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婉闻声,心中一跳。
晏珩并不愿多管闲事,但陆婉问,只能如实道:“听起来,倒像是有人被野兽盯上了。但是不是,要看过才知道。”
“去看看吧。”陆婉无法想象,方才有些凄厉的声音是如何发出的。
“嗯……”晏珩自然不会拒绝她,闻言便驱马前行,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去。
晏琦跌落马下,面色惨白。她在上林苑住了好些日子,整日纵马打猎,不许人跟,今日也是。
未曾想,没走多远便遇到一头受伤的花豹。她还没有见过这等猛兽,看它畏人逃窜,心中一喜,打算趁着这猛兽受伤将它猎下,献给父王。
谁知这片地生,草长得也深。她纵马飞驰,没有注意,误落壕沟,连人带马都摔翻了。马已经爬不起来了,她正欲起身,抬头,却见逃窜的花豹返回,呲牙咧嘴,露出尖牙利爪,低吼着向她靠近。
◎作者有话说:
十在:评论区惊现啄木鸟,小十唯唯诺诺,摸鱼改错。
晏珩:洞房夜婉拒睡美人,小晏老老实实,光看不做。
陆婉:共一骑忽闻原上异,本宫大大方方,命她救敌。
南城:盼更新欲乘千里驹,读者稳稳当当,只得尾气。
第77章 争夺(四)
四下无人,受了伤的猛兽危险而凶残。晏琦挣扎着坐起身时,那花豹已跃下壕沟,离自己越来越近。利齿垂涎,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腥。天不怕地不怕的晏琦,本能地发出绝望的一声惊呼,却早已不抱希望。
那花豹发出凶恶的怒吼,阴沉沉地注视着方才射箭逐它的晏琦。利爪按地,长尾竖起,后臀一耸,做出了“饿虎扑食”的姿态。
晏琦瘫坐在原地,下身传来一阵的钝痛,怕是已伤筋动骨。这废弃的壕沟丈许深,杂草掩映下乱石嶙峋,胯|下的骏马载着自己跌落后,成了缓和冲击的肉垫,已摔得奄奄一息。
晏琦抽出随身的短刃,咬紧牙关,望着逼近的花豹,心道只能殊死一搏。
花豹纵身而起,夕阳余晖下,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着她。晏琦面上陡然投上一片阴翳,她举起的手中的短刃,对着扑面而来的刺去。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现在没人救得了她。
嗖——
一箭尖啸着破空而至,不偏不倚,贯穿了花豹的咽喉。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花豹哀号着倒在一旁。那箭既稳又准,狠厉非常,竟生生将这受了伤的凶兽打偏,尾羽带血,卡在这死兽的脖颈。
“!!!”
变故来得太快,游离于生死边缘的晏琦,顿时转危为安。劫后余生,她心底的石头落了地。天子圣驾已至,上林苑不会有其他不清不楚的人。此箭力透骨肉,来得必是什么侍卫、统领之流。
晏琦松了口气,抬起头,望向飞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低矮土坡之上,白马扬蹄,一玄衣少年执弓稳居。夕阳晚照,为那人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背光的少年眉眼锐利,目如鹰隼,淡漠地注视着壕沟里被一箭索命的死兽。
晏珩目光轻移,望见花豹旁瘫坐的晏琦,微微一顿。
又是她?
“可惜了。”晏珩低声自语,随即背上弓,挽缰,准备调头离去。
她想要那匹豹子,毕竟一路走来连个野兔都没看到,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虽然陆婉不说,但晏珩总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之感。而且为了让她快些救人,陆婉主动下了马,在那边等她。
怀中空荡荡的,没有了温香软玉,晏珩一颗充盈的心,也随之变得空落落的。瞥了一眼沟底狼狈的晏琦,晏珩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人已经救下了,她与魏王关系疏远,也不想和他的女儿有所牵扯。晏琦消失久了,自会有人来寻。若是晏清问下来,怎么也不会怪罪到她身上。
“喂!”见那人调转马头,逆着光,留下一个棱角分明的侧影,晏琦忍不住大叫。
“你,过来帮我一下。”
晏琦记得这个人,高扬的马尾,玄色的胡服,凛然的气质。赫然是那日,带人来巡查场地,擅自出手射死了她打算活捉的狐狸。
身手矫健,背影瘦削,轮廓清朗,五官深邃,看上去倒是不错。建章宫的侍卫也没什么,她喜欢,求父王帮她弄了来就是。
“驾!”晏珩并未搭理她,轻夹马腹,策马离开。
什么时候了,还敢对她颐指气使?对她的救命恩人,就这么个态度?
晏珩从不以君子侠士自居,当然也不是急公好义之人。若不是陆婉叫她来看,她自是心安理得的拥着陆婉离开。
但这不代表她冷酷无情,而是因为她知道。晏珩知道,此时上林苑不会有什么平民百姓出现,出事的只能是随扈的人。下面的人不守营规出了事,当然要自己对自己负责,自求多福才是。明知林中有猛兽,还敢一个人往林边凑,简直是找死。
“喂……”
“等等……”
“喂!”
