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朕心悦你。”
“唔……”
话落,冰凉的唇意料之中的落下,堵住了陆婉没有说出的话。晏珩的吻,带着丝丝凉意。她的动作早已不再生疏,蜕变的温柔又缱绻。陆婉空出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晏珩的腰带。
她们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唇齿相依。内敛的龙涎与幽幽的迷迭互相缠在一起,沁人心脾。
良久,陆婉置在晏珩腰间的手轻轻使力,对方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
泠泠的月光下,陆婉面色绯红。她呼吸有些促,抬眼打量晏珩,却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正欲求不满地注视着自己。
“阿婉……你不喜欢朕吗?”
“……”望着对方唇上熟悉的口脂颜色,陆婉突然有些生气。她不愿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转身欲走。
却被晏珩轻而易举地仗着身高与力量的优势搂入怀中:“是朕让你不满意了吗?能不能,再给朕一次机会?”
瞥见不远处隐于月色的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陆婉又羞又恼,却不得不向身后这个无赖妥协:“放手,旁人会听见的……回去再说……”
“好。”晏珩勾唇,松了陆婉纤细的腰肢。
而后低头去牵她的手时,唇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尖,用仅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回去再做……”
第46章 坦白(一)
“!!1
陆婉的话,一般人听来应该没有什么反应,甚至一笑了之才对。毕竟,这话听起来就是打趣,或者说吹捧。但亲身所历,实在是戳中了晏珩心底那点秘密。所以,她表现的有些反常。
晏珩不自然地咳了声:“没有什么未卜先知,更不可能亲身所历,不过是合理推断罢了。”
“这么说来,卜筮一事,在殿下看来是无稽之谈了?”
晏珩神经紧绷,全然落在她刚刚那句“亲身所历”上。心不在焉,所以陆婉说了什么她根本没过脑子,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
陆婉轻笑出声,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晏珩:“可是巫蛊向来一体。之前我与殿下讨论时,殿下还说‘厌胜之术由来已久,想必不是古人无中生有的’,怎么现在又成了殿下口中的无稽之谈?”
“殿下与母亲在这件事上小做文章,便替陛下寻到由头去疏远李夫人。现在要否认此事吗?”
“……”晏珩一时失语,对上陆婉清浅的眸,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婉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晏珩吃瘪,见她被堵的哑口无言,颇觉得有趣。但想着对方这一世行事轨迹简直可以说是诡异,陆婉的笑意又不及眼底。
“殿下喜欢冬天吗?”陆婉伸出手指,在亭内石桌飘积的雪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孤不喜欢。”晏珩的态度很直接,答的也干脆。
“大雪纷飞,天地披银,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殿下都不喜欢?”陆婉抬手,桌面平整的积雪上,赫然显出一个清晰的字。
晏珩抬眼望去,正是娟秀端正的一个“雪”字。
她收回视线,目已冷极,声音也很淡:“孤讨厌雪……”
雪、霰、霜、雹,凡是与那人有关的事物,她都讨厌极了。
“为什么?”陆婉垂眸看向自己指腹染上的晶莹,问道,“为什么讨厌?”
“孤认为讨厌不需要理由,反正孤就是讨厌。”这话听起来过于小孩子气了,甚至有些蛮不讲理。
“这样吗?”
指腹的雪已被她的体温融化,陆婉抬起头,与晏珩四目相对,温柔地开口:“那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可算追到你这小王八蛋了!爷让你逃1
“给我打!狠狠地打!吃了雄心豹子胆,到我们府上招摇撞骗!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1
“是1
一样是长安大雪纷飞的季节,天地苍茫一片,户外滴水成冰。通往长宁街的幽道中,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喘着粗气,逮住了气喘吁吁的少年。
呼呼地拳脚伴着风雪落在被围攻的青年身上。少年蹲在地上护住了脑袋,偶尔被打得狠了,闷哼一声。
低调的马车欲从小道拐入长宁街,恰好被堵了个严实。汉子骂骂咧咧的话在原本寂静的小道中乱撞,市井的污言秽语让马车中高贵的女子峨眉一蹙。
“出去看看。”陆婉对阿春吩咐道。
“诺。”阿春领命,立即下了车,领了两个易服的侍卫走过去。
“住手。”阿春喝止了这几人的暴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竟敢行凶?”
