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回来了, 这汤底刚刚熬好, 正是时候呢。”
陆渊胡乱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 那被揭开盖子的砂锅里是沸腾的热汤,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 冒出的是浓郁的鲜香味道。
那股奇怪的酸臭味, 似乎是来源于旁边的几个碟子,他一一看过去。
腐竹、花生肯定不是, 酸豆角就是酒楼常备的那种,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碟笋丝了,上面还挂着红油,乖乖巧巧的躺在盘子里,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陆渊想起前几日木恬从酒楼回来时,就带了个小坛子放在院子角落, 还特意嘱咐了打扫的人要小心,别把它碰坏了, 说里面是才腌制的酸笋,难道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味道?
“这是我腌的酸笋, 你若是受不了可以先去院里坐,不必在厨房待着。”
见他一直盯着酸笋, 木恬突然意识到, 实在是螺蛳粉这味道, 乍一闻尤其强烈, 但一直身处其中的人反而感觉不到了。
“没事, 院子里坐着也无聊,不如在厨房还能帮你递些东西。”
虽说这味道是有些大,但看着木恬袅袅婷婷的身影,陆渊只觉得鼻尖的气味也好闻了起来。
旁边怀安呆了呆,少爷刚刚还没进来时表情可不是这意思,怎么三言两语地就变成如今的情况了。
还好谢家这客院的厨房挺大,站五个人也不会挤。
见他不像是勉强的样子,木恬点头应了声好,“那你帮我去拿几个鸡蛋来吧,小米先把火烧着。”
吃螺蛳粉,得配上炸蛋才最够味。
做炸蛋得把鸡蛋打发,木恬拿着鸡蛋在碗边一磕,蛋清和蛋黄就流到了碗底,又拿着筷子快速转着圈打发鸡蛋,“叮叮当当”几下,碗里的蛋液就均匀混合了起来。
木恬把碗放在一边,此时锅已经烧热了,木恬倒了油进去热,做炸蛋油温一定要足够高,拿筷子沾一下蛋液,放在油里是会“滋滋”作响,冒出许多泡泡时,油温就够了。
她端起碗把蛋液转着圈慢慢倒了下去,蛋液一碰到热油迅速就膨胀变大了,像是花朵般突然绽放开来,在锅里金黄金黄的,很是好看。
木恬动作很快,先炸一侧,再翻面,没一会儿几个炸蛋就出锅了,叠在一起放在盘子里,
“哇,这样比煎出来的鸡蛋还好看唉。”
小米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看着,她现在也完全忘记酸笋的味道了,一边看着木恬的手法,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来。
炸蛋做完后,所有配菜便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煮米粉。
木恬拿出一小筐白白嫩嫩的米粉,这是昨儿才买的鲜米粉,不用提前泡,她还特意挑了稍微粗一些的,吃起来更爽。
锅里的水烧热后,她直接把米粉倒了下去,它们在水里四散开来,等到锅里的水逐渐变成白色,米粉就煮得差不多了,木恬拿着漏勺把它们都捞了上来,又过几遍凉水,这样吃起来会更有韧劲。
刚刚锅里煮米粉的水不用倒,趁着热度,木恬又往里面烫了几颗小青菜。
五个大海碗一字排开,放了一团煮好的米线,其中两个碗里特意多放了些,是给陆渊和怀安的。
白生生的米粉上卧着青翠的绿叶菜,木恬满意地点点头。
