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靠在床沿俯下身,去搂抱他,亲吻中问:“今天有事要出去吗?”
祁时晏默着眼,长腿一勾,手一捞,懒散又熟练,将人捞上床,卷进怀里,晨起的笑意慢慢散在唇角:“今天哪也不去,我们可以睡上一天。”
“陪我去个地方吧。”夏薇和他贴了贴,怕他不愿意,哄着说。
“去哪?”
“寿安寺。”
*
汽车疾驰,离开喧嚣的市区往郊外而去,两边树木银装素裹,枝头上饱压着松软的雪,阳光下,一路洁净的光芒。
昨天夜里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场雪,如他们两人在温泉池里缠绵缱绻,难分难舍。
男人脖颈上的羊脂玉摇摇晃晃,律动与他一致,迷了她的眼,也迷了她的心。
什么宝贝,如此珍爱?
最是赤诚时,也放不下它。
后来回到床上,祁时晏靠在床头,点了一根事后烟,拥她在怀,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黄妈。
祁时晏三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去了加拿大,从此杳无音讯。
之后,小小人儿的他便生了一场大病。
那病至今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病,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年,医生束手无策。
黄妈去了一趟寿安寺,捧着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一点东西,从山脚一步一磕头,几千层台阶,磕下几千个头。
那天,天降大雪,漫天鹅毛翻飞。
到达山顶时,黄妈浑身雪白,几乎成了一个雪人,只有脑门上鲜红一片。
进了殿门,她跪在佛祖前,将那东西交给了佛祖,僧人念她心诚,念诵后还与她。
黄妈下山后,便将那东西戴上了祁时晏的脖子。
第二天,祁时晏病情开始好转,没多久就出院了。
不用说,那东西便是这块没有雕琢的羊脂玉。
这块玉本是黄妈进祁家时,老太太送的。
在祁家,这么一块玉几乎不值得一提,但在黄妈却是她的所有。
有时候人生病,不是身体出了毛病,而是在心。
祁时晏那么小,母亲离开他,他心里残缺了一块,是黄妈用她的心女娲补天似地补上了这一块。
祁时晏说,他丢不了,这块玉那天之后就像他身上额外的一个器官,他一辈子都不会丢。
那一刻,男人握起通透的羊脂玉,贴唇上亲了一下,深邃的眼里有着窗外雪花一样的莹亮。
那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夏薇内心震荡,难以想象一个玩世不恭的男人会有如此真挚的一面。
汽车到山脚下,两人下车。
踏上石阶,两边草木白雪繁花,寒风吹来,松枝颤巍巍抖落一树雪,如天女散花,偶有三两斑鸠飞过,发出响亮的鸣叫,给两人的登山之路增添一些乐趣。
一步一磕头,几千石阶。
夏薇看看脚底下,又放眼看去这层层叠叠,狭长曲折的山路。
那是一场虔诚与艰难的较量,是人与天的搏斗。
确不是她可以比得了的。
但她为他祈福的心总可以有吧。
花了一个多小时登上山顶,殿前日光倾洒,烟火缭绕,香客三五成群,或敬香,或磕拜,在普渡众生的传诵声里。
夏薇买了一把最贵的香,借烛火点燃,立于佛祖前,轻阖双眼,低眉垂额,将自己内心祈愿的心事托付。
祁时晏站一边,袅袅烟雾里,看见姑娘虔诚的脸。
先前上来时,他说了不信佛,这一趟单纯陪她。
他不觉得遇到事情求神拜佛能有什么用,就是当年,他也只是被黄妈的行为感动,而并非觉得是佛救了他的命。
只是此刻看着夏薇恭敬认真的表情,他忽然有所感悟,这缕灰烟化沉重为轻薄,人情淡漠里,寄走了一份精神寄托,留下了快乐。
夏薇睁开眼时,旁边的人轻轻撞了她一下,双手合十,掌心点燃了和她一样的香。
“你不是不信?”
“陪你。”
祁时晏轻轻笑,抬眸看去佛祖,心里祈祷说,若你真的灵,就让我的姑娘所有祈的愿都实现了吧。
殿上佛声低颂,香火弥漫,夏薇见他一本正经对着佛祖的模样,莫名有种浪子回头的既视感。
等男人生疏得把香插进香坛里,她挽过他的手从另一侧离开。
她没告诉他,自己祈求的是什么。
——愿用尽我所有的爱和力量换取祁时晏平安,健康,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
寿安寺在山顶上,占地面积庞大,是唐朝兴隆时期的佛门古刹,历经千年变迁,几次焚毁几次重建,演变至今,黄墙琉璃瓦,翘檐尖顶,山风浩荡,气势恢弘。
两人将几个大殿瞻仰了一番,月老阁前有一棵千年槐树,树干上一圈一圈铁链上绑满了同心锁,枝头上更是挂满了红绸带,所有的祝福和祈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夏薇入乡随俗,在月老阁办了月老三事,第一件买了两把同心锁,刻上她和祁时晏的名字,锁一块,锁进了槐树身上。
第二件买了两条红绸带挂到了树枝上,第三件求了一根红绳,现场编了个简单的手链结,绑在了祁时晏的手腕上。
那冷白肌肤上乍现一根纤细的红,底端还垂着两颗菩提子,祁时晏摇了摇手链,抬高手腕至头顶,对着阳光大笑说:“这么一根玩意儿就想绑住我?”