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打马离开,晏琦心中那点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好感马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最好等着我!不然你给我等着!嘶……”晏琦情绪激动,对着夕阳下马蹄扬起的浮尘,大声控诉着。伤口被她挥臂掷刃的动作一扯,痛感愈发强烈。她倒吸一口凉气,坐在沟底,等着随从发现不对劲找来。
“你救的人呢?”陆婉见晏珩一人回来,有些疑惑。
晏珩淡淡开口:“一个不守规矩的人,追逐猎物掉到废弃的壕沟里了。我一个人没法救,回去让人过来就是了。”
“可是天色不早了,她一个人……”
“没事的,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说罢,晏珩便跳下马,对着陆婉信誓旦旦道:“阿婉,不用再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咱们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我要给你射一只雁。”
“我不要。”陆婉轻轻摇头。
“为什么?”晏珩有些讶异,“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阿婉,你……”
“我知道。”陆婉贝齿微露,“狐首丘,雁投地。”
“雁为忠贞之鸟,秋去春回,与伴侣一生一世。人要是捕捉到其中一只,另一只也会悲鸣不去,投地自亡。”
“人们认可这种忠贞,赞扬它们的品德。可大雁却因为这种美好的寓意,受无妄之灾。”
“我们三书六礼俱已行过,我不需要你再去为我打下只雁来。你的心意,也不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陆婉目光如水,温柔得几乎令人溺毙。
晏珩闻言垂目,点点头,乖巧道:“阿婉说的有道理,那就……打一双吧!这样,就不会出现‘雁投地’这种奇异的景象,让你难受了。”
“???”陆婉几乎要忍不住白她一眼,但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发作。短短数十日的相处,她已经知道晏珩跟她讲话,能语出惊人到何种地步了。所以,她保持着得体的笑。
“殿下?”陆婉敛去眸中温柔,皮笑肉不笑道,“万一殿下打下来的,不是一对呢?”
“那样的话,猎一双捡一双,省时省力。”晏珩抬起头,对上陆婉那双笑意不及眼底黑眸,面不改色道。
“晏珩。”陆婉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很少叫自己的全名。一是夫妻有别,哪怕是普通人家,丈夫的大名发妻也不能随意呼喝。二是君臣有别,晏珩是太子,储君位重,成为天子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她与谁在一起,都注定要隔一道尊卑之分。
但与陆婉独处时,晏珩并没有端着储君的架子:“唔……你不要生气,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此时此地没有外人,只有一匹低头啃食的白马。晏珩见陆婉隐隐生出怒意,忙揽住她,飞快地在她唇上一啄,而后将她抱上白马,自己踩蹬上鞍,一气呵成。
马跑起来很快,陆婉靠在晏珩胸膛上,抓紧了她冰凉的护腕。原野被甩到身后,夕阳亦被抛入虞渊。晚风徐徐,扑在脸上,格外舒适。微云间未归的飞鸟轻鸣,晏珩勒了下马,减下速度来。
“殿下……”亲卫打马迎上来,执着马鞭抱拳垂首,吞吞吐吐道,“魏王那边的……”
“太子妃不是外人。”晏珩平静地打断他,“魏王的千金丢了,让他们带人去东边林子外找就是了。”
亲卫一愣,随即回了句“诺”,纵马离开了。毕竟太子方才亦在草原上,可能撞见了,才会如此气定神闲。思及此,他放下心来,通知魏王千金的随侍去了。
翌日行围,场面殊为宏大。九旌赤色大纛迎风展荡,时而猎猎作响。围场内人喧马嘶,鼓声阵阵。近千名羽林卫全副武装,执着刀枪剑戟,举着玄色军旗,在围场中所设的观台下三呼万岁。
晏珩参加过几十次这样的围猎,自然不以为意。身侧陆婉倒显得兴致勃勃,目光时不时游移到那些羽林卫身上。
晏清携江若柔笑着落座,晏珩与陆婉、魏王紧随其后。按规矩,天子要射出象征秋猎开始的第一箭。
台下百米外设一红靶,太监奉上金弓羽箭,晏清拈弓搭箭,“嗖”的一声,羽箭离弦,射中红靶。
晏清不擅弓马,这一箭只勉强说是中规中矩,毕竟箭簇并没有摸到靶心。但看台下的欢呼声不减,排山倒海,颇有气势。
晏渚见状,笑呵呵地开口,道:“皇兄,可否让臣弟来试这第二箭?”
太宗创秋猎后,关于天子之后谁射第二箭并没有明确规定,全凭皇帝个人喜恶。但晏清登基后,秋猎的第二箭都是由先前的废太子、如今的荆王晏琮来发。去岁太子易人,晏珩已立,按理来说,自然该轮到晏珩。
所以晏清放下金弓,负手,望向晏珩:“太子?”
