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
“喜欢吧,她跟别人说,以后跟我结婚。”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带着坦荡跟信心。
结婚?
宋姨看着宋旸谷突然有点累,这俩孩子指定有个脑子不太好的,婚姻是儿戏?
“那她大概喜欢你,你做了什么?”
宋旸谷微笑,“也没什么,就是帮她开车。”
“只开车?”
他点点头,“我一般不太反驳她的要求,现如今。”
一些事情,他心挺大的,跑腿儿做事儿,吃饭什么的,今天的一切,他都没有放在心里,就是扶桑要他做的所有事情,他不太去想,就是做。
宋姨笑了笑,这俩人,她看不透,兴许姑娘脾气也不跟常人一样,给宋旸谷理了理袖子,卷起来一点儿,“你们好好儿的就行,要结婚的话,我们不管,你们自己商量好了,跟我们说,我们八抬大轿去迎亲,去洗漱去吧。”
第二天看着宋旸谷早早就出门去了,带着承恩开着车走的,二太太才问,“昨晚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那个姑娘是个厉害的,厉害的咱们不怕,家里就缺个厉害的姑娘,咱们也想要个厉害的姑娘,你看,给人拿捏的死死的,昨儿晚上他高高兴兴回来,跟我说那姑娘以后跟他结婚,您看,人家一句好话儿,跟个三岁孩子要到糖了一样,咱们不管,那姑娘有主意的很。”
二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是看宋旸谷看够够地,她宁愿看儿子娶个媳妇回来秀恩爱,也不愿意看着儿子跟个木头一样在家里放冷气。
她算是想明白了,“他们好几只管他们的事儿,他们好了,咱们的日子就好了,有盼头儿了。”
想了想自己的嫁妆,又盘点了一下,“分成三份儿,传家的我只给老三家的,其余的要有意见啊,让他们两个兄弟来找我。”
宋姨笑的虚弱,“都是好孩子,和气的很,你又何苦做坏人,就是平均分了又怎么样,非得给他们兄弟三个埋祸根,要是都有了媳妇儿,难免不和气。”
二太太不愿意,“不如我私底下偷着给老三家里的,面儿上再平分罢了。”
宋姨笑,“你心眼儿比我多,你说了算。”
二太太也笑,等出去了就落泪,妯娌俩陪伴,见天地说说话儿多好啊,几十年的感情了,比亲姐妹还要亲,如今也不过是硬撑着,要是大嫂去了,她家里不知道怎么手足无措,二老爷那边儿,赶着在儿子成亲前,娶了个小。
这事儿她瞒着,谁也没有说,夫妻分离多年,就是敬重还能有几分呢,自然比不过小的,以后她也不会去上海,死大概才能同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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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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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旸谷按时按点去报道, 他吃过早饭点儿就带着承恩去,承恩看他,“去哪里?”
宋旸谷很诧异地看他一眼,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是很明显吗?
承恩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儿了, 看着前面,“要不要带点东西去呢。”
他一些话很难跟宋旸谷讲清楚, 比如说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给主家准备好饭菜的,外面帮忙的吃席, 但是主家就跟扶桑这样的,不能大吃大喝, 也没有人问这些,都是饿了自己去找点吃的,习惯性地自苦, 毕竟试是伤心的事情。
他转一圈儿,想买焦炸丸子的人家早上起来不开门, 只买了早点, 城里面才有,下面根本没有,想花钱买都买不上一口热乎的。
溜溜地送过去, 扶桑一直在屋子里面,家里兄弟少这时候就看出来了, 扶然跟扶桑分一分,总得一个头半夜, 一个后半夜吧。
扶然身体这样子, 肯定不能后半夜了, 扶桑就得是后半夜,她后半夜现如今刚好换班儿,白天的时候扶美就得顶上去了,扶然得在外面跪客。
宋旸谷拎着早点站在那里,芝麻烧饼陪着油条,扶桑看他跟个呆头鹅一样的,也不知道喊人,她擦擦眼泪就出来了。
有时候吧,尤其是到了今天早上,又累又难受的,已经没力气哭了,但是客人来吊丧的,听不见哭声不好,所以扶然得跪,扶桑也得哭着烧纸,嗓子疼得难受。
“给我带的?”
宋旸谷点点头,很直白,“今天干什么?”
