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抬手去接，却握了一空。
何明鸾抬高手臂，仍目不转睛注视柳棉，一字一顿道：“你也是无为剑骨？”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没错。”
“……”
何明鸾深吸一口气,嘴巴微张，闭上，再次张开嘴,又闭上。
最后，她一脸挫败地：“你是无为剑骨,怎么会在合欢宗……”
柳棉耸耸肩。
其实到底是在合欢宗还是在哪儿,根本无所谓。
反正无论在哪儿,都改变不了,自己是柳棉这个事实。
倒是好友……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能这么狠？
自行兵解,分离魂魄。这两项中的任意一项，所要承受的痛苦都不会比在天山承受封印之痛来得少。
愿其长生如日月，昭明如星辰。
方才何明鸾复述的那段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柳棉试图记起好友的音容笑貌，却发现记忆里那个人的脸,一片模糊不清。
实在过去太久了。
自己离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人都太久了。
【小乖。】柳棉在识海中,通过灵契呼唤同为上古时代遗物的伙伴,【你还记得，我有个朋友是顶级丹修吗？】
识海中，黑龙庞大的身躯山峦般起伏,听到她的话，抬起巨大龙首：【不是那个顶讨厌、顶会装模作样的眯眯眼混蛋吗！】
是吗？
柳棉再次尝试根据黑龙的描述，去回忆故人的样貌，却再次失败。
“柳道友。”
柳棉抬起眼,对上何明鸾满是不安的脸。
原本姑射神女般的白衣女修,站立不安,有些磕巴道：“别难过……我会向师门禀明。”
“？”
“我知道你不忿,都是无为剑骨，为何你跟程师弟还有剑尊大人的遭遇完全不同……过往之事我无力改变，只能争取早日让你重归玄元。”
啥玩意儿？
去玄元宗？
还是算了吧。
柳棉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储物袋中还躺着易风行的剑牌呢！
不行，她一定要赶紧还回去！
她不要穿丑了吧唧的灰扑扑道袍！
“而且，吴长老知晓后，一定不会再针对你了。”
柳棉：“……”
对了。
还有老吴头。
眼前闪过吴长老那张发霉橘子脸，柳棉赶紧摆手：“不了不了！还是不麻烦你了！”
手挥到一半，便被抓住。
“不麻烦！这是你应得的！”
何明鸾看上去比自己还激动。
柳棉就不能理解了：“为什么？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
何明鸾一脸震惊。
何明鸾痛心疾首：“你可是无为剑骨，怎么能这样看低自己！柳师妹，你不能再待在合欢宗了！这样下去，你根本无法树立正确认知！”
好家伙。
这都跟她的三观扯上了！
柳棉嘴角微抽，总算明白初见时，程昭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从何而来。
不过同为无为剑骨，易风行怎么就老实巴交的？
可见，认知什么的，跟宗门没多大关系，只跟个人自己有关。
柳棉正要拿这两个人举例说明，忽听一声厉啸，循声抬头，只见两个意想不到的家伙在天上打起来了！
仍旧握着柳棉手的何明鸾跟着抬头，继而跟着瞳孔地震：“那不是……妖皇，和你师父吗？”
确实确实。
在天上大打出手，灵力四放的两位大能，正是玉辟寒和谢成欢！
他两怎么……
哦。
他两还真有可能打起来。
柳棉陷入沉思，发现罪魁祸首貌似还是自己。
先前她要找何明鸾说话，偏偏谢成欢一直跟着自己，像甩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烦人得很！
柳棉只好通过灵契，让玉辟寒把谢成欢引开。
现在看来，小玉倒是很好地完成了目标。
就是完成得有点太好了……
这不，连易风行都被惊动了——
一道剑光划破苍穹。
原本缠斗的两人不得不分开。
如虹剑光散开后，易风行手持一柄长剑，正正站在两人中间。
像是一道分界线，不偏不倚地划出休战区。
吴长老紧跟着出现，大声怒斥：“此乃天山巅！修真界禁地之所在！不是合欢宗，也不是万妖窟！谢成欢，玉辟寒！你们太过了！”
悬停在半空中的两人，却看也没朝下看一眼。
玉辟寒盯着易风行，冷声道：“让开。”
易风行一动未动，只有风轻轻吹过他沾血的灰白道袍一角。
玉辟寒冷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吗？”
谢成欢忽感不妙。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小妖皇为何突然发疯——
