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出主殿，她便听见门外传来两个小太监交谈的声音。
“……这承元殿的殿门先前不是一直落着锁吗？怎么现在自动打开了？”
“奇怪，我昨日路过宫殿时，这锁还是好好的，难不成是年份太久，自个儿开裂了？”
……
“说不定是有人偷偷跑进去了，若不然我们进去看看？”
“少在这胡思乱想了，这殿可凶煞得很，又是破破烂烂的，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怎么会有人偷跑进去。”
……
“是与不是，直接进去瞧上一瞧不就得了吗？”一人怂恿道。
“看便看，说不定还能被记个功呢！”
喻青嫣脸上显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原以为他们顶多将门锁上便会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要进来，她飞快地在殿内环视了一周，企图将殿门给掩上，没想到这殿门看着结实，实际上已经松垮不堪，不仅关不上，反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咯吱声。
喻青嫣听到外头的动静明显一静，似乎是在下定决心打算推门进来。
就在她心中一横打算打开暗道躲藏一会儿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那两名小太监本来凝神静气着打算推开门看个究竟，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询问，他们二人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僵直着脖子回过头，见是慕凤毓，连忙跪地讨饶：“参见四殿下，殿下饶命，这殿门的锁忽然自己打开了，奴才们怕里头进去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正打算进去看一看。”
“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此殿封后，任何人不得进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破坏宫规？”
那两名小太监被这重话压得顿时脸色一变，跪在地上同慕凤毓求饶：“还望殿下看在我们尚是初犯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慕凤毓径自越过他们跪地的身影，拾起地上掉落的锁，趁机往殿内张望了一眼，正好与里头的喻青嫣对上视线。
她佯装无事发生地将殿门重新拉上掩好，看着手上的锁道：“若是锁坏了，换一把便是。荣慧，去长乐宫拿把宫锁来，本宫亲自换。”
“是。”荣慧领命而去，很快便带回来一个精巧的宫锁，递交到慕凤毓的手中。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承元殿重新锁好，这才回过身望着地上还跪着的那两个小太监：“今日本宫心情不错，且念在你们二人也是初犯，便不予追究了。”
那两名小太监千恩万谢过，忙不迭地站起身子走了，半刻也不敢再继续多呆。
等到他们俩一走，慕凤毓便向荣慧伸出了手，喝令道：“把方才那把锁的钥匙给我。”
荣慧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将钥匙捧在手中双手交奉给她。
慕凤毓没有丝毫犹豫地开锁，将被困在里头的喻青嫣给解救了出来。
“喻姑娘……你不是说只是在承元殿外逛逛吗？怎么如今却走到里头去了？”荣慧惊讶地捂住了唇，显然是对于她的出现百思不得其解。
喻青嫣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先我的确是只想在殿外逛上一逛，没想到竟偶然发现这殿门前的锁不知何时自己断开了，于是便好奇进去看了看。是我不太清楚宫中的规矩，擅自闯入殿内，若是要责罚怪罪，全由我一力承担。”
慕凤毓一见她这副神色，便知她是已经得手了，那颗被吓得紊乱跳动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无妨，这殿早已年久失修，即便是再好看，如今也不过是一堆废墟罢了。若是青嫣你想看，择日本宫便去禀明父皇，派人将承元殿好好修缮打扫一番。”
“正好本宫现在要去觐见父皇，不如你随本宫一并过去？”
她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慕凤毓，换来了对方一个轻轻的眨眼，显然是早就有了安排。
见状，喻青嫣也不好再推拒，只好顺着她的话头道：“既是殿下吩咐，青嫣定当照办。”
方才在这废弃的殿里走了一遭，喻青嫣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沾了些许黑灰，幸好外头还罩着一件深色的斗篷，看起来并不太显眼。
难得有可以正大光明见圣上的机会，她不想轻易错过，于是极力将自己淹没在慕凤毓浩荡的公主出行仪仗之内，垂着头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原以为这样便万无一失了，没有想到才刚踏入紫宸殿，便看见陆秦云一身朱红色官袍迎面而来，胸前绣着的那只白鹇姿态翩然，腰间的那条片玉蹀躞勾勒出他窄瘦的腰身。才几日未见，他便明显瘦了一圈，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却不失昭然风采，唇角扬起的笑微风般和煦，看上去十分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的右手重新戴回了那串佛珠，此刻正落在指尖轻轻转动着，昭显着主人此时的心不在焉。