四野苍茫雪海,阳光照在那红上,格外耀眼,也隐隐将那一抹红照透在男人的脸上,将他的笑无限放大,浪荡不羁。
夏薇不管他的话,拉过他的手,理了理衣袖,将红绳往里面塞了塞。
男人忽低头,另只手将她拉进怀里,压低声音:“不如你把床上功夫练练,用那个绑住我更有用一点。”
“祁时晏。”夏薇忍不住叫了一声,朝殿堂看去一眼,“佛门禁地,佛祖在看……”
话没完,灼热的气息侵袭而来,缄了她的口。
热烈,霸道,男人额前细碎的短发擦在她脸颊上,夹杂凛冽的寒风,像冰与火的交替,拧成一股刺激的电流灌入她唇齿。
夏薇浑身紧绷,不似平时那么放松,换谁能够自然得在巍峨肃穆的神明之下接吻啊。
可祁时晏离经叛道,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兜起姑娘羽绒服的毛领,拢起一片相对的隐秘,扣住她的后脑勺,凶蛮攻占。
经幡在耳边猎猎响动,如男人的吻一般狂妄。
夏薇招架不住,逐渐沉沦了自己,几次腿软,往下滑去,被男人捞住,固定在他怀里。
一吻结束,她扶着石砌的栏杆大口喘息,脸上通红滚烫,仿佛一条从油锅里逃生的鱼。
祁时晏靠近她,薄唇又贴上来,舔去她唇角水液,颤动眉睫说:“既然佛祖在看,就让他做个见证,多好啊。”
夏薇:“……”
见证他们的爱情吗?
为什么男人的歪歪理,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两人旁边有座七层宝塔,红木深漆,白雪层层堆砌,高峨如山,是寿安寺最显著的地标之一。
祁时晏说,那是他祁家捐钱重建的。
他指向远处,连绵雪山起伏不断,在山坳的平坦之处,有一片重峦叠嶂的木雕深楼掩映在雪中,四周白雪茫茫无边无际。
那正是枕荷公馆和他们家的荷塘。
夏薇感慨:“你们祁家真有钱。”
祁时晏转身,背靠栏杆,倏地冷笑了声。
裤兜里摸出烟盒,偏头拢上一簇青红的火光,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夏薇默默看他,反方向靠在他身边,伸过来一只手,揽在他半腰,抱了抱他。
她发现他最近烟抽得有些多了,以前抽烟都是玩儿,可抽可不抽,不像现在,眸一沉就是一支烟,眉一皱也是一支烟。
祁家有钱,势力庞大,关系错综复杂,深在其中的人享受名誉地位和金钱,尤其祁时晏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附在他出生证明背后的是继承权和冗长的资产清单。
这般的财富人生,普通人无法想象。
可是同样令人无法想象的是他的婚姻不属于自己。
别人可能无所谓,偏偏祁时晏生性.爱自由,偏偏那个联姻对象是他憎恶的类型。
祁渊出的主意,在祁景天一年任期届满的时候,将他调离海运公司。
可祁景天虽然职位不高,但职权和人脉在,他联合了数位股东,在董事局上否决了祁渊的调任。
祁渊身为集团最高掌权人,权利再大,却大不过董事局,何况祁景天在海运公司并无过错,一年业绩还颇丰。
只要祁景天霸住了海运公司,海运公司解散不得,那祁时晏的联姻便不可能退成。
夏薇从沈逸矜那里得知这些,也知道祁时晏为此很烦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让他多开心一点。
“喝水吗?我去买。”她看见男人唇角被风吹得有些干裂。
祁时晏点点头,掐灭了烟说:“一起去吧。”
小卖部就在石阶路口,两人刚走到,石阶上上来两个人,一个年轻男人扶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好巧,年轻男人是白易文,妇人是他母亲。
白妈妈身形微胖,爬上来喘息不止,白易文扶着她坐到小卖部门前的休闲座椅上。
祁时晏站定脚,眯了眯眼,忽略白易文,直接朝妇人问候了声,介绍给夏薇说:“这是我……表姑妈。”
他问候的是对方的英文名,平时叫习惯了的,可是论到亲戚关系,他却叫错了。
白妈妈喘定了气息,笑着纠正说:“是表姨妈。”
白妈妈常年居住美国,衣着洋气,烫染一头蓬松的中卷金发,要不是爬山露出了老态,平时不可能看出她的年龄。
夏薇礼貌地问候了声,买来几杯咖啡,请大家喝。
白妈妈坐在她旁边,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问卫生间在哪。
夏薇指了指方向说:“我也正想去,我陪你一起去吧。”
白妈妈说好,两人一起离开。
剩下的两个男人隔着小圆桌,虽然位置相对,却谁都是侧身而坐,互看不顺眼。
祁时晏后背仰靠在圆椅上,百无聊赖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衔在唇角,点上了火。
烟盒和打火机随手扔在了桌上。