一开始只说是有要事要跟他单独商谈。
谢成欢想起这妖修和柳棉的关系，才勉强答应。
没想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处后，玉辟寒突然翻脸动手！打了谢成欢一个猝不及防！
玉辟寒是合体前期，谢成欢是合体后期，按理来说，玉辟寒不是谢成欢的对手。
然，谢成欢有暗伤在身，再加上玉辟寒偷袭得了先手，谢成欢还真中了这小妖皇一招！
到现在还胸口闷痛，气血翻涌呢！
只是，这身体上的不适终究抵不过心理上的。
听到玉辟寒说的那句话后，谢成欢条件反射就要动手！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玉辟寒继续说下去了！
无形音波推开，以排山倒海之势前推。
若是有山峦挡在这道音波前，那么山峦蹦催。
若是有大海横亘在前，那么海床崩裂，海水枯竭。
可是，易风行手中的剑，却比山峦还要坚不可摧，比大海还要不可逾越——
原本无形的音波撞在剑刃上，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音波的残余飞向四方，割破空气，发出阵阵刺耳尖啸。
玉辟寒的声音却在这片尖啸声中格外清晰，保证天山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他想拿他的徒弟当炉鼎！你们人修不是很推崇无为剑骨的吗？怎么就看着他如此行事？”
此话一出，以吴长老为首的玄元宗众大惊失色。
易风行倒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尚且冷静。
只是他身上的杀气却是向谢成欢压去。
炉鼎？
那可是履霜剑仙好友的转世！
就算撇去这层身份不谈，柳棉可是谢成欢的弟子！
此人，实在不配为师！
剑尊的杀意是如此刺骨冰冷，不光谢成欢坦然失色，连玉辟寒都忍不住后退了几尺。
甚至连天地都为之变色——滚滚乌云遮蔽了太阳，天光黯淡狂风起，易风行的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袍角和袖角上的血渍，像是要化为一枝红梅一样飞了出去。
谢成欢勉强勾起嘴角，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让暴怒中的剑尊冷静下来。
比如说，自己是合欢宗长老，剑尊出剑，可能会被视为玄元宗对合欢宗的宣战。
再比如说，剑尊修的是无情道，如此大动肝火，动心动情，很可能会损伤剑尊自身的道基。
还比如说……
打好的腹稿终究还是没能用上。
“锵”地一声！
剑破如龙吟！
天空乌云倒垂，尽数倾斜如海水，悬于剑尖一线。
归元十四剑！
传说中出自履霜剑仙之手，发动时可以借用天道的无上剑法！
过去，谢成欢曾多次听闻，还曾可惜未曾一见！
现下，他见到了！
头皮发麻，血涌如奔，心跳狂增！
天势虽剑尖落下。
这一剑似快实缓，至少在谢成欢眼中，易风行下劈长剑的动作简直慢得像老年人晨练！
然而，就是这么一式堪称可笑的剑式，谢成欢却避无可避！
谢成欢不知道的是，这一剑只有他觉得慢。
落在旁人眼中，几乎没能看清剑尊时如何出剑的，就见剑光如虹，直冲霄汉。
在场所有人中，除了谢成欢看清了易风行这一剑，唯有柳棉也看清了。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易风行在剑之一道的天赋。
这一剑，就算她本人亲自来，所能牵动的天势，也不过如此了。
跟易风行的归元十四剑比起来，程昭曾用过的，简直如小儿挥剑般可笑。
柳棉朝左侧瞟了一眼，果见程昭仰着脖子，一动不动盯着上方。
那呆呆的样子，很像一只伸直脖子、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的呆头鹅。
待到剑身落，虹光散，半空中已经少了一个人——只剩下易风行和玉辟寒。
而玉辟寒，早已退至百尺之外！
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谢成欢并未死，只是逃走的人。
通过灵契朝柳棉丢下一句“我去杀了他”，玉辟寒便追着逃走的人，跟着消失了。
孤身一人的易风行从半空中落下，他身上的凌冽剑意，却让包括吴长老在内的其余人等，齐齐后退了一步。
在这么多后退的人中，径自向前的柳棉就格外显眼。
她无视了周边投来的各异视线，只冲同样朝她望来的易风行笑道：“好威风啊，剑尊大人。您的剑真棒！”
易风行一顿，身上残存的杀意一散而空。
他一面背手藏剑于身后，一面微微低头：“还好。”
同为剑修，柳棉一下就看懂了这个姿势和反应，不由失笑：“放心好了，我不会抢你的剑的！”
