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珩见她追了这老半天,一支羽剪都没能射出,不由勾唇。看来这也就晏琦架子端得正,但这样没有一点用。
晏珩屏息凝神,目光紧锁着奔逃的赤狐。不过三息,引弓的手臂骤然一松,只听“咣”一声,弦响弓颤,羽箭离弦,锋利的三棱箭簇破空而去。
隔的有些远,只听“噗嗤”一声轻响,箭簇分开皮毛,穿透血肉,将正左奔右突的赤狐钉死在草地上。
“!!!”
晏琦大惊,搭起的弓箭脱手落地。她立刻拽住缰绳,勒马定身,恶狠狠地转过身去。
“谁?”
“???”追上来的侍从在一丈外勒马停下,对上怒气冲冲的晏琦,各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了困惑。
“……”晏珩见那少女停了下来,忽然兴致缺缺。
趁着晏琦在不远处发作,没有注意到自己,晏珩对面前唯唯诺诺的上林苑小吏吩咐道:“她的马跑得也挺好的,这边就不查了。宫中有事,孤先回去了。”
“唯。”
“还有……”晏珩调转马头,却忽然回过头来,对着诚惶诚恐的小吏轻描淡写道,“不必告诉她,孤是谁,明白吗?”
“诺。”小吏忙不迭点头,目送晏珩领着七八个亲卫疾驰而去。
听见马蹄声,那边训斥侍从的晏琦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纵马离开。
“小姐……”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只箭,就是那边的人射的……”
“什么人?”晏月蹙眉,望着那队伍中众星拱月般存在的玄衣男子。
那人高高扎起的墨发,在夕阳的余晖下飞扬,好看极了。银色的护腕上流光闪烁,晃得她眼前一亮。玄色的贴身胡服勾勒出瘦削的背影,却不显单薄。
不知为何,晏琦觉得,如果箭真的是那群人中的一个射过来的,那么必定是那个“北辰”。
◎作者有话说:
十在:哦天哪!有个熟人要来看我的文了,我要收敛一点。
晏珩:怎么收敛?就让朕在这蜻蜓点水?
十在:不委屈你,还委屈阿婉吗?
陆婉:你在委屈读者。
十在:胡说,我的读者都是正经人!除了南城、凭栏听雨、q&w她们三个!
晏珩:因为她们造谣你不行吗?
十在:(点头)是的,她们撒谎。
注:
“冈峦起伏笼众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源自百度百科。
第74章 争夺(一)
侍从不知,踌躇间,晏琦不耐烦地开口:“去,把那狐狸捡回来。”
“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应声,打马去了。
晏琦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肚子,调头走向不远处的小吏。
马蹄分开浅黄色的波涛,踏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嘚嘚”的微响。胡服外披着的红纱拂过浪尖,在夕阳晚照下艳得如同一抹散开的血色。马上的少女坐直了身子,双手挽缰绳,一步步走近。
“给小姐请安……”小吏刚目送晏珩一行人离开,回头,发现晏琦沉着脸骑马过来,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本朝初立,虽广建亲戚以屏藩,但并非诸侯王的子女都能获得封号。藩王的子嗣,都统称公子、小姐。世子、郡主这类封号,需要地方诸侯上报朝廷,由天子亲自定夺,才能上此敬称。
晏琦身上有一半外族血脉,所以魏王再疼爱她,也不能为她请封,因为朝廷不会准。陆婉因着是长公主晏月的独女,才甫一出生就被封为郡主。
人人皆知长公主与当今圣上姐弟情深,单说她四季送入宫的如花美眷,就足以说明,晏月对这位皇弟生活上的关心。谁都能看出晏月另有目的,但她送进宫的女子皇帝几乎都接受了,这说明天子默许了晏月的行为。
而今,东阳郡主陆婉,又成了大夏的太子妃。这样的殊荣,真是叫人羡煞。除了太后、皇后,国中最风光的女子,当属太子妃和长公主。
但……小吏偷偷看了眼魏王的爱女,心道:这个主子,亦是不能得罪的。
晏琦没有叫他起来回话,开门见山地问:“方才在这里的是些什么人?”
“是建章宫的大人们。”小吏牢记晏珩的话,并未直言晏珩的身份。
“那个没有披甲的呢?穿黑衣服的那个。”晏琦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
晏琦在骑射时没有束发的习惯,只是依着父王的要求,按母亲生前的习俗,将三千青丝辫成根根小辫,披在脑后,显得她整个人清爽利落。精致的额饰垂在眉眼上方,银链缀着玛瑙,一白一红,愈发衬得她眉眼灵动。
“回小姐,是太子的属官,奉命来上林苑清查场地,以备陛下秋狩。”
“太子的属官?胆子倒不小。”晏琦眯了眯眼,咬牙道,“多管闲事,走着瞧吧!”
