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云溪奉也不反抗姜秉儿的任性,就躺在脚踏上。姜秉儿一翻身就能看见他安静的睡颜。
离得那么近。
近得她根本睡不着。自作孽。
此处室内又是前室的厅堂暖阁,内室则是用落地木雕花窗罩和屏风错落隔开,分了厅和暖阁,另外用折屏分了碧纱橱来,还有内里一个套间,边儿的一个取水的盥洗小间。
此间足够大。姜秉儿趁着云溪奉没来,走了一圈觉着完全能住得下她和云溪奉。
内里的套间自然是云溪奉住的,那她就住西侧的暖阁好了。
姜秉儿想的很好,叫丫鬟去准备了水,自洗漱了更衣,准备去暖阁住时才发现一个问题。
此处只有一张小榻,没有被褥。
而云溪奉所住的地方没人会留宿,只有内间的小套间有被褥。
这下给她弄慌了神,赶紧让小丫鬟去找一床被褥来。
小丫鬟年纪小是小,但是有些事还算知晓。
她小心翼翼问姜秉儿。
“夫人是要和将军分开睡吗?”
迎着小丫鬟求知而好奇的视线,姜秉儿忽然发现自己还不能这么做。
刚来府上第一天就要被褥摆明了是在分床睡。虽然他们的确不是合账的关系,但是姜大姑娘要脸,不能留下这种话柄。
犹豫片刻,她只能选择一床被子,没要褥子。
正儿八经地骗人家小丫鬟说是天冷多盖一床被子。
全然不顾此刻已经要入夏了。
她抱着新被蜷在暖阁的小榻上。
暖阁内陈设简单,看得出往日并没用过。一张小榻足够姜秉儿睡,就是没有褥子,她感觉自己腰都要睡僵了。
抱着被子在小榻上滚了一圈,滚得自己卷成一个筒,室外传来脚步声,这熟悉的节奏,让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若是醒着说不定还要寒暄,同睡一个室内还要说话太尴尬了,还是让夜晚早点过去比较好。
姜秉儿闭着眼只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推开折屏进了暖阁来。
他怎么来这?不是有他的住处吗?
姜秉儿不敢睁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男人似乎在不远处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上前来直接将小榻上的蚕蛹打横抱起。
姜秉儿吓得眼皮一抖,想伸手发现自己把自己缠住了,伸不出来。
云溪奉抱着她,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渍味。
刚沐浴完吗?姜秉儿有些疑惑地想,书房也有净水的地方啊。
没一会儿,蚕蛹卷着的姜秉儿被扔到了内套的千工大床上。
柔软的褥子在身下舒服地姜秉儿险些呻|吟出声,还好她忍住了,眼皮努力控制不颤抖,假装是一个睡着的蚕蛹。
然而云溪奉可不给她这个面子,手一抖被子,直接将卷在里面的姜秉儿抖了出来。
姜秉儿哎哟了一声,狼狈地滚在床上。
“你干什么呀。”
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满脸抱怨。
云溪奉早就知道她醒着,姜秉儿也知道他知道。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拆穿她。
他面对指责,只是抱起卷着姜秉儿的那床被子,朝外面扬了扬下巴。
“我在旁边暖阁。你早些睡。”
姜秉儿眨巴着眼看着云溪奉转身离开的背影。
咦,他这是把自己的床让给她了吗?
姜秉儿没忍住咬着唇笑弯了眼,倒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唔,足够大足够软绵绵,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很舒服。
她也不操心云溪奉了,自顾自睡下。
只不知是换了地方还是怎么,躺下许久她也睡不着,翻来翻去,最后索性睁眼。
幸好房内不是黑黢黢的,隔着木雕落花罩外还有一盏灯在。有一些光亮,姜秉儿就舒服多了。
她坐起身后犹豫了片刻,披着衣裳悄咪咪下了床。
她脚步轻,绕过雕花明罩,悄悄走到暖阁。
云溪奉睡在暖阁的小榻上,就是她刚刚睡的那张。
比起她,云溪奉成年男人的身体睡在小榻上显得有些逼仄。
他似乎睡得不算安稳,眉心蹙着。
姜秉儿看着不喜欢,趁他睡觉故意喊他。
“阿云。”
这是在叫当年独属于她的奴隶。
本想只是过过嘴瘾,没想到男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一双眼明亮。
“睡不着?”
姜秉儿吓了一跳,险些让自己口水呛着了,尴尬到连忙摆摆手。
“不不不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解释不清了,姜秉儿连忙转身就跑。
回到床榻上,姜秉儿浑身冰凉,她唯独心跳很快,脸上有些热。
她捂着脸无声哀嚎。
他没听见吧?应该没听见吧?如果听见了怎么办?
