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走在柳依依身旁的年音驻足回头，申请不悦，“师妹难道是不信我吗？还是不信王师兄？”
于是，队伍又沉寂下来。
又过了一阵，这次是柳依依主动停了下来。
柳依依停步，望向年音：“年师妹，玄元宗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年音跟着停下来。
这一次，她沉默许久，最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仰面一笑：“当然，他们很快就会到。”
遗冢外，玄女宗宗主刚将水镜重新凝结，一道带笑的女声便从镜中传出，令在场的众长老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你们死后，就轮到玄元宗了。”
第51章
年音话一出口,不光遗冢中她的玄女宗同门震惊，遗冢外，她们的宗主柳苒也目瞪口呆。
玄元宗长老此时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忍不住当着众宗门长老的面，沉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柳宗主？”
柳苒此前从未想过,自己门派弟子中有如此大胆之人。
年音虽不是她的嫡系,到底也是玄女宗内门弟子,她的品性大家素日都清楚,怎么会……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柳苒朝玄元宗长老郑重道,“年音平日绝不是这种人！否则我宗也不会允许她与贵宗弟子结为道侣，贵宗当日也不会同意！”
玄元宗长老青着脸，没吭声，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到水镜上面。
柳苒跟着望过去，心中为自己、为宗门、为镜面中所有弟子捏了把汗。
秘境剑冢中。
死寂半晌,才有人结结巴巴道：“年、年师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好笑吗。”年音重重叹了口气,“真遗憾。”
说话的女修不由自主跟着松了口气，这时候，脸上反倒浮现一抹微笑：“是啊,差点吓死我……呃！”
女修缓缓低头，眼睛慢慢睁大。
一根缎带直直插在她心口，像一柄利剑，又像一根箭矢。
年音的突然动手谁也没想到,也无一人来得及阻拦,就连距离她最近的柳依依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杀了另一个同门师妹。
“年音！”反应过来的柳依依暴怒,抬手握剑，“你疯了不成？！”
向来温柔和顺的年音只冲柳依依一笑，笑容十分鬼魅：“正好，我也想知道，师姐到底比我强多少。”
柳依依脸一冷，不再犹豫，拔剑出鞘。
看来年音就是此处秘境的缔造者了。
柳棉手搭凉棚，注视远处的争斗，内心盘算。
上古邪魔有一项能力，可以利用修士的识海构建一处心灵秘境。
这种秘境和正常秘境区别不大，唯一的问题是，整处秘境都会处于修士的控制之下。
柳棉估计，所谓的剑仙遗冢正是基于年音识海搭建起的心灵秘境。
而当中的上古妖兽，则是出自上古邪魔之手。
因能量来源是年音这个金丹期修士，是以外观上和真正的上古妖兽相差无几，但实力上还是没法与真正的上古妖兽一模一样。
除此以外，要运行这么大一处秘境，光靠年音一人的灵力也是不现实的。
柳棉推测，上古邪魔应当是另找了什么法宝，作为整个秘境的“境眼”，分摊年音的压力。
正如法阵有阵眼，秘境也有境眼。
此眼既是整个秘境的构造根本，也是秘境最脆弱之处，是旁人想脱离秘境的最直接通道。
那边的柳依依暂时还能压制年音，柳棉便对周围还在观战的玄女宗修士喊道：“喂，你们快去找找，这附近有哪处灵气格外充裕。”
作为秘境的主人，年音身处境眼附近时，实力能得到额外加成，对整座秘境的控制也能更上一层楼。
柳棉便猜，境眼应当就在这处剑冢中。
果不其然，她这般喊话以后，玄女宗的女修们尚不解其意，远处年音的招式却是乱了一瞬。
年音刹那间的破绽被柳依依捕捉，其法宝缎带的残像在半空舞成一个浑圆，形如鸡子，状若绣球。
可惜，美则美矣，效用却不大。
“还愣着作甚？！”柳棉挣开束手的绸带，朝更显呆滞的女修们呵斥，“难道真要等你们柳师姐死了，你们才动手吗？”
那边厢，年音已然暴起，逼得柳依依节节后退，显然是弱点被发现后，彻底死掉伪装，不再保留。
年音原本清秀的容貌已经扭曲变形，一根根青黑色血管在肌肤下涌动，宛如无数条细小的黑蛇，令人毛骨悚然。
同时，一股股黑气从年音体内冒出。
这些黑气所过之处，吞音噬光，连柳依依的缎带都纷纷软了下去，变得跟凡人的绸带没什么两样。
“我的灵力……”
