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希希速度很快，当她来到那片空地，离自己那块菜地越来越近后，望见地上散落的菜叶子，捂住心口，几乎喘不上气。
方希希：“我，我的菜……！”
蹲在菜地中间的人影听见，转过头来，露出张熟悉的脸。
是姚阳阳。
姚阳阳两手沾满泥土，一只手上拿着菜叶，另一只手推推眼镜。
他茫然地看着方希希，开口道：“方老师？”
方希希看到他粘在嘴角的菜叶子，脸忍不住抽动下。
她现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笑吧，菜地被大白鹅嚯嚯一通，今晚又被姚阳阳又踩又摘。
哭吧，姚阳阳那副样子真的好傻，冒傻气的同时身上还透出可怜。
方希希忍不住说道：“姚阳阳，你在这里干什么？”
姚阳阳没吭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他从进入学校开始，就觉得自己天生为学习而生，他的使命就是学习，一旦停下或者不学习他会非常焦虑。
于是他不停地做试卷、背课文，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西岭山成绩最好、知识面最广的学神级人物。
班上那群人姚阳阳是看不上的，那群人每天不是调皮捣蛋就是研究坏水，这种人跟他怎么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姚阳阳认为自己是班里站在学习链顶端的人，和那群人有壁。
因此他很少和他们接触。
方老师宣布考试的时候，姚阳阳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非常开心。
他这辈子最喜欢干的就是刷试卷了，考试而已，随便写写也能拿满分。
姚阳阳信心满满，做完试卷还提前交卷。
谁知道成绩一下来，像道雷一样把他劈傻了。
48分！
48分！
谁他妈能想到他考了48分！
别说满分了，连及格都够不上。
姚阳阳拿到试卷，整个人直接崩溃掉，恨不得找个洞跳下去。
他连课都不想上了，脑子一热逃课了。
姚阳阳一路跑一路哭，哭的眼都肿了，面前一片模糊。
他擦擦眼泪，看到一片绿色，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跑到了方老师的菜地。
姚阳阳现在特别讨厌方老师，连带讨厌方老师的菜地。
方老师还拿菜地嘲笑过他，说什么近视眼看菜地。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他记不清了。
姚阳阳跑进菜地里，看着那堆绿油油的菜，随手薅了扔地上。
他要把方老师的菜全部薅光！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薅着薅着坐地上吃起来了。
方希希找到他的时候，他嘴里的菜叶子还没咽下去。
姚阳阳吧嗒吧嗒又开始淌眼泪，手里的菜塞进嘴里，含糊哭道：“我再也不要考试了！这辈子都不考试了！”
代蓝瞅瞅姚阳阳，又瞅瞅方希希，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方希希回了个眼神：回头再说。
她走过去，掏出纸巾递给姚阳阳：“擦擦鼻涕，快淌到菜叶子上了。”
姚阳阳一愣，吸吸鼻子，接过纸巾擦擦，继续哭。
方希希让他哭的头疼，看着乱七八糟的菜地，叹气道：“你把我菜拔了，我还没哭，你倒是哭上了。”
姚阳阳心虚地停顿下，继续抽噎。
不过哭声下意识放小，没那么大了。
方希希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别哭了，跟我回教室吧，还有几节课呢。”
姚阳阳大叫：“我不回去！不去上课，我不要上课！”
方希希：“嘿！之前不是挺愿意上课的，怎么又不想上课了？”
她凑过去说：“不会是考试没考好，觉得丢脸吧？”
姚阳阳脸色发红：“我，我才不，不觉得丢脸。”
方希希：“不觉得丢脸就给我去上课。”
她拽着人往教学楼方向走。
路上没继续打击他，而是开导他别把成绩放在心上。
为了把姚阳阳这个爱哭鬼哄好，方希希贡献出自行车，让姚阳阳骑车去教学楼。
姚阳阳不会骑，方希希和代蓝扶住自行车后座，帮他稳住车子。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教学楼的时候，姚阳阳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
他把成绩抛到脑后，满脑子都是骑自行车的事。
学会自行车让他自信心重新膨胀起来，连爬楼的时候腰背挺直，挺胸抬头。
三人回到教室。
雪伟才站在黑板上讲课，看到他们，冲几人点点头。
姚阳阳走到教室门口，大声说道：“报告！”
雪伟才让他进来。
方希希靠近窗户，看到乖乖坐在教室中间。
她舒口气。
两名逃课的学生都回来了，她也终于能歇一歇了。
代蓝和她打声招呼，往办公楼的方向走。
代蓝下节课有课，她得回办公室准备东西。
方希希跟她摆手，等人离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骑车跑了那么多路，又爬了好几栋楼，她现在腰疼腿酸，浑身无力。