“???”正在揍人的几个汉子住了手,回过头来,面色不善地打量着阿春。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家的事?”领头的汉子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不屑道,“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给我继续打1
“我看谁敢?”阿春冷冷道。
“哎呦1那头领欠揍地撸起袖子,展示青筋爆起的手臂,“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头儿1身后眼尖的小弟望见阿春身后平平无奇的男子,腰间都挂着剑,忙冲上去拉住了他,“你看她后面的人,腰上挂剑……”
“!!1
大夏游侠风气甚重,时常有人携器行凶,自诩“正义”。武宁帝晏珩登基以来,下诏盐铁官营,禁止侠“以武犯禁”。官府以外,无论短兵长兵,都要登记入册。寻常百姓不许携三尺过市,利器入城。未得官府许可却夹刀带剑的人,一经发现,就要罚其兵器,徒刑三年。
那头领这才瞥到叶青身后的两个男子,护腕皮靴,剑悬于腰,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
他眼珠一转,再次开口,已十分客气:“姑娘误会了,我等小民亦惧王法。只是这厮,自诩会巫术,揭了我家老爷的榜,为老爷的爱妾瞧玻老爷好吃好喝待他,他却与夜入府中银库,盗得金银出逃。”
“我们受命,找了她几天,今儿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她却早已散完了财。”那头领说着,狠狠地回头唾了他一口,“好吃懒做的家伙,有手有脚偏出来骗人,该打1
“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不知何时,陆婉下了车。她披着火红的狐皮大氅,唇点朱,眉描黛,肤色可媲美漫天的洁白。莲步轻移,向他们走来。
身后是目不斜视的侍从,面前是目瞪口呆的粗汉。
云翳蔽日,小巷素裹。入目到处都是积雪,陆婉此时出现,就是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叶青等人自动为陆婉让开一条道,对面的头头手足无措地暴露在陆婉眼前。
“她所犯的事,应该不至于要被打死。大夏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招摇撞骗要以死抵罪。”
“是……”那领头的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婉,点头应道。
天太冷,刚刚开口时,她嗓子里不慎灌了风,声音泠泠,听上去有些空灵飘渺:“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既欠债,还钱就是了。没有钱,可以抓他回去做工抵债。”
“是……”
“看什么看,收起你的眼珠子1叶青见对面那群人眼睛都要看直了,高声训斥道,“冲撞了贵人,你们也都不用活了。”
话落,身后侍从“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寒光闪闪的剑,逼近他们,锋芒直指面门。
“不敢!不敢1那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低头望着地上的积雪。
明艳如斯的美人,凛然矜傲的气质,岂是他们可以肖想的?那些个呼吸沉稳的仆从,一看就训练有素。这人的马车要往长宁街驶,指不定是哪位高官府中的贵妇呢!
“赶紧让开吧,”阿春不耐烦地催促道,“皇……贵人还要赶路!耽误了,你们担待不起。”
“是,是,这就撤1头领退了步,错开剑锋,招呼着,“赶紧把他给我抬一边去,给这位贵人腾道。晦气的小子1
“是……”立刻有两个大汉,要去抬浑身是伤的青年。
颇具威胁的剑,这才老实归鞘。
“不要碰我1那抱着额头的少年似受伤后发狠的野兽,突然低吼,吓退了上前的两个人,“不许碰我1
“愣着做什么?”领头踹了一脚离他稍近且顿住身形的男人,斥道,“赶紧把他拉开1
“别碰我1那青年拿开护头的手,张牙舞爪地拍开男人的手。
散乱的青丝下,青涩的容颜,决绝的眼神,像极了宫中的某个大人物。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以及因瘦削而分明的面部线条,让少年的长相与陆婉记忆中的晏珩渐渐重合。
女扮男装的天子晏珩,长的可一点也不阴柔。有着极为英气的一张脸,剑眉星目,薄唇含珠。喜怒不形于色时,整个人显得漠然而冷峻。随和与人相处时,带笑的凤眸和那微扬的唇角,又衬得她十分的谦谦君子。
眼下这个狼狈的少年,除了唇与晏珩不像外,其余的五官,简直与晏珩有七分似。
“等等……”陆婉在看到那张脸后,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她开口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十五两……”那头领搓了搓手,谄媚道,“贵人要替这小子了帐吗?”
“阿春。”陆婉喊到,“把钱给他。”
“……”阿春幽怨地看了一眼箕坐于地、浑身脏乱的少年,委婉提醒着陆婉,“您出门什么时候带过银子……”
“上次赏你的金珠你不是一直随身带着?拿出来给他。回去,我再双倍补给你就是了。”
“诺……”
阿春不情不愿地解下自己腰间的锦袋,将那几颗金珠取出,狠狠地拍在了面前早已伸出的大掌上:“给你1
“您可真是心善呐1那头领掂量着手里的金珠,确认货真价实后,不遗余力地吹捧着,“这晦气的小子遇到了您,可真是走了大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阿春冷冷地打断他:“拿了钱还不快滚,眼珠子还敢在这乱看?”