柳依依彻底变了神色。
在她的感知中，缎带那头像是有一个黑洞，将她的灵力源源不断吸取。
而灵力，一直都是修士的立身根本，也是他们有别于凡人的最大区别。
就在柳依依愣神瞬间，一条黑紫色缎带“唰”地闪现，柳依依皱缩瞳孔的倒映中，缎带迅速放大，眨眼间占据了整个视野。
她倒飞出去。
去势凶猛。
就算有柳依依自己缎带的缓冲，她依然撞碎一整个插满剑的山丘。
翻飞的泥土和断戈碎剑中，数十条黑紫色缎带像先前柳依依的一样，急追她而来。
不！
那不是缎带！
是血管！
是年音的血管！
纵使是斩杀过邪魔无数的柳依依，此时此刻依然头皮发麻，根本不敢认远处的怪物会是年音！
事实上，从年音突然暴起攻击她开始，柳依依就一直没想通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
年音以往在宗门内，和顺柔善，友爱同门，尊敬师长，甚至肩负起与玄元宗弟子结为道侣的师命，比自己这个一心修道的师姐更有玄女宗大师姐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
柳依依顾不得那些黑气的威胁，同时用缎带和法术挡住年音的攻击，同时大喊：“师妹！你清醒点！不要被心魔彻底控制！”
年音动作一停，狰狞非人的脸孔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柳师姐，你以为我是走火入魔了吗？”
柳依依咬牙，尝试用清净逐雨术驱散黑雾。
年音却在这时彻底停下动作，仰头看天：“如果我真的入魔，那也是被师门和玄元宗逼的。”
一双满目漆黑的瞳孔暴露在水镜中，同时暴露的还有年音布满凸出血管的苍白脸孔。
水镜前的诸长老纷纷皱起眉，其中尤以玄元宗长老和玄女宗宗主为最。
年音说的那句话，还有她此时此刻的眼神表情，似乎透过了水镜，正当着他两的面，发出控诉。
就在此时，镜中女子，恍然一笑：
“玄元宗逼死了师兄。我要他们看着两门精英弟子尽数亡殁。”
玄女宗门下是没有男弟子的。
年音话一出口，水镜内外的人瞬间猜到，她口中的“师兄”说的是谁。
应当就是那名赠与她宗门令牌的王师兄！年音的道侣！
年音这句话是在控诉，玄元宗逼死了自家子弟！
玄女宗宗主下意识朝玄元宗长老望去。
玄元宗长老早已勃然变色，太高声音怒斥：“荒谬！王仁眼下正在本门锁妖塔中闭关，活得好好的！次女实乃鬼迷心窍！妖言惑众！”
玉辟寒连连咳嗽数声，不光是玄元宗长老提到了“锁妖塔”这一妖族耻辱，最后那句形容，更是有歧视妖族之嫌。
可惜到了这个关头，谁也没心情关注妖皇的小心思，就连血河老祖都发出吃瓜的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玄元宗长老脸色铁青，胸膛上下起伏。
玄女宗宗主见状，连忙掐了个决。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水镜中柳依依一愣，旋即面色复杂，开口道：“王仁师兄还活着。”
年音瞬间收了笑。
柳依依叹息一声：“年师妹，收手吧，趁现在还没有伤亡，一切都来得及。”
“你懂什么！”年音尖叫，“师兄他已经死了！！！”
情绪激动之下，年音脸上、身体上血管甚至开始破损，往外渗出黑红色的血。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黑气倏地展开，眨眼间，便以年音为中心，连接了天空。
遗冢内，最后一丝天光也尽数消失。
水镜上，各处碎片陷入一片漆黑，只闻得各家弟子哀嚎惨叫：
“怎么会？！”
“啊！这些妖兽！！！”
“救……救命！！！！！！”
“怎么回事？”
水镜前，各家长老也慌了。
这种眼睁睁听到各个惨剧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心痛了！
尤其是，这些惨剧的主人还是自家的精英弟子们！
这种心痛便瞬间放大了百十倍！
有长老按耐不住，试图强行冲进秘境入口，结果眨眼间，就被自己的攻击反弹致伤！
秘境内，纵使柳依依不知道秘境其他处发生了什么，但看年音身连黑柱及天，心中大感不安。
可悲的是，数十条粗大血管正像蛇一样狂乱舞动。
在这般狂暴攻击下，柳依依连自保都很难，更别说靠近年音本人，阻止她正在进行的未知行动！
\"嘭！\"
“嘭嘭！”
此时的年音已不成人形。
其身上的威压却堪比分神期修士，堪堪元婴的柳依依苦不堪言，只觉身如薄舟，随时都会在海沸江翻中粉身碎骨。
苦苦支撑的余光中，年音注意到黑色血管还在攻击其他同门师姐妹。
修为最高的柳依依都抵挡艰难，其他玄女宗修士更不是年音的对手。
一时间惨叫连连，柳依依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无解境地，挣扎无望，又不得解脱，倒真不如死了算了。
