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连忙将她抱离了车,剩下夏薇一个人学了。
后来,两闺蜜约了去寿安寺,沈逸矜沮丧说:“佛祖涅槃成佛,我什么时候才能涅槃?”
夏薇安慰她:“你呀,和祁渊好好修行,修成正果可不比涅槃好?”
“怕是修不成。”沈逸矜直摇头,“其实我挺羡慕你和祁时晏,不问前程,就这样一直谈恋爱谈下去多好啊。”
那天寿安寺里人潮如织,香火鼎盛,院中几株高大的玉兰花盛开在顶端,一盏盏冰清如玉,素雅,又娴静。
可是花瓣落下,被一双双脚踩入泥泞,终面目全非。
夏薇看着那满树的洁白,叹息说:“花无百日红,谁能保持恋爱的热度永远不降?只有婚姻才是最好的归宿啊。”
沈逸矜羡慕她,她羡慕沈逸矜。
因为祁渊和祁时晏不同,祁渊想要的是婚姻,他想和沈逸矜结婚,可沈逸矜只想和祁渊谈恋爱,不谈婚姻。
“世人多烦恼,皆是自寻烦恼。”
两人手举高香,看那尘烟迷乱,对向佛祖,望苍茫青山。
爱恨淬骨,何时才能渡尽啊?
回来后,夏薇抽空去办了护照。
她想她终究还是要离开。
饭店里那一下只会唬住夏启炎一时,他不会放弃她这棵摇钱树的。
因为夏晨高三就快毕业了,留学的事迫在眉睫。
和她一样想她离开的人还有孟岳松和马玉莲。
有天傍晚马玉莲给夏薇打电话,说是有事相谈。
夏薇赴约,到了地方,在一酒店包厢,除了孟岳松和马玉莲,还有一陌生男人。
又是相亲。
这位相亲对象三十岁左右,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斯斯文文,马玉莲介绍说在比利时工作,即将拿到绿卡。
其实马玉莲的眼光比夏启炎强很多,除了现在的这位,先前的白易文条件也不错,只是如果心里已经铭刻了一张脸,以后再遇到谁,都会不经意拿来做比较,会觉得无论谁都比不上。
一顿饭吃得很勉强,不到半小时,夏薇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开。
马玉莲跟在她身后,半路将她拽进一间空的包厢,关上了门。
“薇薇,这个男的哪里不好,你说?”马玉莲向来温柔和善,此时挡在门前,双手叉在腰上,很强势。
“妈。”夏薇低着头,克制自己的分寸感,“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只是我的婚姻,我的人生路就让我自己走吧,你们不需要为我过多操心。”
“不操心?”马玉莲皱了眉,脸上露出几分疲态,语气有点儿急,还有点儿咄咄逼人,“不操心,由着你为所欲为,和祁时晏在一起,破坏小荷和他的婚约吗?”
“薇薇,我早告诉你了,祁时晏是小荷的未婚夫,你为什么谁不挑,就要挑祁时晏?凭良心说,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还要来抢小荷的未婚夫?你居心何在?”
居心何在?
“妈。”
仿若一把刀扎进人心。
夏薇怔怔地看着眼前高贵的妇人,竟不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变成这么一个不堪的人。
“你心里是不是很后悔养了我十五年?”
“你是不是觉得,孟荷如果从小在你身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祁时晏就会和她结婚?”
夏薇眼眶发红,滚下泪来,才知道血缘关系原来是这么的重要。
那个她曾经崇拜的神明,她从小的心灵支柱,那个她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会遗弃她,诋毁她,欺辱她,却仍会护她爱她心疼她的伟大的母亲,原来早不知何时就已经离开了她。
“薇薇,我也不是那意思。”马玉莲有点后悔,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可夏薇已经被伤到了,想起年会上那通电话,几乎将她打入了地狱,她是花了多长时间才爬起来的,如今她不想再掉下去了。
马玉莲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想给她擦眼泪,夏薇却推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折了双膝,朝对方跪了下去。
“薇薇,你干什么?”