“不敢1想起那锋利的剑尖,领头的人忙低下了头,“贵人勿怪,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解决了麻烦的事,可麻烦的人还没解决。
“你自由了,往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陆婉走近少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道,“你还年轻,不该出来招摇撞骗。”
“……”少年没出声,摇摇晃晃地抬起脑袋。而后,“咚”的一声,直接昏倒在陆婉脚边。
陆婉:“……”
第47章 坦白(二)
“醒了?”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婉淡淡开口。
胡雪一醒来,就察觉到不对。她置身于结净而陌生的房间内。屋内暖意融融,暗香浮动,入目的陈设都透着一股富丽的意味。
她低头一看,自己全身的衣物都被换了个干净。绵软的衣下,青紫肿胀的伤处,都传来丝丝微凉。
这是遇到贵人了,胡雪暗道。
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床边崭新的长靴,胡雪开始走动。可刚迈出一步,安静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声。她循声望去,忽然呼吸一滞。
金钗绾发,颈白若脂,朱衣两肩上各用纤细的金丝攒出了一枝盛放的并蒂牡丹。饶是不见其容,胡雪的视线也难以从虚掩身量上的大袖衫下那盈盈的腰肢上移开。
没有听到回应,陆婉将手中的梅枝插回瓷白的花瓶中:“没有人教过你,别人问话要回答吗?过来。”
不容置疑的语气,令胡雪“身不由己”的顺从了。她越过陆婉,在她面前站定,本就悸动的心开始砰砰直跳。
“不是贵人……”胡雪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自己的论断,“是……仙人。”
“为什么女扮男装?”陆婉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过胡雪的脸,“可是你有什么难处?”
“……”胡雪不知道如何作答,但她还是开口解释到,“我没有偷窃,不过是撞破了那老头的小儿子私取他金银,以此和自己的小娘偷情,被栽赃后迫不得已逃了出来。”
“那人根本没有什么病,不过是不愿侍候老头的借口。”胡雪坚定地说,“我是一个正经的巫医,出来闯荡很多年了,今年冬天初到长安。”
“哦……”陆婉对她的事漠不关心,“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回恩人,我叫胡雪,年二十二。”她如实答道,“女扮男装是因为,这样比较安全,做事会很方便。”
陆婉颔首,而后又问:“比如?”
胡雪早在一问一答中放松下来,闻言,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道:“比如——出入秦楼楚馆,做一只牡丹花下鬼。”
“……”
“……”
话落,屋里,场面有一瞬间的失控,安静到失控。四目相对间,胡雪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讶异。
也是,看对方这仪态气度,穿着打扮,一定是高高在上的那类人。绾起的青丝,也昭示着她已为人妻的事实。这种人,不了解这种……这种隐秘的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见对方沉默良久,胡雪正想着说点什么岔过去。
忽闻陆婉开口,眸中的讶异早被求知的认真所取代:“女子与女子之间,这种事……怎么做?”
“???”胡雪瞪大了眼睛,她的惊诧完全写在了脸上。微张的嘴,展示着她比陆婉听到女子出入秦楼楚馆做那种事还要震惊的事实。
啊这……
难道民间传闻,高门大户甚至皇宫里,女人比衣服还多的男人,被自己的妻妾们戴上有颜色的帽子一事,都是真的?这也太……太刺激了。
胡雪怔愣片刻,沉思道:“恩人,难道您的丈夫,他……他不行?”
陆婉不语,似是默认。
胡雪默默在心中长叹。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人,居然嫁给了一个不太行的男人。这真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焚琴煮鹤啊!
可惜……可惜……可惜……
胡雪酸溜溜地想,也难怪人家要问这种事。
看对方的举止和神情,和就救自己时挥金如土的大方,就知道她一定不简单。夫家一定很显赫吧,和离什么的肯定是不行。可能丈夫有那方面的障碍或者什么隐疾,但这种事不能宣之于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一定难言。
胡雪摇了摇头:“恩人,这种事,您还是不要问了。有些……不符合您的身份。”
平心而论,胡雪觉得面前的女子,任何人都配不上,无论男女。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走了这等好运,娶了这样的绝色。老实说,她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是用那种“不行”,换来的。
“我听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陆婉深深地看着她,“我也不是什么挟恩图报的人,但救命之恩,你觉得应该怎么报?”
胡雪嘀咕道:“我们江湖的规矩,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的。我是愿意,就是不知道恩人您愿不愿意……”
“什么?”陆婉目光一沉。她看见胡雪唇动了动,却没有听到她说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