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所图的事情能不能成,梁姝快十六的大姑娘了,总得出来见见人,让旁人知道将军府上有位年纪合适的姑娘。
对这个,姜秉儿没有拒绝。
她问过云葶的意思,若是梁姝合适的话,到时候也可以给她做赞者。
时间过得很快,姜秉儿这边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玉料,请人做了一只极为精巧的玉笄,刚刚才从金玉楼里拿回来,距离云葶的笄礼也没有几天了。
云葶是云家五房的姑娘,当年云五爷在时,也有一些亲朋好友,那些人家当初避了关系的,统统剔除出去,只留下了寥寥无几的几家一直牵挂云葶的。
关于请柬,姜秉儿还是选择让云三夫人去写。
毕竟云家目前正经的长辈也只有三夫人了。她再怎么当家主母,那也是小辈,没有长辈出面来的合适。
云三夫人答应的爽快,还捉了云萱帮忙,去晾晒一些花瓣来,在一些给女眷的请柬里夹杂一点干花儿。
姜秉儿一瞧见云萱在小庭里摘花做干花儿,就有些好奇。
“你会做干花儿?”
“会的。”
云萱擦了擦手,陪姜秉儿在廊边坐下,指了指那庭院中的盆花,笑眯眯说道:“府上当年可不止我阿娘喜欢花,伯母婶娘们也喜欢。过了花期那鲜花没了怪可惜的,索性就做成干花,夹在书页里。”
姜秉儿摇着扇子。
金灿灿阳光下,庭院中的一些盆花显得格外曜目。
“你阿兄当年也会?”
姜秉儿舔了舔嘴角,似漫不经心地问。
云萱想了想。
“我是不曾见过阿兄做这种东西。当年阿兄一心只读书,还是伯母曾笑阿兄,让他学一学,以后也好有个哄媳妇的手段。”
说罢,云萱好奇地歪头看着姜秉儿。
“嫂嫂这么问,可是阿兄给你做干花儿了?”
姜秉儿抬起缂丝团扇,扇半遮着面。
“你啊,赶紧把你阿娘交代的事儿做了吧,没几天时间了。”
云萱似乎懂了些什么,笑嘻嘻捏了捏嫂子的肩膀。
“我懂得了,嫂嫂放心,我这就去干活儿。”
姜秉儿脸蛋挡在扇子下,终于知道为什么云溪奉会做干花儿了,原来是家学渊博。
唔,还有未曾谋面云夫人的功劳。
姜秉儿垂下了眸。
姜秉儿自己其实也不得闲。
整个将军府要给府上姑娘准备及笄宴。正堂要如何,观礼宾客的席位,宴请宾客的堂中,后厨准备的食物,还有当天要左右空出两个小院儿,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府上的宾客们。
请柬都是云三夫人写,但每写一个都会来和姜秉儿说请了谁。
让姜秉儿有些尴尬的是,云三夫人的请柬下到了卫国公府。
到时候老国公夫人自然不会来,来的是国公世子和夫人。
前些日子搅扰了老国公夫人的寿宴,这让姜秉儿在面对卫国公府时还是有些尴尬的,甚至想要不安排安排自己全程避开?
但是转念一想,来的又不只是国公府,她的确搅扰了国公府的寿宴,但是还有那么多当日去了国公府的宾客,难道她全都避开吗?
她又不是做贼的,现在和云溪奉还是有婚书的关系呢,她正正经经做人,没什么好躲得。
如此她才想通了,淡定安排那些宾客们。
临到笄礼前三天,云葶邀约的两个小姐妹已经住进了将军府。来陪她三天,顺便练一练如何做她的赞者。
姜秉儿作为当家主母还和几个小姑娘见了见。
都是勋贵人家的女孩儿,年纪不大,十三四岁,一个个生得白净乖巧,见了她也是喊将军夫人。
这么乖巧,倒是让姜秉儿想到自己十三四的时候,和这么乖巧腼腆的孩子截然不同。
她安顿好了这两位小姑娘,还得每日里派个侍女去跟人家府上回个话,姑娘一切都好,让府上不要担心。
还有两日,云三夫人忙得错不开身,还专门来寻了姜秉儿,问她一件事。
“按理说早就该说了,只是我这不知侄媳和丰泽有什么打算,一直拖着没好问。”
云三夫人在交椅上落座,喝着果茶,身后侍女给扇着风,难得有点休息时间。
姜秉儿在一侧好奇。
“婶婶说的是什么?”
“是侄媳府上的。”
云三夫人说道。
“按理说姜家早就该请了,侄媳你没给我说该如何,我也不好写帖子。但是还有两日,侄媳到底是什么章程?”