好丢脸。
不一会儿,姜秉儿听见外头有动静。她坐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云溪奉身着一身白色内单衣,抱着被子大步走了进来。
在屏风外的那点昏暗烛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姜秉儿瞪大眼屏住呼吸,紧张到抠手指。
而下一刻,云溪奉目光扫过她,沉默了下,却是将被子扔到床榻下的脚踏上,自己翻身躺了上去。
此处的脚踏足有七尺长三尺宽,睡一个成年男人也不是睡不下,但是……
姜秉儿目瞪口呆这一幕的发生。
他怎么会主动睡在脚踏上?
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当年被她戏耍欺负的罪证吗?
最后姜秉儿也没想明白,不过心里对陌生环境的不安一下子消失了。
睡在她脚踏上的人,是云溪奉,也是阿云。是让她安心的存在。
这一次,姜秉儿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只是睡着多梦,深夜不知几许,她迷迷瞪瞪又醒了。
夜中的烛光已经熄灭。但她这会儿知道身边有人,就不怎么畏惧黑暗。
姜秉儿翻了个身,挪到床榻边,她低头。
睡在脚踏上的男人十分俊美,是她曾经会盯着看入了神的脸蛋。
就比如现在,姜秉儿盯着云溪奉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心中委屈和恼怒悄悄爬上心头。
她伸出脚,白嫩嫩的脚丫踩在男人的肩头。
怕弄醒他,她还不敢用力,踩了一脚又一脚,小声嘟嘟囔囔不断。
“坏蛋,害我丢死人了。亏我还给你准备了那么好看的喜服,让你跑,怎么不跑再远一点……”
夜半时分,姜秉儿趁着云溪奉睡着小小出了一口压在心头许久的恶气。也许是气通顺了,心满意足地抱着被子躺下。这次睡下几乎闭眼就睡着。
在听见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后,男人睁开了眼。
他眼中不见一丝睡意。
云溪奉悄然起身,垂眸盯着床榻上的少女,眼神暗沉。
姜秉儿的睡姿一向不好,被子也不好好盖着,大半卷在剩下,一角只盖着肚子,两条腿曲着,一只脚耷拉在床边。
绸裤卷起,裸露在外的脚又白又嫩,在床边时不时随着主人睡觉的颤抖还会晃一下。
云溪奉手摸着自己的肩头。
她白嫩的小脚就是在这里,踩了一下又一下。
踩得他口渴。
痒。
第18章
姜秉儿起得早,比她更早的是云溪奉。
他在京中兼任都司指挥使一职,每日里基本都要去点卯的。加上之前赵阁老的案子不是小事,不只是都司,还牵扯了其他几个职门京府都在彻查。说是忙得热火朝天也不为过。
他走得早,姜秉儿走不得。既然收了云溪奉的花笺,还有云三夫人的嘱托,那这将军府她怎么也得稍微操心操心。
入府第二天,姜秉儿的首要任务就是理清楚将军府的情况。
将军府说来开府也不足两年,家中人口单纯,长辈三个只有一个管事,另外两位都是外戚家,从不插手将军府的内事。
府上的下人们也有所准备,早上管事的等主家们用过膳,来主院给姜秉儿请安,也算是让姜秉儿来认一认人。
主房外的厅堂够大,一次容纳十来个管事都足够。
几个侍女轮流来添茶倒水,管事们坐满了堂下六张交椅,还有几人坐在小杌子上怀中抱着小册子。
这些都是家中管事们商议的。之前掌管家中的是云三夫人。三夫人的身份是将军的婶婶,管家也只能说是掌管。既然正经的将军夫人都回府了,那管家的事应该是要交回到将军夫人手中的。
因此他们大早上就来找姜秉儿,请安认人,再把府上的各类册子上交,表一表忠心。
姜秉儿在姜家那可是从小练出来的。
虽然她是个小纨绔,在外玩的花,但是对管家一事那可是手到擒来。
管事们起初还在想夫人年纪小,只怕是不太懂,随意糊弄两句就是。
册子经过侍女递到姜秉儿跟前,她一手喝着茶,一手翻着账本子,哗哗片刻就翻完了。心中也大概懂了府上如今管事们的情况。
实在是府上的管事应付云三夫人应付习惯了。三夫人因为身份原因也不敢管的太硬,导致这里浑水摸鱼的太多,烂账也太多。
瞎凑的,颠倒不分的,明显是虚假内容的,这些都能堂而皇之写在账本子,列举支取银钱多少多少两。
一笔一笔加起来可不是小数。
若差不多,姜秉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是阿娘教她的。家中下人总是要搂油水的,放着知根底的心中有数。他们得了好也能本分做事。若是管的太严没油水可捞,底下人也会懒散些。
可这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给她都看乐了。
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一笑,比春日晨光还要烂漫。
底下管事们都跟着笑。
看来新夫人的确是个不懂的。那就好。
姜秉儿笑过了,将账本子还给账房管事,让侍女给她剥了个橘子。
她用帕子擦着手,客客气气说道。
“往日我当家的时候,看账本看多了容易伤眼,毕竟又要看又要算,累人。”
还陪着笑的管事笑意一僵。
“今儿我看一会儿也累,不如这样,且先放着过几天再拿给我。也好叫我在府上多熟悉熟悉,看起来才认真些。”
她说得得体又明晃晃。显然是在告诉管事的,她懂账,什么都看得懂,只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将账本重新整理好再来。
也是给了他们一份面子。
管事们来时还算从容,一个个鱼贯而出时,看着就有些紧张了。
毕竟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府里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她的,的确不能像以前一样糊弄做账了。
送走了管事们,姜秉儿起身打了个哈欠。
她不爱应付这些管事,累得慌。
“夫人,是不是该请姑娘公子们过来小坐片刻?”