喻青嫣浑身都僵直了，然而却避无可避，若是到这关头临阵脱逃，反而会更加惹人注目。
她只能够寄希望于陆秦云目力不够，认不出她，极力装作自然地从他身旁经过。
一步。
两步。
他们擦肩而过，陆秦云仍然和身旁人谈笑风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喻青嫣暗自松了一大口气，正想要加快步伐抓紧离开，便见身后忽然递来了一块帕子，随后耳边传来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擦擦吧，身上的衣物有些脏了。”
第107章 公主和亲
听到这句话, 喻青嫣立马将手中的帕子给扔了回去，头也不回, 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而身侧的慕凤毓也察觉到些许不对, 下意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待看清面前所立是何人时，扬眉不客气地竖起自己的敌意：“陆大人, 这个点已然下朝，若是尚有奏折要表, 待到明日也不迟, 何苦在此伫立不前？”
陆秦云与周围同僚浅聊几句，让他们先行, 回身施以一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臣在此并不是因为公务, 而是方才偶见一位故人，想要攀谈两句罢了。”
他的举止疏朗谦和, 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可慕凤毓偏是越瞧越不顺眼，当即冷哼一声：“少来在此惺惺作态，我们这一行都是宫中女眷, 不方便同陆大人有太多的交谈, 大人还是尽早回府，好好陪你府上那位在掌心里娇宠的侧室才是。”
闻言，喻青嫣和陆秦云二人同时重重咳了一声，不同的是, 喻青嫣无比尴尬地偷偷扯了扯慕凤毓的衣袖, 让她别再说了, 而陆秦云在一愣后, 则是绽开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来。
“是……是，殿下说得是，的确是位在掌心里娇宠惯了的侧室。只可惜如今她玩心甚重，这个点怕是不在府上，该是溜到别处去玩闹了，臣一番好找，如今才重新寻到了她。”
慕凤毓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似乎有些回过味来：“那本宫便先恭喜大人了，只是现下还有些要事赶着拜见父皇，不便久留，先行一步。”
说着，她一把抓起了喻青嫣的手腕，便转身要走。
没料，很快听见陆秦云在她们二人身后慢悠悠问道：“公主殿下此来，可是得了陛下口谕？”
“自然，父皇急召，定然是有事同本宫商议。”
闻言，陆秦云脸上现出一抹怪异的笑来：“既是如此，还望公主殿下多保重身子，臣先行告退。”
他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一时倒惹得她们二人面面相觑着，有些进退两难。
“不论如何，还是先见到你父皇再说吧，”喻青嫣捏了捏她的手，“万一陆秦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呢？”
慕凤毓颔了颔首表示赞成。
尽管这般安慰着自己，但之后的这段路，她们不免走得有几分心境沉重。
好不容易到了紫宸殿外，慕凤毓将目光投向守在门外的总管太监李曲才：“我父皇可在里面？”
李曲才给她行了个礼，这才答：“回殿下，陛下已经在里头候了您多时了。”
“里头还有何人？”
“还有孙督公，以及……祁国来的两名使臣。”
慕凤毓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脸色瞬间一变，抑制不住慌张地将目光望向了喻青嫣。
喻青嫣也皱紧了眉，心想着怪不得方才陆秦云会流露出那般的神情，又同她们说了那般话。她回了慕凤毓一个镇定的眼神，轻声附在她耳边道：“不必太过担忧，陛下如此疼爱你，想来不会贸然做出对你不利的事，还是先进去看看情形再说。”
事已至此，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她，也只能够先进去瞧一眼。
李曲才替她们二人打开了殿门，引着她们往里头带。
才入殿里，喻青嫣便感觉到好几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最为锐利的一道，便是来自孙礼，然而等到她看过去时，他又很快偏移了目光，快得就像是她的一阵错觉一般。
慕凤毓领着她向着卫文帝行了个郑重的礼，又冲着坐在一侧孙礼淡淡点了一下头，这才缓缓在殿侧摆放的椅上坐下。
卫文帝抬手同那两名祁国来的使臣示意道：“这便是我卫朝的凤毓公主，去岁方才及笄，是朕身边最乖顺的一名孩子，念着她年纪尚幼，还未曾定下任何亲事。”
其中一名使臣膘肥体壮，用那双不大的眼睛轻蔑地将慕凤毓全身打量了遍，勉强赞道：“不愧是颇负盛名的四殿下，果然如传闻那般清丽无双。”
慕凤毓对于他的夸赞并不领情，而是疑惑侧目望向卫文帝：“父皇，这是……”
卫文帝还未出声，便听得孙礼插话道：“是咱家日夜冥思苦想后为祁国与卫国的将来所谋的一条出路，那奸贼重烨在我卫国境内已名声败坏，故而转道去了祁国募兵，意欲挑起卫祁两国战乱，损坏两国邦交，其心思之歹毒可见一斑。”
“咱家听闻祁国的五殿下年轻才俊，正值而立之年，祁国尚未立储，五皇子乃是储君的有力人选，若是有我卫国在背后支持，想来要夺下皇位，也并非是件难事。”
