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揉了揉眉心,被这些事搅得有些心烦意乱,淡淡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嫣儿,不要让她出任何事,我去看看就回。”
余北行礼领命。
陆秦云临走前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寝殿,吓得喻青嫣飞快把窗户掩上,拎起裙子躺回床上。
她努力消化着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那个青荷姑娘是何人?听着像是陆秦云的故人,她也是他娶进来的侧室吗?
若是真的如此,那这个陆秦云的侧室未免有些太多了吧!莫非他是个风流种子,四处留情?
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说不准也是他哪位红颜知己送的,才会寸步不离身。
喻青嫣一想到这里,晚上与陆秦云见面时累积的好感尽数消散了,内心无比庆幸与他只不过是契约夫妻,只要事毕,她肯定带着秋霜夏兰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回到汴京这个鬼地方!
如此想着,她不知何时抵不过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辰时,喻青嫣从床上醒来,屋子里依然空荡荡的,地上摆放着的被褥已被收走,依旧不见陆秦云的身影。
她回忆着昨日偷听到的那场夜谈,心中猜想他昨夜或许是留宿在那劳什子宁正居里了,所以才一夜未归。
不过这也轮不到她管,喻青嫣唤来外头站着的秋霜夏兰,开始慢吞吞地照常梳洗了起来。
刚用面巾擦拭完脸,一抬便眼看见夏兰神色奇怪地盯着她一个劲地瞧,于是没好气道:“有什么话直说,别这般看着我。”
“昨夜……姑娘房内为何不曾叫水?”
“叫水?”喻青嫣迷茫地反问,“为何要叫水?”
秋霜和夏兰对望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笑来。
喻青嫣看着她们这个微妙的笑,心头似乎略微明白过来了些什么,顿时红了耳根,假意低头用力洗着帕巾,轻咳了一声:“一天天脑子里净想着些什么呢,我同他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联姻罢了,昨夜并未曾睡在一起。”
“姑娘,这便是你的不是了,”秋霜苦口婆心地劝导她,“既然都已经嫁给了陆寺正,迟早有一日是要睡在一块的啊。昨日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不趁着这好时候把控住他的心,那说不准过几日他便被其他女子勾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
喻青嫣没好意思告诉秋霜,陆秦云其实在昨天半夜便已经被其他姑娘勾走了。她抿了抿唇,握住秋霜的手撒了个娇:“不会的秋霜,不用讨好他我们照样能在府里呆得好好的,他还需要我配合他在宋家演戏呢。”
“你呀,”秋霜勉强听信了这个解释,恨铁不成钢地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明生了一张观音一般的好面孔,这等勾勾手便能骗到的好处却一点也不愿意做,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喻青嫣没同她解释她与陆秦云之间还有合作契约的事,只弯着眼睛,笑着晃了晃她的手。
她们聊得正火热之际,外头的房门忽被敲响了。
夏兰往外看了一眼,快步跑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名一身玄衣的侍卫,看模样应该是在外头看守院子的,是陆秦云的属下。
与他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是他手中拿着的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像是姑娘平日梳妆存放簪钗的首饰盒,粗略地打眼一看,还能看出上面刻着梵文与佛经。
那名侍卫将盒子摆到喻青嫣的手边,拱手作揖:“姑娘,这是我们主子特意吩咐要交到你手中的,还请收下。”
喻青嫣瞥了一眼盒子的开关,发现竟是纯金打造的八瓣佛莲,心中更觉得这里头搁着的或许是一件佛门重宝。
她推脱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瞧着便贵重,我还是不收为妙。”
那侍卫仿佛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会心一笑,卖了个关子:“姑娘不妨打开盒子看看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再决定收不收。”
他这么说,倒勾起了喻青嫣的好奇心,她伸手在那莲心中摁了一下,莲花触动机关徐徐绽放,同时那檀木盒也缓慢打开。待得她看清盒中所呈之物,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侍卫低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姑娘觉得如何?”