白易文没有抽烟的习惯,平时身上不带烟,此时莫名其妙犯上烟瘾,伸手去拿祁时晏的烟盒,可是刚碰到,祁时晏就一个手斩劈下来,劈在了他的手腕上,不许他动。
“至于这么小气?”白易文抬开他的手,再次摸烟盒。
“至于。”祁时晏又斩了他一刀,力道加重。
白易文将烟盒一推,放弃了说:“昨天夏薇的微信拉黑我,是你干的吧。”
兄弟两人彼此太了解了。
祁时晏吸口烟,吐出一串白色烟圈,坏笑一声,答了一个干干脆脆的字:“对。”
白易文没说话,投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祁时晏剑眉一横,回过去一个更鄙视的眼神。
头顶高树上摔下来一捧雪,哗啦啦,惊起一片鸟叫。
两人都有被雪星子溅到,可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谁也没理会。
白易文盯着祁时晏,问:“你会和夏薇结婚吗?你会娶她吗?”
祁时晏冷嗤,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吸口烟:“你管太多了。”
“你太混蛋了。”白易文转过头去,扼腕叹息的口吻,“一朵鲜花……”
“闭嘴。”祁时晏打断他,“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他朝卫生间的方向看去,看见夏薇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斑驳的阳光投在她脑顶上,呈现一片圆弧的光晕。
远远对视一眼,她冲他展颜一笑,娇俏,明媚。
祁时晏被取悦,勾了勾唇,瞥了眼对面的人,慢悠悠说:“记住,夏薇喜欢的人是我,你别痴人做梦了。”
白易文面无表情:“那你喜欢她吗?”
祁时晏皱眉,眼神不耐烦地射过去,要不是夏薇和白妈妈走过来了,他都想拎起衣领揍人了。
白妈妈久不说中文,想要表达的时候,总想不起某个词,便会普通话夹杂英语混着说,说完了又连连抱歉。
夏薇说没关系,用英语回她话,陪她说英语。
“夏小姐,你英语说这么好呀,太好了。”白妈妈相见恨晚,掏出手机就要加夏薇的微信,和她做朋友。
“阿姨,你叫我夏薇就好了。”夏薇欣然接受,手机里一番操作,两人互加了好友。
祁时晏脸一黑,白易文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浪子的爱也就这么一点儿了,亲妈作者也就只能抢救到这一步了,接着放飞吧
今晚还是双更,月底就完结,本章50个红包,爱你们!!
2023-03-23 05:53:06 您在《坠入月色》第45章 提交的批量发红包任务(任务id:226699)已执行完毕,已成功发出红包11个,共消耗晋江币220点,请您知悉。
感谢在2023-03-22 08:45:49~2023-03-23 06: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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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银光月
◎爱恨淬骨,何时才能渡尽啊◎
寒潮悄无声息留下一场雪走了, 天气回暖,春天的枝头一天一个样,艳丽的梅花漫山遍野, 青翠的树木一波绿过一波。
那天下山后, 夏薇后来又去了两次寿安寺。
一次是和沈逸矜,二月十五,佛祖涅槃的日子,一次是她一个人,在三月末了。
夏薇在祁时晏那儿住了一段时间,便又住回出租屋去了。
嘉和公司过完年之后, 扩大了规模, 换了新的办公室,内部管理比以前提高了一大截。
夏薇升任行政部经理,主管内勤, 她需要做些职业上的输入,参加一些商务学习, 另外还要学车, 祁时晏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他的事情忙起来顾不上头尾, 作息全乱。
两人商量后,夏薇便住回去了, 只在祁时晏有空的时候才和他小聚一下。
学车的事, 夏薇和沈逸矜说好了一起学,沈逸矜也不会开车, 现在工作繁忙, 出行很不方便, 所以她也想学。
夏薇负责找驾校, 祁时晏陪她去了,可是看完教练和车,他就否决了。
驾校里大多数是男教练,一车带几个学员,祁时晏看那教练两撇龙虾胡,一口黄牙,怎么看怎么猥琐,说什么也不许她俩去学。
第二天他和祁渊便带了一个女私教来。
沈逸矜先上车,坐上驾驶位,可是只摸了一把方向盘,她的PTSD就激烈反应了,在车上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