“喜欢什么配菜就自己往碗里放吧,若是你们谁受不了这味道,也可以不搁酸笋,其他配菜都不臭的。
但我的建议可以尝试一下,酸笋才是这螺蛳粉的点睛之笔呢。”
木恬说完后,自己先端起了一个碗,拿着公筷依次把几样配菜也放到了米粉上。
深绿色切成丁的酸豆角,金黄焦脆一片片的炸腐竹,深红色圆滚滚的炸花生,还有带着红油的酸笋条,不同颜色和形态的配菜一起卧在白色米粉上,显得色彩缤纷,尤其丰富。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端起碗,开始往里面放配菜。
站到酸笋面前时略一犹豫,又想着反正四处都有这奇怪的味道了,就算不吃也能闻到,若是试都不试一下,岂不是白受罪了?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最后人人都加了一份酸笋。
木恬见他们都放好了,便舀起一勺砂锅里的汤,浇到了海碗上,冒着热气的浓郁汤底一浇上去,米粉就在其中舒展开来,鲜香仿佛炸开来一般,浸润了
装着红油的小罐子也早就放在一边了,任由各人自己加,红通通的红油混着芝麻,倒进碗里后一下子散开来飘在汤面上,白嫩的米粉上也多了一抹诱人的红色。
木恬让小米几人把装着炸蛋的盘子,还有切好的一大碟卤牛肉,以及凉拌的野菜小拼盘一起端上了正堂的桌子。
当然,各色配菜她都多备了些,随意取用,不够吃了自己去加便好。
木恬首先就夹了几筷子卤牛肉放到碗里,又夹了个炸蛋盖上去。
炸蛋尤其吸汁,一放进碗里就能看到它被汤汁染上了颜色,这海碗是敞口的,炸蛋也膨胀地很大,几乎是整个盖在了碗里的螺蛳粉上。
这汤底足足熬了三个时辰,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用完早膳后,中间他们就只吃了几碟子点心填填肚子,此时看着碗里诱人的螺蛳粉,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流口水。
木恬拿着筷子把炸蛋往推了推,露出下面的螺蛳粉,虽然肚子已经有些抗议了,但她也没着急吃,而是先搅拌了一下。
几种配菜随着筷子的动作逐渐散入汤汁和米粉间。
这米粉滑溜溜的,一下子就被吸入了口中,嚼起来软糯又有韧劲,白嫩的米粉间还夹杂着酸豆角和萝卜丁。
吃完粉,木恬又咬了口炸蛋,炸蛋外表很是焦脆,吸饱了汤汁,一咬就冒了出来,表面有许多空心的泡泡,焦焦酥酥的,吃起来特别过瘾。
炸腐竹则轻飘飘的浮在汤面上,若是还没泡软时吃,还有些焦焦脆脆的,又掺杂着汤汁的味道,口感特别好。
若是完全泡软了,吃起来就软软绵绵的,但相比于没有炸过的腐竹,又会更加吸汁,本身豆制品的香味和螺蛳粉的掺杂在一起,很是鲜香。
酸笋和酸豆角随着米粉一起被送进嘴里,酸豆角切成了丁,酸酸辣辣的,嚼起来很脆,是和米粉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酸笋则是软中带韧,咬起来虽不是“咔嚓咔嚓”的那种效果,但也咯吱咯吱地很有嚼劲,尤其是它本身的味道,比起酸豆角纯粹的酸,因为用红油炒过,还多了点儿鲜辣,陪着米粉简直完美。
吃了几筷子螺蛳粉,木恬又喝了一小口碗里的汤,这汤不愧是用螺蛳和筒骨鸡架一起熬制的,里面放了十多种香料。
又酸又辣!
鲜香舊shígG獨伽爽口!
“这个螺蛳粉闻起来虽然臭,但吃起来也太好吃了!”
小米吃到一半,终于腾出嘴巴感叹了一声,她之前还一直暗暗担心呢,心里想着小娘子莫不是研究厨艺入了迷,开始做些奇怪的东西了。
“除了螺蛳粉,还有臭豆腐,臭鳜鱼等等吃食,都是发酵出来的味道,闻起来不太好,但吃起来绝对香!”