马玉莲骇然,往前一步扶住夏薇,想扶她起来,可夏薇跪定了,泪流满面,却咬紧了唇,不放出一丁点的哭声。
双手交叠,手背贴到额头,对着马玉莲弯下腰,匍匐倒地,行了叩拜大礼。
说起来,这个大礼还是小时候马玉莲教的。
马玉莲说,将来等你结婚时,要向父母叩谢养育之恩。
夏薇想象那一定是在一个鲜花满地,红毯,香芬,喜庆的大日子里,可现在看来,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叩下第一个头,忍住哭泣说:“妈,你和爸爸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着,女儿叩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第二个头,泪水糊在脸上,滚到下巴,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流淌。
“人世间最难还的莫过于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念你们的情,可我能力微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请恕女儿不孝。”
第三个头,脑门重重地磕到地上,大理石地面被迫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此,你们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我心有愧疚愿意承担这个罪名,但也求你们从此……一刀两断。”
心中有多悲恸,言语就有多决绝。
谁心里都有一杆秤,夏薇总以为夏家纵然给了她一条命,也比不过孟家对她的养育之恩,所以在她心里,她始终更愿意亲近孟家,现在才知道,他们早后悔了,后来对她的好也不过全是可怜她。
“薇薇。”马玉莲弯腰蹲在了她对面,有泪从眼角流出,“妈妈不是要逼你,妈妈只是为你好,想你将来过得幸福啊。”
“谢谢你了,真的非常感谢。”夏薇双眼模糊,泪水止不住地流。
被人抽一刀,不如自己抽一刀,大抵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吧。
她扶住自己膝盖站起身,对马玉莲说了最后一句,“原谅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妈妈了。”
说完拉开门,脸上的泪还没抹干净就走了。
*
三月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夜晚的风吹上冰冷的泪,粘在脸上像揭了一层皮似的疼。
大街上灯火辉煌,可是照进绿化带里,黑影憧憧,人不像人。
夏薇倚着一棵树,靠了很久,直至泪吹干了,心麻木了。
她摸出手机给祁时晏打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伴着懒散的一声“喂”,背景是一群笑声,有男有女,像是在庆祝什么。
“在哪?”她清了清嗓子,平稳了呼吸问。
“在哪?”祁时晏重复她的话,鼻尖发出轻逸的笑,充满酒气说,“我想想。”
旁边有人冲他喊:“祁三少,快来。”
那声音娇笑带着盛气,夏薇听出来了,是许颖。
他们怎么又在一起?
许颖不是去了巴蜀吗?
耳边男人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哪,笑着说:“我到巴蜀了。”
“好啊,真好。”夏薇附和着他的笑,眼底不知道是发黑还是发酸,一团一团模糊的黑影,握着手机蹲到了地上。
“去那做什么?什么时候去的?”
身为女朋友的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许颖最近人气掉的有些厉害,我来救救她的场。”祁时晏说的很坦白,似乎这就是对女朋友的交代。
他说,“我们堆了个篝火,烤乳猪,很有意思。”心情沉浸在当下,手里拿过一瓶白酒,找到了乐子,“我现在再去泼点酒。”
一阵脚步声,像是踩在草地里,背景里的笑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男人急于投入快乐中去,潦草地问:“你有事吗?”
“我有事你回来吗?”
祁时晏听她的语气,散漫地笑了声:“又吃醋了?”
“没有,你玩得开心。”夏薇先他之前摁了挂断。
支肘在膝盖,捋过垂落的头发,侧抬头看天,漆黑的一片,像她的心一样。
打开微博,用小号登录进去,翻到许颖,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两小时前发布的。
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旷野之地,临时搭起的橙色帐篷,简易的餐桌铺着碎花的餐布,上面摆满了酒水餐点和野花。
还有一群年轻的男女,挤在一起拉了一条横幅,摆pose拍照,那是许颖的工作团队。
里面没有祁时晏。
也就是说,要不是这通电话,她根本不会知道祁时晏去了那。
因为祁时晏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些。
有时候,夏薇会觉得自己很失败,男女朋友做到今时今日,她和他还是没能够交心。
他太随性了,总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出了榆城,就是在榆城,她也掌握不到他的动向。
一直如此。
真的没人约束得住他?
倒好像是许颖最了解他,许颖做旅行主播,可不正好满足了祁时晏爱自由的追求?
两天后,许颖在B站发布的视频火了,冲上了首页第一,连微博热搜也挂了号。
夏薇点进去,片子不长,铺天盖地的评论和弹幕不是问“谁”,就是喊“祁三少”。
原来其中有两个镜头,祁时晏露了一张侧脸和背影。
那镜头从远处而来,奇高险峻的山岭,苍翠陡峭,直落的瀑布声势浩大,阳光中折射一道美丽的彩虹。
镜头下移,银河似的瀑布落入湖中,一改狂傲的姿态,变得清和,宁静,有竹筏从山间穿行而来,许颖坐在船中央游览戏水。
到岸边时,有人扶她上岸,镜头偏移,露出一张俊隽的男人的侧脸,险挺如峰,剑眉薄唇,光影打上来,下颌线条锋利流畅,镜头感妙绝得令人呼吸停滞,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那俊脸一晃而过,却让前面所有的绝美风景都成了铺垫。
而后,陆地上的一段行走,仅仅一个一秒的颀长身影,腿长挺拔,宽肩窄腰,也叫粉丝们失声尖叫,大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夏薇冷笑,很明显这些都是许颖故意剪辑剪进去的,为了什么?