上林苑离长安不远,快马加鞭,往返不过五个时辰。但御驾总浩浩荡荡的一班人马,大驾走走停停,足足要耽搁一夜,第二日才能到。
晏珩取兄长而代之后,每年秋猎都跟着晏清一起去上林苑,驻跸事宜,倒是一清二楚。她领着人沿线排查完大道时,明月已上西楼。
奔波劳累,晏珩想到自己这几日都没能睡上好觉,沉思片刻,便决定歇在往返上林苑和皇宫中间的行宫里。
行宫名为悬泉,依着一座小山而建,引山上温泉入宫室,故被太宗命名悬泉宫。
行宫中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和宫观,只是围了所占之地,隔开来建出十余座错落有致的小院。每一方庭院中,都有沐浴的山泉。
晏珩随着晏清行猎,夜间随大驾在此停留时,一直都歇在同一方庭院。只因竹里馆中清风簌簌,月下叶波如浪,随风涌动,风景煞是好看。
此次出行未带婢女,沐浴多有不便。晏珩命人备好了水,挥退悬泉宫中打杂的宫女,赤着脚迈入水池。
哪怕屋外守着亲卫,晏珩也没有脱掉亵衣。
柔软的布料被温暖的泉水浸湿,贴合在逐渐放松的肌肉上,有些难受。隔着一层衣服泡温泉的感觉,晏珩属实不敢恭维。可不在宫中,她必须保持这份警惕,慎终如始。
“呼——”
至柔的水温暖舒适,包裹着疲惫的身躯,晏珩因骑马太久而有些发酸的大腿内侧,在这汤泉中得到了舒缓。她倚着汤池的石壁,阖目微憩。
晏珩今夜果然没有回来。虽然她提前打过了招呼,但陆婉还是等到了子时才歇下。
阿冬蹑手蹑脚走向烛台,剪去了灯盏中多余的烛芯。红光轻颤,垂下的锦帐上浮光一掠,没有睡着的陆婉好不容易那养起来两分睡意转瞬即逝。
“什么时辰了。”
陆婉的声音很轻,连一向敏锐的阿冬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便未出声。正犹豫间,帐中蓦然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陆婉从床上坐起,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什么时辰了?”
阿冬这才回过神,忙道:“回殿下,奴婢刚差人去看过铜漏,是子时三刻。”
“好。”陆婉闻言,又慢慢躺了回去。
除却新婚之夜,她与晏珩相拥而眠外,这么多天,两人真的就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连话都很少讲。她从来没想到,晏珩会这么忙。
明明前世,晏珩登基后,还未开始揽权的那四年里,几乎夜夜歇在椒房殿。而今两人一切挑明,心意相通,晏珩反倒……没那么“体贴”了。
果然,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现在还没登基,就开始叫她独守空房。思及此,陆婉愈发心烦,翻来覆去睡不着。
守在寝殿内的阿冬,剪完烛准备绕到屏风后休憩,却被陆婉叫住。
“阿冬,你说,如果民间女子的丈夫,不乐意碰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情况?”
“……”
阿冬是奴籍,自幼在公主府被嬷嬷抚养长大。她踏实能干话又少,所以被长公主点去伺候陆婉。她知道陆婉是她小主子,主子问话不能不答。但这个问题,她属实不会。
“殿下,奴婢觉得,这个问题,您还是问阿夏、阿春她们几个比较好。”阿冬如实道,“奴婢于此,一窍不通。”
“所以我才问你。”陆婉侧过身,隔着锦帐幽幽道,“因为你不懂,所以我才问你。”
“……”小主子好像在故意强人所难。
“如果……”陆婉强调道,“如果你是丈夫,你觉得你为什么会不喜欢碰你的妻子?”
“这个……”阿冬蹙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陆婉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开口,断断续续的道,“奴婢以为,应该奴婢的妻子可能不太好看。所以,身为‘丈夫’的奴婢,对她提不起兴趣。”
“?”陆婉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声。
自己长得不能说倾国倾城,至少说百里挑一是不夸张的。阿冬这个理由,对她陆婉来讲,应该不能成立。可晏珩亦是“美名远扬”的太子,这……或许,差距不大吧。
“还有呢?”陆婉追问道,“还有什么可能?”
阿冬摇摇头:“奴婢真的不知,殿下还是早些安寝吧!省的明日太子殿下回来,见您精神不济,又要对殿里的人冷着一张脸。”
“殿下有事叫奴婢,奴婢告退。”说罢,阿冬便转过身,多吹了两根蜡烛,而后轻手轻脚地绕回屏风后。
“……”
阿冬是陆婉身边年龄最大的贴身婢女,什么都好,就是太闷。这点,倒是和少年老成的晏珩很像。
晏珩太沉得住气,重生后的表现,与上一世几乎无异。若不是她记得重要事情发生的大致时间,晏珩突然外出游历,前往战场时又那么坚决和自信,她也不可能一点点抽丝剥茧,下定决心试探。
没成想,这一试,她真就试出了晏珩自信的底气,笃定的原因和转变的态度。可是,晏珩是爱她的,不是吗?