木恬露出个带着提醒意味的笑来,“就是今儿吃完后,身上衣裳从内到外都得换一下,不然明日出门去被人闻到可就不好了。”
螺蛳粉的味道非常具有入侵性,比起火锅还要浓,吃一次不但衣服,连头发上都得沾点儿,所以她以前都是特意挑的要换衣服洗头发那一日去吃。
小米如今可是个不怕辣的,在碗里放了满满一大勺红油,连吸了汤汁的炸蛋都变得发红了,米粉被被染成了红色。
她吸溜了一口米粉,鲜香热辣,又咬上一口炸蛋,汤汁瞬间飚到舌尖,又辣又爽。
“婢子愿意为了它天天换衣服洗发。”
几句话的功夫,小米已经吃完了大半碗螺蛳粉,彻底被这味道给俘虏了,甚至不由自主对木恬提到的那什么臭豆腐、臭鳜鱼的也起了兴趣。
陆渊随也跟着木恬吃了不少辣味的菜,但依然算不上能吃辣,碗里只略微放了一小勺红油,没有先声夺人的热辣味道,反而更能尝出螺蛳粉的鲜美来。
米粉配着卤牛肉,还能吃到淡淡的米香,牛肉卤得很好,肉质劲道却不塞牙,本身的卤香和螺蛳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正是更上一层楼。
中间再来上几口凉拌的野菜,清爽可口,带着清香,特别解腻。
几人捧着碗吃得是干干净净,连一桌子配菜都没剩下。
本来木恬觉得这吃食还是自己家吃吃就好,估计谢家二人也不一定想试,结果贺清知道后非要尝尝,还拉着谢归远一起。
木恬便只好又煮了一次,煮的时候贺清是有些后悔的,但毕竟是她要求,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结果没几口就被螺蛳粉的味道惊艳了。
之后几天里,除了三五天煮一次螺蛳粉,谢家的饭桌上几乎都有木恬掌勺的菜,酸笋炒牛肉、酸笋鸭脚煲等等,变着法子地做。
酸酸脆脆的酸笋几乎可以配上任意一种荤食,炒或是煮都可以,吃起来特别开胃。
就这样各色菜肴轮番出现在餐桌上,木恬泡的那一小坛酸笋,没几天就下去了一大半。
但在府城另一侧的陆府,气氛就没这么好了。
陆大伯看过陆家最近几月的账本后,终是叹了口气,进了许久没去的正院。
陆鸿正好也在此处给他娘请安,陆大伯一看二人都在,坐下挥了挥袖子,沉着脸开口道。
“正好你们都在,这几天就把二弟媳留下的嫁妆,还有娘当时留给陆渊那小子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吧,过几日我让他过府来拿。”
“什么?”
听闻此话,陆夫人和陆鸿齐齐露出了震惊和不甘的表情。
第64章 香菇牛肉酱(二更)
“就算陆渊搭上了谢家, 也没必要把东西都交出去吧。
他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以后都不一定会回定云府,他爹娘的牌位还在陆家祖祠, 我们何必担心。”
陆夫人在短暂地震惊后, 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保持住了一点儿理智。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陆渊有所顾忌, 谢家可不是好惹的, 他不但搭上了谢家, 还被谢院长收到了门下。
现在整个府城只要和谢家沾点关系的人家,都不愿意跟我们陆家做生意。
说到底, 还不是你儿子没用, 连个米粮铺子都管不好,现在庄子上的东西没人要,只能烂在库房里,若是不跟陆渊服个软,陆家的生意还不知道得被生生拖成什么样!”
陆大伯看到旁边的陆鸿, 心里就一阵气,他又何尝不是被二弟一直比下去的人, 所以陆鸿出生时就憋了一股劲。
结果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居然还比不过陆渊那从小没爹没娘的胚子!
反而是陆洋, 倒还有几分聪慧,最近给他的几个铺子也管得很好, 除了身份, 其他地方比起陆鸿可都是强上不少。
他想到曾经温柔貌美的妾室, 又看了眼陆夫人。
即使再怎样努力保养, 穿得如何精巧富贵, 但岁月骗不了人,曾经还能算端庄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陆大伯有些厌恶地转过头,眼睛一瞟,刚好看到旁边搁着的一架屏风。
屏风一共四面,分别是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那图案是缂丝的,栩栩如生,构图配色也好,少说也值个上千两银子。
“这屏风我倒是没见过,如此名贵的东西,夫人是从从哪儿拿到手的?”