方希希躲在窗户底下，脑袋撑在腿弯上，差点睡着。
强烈的失重感令她清醒些，刚爬起来要回宿舍，就听见窗户内传出雪伟才的声音。
方希希转过头，无意中看向教室。
雪伟才整个人吊在半空中，有根细绳一头连接天花板，另一头拴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肤色因为缺氧变成青紫色，双目圆睁，眼角位置流出黑色的血液，长长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落到坐在前排的姚阳阳的课桌上。
雪伟才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字一句道：“这招叫做出其不意，只要有人来了，你们把自己吊到天花板上，舌头一吐，保证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底下学生纷纷点头，甚至有人坐在座位上模仿，将舌头伸出来，用手去拽。
坐在中间的乖乖听得很认真，点头也点的很认真，没注意脑袋碰到桌子边。
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脑袋像个皮球一样，因为桌子的撞击崩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形曲线，从窗户缝中飞了出来。
方希希只觉一阵风从眼前闪过，她僵硬地低下头，看到乖乖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她脚边位置。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的时候，那颗脑袋突然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乖乖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
方希希心脏骤停。
乖乖露出甜甜的笑，用软绵绵的声音说：“希希老师好！”
方希希脑袋轰鸣，身体后仰，直接摔在地上。
第17章 全是鬼
方希希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听见吵架的声音, 好像是樵校长和雪老师他们。
她脑袋发蒙，头疼欲裂，两只眼皮异常沉重。
方希希眼珠转了转, 尝试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雪伟才崩溃的声音：“干我何事！”
接着是樵校长抓狂的声音。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敢说方老师不是被你吓晕的？”
雪伟才：“不是，是乖乖！”
樵校长：“乖乖还是个孩子, 你把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你还有良心吗？”
雪伟才：“谁家孩子活那么多年？”
樵校长鄙夷道：“那也没有你大，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活了几百年了, 臭不要脸！”
雪伟才百口莫辩，大叫一声：“我要离职！”
方希希挣扎许久，终于睁开眼睛, 她听到雪伟才的声音，猛地坐起来，大喊道：“我也要离职！”
办公室里安静一秒。
樵建木见她醒了，也不跟雪伟才吵了，急忙跑过来, 笑呵呵地说：“方老师醒了, 方老师感觉身体怎么样？头疼不疼, 晕不晕？”
方希希这才看清自己在哪里。
她没在教室走廊, 也不在宿舍，正躺在樵校长的办公桌上。
方希希想撑着办公桌跳下来, 手搭在桌子上软绵绵的, 使不上劲。
她看向雪伟才。
此时的雪伟才表情生动, 一脸关切, 面容长相和平时没有区别。
他长到脚踝的舌头和青紫的脸好像方希希的错觉一样。
方希希本已模糊的记忆翻涌开来。
吊死鬼一样的恐怖场面, 乖乖甩掉的脑袋, 像放映片一样在她脑子里来回播放。
她掐了下掌心，刺痛感从掌心的位置传过来。
原来不是做梦啊。
方希希扭头看向校长，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樵校长！我要离职！我要离职！”
妈蛋！这是什么鬼学校！她要离职！
樵建木尴尬地笑了下：“方老师还没清醒呢，大家别待在办公室里，都出去，让方老师安静一会儿。”
雪伟才和代蓝被撵出校长办公室。
樵校长说道：“方老师平时低血糖吗？我听雪老师说你突然在走廊里晕倒了，是不是学校伙食不好，营养不良啊。”
方希希摇头，她可不是低血糖晕倒的，更不是什么营养不良。
她从醒过来到现在，就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非常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方希希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鬼怪之类的嗤之以鼻，她就算眼花，也不会眼花到那种程度。
所以，当时教室内发生的事是真的。
雪伟才真的把自己吊到了天花板上，他的舌头真的长到了一米多长，乖乖的脑袋也是真掉了。