“……不是。”
“？”
“我不是怕你抢我的剑。”易风行简短地，“只是怕伤了你。”
这一次，轮到柳棉失语了。
什么意思！
这姓易的什么意思？！
他难不成是怕自己被他剑上残存的剑意所伤？
搞没搞错！
他用的剑法还是自己创造的呢！
归元十四剑，伤了谁，也不会伤了她！
全天下，就没有剑会伤到她！
想起之前的引出邪魔本体计划，柳棉当即插腰，大声道：“不用怕！我就是履霜剑仙！伤谁也不会伤到我！”
易风行：“？”
其余人：“？？？”
易风行：“？！！！”
其余人：“？！！！！！”
第59章
周围一片静默。
半晌,才有吴长老涨紫了脸，迈出一步，大声道：“荒……大……总之！你怎么会是履霜剑仙！”
柳棉笑嘻嘻反问他：“为什么我不会？”
吴长老瞪了她一眼：“众所周知,履霜剑仙为救世间，自愿放弃地仙与天地同寿的寿命,消失在万万年前了！”
“那我就是剑仙转世！”
“更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这一次,吴长老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他答不上,而是不能回答。
一众玄元弟子,包括下一任剑尊程昭还在旁边看着呢。
若是他说出,历代剑尊只是听上去好听,看似地位超然，实则只是守护邪魔封印、维持天柱稳固的工具人，都是在拿一身的灵力、修为甚至是魂魄在履职尽责，那……
不说别人，至少程昭一定会打退堂鼓！
无为剑骨一定不能出事！
必须确保程昭成为下一任剑尊！
嗯？等等……
吴长老疾步来到柳棉面前,探指如电,一张鸡爪子般的苍老手掌牢牢扣住柳棉手腕。
后者猜到他在做什么,便任其施为。
下一秒，果然吴长老脸色大变，嘴唇开始哆嗦：“你、你当真……你当真是无为剑骨？！”
“是啊。我还是剑仙转世。”
“……休得胡言乱语。”吴长老筛子一样抖了半天,再回过神来，语气和态度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许多，“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开玩笑。”
在场其他人,听到吴长老这个结论,除了易风行,皆是一派哗然！
其中,以程昭为最！
他傻站在原地，只觉周围一切都离自己远去，同门的议论纷纷声在耳中消失，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擂鼓般的耳鸣声外，寂静无声。
柳棉居然是无为剑骨？？？
她怎么会是无为剑骨？！！！
那她，岂不是会跟自己竞争剑尊之位！！！
众所周知，历代剑尊都是无为剑骨，也只有无为剑骨秉持无上剑法天赋，才有资格登上剑尊之位。
只是身负无为剑骨的剑道天才实为罕见，基本上几百年才能出一个，且出了以后，天地异象，会立刻被一直关注此事的玄元宗发现。
而后，玄元宗修士会在暗中保护此人，确定此人不会夭折后，便会派出当世掌门上门收徒，此后倾全门之力培养！确保无为剑骨能成为剑尊！
程昭的经历就跟这套流程大差不离。
在他年幼时，也正是因为玄元宗修士的暗中守护，才没有在他母家的欺凌下早殇。
而且据他后来了解，这种幼年坎坷的经历，其实是玄元宗乐见其成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无为剑骨，往往心性更加坚韧不拔，也能更早得证大道，成为剑尊！
自从程昭知晓自己是无为剑骨，并了解了这些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担心过。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有修真第一大宗的倾力支持，他的修途一片坦荡！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而现在，这条肉眼可见的康庄大道上，却杀出了名为“柳棉”的拦路虎！
为什么是柳棉？
为什么偏偏是她？！
剑尊明显更欣赏她！
她现在的修为境界也比自己更高！进阶速度也是众目所睹地更快！
同为无为剑骨，她显然比自己的天赋更好！
程昭冷汗淋漓。
他不用猜也知道，在时间紧急的情况下，柳棉比他更适合成为剑尊！
程昭看向柳棉，发现继吴长老之后，剩下的玄元宗弟子也都围了上去。
众人围在她身边，神情又艳羡又尊崇。
人群中，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会引发旁人的热议关注。
此情此景，简直跟程昭当初初入玄元时，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