晏清此举,无异于当众落晏渚的面子。毕竟他是天子,金口玉言,这谁射第二箭,分明能自己决定。但晏清仍选择问一问晏珩,直接来向魏王传达储君诸侯的意向——任你一母同胞,手足情深,也要排在一脉相承的亲子之后。
面对皇位传承,晏清自然不愿看到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惨剧。但他同样不想“兄终弟及”,让自己的子嗣做别人的臣子。
别人可以不知道魏王怎么想,但晏清也对这个弟弟的心思一清二楚。只是太后尚在,百善孝为先,他不能将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如何,只能竭力维护这种“兄友弟恭”的假象。
“父皇,让王叔先吧。”晏珩谦让道,“若不是王叔身先士卒,拖住了吴军,年初的叛乱不知道要波及到多少百姓。王叔是安定大夏的功臣,又是儿臣的长辈,这支箭由王叔来发,自是合情合理。”
◎作者有话说:
十在:应基友南某要求,为她征王者cp。要求种族为人类,性别为女,年龄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技术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能够随叫随到,她全能高手,可以带飞。
南城:要七个,一天换一个。
晏珩:???
陆婉:反正大佬不都那样。
晏珩:那朕……
陆婉:你敢?
十在:南城姐姐,话不多说,注意身体!
注:
《匏有苦叶》: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第78章 化险(一)
晏清听她如是说,微微一笑:“既如此,就让魏王先发。”
晏渚见他绕弯,心中隐有不快。但众人面前,他不敢显露半分不敬。听晏清答应了,便叫人取了弓来。他存着与皇帝一较高下的心思,引弦飞矢,那一箭竟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台下一片喧哗,晏渚放下弓,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皇兄,臣弟这箭射得如何?”
“好。”晏清面上仍保持着微笑,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一沉。
晏珩眼明心亮,自然注意到父皇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开口道:“王叔这一箭的确不虚,可以算得上百步穿杨了。侄儿不才,学箭至今也有五年了,斗胆,想和王叔比划比划。”
以往京中所传的情报鲜少提及这个齐王,太后也没有跟晏渚说过。若不是晏琮被废后晏珩火速上位,晏渚根本不把晏珩当做对手,只当对方是晏清受宠的小儿子,仅此而已。
但前些年默默无闻的齐王做了储君后,又是游历又是平叛,动作不小,行踪难定,让他难以在短短半年内收集到关于晏珩的信息。这样一个少年,显然不是他臆测中的稚子。
晏渚稍敛悦色,对着晏珩和和气气地说:“臣箭技平平,怕是无法指点太子。但太子若是要为臣等露一手,臣自然不胜荣幸。殿下,请!”
“献丑。”晏珩微微垂首,而后走到看台边缘。
她接过陈良递过来的那把自己常用的那把弓,随手抽出身旁箭筒中的白翎羽箭。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气定神闲,拉弓如满月。
嗤——
射鹄的礼箭为特造的鸣镝,所以此箭破空凌厉之声比普通的箭要大上很多。晏珩天生膂力过人,较之男子,丝毫不逊。当下挽弓又用了强力,只听一阵尖啸,一声爆响,那支羽箭以锐不可当之势,直直将晏渚那只正中靶心的箭劈成了两半,钉在了靶心。
陆婉举目望去,见那箭簇已没入箭靶,尾羽轻颤不止。众人皆目光皆随着晏珩那一箭,见此场景,不由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场上立刻呼声如雷。
晏清见状,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不错。太|祖昔日身经百战,才得天下,晏家子孙亦要文武兼长才是。太子此箭,颇有先皇风采啊!皇弟,你觉得呢?”
晏渚犹望着那支箭出神,闻言回过神来,点头附和道:“臣弟觉得,陛下所言极是。”
说罢,看向晏珩的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讶异。他没有想到,晏清的皇子里,有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苗子。
先不说李鹂的三子,各有各的草包。皇四子天生渺一目、皇五子有疾不能近女行丈夫之事,所以无缘储位。皇六子生性浮躁,冲动易怒,难堪大任。唯有李鹂的三个儿子,还算正常,但资质平平。
江夫人虽一直受宠,但身份低微,母族非公卿之家,不过太医之流,所以皇七子晏珩,魏王从来没有放过心上。哪怕晏珩八岁时在太子册立的同一日封王,他也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年纪尚小齐王。没想到,这个长于深宫的晏珩,倒是有点能力。
“既然太子箭法出众,那朕就躲懒,由太子替朕去开猎。”晏清捋一捋长须,对身侧的晏珩道,“务必替朕,猎得头彩。”
“儿臣遵旨。”
秋猎自是有彩头的,在场的羽林卫皆可凭所猎野兽大小多少来比试箭法骑术,胜者往往会加官进爵。不过晏珩是太子,这个头彩对她无甚意义。以往为了藏拙,也只是象征性的猎几只。可这次陆婉也来了,她自然是摩拳擦掌,对头彩势在必得。
晏珩、晏渚下了看台,与随扈的少许武将一起翻身上了马。晏清一声令下,鼓声密集,蹄声阵阵,方才看台下的千军万马如离弦之箭,冲向了广阔的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