陆夫人闻言浑身一僵,这缂丝的屏风哪里是她能弄到的,还不是前不久从陆渊娘亲的嫁妆里拿出来的!
陆渊娘亲的嫁妆原是由陆老夫人管着的,只等陆渊长大就会交给他,只是陆老夫人去得突然,陆渊又昏昏沉沉几乎管不了事。
当时的陆家,可不就是大房只手遮天,刚开始拿到弟媳的嫁妆后,陆夫人还有些谨慎,并没做什么。
但随着陆渊被送到阳安镇,又许久没了消息,她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最后自然打开了库房,一旦看到里面各色的奇珍异宝,陆夫人又怎能忍住半点不沾?
“这……这屏风是我前不久刚从锦绣阁买回来的,当时老爷许是一心记挂着家里的生意,这才没发觉。”
陆大伯深深看了惴惴不安的陆夫人,“我不管这个屏风是你是从哪里买的,反正三日内必须把二弟媳的嫁妆,还有我娘留给陆渊的体己都收拾出来,绝对不能出差错,否则你知道后果!”
谢院长当年可是在东宫讲过学,正经教导过太子的,虽然如今二皇子势大,但太子毕竟占着正统之位。
陆渊如今不和陆家接近他也不在乎,若是最后二皇子成了大事,陆家很容易就能把陆渊给撇干净。
若是太子成功,那陆渊可就飞黄腾达了。
陆大伯不耐烦再和他们讲这些,直接大步出了正房的院子,只留下了一对惊慌的母子。
“娘,这可怎么办?”
陆鸿满脸的害怕,这屏风虽拿出来用了,但好歹还在陆家,但他拿走的东西,很多都是早就用出去了,现在还去哪能找回来。
“陆洋那个贱货生的布置已经得了你爹的看重,鸿儿,我们如今不能再出差错了。
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找不回来的,只能是四处寻些差不多的东西放进去了。”
陆夫人和陆鸿七拼八凑的,几乎是把自己攒的私房都填了进去,最后才总算是凑齐了。
——
“渊儿,二弟夫妻俩走了之后,大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之前把你送到阳暗中镇上去,是大夫说爹静养,这府城又太过嘈杂,
当然,是大伯考虑不周,谁能想到你那奶嬷嬷是这么个不上心的人,居然还敢偷窃主家的财产,若是还在陆家,我定然要好好惩处她!”
陆大伯坐在谢家客院的正堂里,说得是冠冕堂皇。
他开始时是托了人去给陆渊带话,想让这侄子自己回陆家,但陆渊根本就不为所动,最后陆大伯只能主动上门来拜见了。
“这个账本是你娘留下的嫁妆,还有你祖母也留了些自己的体己,大伯一直替你好好保管着呢,东西都让人搬过来在院子里,你派人去点点吧。”
比起陆鸿,他要圆滑得多,虽然是示弱,但表面还得说成是自己一心为陆渊考虑。
怀安在陆渊的示意下,带着人去院里一一清点了东西,随后附到陆渊耳边禀报道。
“有些东西对不太上,但重要的都全了。”
陆渊点点头,“既然大伯这样关心侄儿,吃饭前去京城还不知何时能回来,我想带走爹娘的牌位。”
“这可不行……”陆大伯连连摇头,他还指着用这东西防着陆渊,怎么能答应。
“若是你同意,我可以承诺不对陆家出手。”
听了陆渊这话,陆大伯眼睛一亮,留着牌位不就是为了防着陆渊动手,若是他能做出这个承诺,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二人又来回拉扯了几番,最终陆大伯还是点了头,答应了这个条件。
自己是说不会对付陆家,但若是陆家自己乱了,那可就怪不得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