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一口羊肉串卡在嗓子眼，重孜然味翻腾上来，火辣辣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个成，成不了。”
她可真没这么自恋啊。
“可不是。”林戈睨了她一眼，“青春期嘛，风一阵雨一阵的，难长。今儿喜欢你明儿喜欢她，还都搞的真情无悔似的，放屁的时候也不拍拍良心想想可能不可能，我主要不爱挖人墙角，等以后再来。”
“说你也不信，那随便你吧。”周越摆摆手，“确实现在你们也高三了，高考完了再说吧。”
“我和你说啊”林戈本来还想提点这傻逼几句，想想算了，当他妈哪门子的活雷锋啊，好在最后一刻记起了原本聊天的目的，临时改口正色道，“他真的有很多前女友。”
林戈和江原就像来去如风的两个妖精，带着陈寒年少轻狂的岁月，跑过来刮了一阵忆往昔岁月的妖风，给他在一中寡淡的日子里吹了一身的浓烈的烟酒孜然味，又风过无痕的拍拍屁股走了。
“找时间一块开黑！”现任毒瘤走之前在车上对往昔毒瘤招了招手，出租车司机不解风情，呼啦一下窜过去，只留下一串尾气翻腾，很快也消散了。
今晚要开始上晚自习了，他两带着一身的不良少年味，班里也不能去，家里也不能回，只好双双坐在校门口马路牙子上吹风，陈寒估计是还没从往昔流氓头子的峥嵘岁月里回过味儿来，岔开腿，胳膊肘抵着膝盖，坐的大马金刀的。
跟脸颊通红的周越并排坐，活像个企图诱拐未成年乖乖女的大流氓。
面前车如流水，伴着的只有尾气味。
“是不觉得在一中的日子特平淡啊，你看你以前多热血青春。”周越看他一直没说话。
“什么日子过久都没意思。”陈寒偏过头，“林子跟你胡说什么了？”
“没啥。”周越笑眯眯的说，“就说你至少有八个前女友。”
“初中懂个屁啊。”
周越震惊了，“你居然没有否认！”
“没这么夸张。”陈寒咳了一声。
“但多是真的是吧。”周越感慨了一声，“小混混差不多都这样。”
“说起来临中和长汇几乎是背靠背，但初中我就没听过你。”周越想了想说，“那会我也不怎么打听这个，我们班里有个叫孙奇的，号称是临中校霸，哎哟那人可真是烦死了。就有一回，临中和长汇之间不是有个书店吗，书店旁边有个封了的死胡同，我那天放学看见胡同口围的全是人，都说胡同里面是咱们两学校的混混打群架，有我们班人，我跟我同学站那看了一会，最后孙奇鼻青脸肿的让两个人给架出来的，后面出来的那群人，领头的特别可怕，糊了半张脸的血，脸一抹走了。”
陈寒：
“怎么？”周越看他笑了一下。
“你说的那个糊了半张脸血的人，应该是我。”陈寒说。
周越：
“疤在这。”陈寒指了指右边头顶的位置，“临中和长汇就打过那一回，那回差点让那小子给我开了瓢了。不过他左胳膊打了两三个月石膏，对不对？”
“我靠还真的是你！那时候我坐第一排，老师单单给他辟了个座位，就在我前面，你知道孙奇多烦人吗，他打了两个月石膏，就跟全身瘫痪了一样，一天天嬉皮笑脸的，笔帽都让我给他揭，打水啊擦黑板啊更别提了，我都快让他烦死了，居然是让你给打折的。”
陈寒笑了，“你那会这么好欺负吗？”
“也不是。”她说，“他就见天的装可怜，就在我耳边一直喊小越越啊小越越，真的是一直喊，说自己骨头碎了抬不起来，还说迟早要回去报仇。我当时也恨，一天得骂打他的那人八百遍，这打完了也不伺候啊，净祸害我了。”
周越说完，忽然为这细微的，妙不可言的缘分稍稍惊叹，两个人相对着愣了一下，又同时撇过来笑出声，她感慨地说，“真的是，两学校离的太近，都隔代亲啊。”
“哎对了。”周越拍了拍腿，站起来绕到他另一边，俯下身伸头伸脑的看他头上的疤，“你这疤多大啊，你上回不说报海军飞行员吗，我就百度了一下，人说飞行员身上可不能有疤啊，什么高空飞行会导致伤口撕裂，那你这怎么弄？”
陈寒低了低头，稍偏了一下，露出一小块疤来让她看，挺明显的，月牙一样，他头发本来就不长，那一块周围更是短。“疤痕是有长度要求的我已经过了第一轮体检了，这个没事。”
“什么时候的事？”周越有点惊讶，“你这闷声发大财啊？”
“一周前。第一轮体检就在校内，是最基础的，接下来还有很多轮，早着。”
周越顺地坐下，“那你别不吭声啊，太不仗义了，下回记得跟我说一声。”她斟酌着说，“这种纯看命的事儿吧，就顺其自然吧。”
陈寒嗯了一声。
正说着，周越的手机响了，看见屏幕上她爸的名字，还没接起来，就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里面的人看着坐在路边的两个人，脸色有点沉，“越越？”
第32章
“有事？”周越站起来， 走到车窗边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上学上的好好的，跑去喝酒？”
周峰目光颇有点复杂， 透过周越看她身后的男生。陈寒也不好继续在马路边坐着，便站起来，周峰顺着他起身的动作目光从下至上打了个来回， 更复杂了。
“刚运动会完， 同学聚会吃饭。”周越说，“什么事？”
“爸爸叫司机去接了你爷爷奶奶来，这会快到家了，爸爸下了班过来接你今晚上回家去住。”
周越自动忽视了那句回家去住， 想了想说， “我等下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 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我再去看他们，这两天周末学校要补运动会的课，你提前跟我说我好请个假。”
