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他立即拔剑, 转身大喝警示远处的师弟们, 再回头,已有数十个黑影从山崖下方一跃而上,突袭过来!
敌众我寡,百里渊毫无惧色,提剑正面迎敌,却撞见孙长老居然在狼狈撤退,想朝后方人群里躲避。
这也配为人师表,他心内无比鄙夷,恨不得在斩掉这群宵小之前,先将人拿下。
可惜再机敏也赶不上对方溜走的速度,机会错过,百里渊只得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猛烈攻击,耳边还听见孙长老逃命的托词:“百里,为师得过去主持大局,这里就靠你了!”
来犯之人阵仗不小,除了山崖,人群处也很快被围攻,形势危急。
百里渊极尽所能解决掉这边,马上回护师弟们,于争斗时两眼打量,居然没看见孙长老的人影。
“?”总不至于又逃去别处吧。
否定掉这个可能,一个猜测逐步在百里渊脑中形成,这群夜袭之人,就是冲着孙长老来的!
方才山崖边的大批敌人,正是在他逃离之后,才分出部分跟随至人群处继续追击。
而现在,只怕这群人已经趁着夜色昏暗,于混乱中将孙长老掳走了。
还有这种好事?
利落斩掉一个黑衣人,百里渊轻声笑笑,丝毫没有要动身去寻的意思。
直到一个师弟发现了他,宛如看见希望一样,奋力挤到他身边:“师兄,大事不好了,我方才隐约看见一团黑雾出现在长老身后,想护卫他,可惜分.身乏术,等再回头时长老就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百里渊果断替师弟挡下了背后的攻击,长剑又杀一敌,假意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四周嘈杂,师弟只得扯着嗓子又吼了一遍。
“竟是如此?”他挤着眉头,装出焦急朝周围看,“这里情况依旧凶险,你和其他人要小心应对,若是可以,最后记得留个活口,找长老的事就交给我了。”
师弟自是无比信任地点头。
没能继续拖延,百里渊只好朝着可疑的方向飞身而去,一路循着踪迹,花了点时间,最终在另一个山头找到了孙长老。
他正跟一头巨大的妖兽搏斗,地面还躺着数具妖兽的尸体,显然之前面临着重重围攻,如今与这最后一个敌人,都已经到了各自的极限,就看谁能熬死谁了。
立于远处,就这么看着,百里渊心情不错,唯在妖兽支撑不住时,才出手以剑气击它几个关键穴位,令其伤痛缓和,继续奋战。
察觉背后有人,是敌非友,孙长老心中无比绝望,一时分神,被那流血发狂的妖兽狠狠击飞,顿时口吐鲜血,扑于地上再难起身。
“咳咳……你们究竟是谁,竟要置我于死地?!”
妖兽步步紧逼,身后也同时出现脚步声。
孙长老自知难逃生天,艰难扭头循着脚步的方向看去:“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浓浓夜色中走出,孙长老眸中顿现惊喜:“百里?百里快救我!”
随后,他立即收声,重伤的脸色比纸还惨白:“你——竟然是你!”
“不,今晚策划杀你的人不是我。”
百里渊越走越近,缓缓说着。那妖兽看见生人,不由分说又要扑来,被他冷笑着几道剑光,直接斩断喉管,妖兽巨大的身体便如山一样倾倒下来,正巧压在了孙长老身上。
如此重击,双双都再难活命了。
“但是我恰巧也想杀你,机会难得,找他们借个光。”停在奄奄一息的孙长老面前,百里渊蹲下,将手伸进他怀中,摸索着要拿回自己的百宝囊。
孙长老动弹不得,竭力张嘴,却已经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
“长老就算将我举报,让我再进一次紫雷幻境,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你不该借此威胁我,更不该烧我的院子,烧了就得认命。”拿到了,百里渊用力将百宝囊抽出,拍拍上面的血污。
“可惜,被弄脏了。”
亲眼看着孙长老咽气的鹿晚游,人都傻了,站在旁边捂住嘴巴久久回不过神。
她哪能想到,现在的百里渊内心已经以阴暗至此。猜到他会采取行动,没猜到的是,他居然可以做到毫无愧意地杀人,平静得只似掸走一抹灰尘……
对面不是邪祟,不是陌生人,是与他有过交情的宗门长辈啊,方才那只发狂的妖兽杀起人来,也没他这么轻松写意吧。
这世上,还有什么伦理道德可以限制住他吗?
全过程的冲击太大,鹿晚游脑子木木的,以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都没怎么仔细看。
无非是百里渊凭着自己在同门中绝无仅有的可信度,外加今夜被意外偷袭的掩护,行为半点没泄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这些黑衣人身上了。
带着抓住的活口跟孙长老的尸体,一行人日夜兼程往回赶。随后,宗门震怒。
严刑之下,仅剩的黑衣人终于吐出实情,原来他们也曾属于这次谈判的对手,玄阴宗。
玄阴宗内分两派,一派相对理智,尽管要价高但尚且愿意跟飞星洞天商谈地盘和利益,另一派却十分极端,视谈判者为叛徒,内部争斗时,这些极端修士多被驱离,也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们此次的计划,就是要截杀孙长老这个谈判使节,再将锅甩给玄阴宗,一石二鸟。可惜事虽办成,己方也全军覆没,代价过于惨重。
“百里渊,你是干什么吃的?”
