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身后无数侍卫立刻持刀冲上前来,手无寸铁的宫人立刻便被逼到一旁,只片刻,陆蓁蓁面前被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大红的裙摆纷飞,她抬步欲走时,方才拦她的宫人仍在抗争:“你!你,你敢驳皇后娘娘的旨意,实乃大不孝,大不敬!奴要请陛下裁断!”
闻言,陆蓁蓁只是冷笑一声:“你尽可以去请陛下,如果你还走得出去的话。”
说完,她再不管身后的嘶吼声,阔步向紫光阁走去,此刻,没有任何事情比祁宴的安危更教她揪心。
外面的风雪很快被甩在了身后,颂冬和无名陪着陆蓁蓁一路走进殿内,紫光阁里此刻安静地一根针落地声都听得见,仿佛刚才的吵闹和斥骂是她们错觉般。
方才过了屏风,便撞见一人正拿着铜盆向外走,冷不防地,那人没看路,也没想到会有人能硬闯进来,铜盆撞在了陆蓁蓁身上,“哐当”一声,铜盆落地,里面的水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谁?”
拿着铜盆撞人的人恶人先告状,刚想责骂,一抬头,看见来人是陆蓁蓁时,又愣怔了下。
撞到陆蓁蓁的正是段若妤,她没想到陆蓁蓁能进来,不由地看了一眼外面围着的宫人。她的目光还没扫过去,陆蓁蓁便皱眉解答了她的疑问:“要么死要么被扣下,你和张皇后这些虾兵蟹将,也配拿出来叫嚣,当真是不自量力。”
陆蓁蓁不客气地讥讽她,随即一把推开她:“让开!”
大约是没见过陆蓁蓁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的样子,段若妤没防备,被她一把推开了,差点撞到一旁的屏风上。
陆蓁蓁没管她,径自走向里面。殿内寂静,燃着安神香,越往里面走,血腥气越重,陆蓁蓁的心揪了起来。床上的纱幔垂着,祁宴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有两条胳膊露在外面,肩膀处缠着厚厚的纱布,然而即便如此,猩红的血色依旧透过纱布露了出来,看过去触目惊心。陆蓁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段若妤撞到自己时,手中端着的铜盆里也装着几块染血的纱布,想必是刚刚换下的。
看见陆蓁蓁一刹那变白的脸色,颂冬担忧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娘娘……”
“没事。”陆蓁蓁拂开了她的手,坐到床边,伸手去触摸祁宴额头的温度,滚烫,然而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手却像冰一样凉。
“快,快去打热水来。”陆蓁蓁吩咐颂冬。
颂冬将手中的帕子塞给陆蓁蓁,随后便出去了。陆蓁蓁拿着帕子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
不行,太子妃是不能轻易落泪的。陆蓁蓁慌忙擦掉了,随后又拿帕子擦了擦祁宴额头上的细汗。她仔细打量这里,床头摆着一个空了的碗,碗底还残存着些许药渣,看来太医已经给祁宴开过药吃下了,他失血过多,身上盖着厚厚的被,也是为了伤势恢复,只打眼望去,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助他养伤的。但是陆蓁蓁仍旧不放心,待颂冬打了热水回来,她一边拧着帕子为他擦拭冰冷的手,一边吩咐颂冬:“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将许家举荐的那位老太医请来,这里让无名陪着,另外,赶紧找人去趟镇北侯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从府中调些人马过来,派人去隔壁偏殿照料下无忧,最好是让挽秋去。还有……”
她的眼睛还在不断地向下滚落泪水,但安排事情的语句清晰,颂冬看着自己从下陪在身边的姑娘如此,不由红了眼眶:“娘娘,您,您先别急着安排这些了。”
第111章
陆蓁蓁摇了摇头,一把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祁宴如今昏迷着,张皇后和九王虎视眈眈,这些事情只能由自己来安排,可恨她现在无法去抓那些刺客,也不知萧长宁那边有消息没有。这事情来的更急迫,所以即便是明知道今日是顾柔嘉和萧长宁大婚之日,陆蓁蓁还是让颂冬立刻派人去镇北侯府问消息了。事关储君之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相信无论是柔嘉还是萧长宁,都会以大局为重。
事情急迫不待人,颂冬前脚刚离开,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是张皇后听闻了消息带着人赶过来了。陆蓁蓁早料到张皇后会来,对此也并不惊讶,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将祁宴的手放回锦被里,站起身来。
张皇后来的气势恢宏,陆蓁蓁觉得今日的张皇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不仅容光焕发,而且一扫往日的郁郁,在皇后之位数年,陆蓁蓁从没见过她拿起皇后的派头,今日却几次见到她以高位的魄力压人,不知道是她往日里藏的太好,还是今日强撑着来演这几场戏。
“陆蓁蓁,你大胆!”