“我哭丧。”
他点点头,你哭你的,他问的是自己要干什么,等着扶桑安排呢。
扶桑还真的是得安排一下,“你去给我买报纸吧,把报纸给我买好存着,我要看报纸,这里帮忙的人够了,你回去了,等着明儿一早,接了小荣来,他是要来做祭的,你同他一起来。”
宋旸谷点点头,看着她说大口大口吃东西,突然想到昨晚上宋姨说的话,很神经兮兮地看着扶桑,“要喝水吗?”
不然这样是不是有点干巴?
扶桑愣了一下,一嘴的饭慢慢地咽下去,“你有吗?”
她脑袋有点昏沉,也有点蒙了。
宋旸谷摇摇头,“没有。”
他是想关心一下的,四处看了一下,不知道哪里有茶壶,院子里杂乱地摆放着杯子,都是喝过的,他不知道能不能用。
也不太想用,“明天给你带家里喝的吧。”
一般人就翻脸了,怎么我家缺水啊?
您木头啊,不知道给我找口水喝?
您没水问什么?
问了显得你多嘴多舌还不干活啊?
这人很知道怎么教人搓火儿。
人家愣是没吭气儿,扶桑最近看他顺眼许多,很友善地提醒,不是不生气,是这个时候真没有生气的心思了,对自己身体真的熬不住,“你可以现在给我找一壶热水,厨房可能有,然后找个干净的碗。”
宋旸谷犹豫,他没进过厨房,但是宋姨的话还在自己耳朵旁,问的很直白,“你想我去吗?”
扶桑定定地看着他,“你说呢?”
宋旸谷去了。
厨房就是查家大姑娘一直在,她在也只是洗菜帮忙儿的,所有事情人家厨房有总管,主家说了不算,迎来往送有礼柜,丧葬流程有管事,这些事情都只需要主家照着办就好了,不需要你发表任何意见。
因此她只是两头忙着打杂儿,看宋旸谷进来很诧异,“您找什么?”
“热水。”
查家大姑娘刚从窗户看这俩人一直说话ʟᴇxɪ儿的,低着头笑了笑,给他倒水,“拿去吧,有些热。”
扶桑给他一条红绳儿,“你属相犯冲,红绳装在口袋里,明天来带着。”
属猪、牛、羊的都不行,按理应该避讳的,舒充和的时辰跟这些人不太配,但是用红绳也可以。
宋旸谷点点头。
他临走的时候,非常上道,他看见查家大姑娘从大锅里面舀水,他自己去给扶桑倒了一碗,放在磨盘上,“一会儿冷冷喝,嘴上干破了,多喝水。”
扶桑看他眼光就有点不一样。
这人有点行。
自己等着凉一点儿,咕咚咕咚全喝了。
喝完就睡觉去了,她晚上还得后半夜。
上午就得睡。
主事儿的留意很久了,你说这个到底算不算女婿呢,你如果是女婿的话,女儿是要做祭的。
站在门口外边儿背着人问,“您是?”
宋旸谷这人从来不接地气,还没小时候有童心爱说话儿,承恩迎上去,“您有什么安排?”
“是这样的,明儿出殡,上午七点到九点就得拜祭,要是女婿的话,就得准备祭台,鸡鸭鱼肉都得准备好,还得有点心两样儿。论规矩的话,我得给孝巾,到时候最后一趟浆水的时候,女婿得叩首供点心,所以——”
承恩多尖啊,“这个啊,我看行,不知道祭品什么说法呢,不瞒着您说,这虽然是还没有成事儿,但是昨天您也听见了,我们也尽心,不然我们爷们也不能天天往这边来。”
说完看宋旸谷,就看宋旸谷听得很认真,他把这个事情当做很重要的事情记下来,“鱼要什么鱼?是生的?要鲤鱼还是草鱼,要不要整鱼?”