喻青嫣将那串佛珠从盒中取出来,这串佛珠已经被人戴了有些年头了,珠子表面都被摩挲得光滑圆润,摸上去也是带着淡淡的暖意,仿佛通了灵一般。
“这串佛珠是我家主子五年前特地去灵山向法空大师求来的,不过大师说主子并无佛缘,不能直接拿开过光的佛物,只能够取一块普通玉牌,气运辅之,体肤养之,日夜打磨,傍身左右,久而久之,自生灵性。”
夏兰被逗得噗呲一笑,叉腰道:“哪有这么玄乎,不过是一串手串罢了。”
“真的,”那小侍卫有些焦急地辩解道,“整整五年主子都在细心养护这块玉,天上地下,仅此一件,旁的可就没有了。若不是昨日姑娘盯着这手串,甚是喜欢,主子送什么也不会将这个送给您。”
喻青嫣将手串攥在手中打量,她确实对它颇感兴趣,但听到陆秦云费了这么大周折才拿到手,也不好夺人所好。
她用指尖摩挲着那块小小的玉牌,忽的辨认出了什么,心念微动。
原来上头刻着的字,不是别的。
竟是一个“嫣”字。
第67章 嫣姐姐,我是锦娘啊。
喻青嫣将手串放下, 淡淡道:“既然是你主子的一片心意,那我也不好推辞。只是这物件贵重, 就这般给予我一个侧室, 怕是有些不妥。倒不如先放在我这里保管的,等到什么时候你家主子迎娶了正妻,我再将此物转交给她。”
“此物既已交给姑娘, 便是姑娘的了,主子吩咐过, 姑娘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喻青嫣左思右想, 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抬脸问道:“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还是我亲自将东西还给他为好。”
“这个时辰主子应当还在宫中上早朝, 姑娘少安毋躁, 等到他一回来,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同姑娘禀告。”
听言, 喻青嫣将这珠串收回梵文匣子中, 吩咐秋霜仔细收好,千万别被手脚不干净的人乱动。
那侍卫送完东西后却也还没走,反而一路跟着喻青嫣:“姑娘要是觉得闷, 不如在府上四处走走, 我们寺□□里的一砖一瓦虽说比不得学士府来得文雅讲究,但府中的那莲花池建造得也别有一番风韵,姑娘要不要去瞧上一瞧?”
喻青嫣本来昨夜没睡好,哪里也不想去, 被他这么一说, 倒是破天荒生出了几分兴致, 她抱起裙摆跨过了面前的门槛, 淡淡问道:“你倒是机灵,叫什么名?”
“属下余南,是主子特意吩咐跟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安危的,须得寸步不离守在姑娘身边。”
“余南……”喻青嫣不禁想起了昨晚那个披着一身月色的侍卫,好像唤作余北,难不成这二人是兄弟?
心中这么想,她却没有直白地问出来,而是转了个话题问余南:“如今已经仲秋,怕是那荷花池的荷花也已经过了花期,余侍卫莫非是要带我去赏枯荷么?”
余南也是方才没话找话才胡扯了一通,此时不免涨红了脸有些尴尬:“姑娘恕罪,属下忘了距离上次回到寺□□已有月余,那时府中荷花开得正好,蔚为奇观,就连宁正居那位也应邀过来赏荷。这几日庶务繁忙,转得属下都糊涂了,忘记花期已过去好久。”
“无妨,”喻青嫣觉得他这人倒有些有趣,不太排斥他在身边跟着,“那你不如便领着我在府中四处走走吧,我才来府上,对大家都不甚熟悉。”
“啊对了,”喻青嫣拎着裙子忽然顿住身形,“你方才说的宁正居那位,是哪位啊?需不需要我前去拜访一下?”
“这倒不必,”余南乐呵地挠了挠脑袋,“她其实只是主子的一个故人,在城郊的一处别苑住着,没什么事不会来府上,姑娘大可放心。”
喻青嫣拖长声音轻轻“哦”了一声,知趣地不再追问。
他们主仆二人走走停停,总算是将整个寺□□大致绕了一圈,正如余南所言,论清雅幽静,寺□□确实是不如学士府,但好在别有一番江南风韵,青砖黛瓦马头墙。若是天气晴好,还能去后院放纸鸢,也不失为一处妙地。
喻青嫣又跟着余南走了一小段,终于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于是在池边的一处岩石旁坐下。
“姑娘许是有些倦了吧,若不然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属下去前头拿些水来?”
喻青嫣疲乏得很,一步路也走不动了,闻言也赞同了他的提议:“那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余南领命去了。
今日日头不错,云层里漏出一层薄薄的日光,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刺眼。
池边栽了几株桂花树,此时正值金桂飘香的时节,空气中充斥着馥郁清甜的桂花香。
喻青嫣想着折几支带回去放在寝房里或许不错,于是忍着腿弯处传来的酸疼站起身,伸手去够高大的桂花枝。
方才触到一树花枝,她余光在对面的桥上隐约看见了两个人影,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两位女子,不知发生了什么矛盾,双方居然开始小声争执了起来。
喻青嫣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花上。
少顷,她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噗通”的落水声。她愕然地看了过去,没想到很快,又紧跟着传来了一声落水声,不知是有人跳下去救人,还是一起掉进了水里。
桥面上很快开始躁动起来,有人大声喊着:“落水啦!快来人!这里有人落水了――”
这喊声惊动了不少人,立马有好几个会凫水的小厮灵活地跳入水里救人。
就连余南也被惊动了,慌里慌张地端着一个装着水的瓷碗从里屋里跑出来,水都撒了大半,焦急地问喻青嫣:“姑娘你没事吧。”
喻青嫣摇了摇头,对着他道:“前头好像有人落水了,你随我一起去看看。”
说罢,她抬脚便往岸边走,余南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碗,急忙跟了上去。
跌入池中的两个人皆已经被救了上来,喻青嫣粗粗辨了一眼她们所穿的服饰,便猜出她们是方才在桥上发生争执那二人。
其中一个着浅粉色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正躺在一侧瑟瑟发抖,小声地解释道:“我没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另外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要更瘦弱一些,脸只有巴掌大小,显得极为楚楚可怜,此刻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模样看着像是快要不行了。
其中一个丫鬟探了探鹅黄色那位的鼻息,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惊叫道:“闹出人命了!还不赶快去叫大夫!”