方希希三观震裂，以往的认知顷刻间破碎。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樵建木还想狡辩，看到方希希的眼睛，知道狡辩没用，只好叹口气道：“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回家休息休息，离职的事等回校再说。”
方希希整夜没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中间几次拿起手机，想给樵建木发消息，说不用假期结束，明天就解除合同吧。
这个月工资她不……工资还是要的，顶多，顶多可以少要点。
夜里待着睡不着，她想搜索有关吊死鬼的消息，但她又怕仅存的一点理智碎掉，不敢搜索。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天边冒出鱼肚白，方希希拖上行李箱，离开学校。
她走出大门的时候，保安陈叔不在，方希希用钥匙打开门。
拖着行李箱走了几米，想了想，又放下行李箱，转身走到保安室，将手里的钥匙放进桌子上。
远处的教学楼上，樵建木几人站在楼道里，看着校门口的黑影，纷纷叹气。
乖乖昂头说道：“校长，方老师还会回来吗？是不是我把她吓跑了？”
校长摇头：“不是，方老师家里有事，回家处理事情。”
乖乖手里抱着花环，兴致不高地哦了声，“方老师还没陪我看动画片呢，她的手机可以看动画片，那天她答应我了，要带我一起看动画片。”
乖乖：“她会回来的对吗？”
樵校长勉强笑笑：“会吧。”
他俩后面站着代蓝和雪伟才。
代蓝拿梳子梳头，水沿着发梢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她叹口气：“这是第几个了？”
雪伟才：“记不清了。”
代蓝看着梳子发呆：“我很喜欢方老师呢，来了那么多老师，她是唯一一个送我礼物的。”
方希希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上公交车后，忙不迭打开手机，点开某招聘软件。
她找工作那会儿投了很多简历，少部分通过邮箱投的，大部分通过招聘软件。
她不记得自己投过学校，她学校不是师范类学校，本人也没考过教师类证书，不可能会投教师类工作。
她的专业和教师有壁。
之前接到面试电话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经过昨晚的事，方希希意识到西岭山综合学校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
没有哪所学校的老师会长那么长的舌头，也没有哪所学校的老师会教自己的学生吓唬人。
当事实摆在眼前，以往觉得没问题的地方全成了问题。
老蒙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还在学校当学生？
她当时以为学校专门招收特殊人群，可特殊人群学校不止有讲课老师，还有专门负责学生衣食住行的生活老师。
算上她和校长，西岭山学校总共五名老师，五名老师中樵校长和厌修基本不上课，真正负责老师职责的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照顾十几个特殊学生是不可能的。
方希希一边搜索一边懊悔，暗恨自己被金钱迷了眼，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一万五是工资吗？分明是买命钱！
想到这里，方希希打开各大软件，搜索西岭山综合学校。
从搜索的消息上看，确实有这所学校，学校地址、名称网上都可以搜到，甚至连樵建木这个校长也能搜到。
但也仅止于此，有关学校的消息她半点没有搜到。
方希希打开各大网站APP，没搜到关于西岭山学校的信息。
什么样的学校除了地址和名字，网上没有一点痕迹？
方希希不知道。
方希希打开本地论坛，发布帖子。
【水友们有没有听说过西岭山综合学校？】
帖子刚发出去，很快有人回复。
【西岭山综合学校？哪里？西岭山的吗？】
【没听过，楼下来】
【楼下也没听过，楼下继续来】
【我老家西岭山的，我们这儿学校不多，不记得有学校叫这个名字啊，综合学校，该不会是民办学校，补习班那种吧？】
【听起来像教育机构，楼主可以搜搜当地的教育机构】
方希希回复：不是教育机构。
【不是教育机构，那是什么？】
【本西岭山人没听说过】
【同，土生土长的西岭山人，没听说过这所学校】
【那就怪了，我去网上搜搜】
几分钟后，这名层主回来了，继续顶帖。
【刚去网上搜了，[图片]/[图片]/[图片]，确实有西岭山综合学校这所学校，而且这所学校还不是民办，属于公立学校，位置在XXXX，虽然搜到学校地址，但很奇怪，我搜不到有关这所学校的信息】
【卧槽！这地址我听说过啊，西岭山之所以叫西岭山，是因为我们这地方有座山，这学校的位置就在山不远处】
【……这地方我也听说过，确定这里有学校吗？那里不是片荒山吗？】
【何止是荒山啊，听家里老人说，那片曾经发生过战乱，死过无数人，是个万人坑啊，我小时候不懂事跑去玩，差点被我爷爷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