张皇后人还没走进来,训斥陆蓁蓁的声音先行。名义上,张皇后是祁宴的庶母,又是国母,于任何身份上,陆蓁蓁都不能在她面上耍横,于是陆蓁蓁垂首躬身,先行了个礼,待张皇后领着一众人站到她面前时,陆蓁蓁抬起脸来,于是众人便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尚未干,眼眶红通通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全然是真的担忧太子的伤势。
她微微福了福身,声音里尚带着哭腔,对张皇后道:“娘娘恕罪,儿臣……儿臣实在是担忧太子爷伤势,冒昧闯宫。儿臣方一到紫光阁,便听见里面有瓷器摔破的声音,又听有人大声斥骂。太子爷尚自昏迷,如何能受得了这样吵闹,宫人又拦着儿臣,说是娘娘您的旨意……儿臣大胆,想着皇后娘娘您一向是十分体恤儿臣的,这样怀疑儿臣的旨意定然不能是出自娘娘之口,只怕是有贼人借着娘娘的名义刻意离间,所以才冒险闯了宫,儿臣如此,也是为了娘娘,但儿臣闯宫,于礼数上确有缺失,还请娘娘责罚!”
她说着,便跪了下去,显然是一副心甘情愿受罚的样子。
陆蓁蓁心中有成算,自己这番话说出口,夫君昏迷不醒,有人在病床前吵闹,她即便是于礼数有亏,闯宫也是合情合理,张皇后若不想为人诟病,就算要罚她,也没有借口,况且,她相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
就在她这样想时,外面又传来宫人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张皇后闻言脸色一白,知道太后一来,今日是无法将陆蓁蓁赶出宫去了。可她明明派人封锁了消息,太后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她心中的疑问只划过半晌,见到太后身边陪同的康宁郡主时,便明白了一切,恶狠狠地瞪了陆蓁蓁一眼。
没错,陆蓁蓁一早料到自己进宫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来的路上便让人去陆府上找娘亲,太后不喜欢自己,她或许不会救自己,但她势必要救出自陆家的大夏朝的太子妃,所以她笃定太后会被说服,所幸,她赌对了。
太后娘娘一到,众人立刻屏息凝神,这位是真的出身贵族的嫡女,坐掌中宫数十年,又安坐太后之位十余年,如今她们的这些小算计,在这位娘娘的眼里,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她沉着面色走进殿中,路过张皇后身边时,后者行礼问安,但她只略停了一步,没丢下任何话,便直奔昏迷着的祁宴而去。
她老人家沉声问道:“太医何在?太子爷如何了?”
张皇后没敢起身,满殿的人无一人敢起身,张皇后垂眸回话:“母后安心,太医已经为太子爷包扎了伤口,又服用了止血药,只需待他醒来静养,便无事了。”
然而对于张皇后的回话,太后并不满意,她转头望向陆蓁蓁:“这是你的夫君,你来说。”
陆蓁蓁行了个大礼,缓缓道:“祖母,儿臣方才进殿时,被宫人拦在外面,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儿臣未曾见到太医,因此忧心如焚。如今贼人嚣张,胆敢公然行刺太子爷,如何知道宫中的太医是否是其安插的贼人,孙媳大胆,我府上有一信得过的太医,是先前告老还乡的,还请祖母允准,让他同太医院一同为太子爷把脉。”
说着,她便重重地向太后娘娘嗑了个头。
“大胆!宫中太医都是陛下钦点,你竟敢怀疑?”张皇后听完陆蓁蓁的话,大声斥责道。
不料,她刚一开口,便被太后驳了回去:“你闭嘴!别以为本宫老眼昏花不知你干的好事!”