周峰顿了顿， “不回去住， 吃个晚饭总可以。你爷爷打电话说想看看你。吃完饭就开车送你回来， 爸爸还有事要和你说。”
周越想了想爷爷奶奶还是答应了，转过身和陈寒说， “你就跟我妈说说我和同学吃饭去了， 可能晚一点， 我晚上回去的。”
陈寒不太明白她和宋雅清撒这个谎的意义在哪。见爸爸和爷爷奶奶也要瞒着吗？
但周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他如芒在背的扛着车里中年男人沉沉目光的注视，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俩怎么回事？”车子一开走， 周峰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小流氓， 他刚刚来的时候， 正看见周越弯腰俯身，手还放在男生的头上，言笑晏晏的，毫不避讳。“怎么和男生这么亲密？”
周越听他这教训的语气，顿时就不想好好说话了，撇过头看外边快速掠过的树木建筑，“管不着。”
“周越！”周峰沉了脸。“不好好读书，和这些流里流气的人在一起，再被他带坏”
“行了啊，那人跟我是一家的，算我哥。”周越忍不住说，“还被他带坏，你自己想想刚才那人的长相，我再告诉您，人家在一中理科，年级前十，你掂量掂量这什么水平，就他这条件，您觉得能不能看的上我？你要不先担心担心我会不会去祸害人家吧。”
诡异的是周峰似乎真的被她这个理由说服了，只是不怎么高兴的说了一句「什么话。」就没有下文了，弄的周越还有点木木的。
还真是现实！
周峰的家在上林区，距一中开车得将近一个小时，周越晕乎乎的都快睡着了。
直到看见窗外的景色愈发考究静谧，一幢幢别墅建筑掠过，才揉揉脸。
这房子她小时候住过，挺多年没来过，也没什么大改变。一楼客厅里有两个乡下打扮的老人，局促的坐在布艺沙发上，只是沾了沙发边缘的位置，生怕惹人嫌似的，脚边还放了几个蛇皮口袋，而卫敏坐在对面低头摆弄着手机，有点嫌恶的看了那几个脏兮兮的口袋，一看周峰回来，才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周越顿时就有点火，非跟卫敏走一条道相对过去，用肩膀把对方撞的歪了一下，听她哎了一声，也没回头。
“爹爹，奶奶。”她用老家的方言叫人，老人挺高兴的招手，“来，来，越越。”
“怎么最近不往家里打电话了？”奶奶摸她头发，“你爹爹天天把电话装着，就没听见响。”
“打啦，有时候打过去也没人接，我总忘你们睡的可早，下次我早点打。”周越伸手翻口袋，“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给你们带点鸡蛋，还有你奶奶做的菜粑粑，这个毛线鞋是给你们冬天穿的。”
周越轻轻嗯了一声，打开看了看，拿了一双又红又绿的厚底毛线鞋，“我要这个，这个好看。”
“来吃饭，爹爹奶奶坐一下午车了。”周峰站在餐厅的地方叫她们。
吃饭的时候周路才从楼上蹬蹬的跑下来，周爹周奶看见孙子也很高兴，拉着他嘘寒问暖的，周路跟他妈不一样，又乖巧又懂事，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叫的又软又甜，偷偷的解释，“妈妈让我写完作业再下来、要不然我早就来陪你们啦。”
周越吃过了也不饿，一顿饭的功夫光跟老人说话，别的一概当空气，筷子都没动一下。周奶知道她跟她爸爸的矛盾，只是问，“晚上在这住吗？”
“不住了，我学校离这可远，明早上来不及去学校的。”周越说，“明天带爹爹去医院，我请假过去。”
“你念书重要，上完课来看看这老头子就好了。”奶奶笑了笑说。
周越点点头。
老人坐了长途车，又有点晕，吃过饭就早早上楼睡下了，周越送他们上楼，又聊了几句，拎着一袋鸡蛋菜饼和两双鞋下楼，站在门口的位置说，“送我回去。”
“来这，爸爸有事跟你说。”周峰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卫敏抱着周路。巨大的水晶吊灯横在客厅上方，显得这破地方富丽堂皇的。
“那快点。”周越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大剌剌的往沙发上一坐，“说吧。”
周峰把一叠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周越随便翻了翻，只看见了Ashford School和私立寄宿中学几个字，后面全是中介的介绍，兴趣缺缺，“干嘛？”
“爸爸去一中问了你入学以来的成绩。”周峰说的挺含蓄的，“爸爸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国内的应试教育。既然这样，不如去国外念书，你现在高二才开始，小时候入学本来就早了一年，这个年纪正好，路路也是，你们姐弟俩一起去英国念书”
“切。”周越手指点在那贵族式教学几个字上，“你说人生多奇妙，早几年我还被赶出去，差点要被送回山沟沟里读书，这会就要去资本主义世界上贵族学校了，资产阶级就是自在啊。”