柳依依自己并未注意到，她的黑色瞳孔突然在眼眶中湮晕开，像是一滴墨落进碧水中，收缩一瞬便迅速扩张污染。
“啪！”
脑袋一重，柳依依倏地醒神！
然，迎面便是一条释放黑气的粗大血管！
“唰！”
一线白光冲破墨霭，照亮柳依依的瞳孔。
粗壮血管还未落地，便被凌厉剑风搅得稀烂。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其他玄女宗女修面前。
她们每个人都先是感觉脑袋一重，而后便有剑光闪过，斩血管，破黑雾，驱魔障。
没错，柳依依很确定刚才的自己陷入了魔障中。
竟不知不觉有了求死之心！
她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又后知后觉注意到，每个师姐妹的身边都有一柄剑的虚影。
数十道剑影斩断了数十条血管，而后在不成人形的年音尖啸声中，合为一体，共同组成一道数丈长的巨剑，直直刺向天。
举剑向天，破云斩妖邪。
通天黑柱被一道虹光拦腰斩断，漆黑天穹也被散开的剑虹重新点亮
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柳依依险些以为是剑仙再世。
随着天光的重现，水镜上的黑暗也逐渐消散。
在诸门长老的紧张注视下，一块块镜面陆续亮起，照映出各家弟子的脸。
而几乎每一片镜面内，都有一名合欢宗或玄元宗弟子的身影。
似乎，是这些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及时分散开，通知到各个宗门，以致目前遗冢中的伤亡数量降到了最低。
至少，水镜前的长老们看到尚且存活的弟子人数，纷纷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还好还好,伤亡没想象中大。
尚在可接受的范围。
众长老抹了把冷汗，慢慢把心放了下来。
先前听水镜中的惊呼，他们还以为自家弟子死伤惨重,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还是多亏了玄元宗的诸位小友啊。”无量山庄的长老冲玄元宗长老笑道,“一定是有小友提前察觉不对,从而成功规避危险。最可贵的是,贵宗弟子还分散开,想办法通知了其他宗门。若不是贵派弟子机灵,我家那些孩子们还不知要伤亡多少个。”
玄元宗长老皱皱眉，没吭声。
反倒是一旁的血河老祖嗤笑一声：“你也太会给玄元宗贴金子了吧？如果是玄元宗提前察觉，这些合欢宗的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指镜面中一小块区域，在这片区域的镜面分块里，充当报警器的是合欢宗的弟子们。
无量山庄长老讪笑：“说不定是玄元宗请她们帮忙的呢。”
血河老祖冷笑：“不找别家,就找合欢宗是吧？”
谢成欢终于从柳棉那一剑的威能中回过神,听到这句话,后知后觉跟了一句：“我倒不是，我宗与玄元宗关系何时有这么好了。”
无量山庄长老讪色更重，再也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为何只有玄元宗与合欢宗知晓呢？”玄女宗宗主柳苒扫一眼谢成欢，视线重新回到水镜上，“合欢宗也就罢了，毕竟这位柳姑娘刚才那一剑的漂亮,我们都有目共睹。她提前察觉秘境异动,通过宗门令牌通知她的同门很有可能。可玄元宗……莫非,她手中还有玄元宗的令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柳苒又扫了眼谢成欢。
谢成欢脸色沉郁下去。
程昭！
一定是那个程昭给她的！
呵。
小柳儿还真有手段，能哄得玄元宗掌门真传将宗门令牌与了她。
她给自己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
想起方才开天辟地的那一剑，谢成欢脸色越发深沉。
谢成欢的黑脸有目共睹，其他人或许还会在心里嘀咕两句，柳苒却一清二楚。
谢成欢养着那名为柳棉的小弟子，并不是为了传承道统，而是为了治疗他的陈年旧伤。
既作为炉鼎备用，就不该教授她过高的功法，更不能给予她多好的法宝，免得她成长过快，脱离掌控。
是以先前众长老指责谢成欢不给柳棉好剑时，柳苒表面上跟其他人一起皱眉不赞同，实际上内心门儿清。
反倒是之后柳棉接二两三的出众剑术表现，出乎了柳苒意料。
再结合弟子陆明月回来以后，跟自己说的一路上经历，包括剑尊继承人程昭与柳棉之间的暧昧关系，柳苒几乎可以肯定，谢成欢他翻车了！
而且这次，绝对翻大发了！
一时间，柳苒心情复杂，思绪浮动，直到听到有人“咦”了一声：“说起来，这合欢宗女弟子何时得到这么好的一把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