这话便是直指太子爷受伤与张皇后脱不了关系了。其实在座的人都心明镜儿的,知道如今这一出闹剧是九王在同太子爷打擂台,只不过无人敢说罢了。此刻被太后这样直指出来,张皇后脸一红,却也知辩解无用,干脆不发一言。
太后接着对陆蓁蓁说:“你说的那太医,此刻在京中否?”
陆蓁蓁道:“孙媳大胆,已经让人将其接进宫中了。”
“好,那就让他和太医院首一同为太子爷诊脉。”太后干脆利落地下了令。
太医诊脉,旁人纷纷退了出来,陆蓁蓁注意到,太医院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陪伴他的正是先前给陆蓁蓁探脉的那位赵太医。
众人在紫光阁外面坐等,然而也没闲着,太后的目光落在张皇后身侧的段若妤身上:“听闻你昨日在外面失了礼数,今晨被皇后叫到宫中来学规矩,如今你规矩是学的好了,所以才到太子爷身边伺候了?”
她淡淡哼一声,“皇后不愧是皇后,只一日便调教好了侧妃的礼数,当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张皇后被太后几句话刺的脸色惨白,只好将段若妤推了出去:“段侧妃规矩是不好,但太子爷重伤,臣妾想着,贴身伺候,侧妃来照料更妥当些,所以……”
“哼,让侧妃贴身侍奉太子,将皇帝御笔亲封的太子妃拦在殿外,张皇后的规矩才是令本宫刮目相看。”她老人家拂了拂袖口,淡淡道:“若皇后往后还能立于宫中,便来哀家这里学规矩吧,没教好你,是哀家的过错。”
她老人家语调淡淡的,但话语其中蕴含的意味颇浓,今夜是兄弟阋墙之祸,此事过后,宫中便只有一人了,到时张皇后还能否立于宫中,要看这场仗赢得是九王还是祁宴。
张皇后到底是强撑着场面,听到太后直接说了这话,当即便要软倒,所幸被一旁的宫女扶着了,这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众人提着一口气时,被陆蓁蓁派出去的颂冬回来了,陆蓁蓁见她,立刻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缓步挪到后面,才示意她开口。
颂冬面色通红,显然是一路疾奔,她眼睛亮亮的:“娘娘,有好消息,奴婢见了无忧,又让人去镇北侯府才知道,今夜镇北侯和顾姑娘的婚宴,原就是太子爷和九王的一场斗法,太子爷做局特意引其上钩,此刻九王已经被镇北侯的人扣下了,只还差夏家的那位,奴婢将咱们捉住了夏家的书童的事说明了,镇北侯见了人,已经有了成算,他走之前让奴婢告诉娘娘,今夜过后,贼人必将伏诛,只嘱咐娘娘安心,但宫中不知是否还有余孽,请娘娘无论如何,务必保证太子爷的安危,明日日落之前,若太子爷能苏醒,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有萧长宁这番话,陆蓁蓁的心踏实了大半,她没想到夏家的那位公子……哦不,或者可以说苏莫离,是如此的难对付,九王和他的人马都已经被镇北侯扣下,苏莫离竟然还能在刺伤祁宴后逃走,当真是不可小觑。
其实早在云隐寺,苏莫离出现在她身边时,她便察觉出他非同寻常,他在大理寺养伤时,安排盼春在那里照料,一是让他相信自己不怀疑他,二是想让盼春查查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可他隐瞒的太好,真正知晓他的身份,是在他在大理寺被“劫走”后,所以后来祁宴和陆蓁蓁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切都按着九王计划的样子去走,只为了让他早点露头,却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夜色寂寂,宫中的天空,一片黑沉沉,乌云遮住了月光,寂寞而安静。陆蓁蓁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方才的位置站好,但她明显感觉到,张皇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半晌,想是这么久九王没有给她传来消息,她已经开始慌张了。
那陆蓁蓁该做什么呢?