只是简单的商业炒作吗?
磕他俩CP的粉丝磕了几年,都没磕出个结果,现在炒冷饭,冲流量?
祁时晏去巴蜀,就为了配合她这期的视频,给她冲人气?
夏薇怎么想,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没多久,有风声传来,祁时晏要和濯湾的许家谈联姻,联手更大的利益,替换掉和孟家的联姻。
因为许家的门比孟家的豪。
谁叫那些股东个个看重利益呢?
摆上一只大西瓜,芝麻就可以丢掉了吧。
夏薇收到消息,在自己办公室打开窗户,对着天空发出一连串的怪笑。
沈逸矜敲门进来,就见她扶着墙,笑得头发散乱,脸上通红,还合不上嘴停不下来。
“这是怎么了?”沈逸矜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夏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拍了拍脸,蹲到地上抱着笑痛的肚子,好半晌才好一点。
嘉和公司主营装修业务,包括家装和工装,在祁渊的扶持下,发展势头节节攀升。
现在嘉和名下成立了一个分公司,将家装和工装分开了独立核算,所有在职人员都可以参股,分一杯原始股的羹。
夏薇将祁时晏给的20万一次全投了进去。
只不过,她不是为了自己,而另外写了一份股权转让书,被转让人是祁时晏。
爱他一场,和他有过欢笑,有过开心,也收了他很多礼物,但是关于钱,她还是不想要。
她知道他在浮华场里行走惯了的,即使给了她一个“女朋友”的身份,可事实上对待她的方式也不外乎他们圈子里的其他男人。
但在她这里,至始至终,她不愿意和他用钱来定义这段感情。
夏薇将股权转让书交给了沈逸矜,嘱咐她:“等将来我走了之后再给他吧。”
沈逸矜点点头,收进保险箱,她们就这个话题已经深入聊过,夏薇去意已决,沈逸矜也不再多劝。
夏薇抽了半天时间,去美国大使馆办签证。
可惜面签没通过。
因为她太穷了,资产不够,而且缺少美国方面的邀请函。
选择去美国,是因为她想去看一看祁时晏曾经读过的大学,但是如果去不成,她就不得不考虑换一个国家。
“夏薇。”
从签证官的办公室走出来,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有人叫她。
夏薇转头,就见一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朝她走来,诧异问:“你来这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焚化炉准备
第51章 怜月
◎蜿蜒出激烈的形状◎
榆城的春天是很爱下雨的, “噼啪,噼啪”打在窗沿上,像街头吉他手拨动的琴弦, 慵懒, 又缱绻,一场雨下完,仿佛听了一首悠长缠绵的情歌。
临下班时,天空放晴,太阳出来了,窗户玻璃上残留的雨滴, 在金色光芒里像一颗颗耀眼的水晶, 晶莹剔透。
大办公室里,有同事对着窗户尖叫:“快看快看,好漂亮的气球啊。”
所有人都投了视线看过去, 顿时尖叫声从一声变成无数,还有楼上楼下, 几乎四周所有的写字楼都在爆发惊叹声, 如浪潮一般一声掀过一声。
那气球很大一簇,挨挨挤挤, 远看像一只彩色的热气球,近了才发现是很多小气球组成。
每一只都是双层的, 外面一层透明色, 里面罩着各种颜色的月亮,金的, 粉的, 蓝的, 紫的, 七彩飞扬。
夏薇看着,眼皮子跳了跳,这些气球有股子熟悉的味道,太像去年从温泉度假村回来的路上,在服务区买的那只月亮气球。
当时祁时晏也是这样买了一大簇,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月亮款。
“太浪漫了,这是求婚还是表白啊?”
“好羡慕,是谁家男朋友这么懂浪漫啊?”
“往我们这栋楼来了,快看。”
办公室里多的是女同事,个个探出头去张望。
可是气球从他们窗前飞走了,继续往上飘去了。
夏薇摸了摸额头,心里有点儿尴尬,刚才一瞬间的心动差点表错情,差点以为是祁时晏。
可就此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正是祁时晏。
划开接听,男人说:“你在公司吗?”
“在。”
“你到窗户边招招手,我好像数错了。”
夏薇抿唇笑,看去窗外还在飘荡的气球,心也像那气球一样飘荡了起来。
她走去窗台边上,伸出一只手,招了招,那些气球像是听到召唤似的,逆着风争先恐后得朝她飞来。
同事们羡慕的尖叫声更大了,而其他窗户则传出遗憾声和挽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