“若是两国和亲，五殿下可出兵解我卫国燃眉之急，而我卫国，也必将成为五皇子夺嫡的最大后盾。”
那两名使臣见到孙礼发话了，一改先前有些倨傲的态度，变得有几分谦卑起来：“督公说得极是，我们五殿下也极为看重此事，这不，还专程为此让我们二位跑了一趟。”
话音刚落，慕凤毓便拍案而起，胸口剧烈起伏着怒道：“此事督公并未同本宫与陛下商议过，还望督公在二位使臣面前慎言。”
孙礼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她此时的反应：“公主殿下先前知不知情对咱家来说并不重要，如今知晓不也来得及吗？”
“你――”慕凤毓控制不住地想要冲向前，被喻青嫣及时一把轻轻拉住，她回眸看见她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将自己心头的火压下。
她冷然道：“有几件事督公可要明白，其一，重烨重将军为我卫国征战数年，对君忠心不二，若非督公当初假传圣旨对其赶尽杀绝，如今也断不会出现这些乱事；其二，即便祁国待我国态度再友善，终究也是在与虎谋皮。若是他早已同重烨联手，届时杀我卫国一个措手不及，那督公可有信心保我卫国无虞？；其三，既是本宫自己的姻亲，那也当由本宫来决定嫁与不嫁，督公无需干涉，也无权干涉！”
“好！”那大块头旁边的那名身材修长的使臣忽然喝了一句彩，脸上含着淡淡的钦佩之意，“哈哈哈哈，原以为卫国人都是些毫无血性懦弱无能的软柿子，没想到公主不仅容貌钟灵毓秀，性格也是恣意爽快。若是说先前对求娶殿下尚存着几分犹豫，如今本殿倒是觉得，往后的日子有殿下作陪，倒也不算无趣。”
众人凝神望去，这才发现那低着头几乎从未发过言的使臣如今挺胸抬头，气度竟是如此不凡。
那个大块头使臣也忙不迭地起身，恭敬地立在他的身后，同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祁国的五殿下，殿下极为看重此次与卫国的结盟，故而亲自来了一趟卫国，以示诚意。”
喻青嫣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祁国的五皇子宁鹤轩，他的容貌虽然远远及不上慕策之重烨之流，但也算是极为出挑的长相，他的眼深邃如鹰隼，即便是最为普通的使臣穿着打扮，也丝毫未损他那股蓬勃的锐气。
他缓缓上前两步，站定在慕凤毓的面前，笑意颇深：“方才公主所说的，本殿都可以替公主解答。”
“其一，无论重烨在卫国打了多少胜仗，亦或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披肝沥胆，赤胆忠心。在上位者眼中，只要不肯交出手中权柄，定然是背地里有猫腻。他若真的忠义，又如何会拒了与公主你的婚约，甘当一个叛贼，只不过是一个籍口托词罢了。”
“其二，公主殿下对于宁某的人品大可放心，君子一出驷马难追，若是诸位还留有顾虑……”宁鹤轩挥手一示意，周边立刻有人为他递上一个盒子，他将其打开展露在众人面前。
孙礼唇边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竟是祁国重宝飞燕玉璧，看来宁含章对你极为看重，竟连此物也赐给了你。此等国之重器，若是在鹤轩殿下手中弄丢摔碎了，怕是之后都再难以稳坐皇位。”
“正是，”宁鹤轩挥手叫人将装着此物的盒子放到慕凤毓面前的桌案上，而他将手撑在她的面前，道“此物，便暂且交由公主殿下保管，若是发现宁某有二心，此物便可任由殿下处置。本殿拿出这番合作的诚意，殿下总可以心安了吧。”
喻青嫣眼神飞快地扫过面前的这枚躺在盒子里的玉璧，以她的目力来看，此玉淡淡生辉，铭文精致，璧上所刻飞燕栩栩如生，应是做不了假。
“……至于这第三点，”宁鹤轩直起身来，抱着肩调侃般地望着她，“公主殿下说得极是，这是你我二人的姻亲，旁人确实是不应当插手。既然公主说自己先前并不知情，好，那本殿便给公主三日考虑时间，好好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同意这桩稳赔不赚的和亲买卖。”
他每说一个字，慕凤毓置在袖间的拳头便攥紧了一分，待得他最后说完，她骤然松开了手，歪头强笑道：“好，三日便三日，三日后，无论答应与否，本宫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第108章 此时进攻京都，天时地利人和。
“本宫不会嫁给他的, 如此倨傲无礼还大言不惭的人，还说是一国皇子呢, 甚至连个街头混混都比不过！”
才刚回到长乐宫中关上殿门, 慕凤毓便赌气重重灌下一大杯冷茶，口不择言地同喻青嫣挑刺，方才在紫宸殿的那些涵养与忍让全然消失殆尽, 只余下浓浓的气愤。
“他还敢在本宫面前说重烨的不是，敢问他可曾真正了解过重烨？什么都不知情, 还要作出一副极为了解的模样, 真让人生厌，本宫瞧着这个宁鹤轩只会管中窥豹, 实乃井底之蛙也！”
喻青嫣无言地替她顺了顺后背, 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可是三日后你便要给他一个答复, 孙礼今日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一手促成此事, 定然是对此极为赞成, 即便是你不同意，以他的手段，定然也会胁迫你同意。”
“今日你见到父皇, 可知他……”
“陛下面色面白无华, 神疲乏力，眼下青灰之色颇深，许是失眠之症。初步看来，他所摄入的毒雾比起佩佩你要多了许多, 目前不知是否有性命之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