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舒的身段太美了,不似旁人瘦如嶙峋,每处线条丰合匀称,就像一个天然的艺术品。
长达一小时的持续排演结束,组员们累得额间出汗。
穆老师和伊万不禁鼓起掌。
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她们必然能在国际展露新角。
“时舒的状态越来越好了。”穆老师夸赞道,“比上次更有进步。”
宋时舒腼腆点头。
“是不是私底下练习了,还是领悟到什么诀窍?”老师又问。
“没有练,可能凑巧吧。”
凑巧,领悟到吉赛尔的感情。
不是通过控制就能达到的感情。
纵然遭受爱人欺瞒依然对他充满仁爱、善良地维护他,哪怕最后黎明到来,化为乌有,吉赛尔依然不后悔。
不是畏畏缩缩,不是不敢面对,是从始至终,从森林少女到幽灵新娘,崇敬无上的爱。
老师一走,回训练厅的姐妹团松懈得伸个懒腰,外放流行歌曲,摸出压箱底的零食,人头凑一起边偷吃边唠嗑。
路过的宋时舒成了奉承对象。
“时舒姐越来越厉害了。”她们嬉笑道,“上次有人说时舒姐感情投入到位是因为爱而不得的单相思,根本就是假的。”
宋时舒疑惑,跟着围坐,“谁说的?”
上次的进步确实有她疏离谢临的缘故,不过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事,怎么传开的。
“不知道,反正有人提过。”她们心思单纯,“之前还有人说你和谢公子只是没感情的联姻,要不了多久就离婚。”
这句说出来后,被旁边的姐妹捅了捅胳膊,示意噤声。
宋时舒漫不经心哦了声,“下次再遇到这些传闻你们帮我反驳,我老公爱我爱得要死,离开我就不能活的地步,让嚼舌根的人闭嘴。”
“……”她们彼此相望,八卦心十足,“真的吗?”
宋时舒轻咳,“夸张手法,但是,也差不多啦。”
他之前说过喜欢她,那么,喜欢和爱得要死……这两个意思差……不多吧。
总归不能受那种污蔑。
舞团里大部分姐妹都是很友爱,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出现一两个叛徒很正常。
就是不知道是谁。
中间还有个空隙,慕微凉也过来围坐,将手里的低卡零食分享给大家,凑热闹道,“这种流言能传出来,和林大姐有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瞬间得到赞同。
林知璇贼心不死,肯定是她出于嫉妒才散播谣言。
宋时舒看了眼慕微凉,耸肩,“我觉得不太可能,她在这里没有朋友,说什么话都没人信的。”
别说散播谣言。
大家对她连招呼都不打。
“她最近不是因为演出成功收获一批小迷妹吗?”慕微凉推测,“没准就是她们传的。”
慕微凉的话得到不少人附和。
手机亮起,看到谢临的信息,宋时舒立刻站起来,拿起一旁的包包,“我先走了,明天见。”
步伐太快,带起阵风。
姐妹团目瞪口呆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时舒姐不去参加短跑比赛可惜了。”
那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老公来接她了呗,我要是有个又帅又有钱的老公,我也跑着见他。”
“她老公真好,爱屋及乌,给我们组订的衣服都是最好的。”
“羡慕死了。”
几人讨论之间,零食吃得差不多了,只有慕微凉手里攥着零食迟迟没下口,表情略显呆滞。
宋时舒去更衣间换衣服,让谢临先等等。
不同之前随便挑个衣服,补个妆。
现在的她至少要在镜子前呆半小时。
眉毛都要精心地根根分明,追求完美。
林知璇路过的时候,没说话,只翻了个白眼。
宋时舒先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
“我得罪的人还少吗。”林知璇冷冷道。
“这次不一样。”宋时舒搽着腮红,“你小心点吧。”
“应该是你小心点。”
林知璇这样高傲的性格,不可能听信别人的话。
搁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
宋时舒在化妆,没空看,一侧的林知璇飘飘然垂下去一眼。
有锁,看不到内容,但能看见屏保。
一张松林雪景。
看似平常却格外熟悉。
图片里还有个指向标,俄语。
林知璇眉间皱紧,瞳孔忽然定住,血液冷凝似的,像做一场荒谬大梦,醒来后透不过气。
谢临等久了,没在楼下干等,直接上来的。
经常出入,舞团的老师和学生或多或少认识他。
年纪轻的小姐妹看到人,害羞地低头,迅速走开。
上楼的时候,不禁对他窃窃私语。
“好像是宋时舒的联姻老公。”
“不是说没有感情吗,怎么老是来这里接她。”
“谁知道呢,可能做戏的吧。”
宋时舒的那组对他们风评尚好,其他组员就未必了。
谢临站在同一个楼层等着,眺望远处风景,神色不明。
从更衣室出来,林知璇很快看见熟悉的侧影。
孤身屹立。
一如许多年前,她看他的那般,冷冷清清。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身边有了陪伴他的人。
她缓步走过去,心跳得很快,但很冷,冷得她快以为现在入冬了,带有热感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近身后,谢临随后察觉,没看到想见的人,眉间很明显,蹙了下。
“谢临。”林知璇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们能谈谈吗。”
“不能。”他坦言,“我等我媳妇。”
林知璇手不自觉攥紧。
太可笑了。
让她发现这些年来的想法都是她自作多情,一切都变得荒芜缥缈了。
“谈明白的话我死心。”林知璇直言。
谢临侧过身,终于正眼瞧着她,说出去的话却冷肃凝重,“你是不是又整什么幺蛾子。”
“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话了,哪来的幺蛾子。”林知璇皱眉,“为什么一出事你就联想到我?”