她把那沓一顿海吹的宣传册扔回去，“不去。”
“周越啊。”卫敏看周峰脸色发沉，找准机会开始打圆场，“你爸爸这是为你以后打算，为你好的事，你怎么还这种态度呢？是不是不懂事？”
周越一脸不耐烦，“跟你说话了吗，你一个外人，还挺喜欢插嘴。”
她看对面那两个人脸色，心说这三句话说不到一块就得开始吵，这两个人还就爱找她说话，真是痛快日子不能过长了。
周峰忍着脾气，“我知道你妈妈再婚了，对方还带了一个男孩，就是刚刚那个对吧？你们两个无亲无故的同龄人住在一起，不方便。就算不去国外，也正好搬回来住。”
“问个问题啊。”周越刚要说话，看周路跟那站着手足无措的，指了指他，“你给我上楼写作业去，不许偷听，上去。”
周越哦了一声乖乖走了，周越看他矮墩墩的背影说，“就是啊，你又要让我跟她住一块吗？”她指了指卫敏。
周峰才一点头，她就夸张的咋呼开了，直摆手，“那可不行啊，这不行，你让我跟一狐狸精在一块待着，让她教育我，以后我也成狐狸精可怎么好，这不行不行，我怕以后有人来指着你鼻子骂你教出来的女儿道德败坏，就会祸害人家家庭，你想想这可不可怕。”
周峰和卫敏脸色瞬间发黑了，这话一点余地没留，直往他们脸上扫，周峰拳头攥的紧紧的，“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卫阿姨是长辈”
“为老不尊呗。”周越歪在沙发上，“我就这话，求你两以后别找我聊天了行不行，来之前都应该想象到我什么德行啊，怎么还对我抱有期望啊。毕竟我打小就恶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卫敏让她气的直咬牙，周峰在这又不能上去踹她，憋的一腔怒火燎着了眼眶，眼泪都快下来了，“你给我道歉！”
“我不捅了你都算对你好了，做梦呢。”周越提留着她那一包乡下土特产站起来，觉得心里特痛快，“别龇牙啦，粉底都快裂了，我走了哈。”
临走前还拿做了个「三儿」的口型，眉飞色舞的走了。
“站住。”周峰寒着嗓子说。
周越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站住！我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周峰被这叛逆少女气的血直往脑子冲，觉得她实在太蔑视长辈，无法无天。
「烦不烦啊，我要回家了，你撒」周越让他给扯着胳膊拽住，一脸的不耐烦刚递过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风过面，响亮的「啪」的一声，然后是右边脸一阵火辣辣的。
一室安静。
周越愣了一会，也没怎么着，只是摸了摸脸，淡淡的说，“这你打的啊，记住了。”
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周峰原地消化了一会怒火，才猛然想起这别墅区少有人至，急匆匆圾垃着拖鞋出了门，外边只有精心修剪的园景路，空荡荡的没人。
他心里猛的慌了，赶紧打周越的电话，响了一会，无人接听。
周越不接他电话也算正常事了。但这会一个小女孩在外边晃悠太危险，他想了一会，正想回去换个手机再打，忽然想起周路去一中的时候，周越用另一个电话打给他过，又翻通讯录找出备注是「越越新号」的号码试探着打了过去。
“喂？”响了一会，对方接起了电话。
第33章
“越越？”周峰接通了就喊道， 喊完了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男声。
“我是陈寒。”对方顿了一顿，“找周越吗？”
陈寒正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手机震动了一下， 电话是陌生的号，刚出教室，接起来喂了一声， 对方声音着急忙慌的。
他听这声音有点耳熟，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边的人说，“我是周越的爸爸。”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这通电话的来意。幸好对方也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 急急的说， “周越和你联系了吗？我现在打不通她的电话。”
“没有。她怎么了？”
陈寒听完了对方的话， 果断的说，“那我先联系她。先挂了。”
挂了电话皱着眉去翻周越的号码，这时间别墅区连车都打不着， 她一个人在外面瞎逛， 不要命了！
还不接电话！
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按掉了， 他听着里面机械的女声愣了，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下意识的往楼梯口走， 脑子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社会新闻版面上耸人听闻的标题， 正要按在通话的图标上， 手机页面忽然提示了一下，有信息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