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如此,那先前答应公主的话便不能够作数了,臣要同卫国进退与共,休戚与共!”
“对!进退与共!休戚与共!将这欺辱我国的内贼,打回他的西北老巢去!”
殿内的情景眼看着要往无法预料的局面发展,慕凤毓急得眼圈通红,慌忙悄悄拉住了喻青嫣的手。
喻青嫣将她拉至身后,眼神依然沉着,丝毫未见慌乱,她的眼神扫过一旁作壁上观的宁鹤轩,蓦然笑吟吟出声:“殿下方才解了毒,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宁鹤轩掸了掸衣袖,自然接话:“还得多亏姑娘妙手,轩现下身子已并无挂碍。”
说罢,便抬脚欲走。
喻青嫣淡淡一笑,伸手拦住了他:“是吗?原本还担心殿□□内之毒只驱了一半,会觉得有些不适,所以才多此一问。”
宁鹤轩耸然一惊:“你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觉一阵眩晕重新袭来,站立不稳地捂住脑袋往一旁倒去,情急之下只能慌忙一把抓住旁边的椽梁,这才勉强无比狼狈地稳住了身子。
不止是他,原本觉得身子已然大好的其他几位老臣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纷纷体力不支地瘫倒在一旁。
其中一人怒目圆睁地质问着喻青嫣:“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不是我对各位大人做了什么,而是各位大人体内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方才的针灸,只不过是延缓毒发而已,真正的解药还在孙礼手中,如果他不给你们解毒,那你们便一辈子都要受控于他。即便是如此,你们还要继续相信那位人人交口称颂的孙督公吗?”
几位老臣听后脸色浮现出一丝惊疑不定,讷讷的不再张口,再没了先前那般十足底气。
“至于宁皇子,你已是同我们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避免殿下再横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枝节,青嫣得罪了。”
喻青嫣一面说着,一面毫不客气地上前,迎着宁鹤轩不断瞪大的眼睛,狠狠撕下一片他的内衬,团成一团塞入他的口中。
“你们这些卫人竟敢如此对待本殿,呜……咳咳……”
喻青嫣拍了拍手站起身,对着身后匆匆赶来的荣慧示意:“第一个将他扔进密道。”
荣慧用力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将宁鹤轩从她手中接过,任凭他如何极力挣扎,都不为所动。
有了这个作为开头,其他人面面相觑着,也勉强撑起一丝气力,互相搀扶着跟着荣慧一并去了偏殿。
等到大殿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慕凤毓随手扶住了身形摇晃的皇后,对着喻青嫣悄声道:“青嫣,若不然你也先走吧,剩下的这些本宫来善后。”
喻青嫣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又很快压下,她淡淡地勾起唇:“无妨,佩佩,你先带着皇后娘娘离开这里,切记要小心些。”
“你呢?”
“我很快便会跟上来。”喻青嫣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交到慕凤毓的手中。
慕凤毓仔细一瞧后满目讶异,蓦然抬眼:“这不是重家的……”
“是!”喻青嫣截住了她想要说的话,“这块令牌可调动一支穿云骑,见令如见人,只要接应之人看见这块令,必然会倾尽一切护你们周全。”
她的话顿了顿,似有所感地望向殿外。
原本无比寂静的殿门,此刻传出了一丝熙攘的声响,似乎很快便要有人来了。
喻青嫣不再作声,而是动作决然地将皇后与慕凤毓往暗道里推。
“青嫣――!”慕凤毓急急地想要回身,又被喻青嫣强行按回了门内。
她语调短促而坚定:“带娘娘速速离开这里,只有你们都平安离开,这一仗才会有胜算。”
“可是父皇他还没有找到……”
“交给我,”喻青嫣眼中璨然地回视,带着一股天然的信服感,“我一定将你父皇平安地带回来。”
慕凤毓眼眶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再坚持,转而小心地搀着身旁的皇后,没入了暗道内。
喻青嫣目送着他们都平安进入后,缓缓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她将暗道的门重新锁上,又拖来木架将入口遮掩住。
计算着时辰差不多,他们一行人也该上到地面了,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火折子吹燃。
眼看着火苗腾起,喻青嫣抿紧唇,将火折子扔到了正殿中的那条金丝纱幔上。没过几时,火苗便舔上了殿内的那几根立柱,浓烟瞬间扑面呛来。
喻青嫣捂住口鼻,正要从门口逃出去,猝不及防听得一声巨响,她抬眼一瞧,只见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了。
入目的便是陆秦云那张容色匆匆的面庞,他大抵是一路厮杀而来,身上难得带了一股血腥气,甚至眉宇间都溅上了一丝血迹。
他在喻青嫣面前一向伪装得温文尔雅,甚少有这样森然的时刻,喻青嫣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身旁的一名宦官大惊失色地嚷道:“殿内起火了!快!快来人救火!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似是感觉到不妙,喻青嫣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好巧不巧,头顶哔剥一声,一根熊熊燃烧着的横梁忽然从房顶掉落,直冲着喻青嫣的头顶砸来。
她躲闪已来不及,只能够下意识认命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拥入了一个带着檀香气的灼热怀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闷哼。
喻青嫣睁眼一瞧,发现了地上滚落的粗壮横梁,竟是陆秦云只身拥住了她,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
但显然他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身上的玄色披风已经被烫出了一个大洞,身上也隐约传来一阵皮肉烧焦味。
可他却像是无所觉一般,固执地收紧了怀抱,低声后怕地问道:“嫣儿,你可无恙?”