陆婉没有想到,她们互相冷静了数月,新婚之夜摒弃前嫌,却还是没能亲密无间。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晏珩的一颗心主要系在朝廷上。
晏珩不单纯的爱意,在陆婉看来,是异样的纯粹。她理解,她接受,但还是会忍不住有所期待。
陆婉知道,她们之间,看似晏珩更紧张一些,实则,深感不安的是她。
在一个合格的帝王眼中,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重于一切。晏珩是一个优秀的皇帝,自然拎得清孰轻孰重。
母亲的野心注定与晏珩的立场相悖。一个想越俎代庖,一个想说一不二,哪怕二人现在因为利益和她暂时联结在一起,也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陆婉明白,晏珩不会将晏月如何。但人心易变,她无法保证自己在晏珩心中是否如对方所说那般独一无二。况且晏珩迟迟不肯碰她,这样,她自然更放心不下。
相爱的两个人,理应顺其自然,发生一些增进感情的事。她虽然听完胡雪的话,依旧懵懵懂懂,但对此,算是有所了解。
至于晏珩,聪慧通透,学什么会什么,不可能不知晓这方面的事。
民间真正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男女,不论感情如何,都会在新婚之夜发生关系。而她和晏珩,现在还停留在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阶段,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陆婉觉得,这个问题,一定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东方泛白,晨光微熹。
醒来的阿冬见陆婉还在睡,呼吸均匀,便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内寝。正巧遇到伺候陆婉晨起梳妆的阿夏,便身伸手拉住了她,将她带到房中角落。
“阿夏……”
◎作者有话说:
十在:晏珩不行,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晏珩:你!不!行!朕要深入交流。
陆婉:深入交流,交流什么?
十在:打住!评论区都是正经人!
第75章 争夺(二)
“什么!”阿冬简要的陈述了昨夜陆婉跟她说的话,阿夏听罢,惊讶的叫了出来。
“唔……”
“你小声点。”阿冬见阿夏失态,抬手捂住了阿夏的嘴巴,望着对方水灵灵的大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昨天歇得晚,所以现在还没醒。”
“……”阿夏眨了眨眼睛,表示会注意后,阿冬才松开她。
“殿下真的这么说?”阿夏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眼底的热切却无法压抑。
“嗯……”阿夏莫名的兴奋,倒叫求她解惑的阿冬有些无所适从。
“据我所知,一般这么问话的人,多半实在掩饰自己。”阿夏兴奋之余,语气中又带了些惆怅,“没想到,太子殿下仪表堂堂,居然……居然在那方面有所欠缺。”
“什么?哪方面?”阿冬听得云里雾里,眉头微蹙,“这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阿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老成持重的阿冬,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道:“阿冬姐姐,若如咱们郡……太子妃所说,那血气方刚的新郎面对貌美如花的新娘,是不可能做柳下惠的。”
“哪怕没有感情,也不该那么冷淡。世间能管得住自己的男子太少,否则秦楼楚馆不会遍布天下,勾栏里的生意也不会那么好。”
“倘若问题不是出在女方身上,那么一定出在男方身上。也就是说,咱们太子殿下有问题。”
阿夏说的认真,又有理有据,一知半解的阿冬,不由得分神思考起来。
“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正沉浸在伤心中,努力接受这个现实的阿夏叹了口气,回答道:“太子殿下,不行。”
“什么不行?”
阿夏正对着地板出神,闻言头也不抬:“非要我说透吗,好姐姐?当然是——太子殿下的床上功夫,不行。”
“???”正沉思的阿冬猝然被提名,下意识地开口道,“阿夏,方才我没有说话。”
“……”
“!!!”
阿夏眼底的忧郁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她抬起头,缓缓侧过身来,看见来人后娇躯一震。
“殿……子……”阿夏匆匆躬身,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回过神来的阿冬倒是镇定自若的欠身:“参见太子殿下。”
“……”
今日秋光明媚,万里无云。晏珩一早动身,穿过林间轻柔的雾,回到长安城时,金色的晨曦正好笼罩住富丽堂皇的宫殿。天气很好,但晏珩此刻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有什么比亲耳听到别人背后议论自己如何不行,更令人尴尬的事吗?而且,说得不是别的,几乎是人人都羞于启齿床笫间的二三事。
阿夏觉得有。
她诚惶诚恐的弓着身子,请完安后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和长久的缄默。一则是晏珩没有叫她们起身,二则是她有些害怕。
背后嚼主子的舌根,是为奴为婢者的大忌。
承明殿的寝殿,除了她们四个,作为陆婉的贴身侍婢可以进入外,其余人是不能私自入内的。阿夏本想着太子一夜未归,阿冬又将她拉到角落里窃窃私语,太子妃未醒,现在不会有人进来撞见。可晏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