云三夫人问的也正常。
当家主母的娘家人,按理说是早就该请的贵客。
只是云三夫人到底只是婶婶,且自家侄儿和侄媳之间还处于一种隐隐尴尬的模样,让她始终不好意思来问。
眼看着时间都还有两天了,若是要有什么安排的,必须得在这个时间安排妥善才好,这才来问姜秉儿。
姜秉儿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
是了,她忽略了这种家族人际往来。
她低眸思索了片刻。
按照她的想法,其实是不太想要姜家来的。
毕竟她现在心里头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隐约想法,想是想不通,说也说不出来,但是也影响着她的判断。
姜秉儿之前也不太想让姜家和云家有过多的牵扯,那时候是她心中始终记得一件事,自己和云溪奉之间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若是之后有什么变故,两家没有牵扯最稳妥。
现在她还是有这种想法。
云家的姑娘及笄,真的要请姜家人吗?
见姜秉儿陷入了犹豫,云三夫人微微叹气。
“罢了,这件事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定的,侄媳可以与丰泽商量商量,明儿跟我说,我来安排就是。”
姜秉儿有些歉疚地起身,去握着云三夫人的手。
“是我拖延,倒是劳累婶婶了。”
“我知晓你是个仔细人,最近事又多,难免考虑周全些。”
云三夫人回握着姜秉儿的手,好言劝她。
“婶婶也没有别的想说,只一句,你是我云家的当家主母,那可是有婚书为证的,你千万不要东想西想,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姜秉儿送走了云三夫人,在窗边吹着风发了会儿呆。
说起来是容易,做起来当真是有些困难的。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姜秉儿不太清楚。
入夜又睡不着,也许是热的。
她坐起身来,房中还燃着蜡烛,烛火昏暗,但这一点光芒足以映照房中轮廓。
姜秉儿热得浑身起了一层薄汗,摇着扇子扇了片刻无果,只好起身去净水室清洗了一番。
洗过出来,浑身清爽舒服,却也是睡不着了。
她索性披上衣裳,提着灯走出房门。
夜月枝头,池水粼粼。
她提着灯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手托腮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
入了夜,蚊虫似乎也都跟着睡了似的,并不见来扰她。
姜秉儿坐了一会儿,心中烦闷,却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些什么,找不到任何由头的。
她忽地想到从姜家带回来的那一坛酒,既然睡不着,索性就喝点酒助眠好了。
她轻手轻脚,倒是没有吵醒在耳房的侍女,自己取了一壶酒来,坐在庭院中对月举杯。
“好惨,喝酒都没个酒友……”
姜秉儿小声嘀咕。
这要是在通城的姜大姑娘想要喝酒,只要说一声,排着队的人与她共同举杯。
今儿倒是凄惨,一个人喝酒,只有天上的月光陪伴。
不过也挺好。
姜秉儿一杯酒一口饮尽,长舒一口气。
才喝了两杯酒,姜秉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
她惊奇地回眸,却看见披着外衣的云溪奉绕过拱门,站在不远处的碎石子路上看着她。
清风拂过,竹影摇曳。
云溪奉在夜色下似乎面容都温柔了不少,上前来坐在姜秉儿的身侧,见桌上成套的酒具还有旁的酒杯,就举着酒杯问姜秉儿讨酒喝。
“予我一口?”
姜秉儿懒洋洋地看着他,也没问他大晚上的不睡觉,从书房过来做什么,既然要吃酒,那她就高兴有人陪。
她给云溪奉倒了半杯酒。
云溪奉捏着酒杯挑眉。
“你又吃不得酒。”
姜秉儿小声说。
自己倒是酒杯沾唇,一口饮尽。
她不是小瞧云溪奉,实在是曾经和云溪奉喝过酒。
姜秉儿出身姜家,姜家最早就是靠做酒起的家。姜大姑娘才学会走路,就被爹娘用筷子沾着酒喂过,稍大几岁,经常在酒坊里跑着玩。小时候分不清水和酒,经常喝错,喝着喝着就练就了一身饮酒的硬本事。
姜大姑娘不说是千杯不醉,至少在饮酒生涯中从未有过敌手。
但是阿云就不一样了。
姜秉儿印象太深了。
当年是她刚满十四岁的生辰,姜秉儿吃酒吃的高兴,只外头来与她做生日的朋友们不喜阿云,阿云也不喜他们,索性自己牵着阿云回了后院,带他去竹林里的秋千旁,她弄了两坛酒,打算和阿云不醉不归。
当时的姜大姑娘心情很好,觉着阿云是她过去一年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她要好好谢谢阿云,就难得给他倒了一杯酒。
少年在姜家从未饮过酒。
他只知道姜大姑娘爱酒,喝酒厉害,自己没有沾过。
这是第一次,姜大姑娘不是和那些狐朋狗友,不是和那些拍须溜马之人饮酒,而是和他。
撇开前头那些纨绔公子,单独与他来吃酒。
云溪奉接了。
头一杯喝的急,呛着了,咳了两声。
姜秉儿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他吃酒都会呛,还伸出手去戳他的脸颊。
啧啧有声:“阿云,你脸都红了。”
说不出是呛得,还是因为呛了羞恼的。
云溪奉瞪了她一眼,第二杯自己主动接过,这一次有了经验,喝的慢了一些。
姜秉儿已经喝了三杯了,她坐在秋千上,秋千边上一圈是让阿云给她扎的藤蔓,靠在上面,踢掉鞋子叫云溪奉来给她推秋千。
“今儿我生辰呢。”
小姑娘娇滴滴地使唤他。
云溪奉放下酒杯来给她推秋千。
她似乎很开心,双环髻上的珠花在荡起时落了,发髻忽地松动,一头长发随风飞起。
“哎呀!”