喻青嫣额角跳了跳,语气生硬地挣扎道:“多谢大人,无妨,请你先放开我。”
那几位宦官姗姗赶来,见他们二人搂抱在一块,急忙低下了脸。
“陆大人,方才您……需不需要奴才为您叫太医来?”
“不必,小伤罢了。”
“那……”那宦官闻言动了动眼珠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便说,现在本官可没时间陪你们耗。”
“陆大人,奴才方才便想说了,这殿中一个人也没有,怕是全都跑了,这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需不需要奴才将她打进牢里,好好审讯一番撬出他们的行踪?”
陆秦云冷冷地瞥他一眼,只看得他脸色灰白,才吐出一句:“你敢?”
“小的不敢,不过督公那边……还请陆大人明示。”
“这殿里被人为纵火,说明是有人想要混淆视线,借火掩护。这殿内一定有密道――”
陆秦云淡然望向怀中喻青嫣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唇瓣,柔声道:“不知我猜的可准确,你说呢,嫣儿?”
第114章 两名人质,只有一人可以存活。
心中所想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喻青嫣不免有些惴惴,正想着开口糊弄两句, 猝然后颈被人一敲, 脑袋一黑,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边。
喻青嫣的意识才稍稍回笼, 立马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后颈上还留有余痛,她轻嘶一声捂住了脖子。
也就是在这时, 她恍然听见了自门外传来的一阵低语。
“你说这房里头住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向来对督公百依百顺的陆大人都发了这么大脾气?”
“据说是陆大人府上那名不慎走丢的侧夫人, 坊间都传他对待这名妾室用情至深,现在一看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可若是陆府的侧夫人, 督公为何会要将她作为筹码威胁叛军, 难不成她……”
“嘘, 上面的事,岂容你我二人妄议。”
“里面好像有动静了, 是不是她醒了?”
“进去看看。”
房门被不动声色地悄悄推开, 喻青嫣搂着被褥翻了个身子,佯装还在床上昏睡,直到等到动静渐渐变小消失, 这才重新从床上翻坐而起。
根据方才门外那两名侍女所言, 喻青嫣推测如今双方应还在对峙,而且说不定禁卫军这一方还处于弱势,孙礼在形势所迫下,试图用她威胁慕策之和重烨, 进而导致陆秦云破天荒发了火。
她心中稍定, 至少并未一觉昏睡到战事结束, 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目前看来, 皇上有绝大的可能还在孙礼的手中,必须尽快找到他的所在。
打定了主意后,喻青嫣打算不惊动任何人出门,她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将动静与声响压到最低,把窗棂开了一条缝,循着这一点的空间观察外头的情况。
才堪堪借着外头的日光扫上一眼,原本沉寂的门外又传出了些许声响。而这一次没再给喻青嫣任何反应的时间,对方直接破门而入。
这一次喻青嫣干脆也不打算遮掩了,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光源处。
来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几乎要将这间小小的住所团团封锁包围,根据他们身上所穿的甲胄可以很快辨认出,这正是禁卫军的服制。
几乎想都不用想,喻青嫣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果不其然,在这一群人的身后,孙礼被众人簇拥着,身着一身天青色的蟒袍,慢慢负手踱步而来。
他每走一步,众人便如同商量好的一般自发往后退一步,为他开出道来,直到他站定在喻青嫣的面前。
孙礼端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冲着她微微点头招呼:“又见面了。”
“不知这次是该称呼你为陆侧夫人、喻大夫还是喻军师呢?”
看来孙礼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格,将她的身份都挨个查了个遍,就连从前一些已无迹可考的踪迹在他面前也变得无所遁形。
喻青嫣付以一笑:“无论哪个,现在都已是过去式了,督公不必客气,直呼小人名讳即可。”
孙礼道:“喻姑娘,你很聪慧,也极有魄力。咱家在宫里算计了一辈子,鲜少会被人摆一道。说说吧,你是从何时知道,咱家在给皇室甚至是整个皇宫下毒的?”