“你有先例。”
挑拨离间的先例。
唯一让林知璇欣慰的是,她否认后,谢临没再怀疑质问。
估计觉着她个性冷傲,不屑说谎,没必要多疑。
估摸着宋时舒要出来,在这里和林知璇说话被撞见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尽管没什么关系,为避免没必要的麻烦,他已然避让三尺。
之前被这般对待,林知璇尚可自欺欺人,如今哽然凝视,在两人距离三米的位置,她突然出声喊住:“那年你去俄罗斯,其实是为了看她吧。”
清隽身子明显顿住。
谢临卓然而立,落日余光倾落,影子被拉得很长。
第50章
林知璇查过江北舞团的演出记录。
她在俄罗斯演出那年, 宋时舒也在。
一直以为那天看到谢临是一场上天安排的偶遇,那张他们无意间同框的照片, 她如获至宝, 收藏至今。
她只知道,画面中的谢临侧身在看别处。
却不知,看的正是, 宋时舒的位置。
这显得她珍藏的照片多可笑。
林知璇踩在影子上,目不转睛看着熟悉的男人,攥紧的手心欲将扣出血来,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你和那些公子哥一样只爱美貌,所以才对她一见倾心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谢临眯了眯眸,慢条斯理反驳, “我老婆, 不止漂亮。”
“……”
这是重点吗。
林知璇噎住,她是来听他夸宋时舒的吗?
漂亮的大小姐比比皆是。
对孤漠的谢小公子来说,漂亮未必加分项、
漂亮的同时,往往带有娇惯, 蛮横, 无理。
那时的宋大小姐,其实都占了, 娇惯地只穿最新的公主裙, 无理地不接受大人教导的礼仪, 同时也蛮横地出现在谢小公子的面前,暴走辱骂他父母的三个小孩。
久经多年,那一幕死刻在他脑海里从未遗忘。
她不是白月光, 是温暖的小太阳。
何止是漂亮二字概括的。
谢临没兴致和另外一个女人科普自家媳妇的其他优点, 被撞破一个秘密罢了。
林知璇要说便说, 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明明心不在焉地没仔细听林知璇任何话,却没忘记为自家老婆反驳一句不止漂亮,简直在对方伤口撒盐巴。
哪怕只喜欢宋大小姐的外貌也好,总归给林知璇一点自我安慰的可能,是她生得不够倾国倾城才错失机会。
“我以为你去看芭蕾舞剧仅仅是爱好,为了让你注意到我才跳的芭蕾,小时候看到你出现在观众席的时候我每次都能高兴得超常发挥。”
林知璇鼻尖潮湿酸痛,“原来不是来看我的,都是为了宋时舒,怪不得看见每次你手捧鲜花过来,我却从来没有收到过,还安慰自己说你花粉过敏。”
林知璇和宋时舒不在同一个舞团,但偶尔会在少儿芭蕾舞台同期表演。
她天赋异禀,虽是为了心上人学舞,却机缘巧合被老师发觉潜力,凭着年龄优势,能力很快超过宋大小姐。
本就高傲的她,自然不会注意到不如自己的人。
更没注意,每回上流人群带着孩子聚会,谢小公子的目光,只会看向宋大小姐的位置。
如果她爱好八卦,或者和谢诗琪打好关系,就可以从口中得知“我哥怎么老看她,是不是喜欢她”之类的讯息。
人的悲伤并不互通,她真情实感扯那么多,谢公子的心思俨然不在这儿,无瑕听及她幽怨的诉苦,“她怎么还没出来。”
林知璇怀疑,自己在对牛弹琴。
说的每句话都被他完全忽视。
“在化妆。”林知璇忍住哽咽,生生应一句,“要我帮你催她吗。”
“不用。”
明明等很久,但并不催促。
这辈子的耐心,只给宋时舒一人。
几番颠覆林知璇对他的认知。
是这一刻彻底死心的吧,这么多年来的爱恋都是自欺欺人,没有双生花,不是抱团取暖,他早已奔赴他想要的人身边。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早点死心。
她吸了吸鼻子,愈发不敢,“既然那么早喜欢她,高中的时候就应该追求,干嘛要等现在,别告诉我你是出于兄弟情才做出的让步。”
谢公子没那么正直,谢家都是冷情的血脉。