此刻蛇的七寸已经被捏住了,那她要做的就是将其全部逼出来一网打尽。
所以,她抬眸直视张皇后,微微笑着挑了挑眉。
第112章
这么久没有九王的消息,太后和陆蓁蓁又来坏她的事,张皇后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陆蓁蓁要做的,就是在火上再浇一壶油,让她按捺不住,逼着她动手,逼着她交出全部的底牌。
众人各怀心思,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紫光阁里传来了动静,几位太医走了出来,向众人行礼问安。
太后开口:“免了那些俗礼,太子如何了?”
三位太医对视一眼,许家举荐的那位老太医道:“太子爷胸口中了一箭,失血过多,所幸血已经止住了。但照理来说,太子爷身体康健,即便是受此伤,也不至于昏迷不醒,因而臣仔细检查,发现其伤口处血流极慢,十分怪异,像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素,因而导致太子爷无法苏醒。”
太后点点头,没急着问解决办法,而是转向另外两位:“你二人如何说?”
这两人拱拱手,都垂下了头:“臣学艺不精,未发现太子爷身中毒素,失血之症,只需好好调理便能恢复。”
太后冷笑一声,没再理那两人,而是转向那位老太医:“先生既说见过这种毒素,可有解决办法?”
那老太医道:“娘娘,臣上次为太子妃诊脉时,发现太子妃身中慢性毒素,此种毒不致命,只会让人精神恍惚睡不安稳,与此同时,会推迟月信,使中毒者有害喜之症状。臣久经医道,但从未见过此等奇特之毒,因为百般求解,在一外域医书中发现了此等毒素,才为太子妃解了难。而在求知时,见到另一种毒草,能使人昏迷不醒,若一日内不能使人苏醒,那么中毒者便会永远失去神智,变成一个活死人。依臣愚见,太子爷正是中了此毒。老臣忐忑,下毒之人实乃心狠,皆知,剧毒尚且有解药,若用药及时,尚能挽救人一命。然此毒,若非老臣寻访医书,想必整个大夏都无人能发现太子爷被下了毒,而若是拖上一日,我大夏朝太子便再无回寰之机会了。”
众人听了,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毒来自外域,下毒之人是谁显而易见,陆蓁蓁忙问:“先生,要配出此解药要多久?您有何需求,尽管提。”
老太医道:“请太子妃尽全力为臣寻得配置解药之药方。臣配置解药尚需两个时辰,为保太子爷无虞,请娘娘在天亮前为臣寻得药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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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药方,太医告知了取药之地,好在这些药材虽然皇宫里不全,但附近的山贩便有,因此算了算时间,两个时辰足够了。陆蓁蓁立刻派人分三路,快马加鞭去取药:“无论对方开出何种价格,务必拿到药材。”
得了令,太子府众人即刻便出发了。许是见陆蓁蓁忐忑不安,康宁郡主将太后扶去休息后,便回到了她身边,在一旁宽慰:“蓁儿,太子吉人天相,既然有解毒的法子,定然不会有事的。你身子刚好,万不要将自己折腾垮了。”
她顿了顿,其实想问方才太医所说假孕之事,但见陆蓁蓁脸上愁容遍布,一时又将到口中的话压下去了。
陆蓁蓁自然看出了娘亲担忧她,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握着康宁郡主的手,像是给自己找一个支撑点般:“娘亲,他们手段卑劣,是要陷祁宴于死地的,宫中人多眼杂,我恐怕会有人趁天亮之前动手。宫中只有太子府的府兵,尚有一半被我派出去取药,人手不足,镇北侯和大理寺的人都去捉拿反贼了。娘亲,我思来想去,此刻只能将江阳侯请进宫来,请他坐镇,方能安心。我不便出宫,若要调集人马,总得是咱们的人出现,他才能相信,所以,我想请娘亲拿着我的手牌悄悄出宫一趟,将今夜之事同江阳侯说明,请他率兵进宫护太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