他毫不避讳其他人,想来是觉得已胜券在握,连伪装都不屑于再维持。
喻青嫣斟酌了一番,这才道:“不久,是那日给督公问诊时觉察到的。”
孙礼面孔顿时有些微讶:“那时便在谋划如何将宫中的众人转移出去了吗?”
“正是。”喻青嫣不卑不亢道。
孙礼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地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枉费咱家膝下的这个傻小子还对你痴心一片,甚至如今还与咱家撕破了脸面。这养育扶持的情分,他倒是全然忘了个干净,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喻青嫣皱了皱眉。
“但是你也不必再指望他来救你出去,咱家已给他禁了足,没有咱家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出来。”
闻言,喻青嫣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很快又熄灭了。
“不过有一件事咱家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孙礼凑近了她,用手指挑起了她的面孔,“你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医女,顶多这副皮囊还算能看,究竟有着何种手段,引得多方权贵为你相争,甚至于最后搅动了汴京的这一池风云。”
“就连现在,慕策之的兵马还在城门外紧紧相逼,想要让咱家把你交出去。他也算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咱家再清楚不过。就连当初咱家逼着他喝下加剧他心疾的汤药,他也未曾有过一丝动容。没想到,如今居然也有了可以为之豁出性命的软肋,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说到这里,孙礼流露出一副极为感慨的模样,然而喻青嫣听着却是悄然握紧了拳头。
慕策之身体最弱的那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她陪在他的身边,她再清楚不过他每每心疾发作时是何等的痛苦。而她为了缓解他的病,几乎翻阅了整个藏书阁里的医书,有好几个难眠的夜晚都因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而垂泪。
而现在造成这一切根源的人却把折磨当作战果,正同她洋洋得意地夸耀此事。
怎么能够令人心头不恨?
喻青嫣的双拳越握越紧,几乎是捏的咯咯作响。
孙礼也察觉到了,但唇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的淡笑,全然不将此放在眼里,一副极为狂妄的模样。
喻青嫣看着他这幅样子,整个人像是被从头至脚泼了一桶冷水,很快重新冷静了下来。她松了拳头妥协般撇开头,语气涩冷道:“既然起义军步步紧逼,想必督公也没有这个空闲来找小人喝茶吧,不必绕弯子了,有话直说便是。”
“从聪明人讲话便是这点好,不点自通,”孙礼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意满满地翘起兰花指往她的方向一点,“喻姑娘,咱家且问你,既然这重大将军与慕世子都钟情于你,若是他们二人同时对你诉衷情,你会如何抉择?”
喻青嫣还未来得及开口答,便被孙礼嘘了一声打断:“先不用急着回答,咱家先赠你一份大礼,替你好好验一验他们二人的真心。”
喻青嫣直觉不对:“你要做什么?”
“玄武东门即将被破,明日咱家会将你与卫文帝一起押上城楼,两名人质,只有一人可以存活放归,”孙礼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坐姿,“你说,若是让他们俩做抉择,最后到底是会选择家国,还是会选择你呢?”
第115章 “给青嫣一个痛快吧。”
此话一出, 喻青嫣可谓是心神俱震,虽然之前素闻阉党一派做事横行无忌。孙礼早年只不过是个御前侍候的小太监, 不过是在御前奉茶时不慎洒落了几滴茶水, 便被生生剁去了右手小指。
自那之后,他便对先帝怀恨在心,因为身体上有所残缺, 行事便越发乖张扭曲,甚至将先前的怨恨都尽数报复到了卫文帝身上。
他明明可以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 却偏偏要选择这样一种羞辱人的方式。
她再顾不得身份, 冷声道:“督公请三思,青嫣只不过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草民, 无法与卫国之君放在一块相提并论。臣与君之间孰轻孰重, 早已一目了然, 这样的抉择可谓是毫无意义!”
孙礼对此笑而不语,只是自顾自吹了一口手上的热茶, 轻轻冲着身旁人使了个眼神。
一名宦官得到眼色上前, 扯开那把破锣嗓道:“姑娘今夜先好好养着,明日说不定还要遭上不少罪,咱家便先不打扰了。”
他转身对他身边的那几个禁卫军吩咐:“你们几个, 给咱家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 若是看丢了人,不仅是你们性命难保,就连你们的家中妻儿老小也无法幸免!”
“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一队禁卫军噤声领命,直接站到了喻青嫣的床边。
孙礼特地派人在她面前这般说, 大概就是抓准了她容易心软的特点, 即使是为了不牵连这些无辜的侍卫, 她也不会再随意走动。
更何况, 如今这般戒卫森严,她也完全出不去。
喻青嫣顶着莫大的压力,背过身在床上蜷缩着重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