让步是无奈之举。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无法给予她圆满。
秦付展开的追求于那时的谢公子而言无关紧要,并未想过那家伙能追到人——事实也是如此,追了四年,人还是因为感动的瞬间答应在一起的。
可是。差一点。
她就要和别人步入婚姻殿堂了。
只是假想片刻。
谢临眼尾压下,眉间不自觉皱紧,无法设想下去。
“如果没发生意外,她和别人在一起的话。”林知璇站在原地,声音哽着又带有浓郁不断嘲意,“你要怎么办,横刀夺爱做小三吗?”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长腿迈开,与她擦过。
林知璇愣住二秒,双眸瞪大。
她没听错吧,他是在给她愚蠢的假设给予肯定的回答?
真要做小三。
疯了吧。
休息间里,宋时舒画完全妆出来。
娃娃领上衫,半长裙,小细跟。
挎着香奶奶mini小包,踩着小碎步款款而来,不同台上的清冷高贵,台下亲和力拉满,名副其实小漂亮。
走到谢临跟前,不忘撩了撩额间碎发,软着嗓子问:“是不是等久了?”
谢临视线落于她身上许久,薄唇微启,声音滞后半秒,“没有。”
“那你一直看我干吗?”
她不自觉又拨了下发,指尖拨歪了,鬓边碎发一同掉落,半遮半掩下,脸颊愈显小巧白皙,瞳孔宛如琥珀晶莹剔透。
他音调一转,“因为今天太漂亮了。”
“是吗。”她羞赧抿唇,“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女孩子粘了仙女毛,用了唇线笔,内眼角呢,也能看出来吗。”
“……”
这自然不懂。
闭眼夸就行了。
“你知道今天有什么活动?”他浅浅反问。
“活动?什么活动,不知道啊。”宋时舒小指轻挽了下他的掌心,慢慢吞吞,“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吗,上次听你说,咳咳,你喜欢我,那我不得打扮得漂亮点。”
“那话的意思不是,女孩子为了喜欢的人打扮吗。”
“……”宋时舒小脸一抬,“是这样吗。”
搞错了吧。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的意思不是喜欢自己的人?
她想松开他的手,一个人静一静,那边不动声色地,反而攥得更紧,谢临臂膀一抬,还将她身子轻轻一带,虚虚揽入怀里,“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意思。”
“……”
还是让她解释吧。
路过一处玻璃,宋时舒一眼便见打扮精致的自己,细节到头发丝都是精心处理过的,平时淡妆足够漂亮,但想到和谢临约会晚餐,不自觉在镜子前多呆一会儿。
只是爱美之心,应该不是因为喜欢他……吧。
晚餐两人是在外面吃的,结束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之前打着训练繁忙的旗号疏远他,再度在一块儿吃饭约会的感觉,比之前更强烈,每分每秒都溢着蜜。
回到家,尚未休息的保姆阿姨守在客厅门口。
宋时舒放下包包,“咦”了声,“不是提前说过我们今天不回来吃晚饭,阿姨们怎么都在。”
身后的谢临没回答。
阿姨们笑而不语,互相递个眼神后,有人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呈现到宋时舒的跟前。
她疑惑之际,礼盒的薄纱蝴蝶结被扯开,拆去包装,可见里面躺靠的是一件制作细致完美的芭蕾舞裙,至高无上的纯白,质感细腻柔软,腰间嵌锥的真钻璀璨生辉,若隐若现散发高级的光泽感。
“这是今天早上刚到的货,我们本来想和太太你说的,先生想晚上给你一个惊喜。”阿姨颔首解释。
任何一个舞蹈生看到这样的裙子都无法忍住心口澎湃,完全就是梦想中的仙裙,纱质似云似雾,浮立的一丝一缕织纹细致,层次条理分明,整体简约却不简单。
裙摆后面生有一对精灵小翅膀,比巴掌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