有年纪少长一点的侍女在一侧提醒。
说是小坐,其实是让家中的小辈来给正经女主人请安。
府中以往没有正经女主人,只有隔房长辈,所以没有请安一说。
姜秉儿犹豫了下。她其实不在乎什么请安的,毕竟姜家也没有多少这种习惯。
主要是她得见一见梁姝,还有云开叶。
她只好吩咐下去,请姑娘公子们来。
她进屋去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把给云开叶准备的玉牌装上。
外头说是姑娘公子们来了。等姜秉儿出去一看,还是只有云萱和云葶姊妹俩,跟在尴尬的她们身后的,是年岁还小的云开叶。
“嫂嫂早,我与葶儿早上摘了一些花,想着给嫂嫂送来装点一下门窗,不知嫂嫂喜不喜欢。”
云萱笑吟吟将一篓鲜花给姜秉儿递来,的确是新鲜的,娇嫩欲滴。
“萱儿有心了。”姜秉儿身份转变,她在言语上也会多注意一二,笑吟吟接了花,请了她们坐,又看向云开叶。
云开叶年岁小,但是礼仪都很好。这也是他与长嫂第一次见面,规规矩矩整理了衣袖,一躬到底。
“开叶问嫂嫂好。”
姜秉儿笑吟吟招了他过去,给了他玉牌。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我只有这些俗物,且将就拿着玩吧。”
云开叶较为腼腆,得了见面礼又行了一礼,害羞地抿嘴笑了。
姜秉儿环视一圈,府上的小辈里独独少了梁姝。
都不用她问云萱就主动替她解释。
说是表姐昨儿吹了点风,头疼睡着呢。
姜秉儿也不说信不信,只知道这个小姑娘怕是对她有些怨气在里头了。
倒也无妨,来日方长。
见过家中小辈们,姜秉儿就去看望三夫人。
明明差着辈分,但是论说起话来,她们倒像是一辈人。
姜秉儿从小历练见多识广,机灵聪慧又有口才,和她说话无比畅快,三夫人念念不舍,只盼着她天天去。
姜秉儿只要想哄人,就没有哄不好的。
无论是谁。
她在府中几天时间,大概也有了一定的印象,这个府不难管。毕竟主家是威震赫赫的大将军,底下再糊涂再有私心也不敢做的过分。
剩余的那些以姜秉儿过往所学,轻松拿捏。
账房重新送来了账簿,姜秉儿只用了半个时辰全算了一遍,差距还是有,离谱的他们自己都填补上了,大概在姜秉儿能认可的范围内。
如此就算相安无事。
看过账本,就要去盘查库房了。
将军府的库房分为三个,一个是将军自己的私库,一个是府上的公库,还有一个库,管库的管事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说等夫人去看。
管事娘子才入府两年,接手时就被告知这个库房只有将军亲来入库时可开,平日里谁都不可去。甚至盘库也是将军亲自去做的。
姜秉儿一听连连摆手,只有云溪奉能去的私库那她还是别去的好。她盘一个公库即可,另外两个都不是她能去动的。
公库内也简单,不外乎丝绸缎匹,茗茶药材,奇石古玩,还有一些御上赏赐的插屏珊瑚字画。另外就是个小库。小库另有一层门锁,打开是整齐的金银钱财。
姜秉儿飞快清点了一下,核对了库册,大的基本没什么问题,小的也不过是珍珠丝绸上面有些差错。
检查完此处,姜秉儿就准备收工。云溪奉的私库和另外一个私库她就不用去看了。
谁知小纪还专门捧着私库的钥匙在库房外等着姜秉儿,说是将军上职前专门交代下来的,留下钥匙给夫人盘库。
姜秉儿才不要做这种落人话的事呢,钥匙她都没接,让小纪等着还给云溪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