掌门闭关,全体长老聚在一起皆心有邪火,明知是过分苛责,但还是忍不住,只能拿最强的那个人撒气,“派你过去就必有缘由,你怎么连最基本的任务都做不好?现在这个结果,你还有脸回来!”
“是弟子无能,弟子愿受责罚。”杀人真凶直挺挺地跪在众人面前,承认他的“错误”,鹿晚游被这荒唐的一幕逗得无语又好笑,百里渊如今骗人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见他被骂,其余弟子也通通跪下。
“长老息怒,师兄这次已经竭尽全力了,敌方来势汹汹,他一人就扛下一半,实在居功至伟。对战时师兄救了我,若长老们要罚,就让我代他受罚吧。”
“那伙贼人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要将孙长老传送走,百里师兄又要帮我们,又要找踪迹,十分艰难。若能成功赶去相救,那是奇迹,没能成功,只能说是世事常态,他也不愿……”
“孙长老遇袭,我们全体失职,师兄反而是最尽责的那个。那黑衣人也说了,因为他们的眼线没在谈判现场看见几位高手,所以才动了偷袭的心思,若提前知道会全军覆没,他们必不会冒失行动。”
“这不还是他犯错吗?”长老们又喝问,“他又为何不去现场护卫?!”
“因、因为,孙长老嫌弃百里师兄,现在的职阶不够高……”有弟子小声禀告,现场顿时安静。
说来说去,竟是因为孙长老自己的一时疏忽,才引来了这场杀身之祸。若他一直让百里渊跟在身边保护,对方瞧着忌惮,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长老们哑口,不好再说什么,可如此大事,不罚不行,还是将所有参与的弟子全部罚了一遍,降阶一等,扣俸半年,连百里渊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个最低阶的外门了,实在降无可降,平日仗着出任务的奖励,也不靠那点俸钱生活,罚了等于没罚。
至于该去找玄阴宗算的账,宗门自然也立即派人去处理了,那却不再是百里渊操心的问题。
挨骂过后,一群人老老实实去孙长老的灵堂给他磕头上香。
孙萝早已哭成泪人,看见别人还好,看见百里渊立即就扑上来,使劲朝他埋怨,为何没能救回她父亲。
愤怒的拳头一下下砸在百里渊的胸口,他既不躲,也不挡,半低着头就这么任由她撒气,在外人看来,着实是一个心怀愧疚的师兄形象。
只有近在咫尺的孙萝才能看见,面对她的怒火,百里渊脸颊上淡漠得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仿佛置身事外,旁人的死亡或愤怒,都与他无关。
“……”孙萝愣得忘了哭,意外将他胸口处的一个百宝囊扯了出来。
一直不见反应的百里渊,这次终于有了动作,身形奇快地捏住她一只手腕,冷声道:“师妹,节哀。”
接着甩开她的手,弯腰将百宝囊捡回来,拍拍灰尘,重新收好。
孙萝第一次有种明确的直觉,她在百里渊心里,不及这百宝囊万一。
晚间守灵,众人哭累了也聊累了,各自跪坐着,气氛沉闷。有进来添加灯油的弟子小声冲旁人耳语:“我刚从长老那听说,朝龙山那边好像要出事。唉,最近这是怎么了,好像都不安生。”
太过遥远的地方,疲乏的大家并没有多关心,现场唯有鹿晚游急得差点跳起来。
与此同时,一直静默不语的百里渊也突的起身,结束守灵,直奔门外。
“诶,师兄你去哪……这是怎么了?”
某个师弟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这朝龙山,不就在鹿家的地界吗?”
第99章
上古时期, 凶兽遍地,除之不死,连绵不绝, 合天下众修士之力才围剿大半, 灭其肉身, 镇其恶灵于名山大川下,如此方得长久太平。
鹿家鼎盛时,仅靠自身一族便轻松平息了周边地界的所有兽潮,还请来神龙化为山岳,时时供奉朝拜, 换取固若金汤,是为朝龙山。
如今鹿家式微,灵气长久枯竭,即便得家族大阵加持, 朝龙山的稳固也不复往昔。
事关重大,鹿家也谨慎小心, 一直派人盯守, 估计这一次山里的动静连他们自己都吓到了, 才会通知到各门各派, 共同商议应对。
若朝龙山倒, 兽潮倾出, 危及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周遭一大片全要遭殃。
身为正道魁首,飞星洞天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就在两位长老商议对策时, 本该在守灵的百里渊却突然闯了进来。
“弟子愿前往朝龙山查看情况。”
“你怎么来了?”一位长老惊讶, “你现在不是应该好好在孙长老的灵前反思吗?”