姜秉儿惊呼一声,慌忙去拨弄自己的头发,却松开抓着秋千的手。
云溪奉根本来不及提醒她,随着秋千荡起,她直接滑飞出去。
这次是给姜秉儿吓到了,呀的一声还没有叫出来,整个人就跌在云溪奉怀中,直接给他压翻在地。
姜秉儿没磕着什么,就是有些吓到了,抓着自己发尾发呆。
被垫在地上的少年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关问:“还不起来?”
姜秉儿反应过来,嘟起了嘴,起身顺便拽起了云溪奉。
“我吓到了嘛。”
她是吓到了,云溪奉是实打实撞着了。
怀里飞来一个人,毫无准备跌倒在地。
疼。
少年起身面无表情擦了擦衣裳。
而姜秉儿还在那儿捋着乱蓬蓬的头发。
她见云溪奉起身,索性转过去让他来束发。
云溪奉会挽什么发髻,也不过是随意梳拢在一起,用她的小珠花暂且固定了一下。
那发髻姜秉儿自己看不见,只能叫一个不堪入目。
姜秉儿就顶着这个乱蓬蓬的发髻坐在秋千上,让云溪奉给她拿酒。
“今儿我生辰呢!”
她又强调了一次,眼珠儿咕噜噜地转,笑嘻嘻抬脚踢了踢云溪奉。
“可有送我生辰贺礼?”
云溪奉没说话。
他手中拿着姜秉儿的酒杯递给她。
“想你也没有……”姜秉儿小声嘀咕了句,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恶趣,“不若这样吧,你陪我喝两坛酒,就当陪我做生辰了?”
云溪奉没说自己给她准备没有准备生辰礼,只姜秉儿如此说,他就真的拎了一坛酒来,靠在秋千旁。
姜秉儿喜欢喝酒,把这当做美事,云溪奉面色淡漠,似乎看不出他的什么喜好。
只有在酒入喉时微微蹙起的眉,才隐约透露出一点他并非面色那般平静。
姜秉儿喝着酒话可多了。
她一会儿说晚上要去找小柳燕儿看她跳舞,一会儿又说陈家的小子要赌棋,她肯定能赢到那个金灿灿的狮子锁。
云溪奉不做声,只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时不时喝一口酒。
整整两坛酒,两人在黄昏后的竹林就这么一句话一杯酒,慢慢饮尽,到最后坛底都不剩几滴。
姜秉儿没想到云溪奉酒量不错,难得有个能陪她喝过瘾的,只是没注意云溪奉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
已经入夜了。
初秋的风已经有了瑟瑟之意,姜秉儿穿的薄凉,不敢在竹林这种凉气重的地方待到太晚,索性用脚踢了踢云溪奉,让他捡她的鞋来,准备回去了。
却不想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姜秉儿又不想光着脚踩着地,直接踩在了少年的脚背上。
少年吃痛,却仿佛是钝感的,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垂下眼眸,盯着怀中忽然钻出来的少女。
姜秉儿好奇地踮起脚尖,手扶着秋千向前凑了凑。
“呀,你不会喝醉了吧?”
姜秉儿好奇地戳了戳他。
少年一动不动,怀中多了一个人,也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她。
似乎看了好久,才认出怀中的人是谁。
“罢了,回去吧。”
姜秉儿见云溪奉喝醉酒也这么冷静,挺没意思地,撇了撇嘴去勾自己的鞋子。站的不稳,摇摇晃晃,比她摇晃地厉害的是云溪奉。
“你既然吃醉了就回去睡吧。”
姜秉儿仰头看了眼朦胧月色,刚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鞋,喜滋滋地拍了拍手。
“我要去看小柳燕儿了!她说她弟弟会敲鼓玩,还会在鼓上跳舞,我可要去看看热闹。”
她穿好鞋就要走,却不想腰间缠上了一只手。
吃醉酒的少年不知为何伸手擒住了她的腰,
“作何?”
姜秉儿推了推他,没推开,有些莫名其妙。
少年吃醉了酒也不说话,只一双水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手臂缠绕着她,也不动,也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