这时,喻青嫣一把推开了重重人群,淡声道:“让开!”
被她推开的几位小厮不爽地拧眉撇嘴,正要冲她发火,身后的余南及时赶到,冷冷地看着他们:“还不快让开!”
小厮们顿时不敢再造次,偃旗息鼓地为喻青嫣让出一条通道来。
喻青嫣越过众人来到那名鹅黄色衣裳的女子面前,将手放在她脖颈上探了探脉息,感觉还有些微弱的动静,于是立马用手将她的牙关打开,把里头的一些秽物黄水尽数扣弄了出来。
空气中立马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大家不自觉纷纷皱起了眉。但是喻青嫣却八风不动地跪坐着,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满是认真,对余南飞快地说道:“去取艾条和火折子来,要快!”
余南不敢耽搁,接连撞开好几人,飞快地往人群外而去。他有内力傍身,脚程比寻常人要快上许多,没多时便把喻青嫣嘱咐的东西取来了。
喻青嫣正要伸手解开那名女子的衣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那名姑娘的身上,确保露不出什么,这才掀开了她的衣物,将艾条搓柱,用艾灸之法,在她的肚脐上熏炙起来。
一柱……
两柱……
点到近十多柱时,那姑娘的眼睛终于幽幽地睁开了,她起身吐出喉咙里残留着的水,抓着衣服有些茫然地望着身边围着的众人,眼神飘飘忽忽,最终定格在距离她最近的喻青嫣身上。
“嫣姐姐……”她的嘴一扁,伸手扑进了喻青嫣的怀里,几乎是哭得泣不成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喻青嫣本来还当她是劫后余生,被吓到了,直到被人一把紧紧抱住,这才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她冲着不远处的余南使了个眼色,用目光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余南被看得连连摆手,表示他也不太清楚。
无奈之下,喻青嫣只好硬着头皮拍了拍这个抱着她不撒手的女子的背,安抚道:“没事了,你已经被救上来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李锦娘才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双眼通红地盯着面前的人,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自己满脸的泪水。
喻青嫣将自己怀里的帕子递给了她,她道了个谢,接过去拭了拭眼泪。
“说吧,你是何人,为什么忽然落水?”
听到这句话,李锦娘狠狠愣了一下,也顾不上擦脸了,有些慌乱地问道:“嫣姐姐,我是锦娘啊,李锦娘,你不认得我了吗?”
喻青嫣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圈,也没有半分印象,茫然地反问:“我该认识你吗?”
“怎么会这样?嫣姐姐怎么会不记得我了……”
眼看着李锦娘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有流下来的趋势,喻青嫣心中一突,及时喊停:“别哭了,姑娘,兴许你是认错了人。不过我叫宋文嫣,名中也带了个嫣字。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唤我嫣姐姐。”
李锦娘坚定地轻摇了摇头:“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嫣姐姐,只有她才会像刚刚那般救我。”
喻青嫣拗不过她,也不辩驳,她见李锦娘神色悲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动开口问道:“先别管我是何人了,你方才为什么会忽然从桥上坠湖,就差一点,你这小命便难保了,知不知道?”
提起这个,李锦娘眼中涌现出了一丝堪称怨恨的情绪来,她抬起眼,掠过身旁的那一侧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那名一同落水的粉衣女子身上,语调沉沉。
“是她,她推了我。”
第68章 如何弄伤的?
见众人都将目光投来, 那名女子瑟缩了下身子,惶然地张口辩解:“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喻青嫣的眸子在她们二人身上转了转, 便差不多知晓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这李锦娘身子骨瘦弱,不论看着何人,神色都是一副怯怯胆小的模样, 加之方才差点死过一回,此时那张小脸几乎白得透明, 眼中全是隐而不发的怒火, 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
反观另外那位粉衣女子,眼珠乱动, 甚至不敢和喻青嫣对上视线, 实打实做足了心虚的模样。
喻青嫣心中有了点数。
目前整个陆府没有管事人, 重担便全落在她这个刚进门的侧室身上,无论她想不想打理府上事物, 总有人会主动找上门来。这不, 眼前就有现成的两个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