程昭:“…………”
程昭:“你这什么眼神?!”
柳棉却已经抽回手,闪身到了一旁:“看到阳安公主,你就这么激动吗。”
什么阳安公主?
程昭下意识抬眼,这才发现,那丹炉前晃动的人影,正是老皇帝、国师和一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上的装束很是眼熟,跟先前禁军在后山上找到的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程昭心一沉,继而恼羞成怒。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两个凡人耍了!
贼喊捉贼的,当真是皇帝本人!
眼见皇帝还想提剑杀女,程昭忍无可忍,捏了个剑诀,往前一划:“去!”
“铛”地一声。
皇帝狠狠挥下的长剑被弹到一边,他被人则被去势不止地灵剑一剑贯穿肩膀,“笃”地一下,钉在丹炉上。
“滋滋滋——”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和皮肉滋烤声混在一起,打破地下广场的寂静。
然而,这声音这么大,那些默然静立于黑暗里的人依然静立不动,这份寂然反倒生出更大的恐怖。
程昭就心下一凉,条件反射召回自己的佩剑。
等到握上熟悉的剑柄,他才有了底,呼喝一声:“站住!别想跑!”
他呼喝的对象,自然不是软倒在地的阳安公主,也不是依然被黏在丹炉上的皇帝,而是那个伪装功夫极好的国师!
如果说程昭对皇帝的厌恶程度是十分,那对这个国师的厌恶值就是一百分!
皇帝还只是试图隐瞒真相,国师是真的在把他们这群人当傻子!
不学无术的骗子?
不!明明是演技高超,洞察人心的大师!
程昭竖起长剑,默念剑诀。
巨大的灵剑虚影在上方成型,于黑暗中发出毫光,似缓实快拍下,巍峨如山陵崩。
剑尖在触及国师的刹那,国师整个人四分五裂。
程昭反倒一愣。
这么容易?
下一瞬,就见崩坏的国师化为一团黑雾,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
“……”
又被耍了!!!
程昭恼羞成怒,转身直追,脚下所踏佩剑飒如流星。
国师所化的黑雾像一团龙卷风,逃窜速度飞快,还没有实体,见缝就钻。
要不是程昭以飞剑术紧紧黏在其后,差点就被甩开。
让他羞恼的是,逃得飞快的黑雾很快就冲出了地道。
要不是撞上地道入口处的人,它就要成功遁入夜色,消失在茫茫天地中!
也就是说,要不是有那个人,他程昭险些就铸成了大错!
而那个人,正是柳棉先前安排的玉辟寒!
谁都没料到,原本作为后手的玉辟寒,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就连玉辟寒本人都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闪身挡在黑雾前,墨玉般的墨鳞迅速爬满他的身。
横冲直撞的黑雾一顿,扭曲几下,忽而飞往其他方向。
这还是它逃亡过程中,首次出现的避让!
“真恶心。”玉辟寒看也不看程昭,嘟囔一句,同样覆盖鳞片的五指抬起,向黑雾抓去。
刚刚还如流水般的雾气被他撕扯下一块,像人一样颤颤发抖,残破的缺口处,有异样的黑汁流出。
确实如玉辟寒所说,非常恶心。
程昭看这妖怪对黑雾如此特攻,虽不甘心,但到底以大局为重,决定老老实实打辅助。
他将佩剑往旁边一插,脚踏七星,手捏剑诀,口诵法咒。
一道蛋壳型的剑阵逐渐成型,发着微光,自下而上包拢。
黑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当即就想越过玉辟寒朝外逃窜,却被彻底妖化的少年死死拖住。
就在阵法即将完成之际,一道人影突然从外部闪身进来。
她脸上的愤恨与怨毒,被剑阵的微光照得分毫毕现。
“师、师妹?!”
程昭一惊,口中默诵的法诀一停。
法阵应声而合。
黑雾却挣脱布满鳞片的手,尖啸着冲进何明音的身体里。
“师妹!”
“让开!”
一道清光划过。
“喀拉”一声脆响,刚刚成型的剑阵瞬间崩毁。
程昭跌坐在地,说不出话。
一是替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也没办到的剑阵默哀。
二是为他脚前深深的剑痕……
深达数尺沟壑如渭水之津,将他和师妹,分成这头和那头,中间是泾渭分明、不可逾越的界线。
当然,程昭知道柳棉是想救自己。
可是……
“我刚才差点被你砍死了啊!”程昭忍不住回头大喊,正见闪闪发亮的光片从柳棉手中飘散,像是星星碎裂后的残片。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柄剑。
准确地说,是一柄剑的残骸。
眨眼的功夫,柳棉手中便空无一物。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佩剑承受不住主人的灵力,导致的剑体崩坏。
换句话说,柳棉的实力远超过她的武器。
按理说,不应该。
各家宗门师长为自己弟子准备武器时,总是以远高于弟子能力的标准来准备的。
尤其是剑修。
他们的剑,就是他们的半|身!是他们修行路上的重要伙伴!是远比师父、同门、道侣更紧要的存在!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不应该存在这种,主人使用过度,导致佩剑崩毁的情况。
这种情形,不但会削弱剑修的实力,对其本人也是重重一次打击——谁看到日夜精心养护、悉心呵护、仔细照料的另一半突然暴毙,都会不好!脆弱点的甚至能当场入魔!
所以,程昭怎么也想不通,按照柳棉在她师父面前的受宠程度,怎么会拿这样……不太行的剑。
不太行已经是同为剑修的委婉说法了。
程昭真正想说的是,她拿的什么垃圾。
但是柳棉本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
手中长剑消失后,她径直走过来:“没事吧。”
程昭心脏快跳两下,微微张口:“我没”
“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事。”
“……”
“…………”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
她在意的只是他的剑!!!
他的玉华剑!
程昭突然发现这一幕有些眼熟。
好像数月前,也发生过相同的事,出现过相似的一幕……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