“巩固朝龙山也是为宗门分忧, 弟子愿将功补过。”
另一长老气哼:“补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跟鹿家沾一点边,你马上就迫不及待了吧。你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让人放心!”
“襄助鹿家便是稳定大局,长老们只教育弟子要断除邪念,可没说要让弟子变成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百里渊稳重回复。
这话的确,怀念旧人不是错,执意为旧人违背天道才该忌讳。
假若百里渊今后真的对鹿家不闻不问了,对“鹿晚游”相关都嗤之以鼻,长老们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开心,寡恩少义之徒是当不得下任掌门的。
一是百里渊最近再未有行差踏错,言行都令人放心;二是此事重大人选要可靠,长老们经过考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前提是他得规规矩矩给孙长老守灵完毕,反正朝龙山之事急也不在这几日。
百里渊是无声回去守灵了,跟在一旁的鹿晚游开始愁眉苦脸。
那是她家,出事了她怎么可能还待得住,一心想早点过去,也是庆幸百里渊主动请缨,若非他带领,以现在的情况,鹿晚游根本看不到朝龙山未来的危机。
之后的画面便是,飞星洞天弟子和孙萝或哀或哭,百里渊敛神沉默,而鹿晚游在人群边上,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守灵结束,后续事项不需百里渊参与,鹿晚游这才获得机会,同往鹿家的方位赶。
一接近朝龙山,便能隐约听见地底深处传来间歇的咕嘟声,沉闷迟缓,好似巍峨的山峰下,闷着一口大锅,在徐徐沸腾。知情人当然清楚,那不是什么烧热的大锅,而是底下凶兽恶灵的躁动。
朝龙山威力渐失,如今已经越来越难以镇压住它们了。
愁眉不展的鹿晚游,无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随百里渊探查山底各处,尽量全面了解情况。
“这位道友,此山最近情况不稳,还是不要在附近停留太久,以免身陷危险。”后方传来一个客气的声音,百里渊跟鹿晚游一起转头,原来是巡查至此的鹿家侍从们。
百里渊未着飞星洞天宗服,穿惯常的黑袍,从背面看,侍从们以为他乃途经的修士,待看清他正脸,方才的温和瞬间全没了,一行人立即换上警惕之色,严阵以待。
“怎么又是你?!”侍从们前后查找,生怕百里渊来者不善,在沿途布下过什么故意破坏的机关。
“是我有什么稀奇?”百里渊不躲不闪,被围也丝毫不慌,“你们告知飞星洞天,宗门便派我前来,不能来么。”
“其他人都好,你却不行!”侍从对他的厌恶,直接写在脸上,“你是我们鹿家最不欢迎的客人,还请早早离开,免得给我们朝龙山招来晦气。”
这话听在鹿晚游耳中,不免顺气几分,到底是自家人,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可同时,她心底又生出一股惊惧,如今的百里渊,行事真可谓百无禁忌,连孙长老都敢下手,杀这几个碍他眼的侍从,也不过顺手而已。
好在,百里渊只是轻笑一声:“照目前发展,朝龙山破,只是时间问题,多我这点晦气,有什么关系?”
鹿晚游吸气:“……”
还是快别说了,你人不晦气,你这话可太晦气了!
侍从们听得也是脸上神色阵阵难看,都知道是真,可没人愿意直接点明。
“你走是不走?”他们又驱离一遍。
百里渊正要摆明态度,朝龙山另一侧突然传来响动,接着空中闪过道道金光,似有不少人在那边施法。
等这些动静消散,一直徘徊在众人脚底的咕嘟声,居然也听不见了,恶灵的躁动被平息。
侍从们喜上眉梢,冲百里渊道:“你们飞星洞天这次算是来迟了,早有其他几大门派过来,与我们夫人商议此事,方才便是他们一起动手加固,看来效果显著,立竿见影。”
百里渊并不答话,而是蹲下以掌按地,感受地底的情况。起身后,他拍拍手掌尘土,清淡道:“治标不治本,我需要见鹿夫人一面。”
话已经够让人不喜欢了,要求更是过分。
若不是看在他过来帮忙的面子上,侍从们早早便要与他动起手了:“百里仙君如此点评别人,是以为自己实力超群能治本?我看并非如此吧。还有,休要再提见我们夫人的话,夫人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别坏了她的心情。”
想想也是,若与鹿夫人见面,少不了要承受她诸多怨恨,又要费一番口舌,这对愈发沉默寡言的百里渊来说,也是个头疼的问题。
既如此遭人嫌弃,见面环节便省了,该给的东西还是不能少。
拿出几样法宝并一封信递过去,百里渊道:“确实无法治本,这些东西也仅能拖延时间,用法都一一写在信里。另还有一些未雨绸缪的建议,也请鹿夫人参考。”
做完这些,百里渊也不留恋,转身便走,闹得承了情的侍从们脸上一僵,别扭地冲他背影行礼:“多谢贵派协助,鹿家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