主事儿的看他上道,也愿意多说几句,“这些事情,您别怪我事情多,其他人家我也不说了,绝对不是给您找事儿的人,可是这舒家您看看,家里虽然说三个孩子,可是实在是人丁单薄,两个女儿都没成家,到时候明天人人来看着拜祭,人死一辈子,到时候连个女儿的祭台都吃不上,实在是不好看。”
从来是有女儿的女儿做祭台,女婿叩首供点心,没有女儿的,隔房的侄女儿也得做,不能让人这样就走了。
所以先问问宋旸谷,“您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得跟那些侄女儿说说,或者就难看点,不办了。”
这样的主事儿的,最有章程跟主意的,他们说话儿很会讲,宋旸谷也不端着,“您只管讲,后面的我安排,往好的安排。”
主事儿最喜欢给主家办场面事儿,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得主家一句夸,说办事儿漂亮,得乡亲们一句好,就值得了。
因此看他上道儿,很是一番嘱咐。
好买不好买的,先说了,“咱们啊,也为你们考虑,省钱一点儿,不能全为了这样的场面事情,叫活着的难受,鲤鱼您买个两斤的就行,不好找换成整鸡也行,全是整的,人家会盘活儿,用开水一烫就可以了,算是给那边的人吃的。”
宋旸谷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家里去,他就自己先去厨房,大力家的在呢,说了一气儿,大力家的才明白,“这个啊,我知道,您交给我。”
宋旸谷还不放心,“我带你一起去买。”
肉得买五花三层的,得是方的,不能太小了,方肉才能当祭品。
这个鱼得三五斤新鲜水灵的,让鱼脖子昂起来,样样都得要好的。
买完回来装盘子,然后全部放在传盘里面去,他仔细认真的很。
这人,上心。
就是关于扶桑一切的事情,他有个好处,我不做就不做,我做了就不敷衍,他办的板板正正漂漂亮亮的。
糕点都是买最好的,人问做什么的,就有推荐的,“您看看,这两样儿,大家伙都是买这样的,算是好的了,一般说实话不用太好的,因为放外面,香烟纸灰都有,好点心也得落脏了,这样的您看看,很体面了。”
宋旸谷不愿意,“不要京果儿,要看果。”
人家笑了笑,你愿意,你有钱,还得夸,“您真是个敞亮人,行,那就买看果,这客真排场啊,您看看这两品看果儿。”
抽屉里面拿出来一盒子,真的是好看,做的惟妙惟肖的。
就一个缺点,不能吃,只能看。
适合死人,不适合活人。
因此活人为了钱的事儿,一般不买,都换成小果子,用完了还能吃。
宋旸谷这会儿可有钱了,他花钱不眨眼,不是精打细算的样子。
等着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安顿好,承恩想着外面吃的,被他一下拦住了,“称一斤面条儿,回家吃去。”
承恩就去切面店称了一斤面条,家里家外都得跟着他喝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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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堆尸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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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就买报纸去了, 早报夜里就出来了,会馆门口儿都有报刊摊贩,天色还漆黑, 只有零星两三颗点缀。
承恩早起不觉得寒凉, 纹丝无风, “说是生前疼孩子的人,死的时候也不折磨人, 都是好日子好天气,真遇上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就是冻死了也得哭啊。”
话音刚落, 就听见有人悲嚎,“上海告急!疼杀我也!”
在寂静的日子里面, 凌晨琐碎的开始之前,有的人已经在黑暗中摸行很久,再也看不见光亮了。
日军的大部队终于在南下的征途中, 选择了第一个会战的大城市,沿着淞沪线路直达上海, 登陆之后开启了他们的野心之旅, 他们最尖锐的老兵王牌部队纠结在上海城外,开始一场一场地攻坚。
上海的防御军事牢固,里面的各大部队从内陆集合, 开始了地狱场一样的绞杀平原战,史称“上海会战”。
宋旸谷捡起来地上的报纸, 他的脚步很轻,现如今更轻。
后面最后两行写道, “因军费不足, 川渝地区步兵草鞋入沪, 昼夜奔袭,原定汉口配备装置,因物资短缺修整计划变更,匆匆乘船东去,白日行军,夜编草鞋,风仪极差然不扰民生……”
“先至沪南前线第一道防线外城阻击,其第十九军团原为川东南乡亲,旗招有川东南支援会赠予出川横幅,书马革裹尸还,壮士不复还,川军人人精神振奋,倍受鼓舞。”
“虽装备极差,军风仪容不整,常言双枪草鞋兵,川渝兵多手持烟枪,着草鞋,多年未有军饷,入沪时政府发三月饷银,川兵欣然受之,言保卫上海,保卫家国,届时击退日军入城过年。”
“正面阻击骁勇而勇猛,然阻敌不支,于城外三百公里沪东南力战两日一昼夜,第十九军团两员少将阵亡,为抗击日寇以来最高阵亡将领,其川军团第十九集 团军,伤亡一万四千三百一十七人,剩余七百人撤退至苏州一线,待兵员补给。”
这样的报道,几乎充斥在这些年的每一天的日子里,你永远不知道今天凌晨的消息,比昨天比哪个更坏一点儿,老袁大人是被日本军医杀害的,可是至今没有说法解释。
这些年,跟强盗讲道理,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只有打,你打到这个恶犬服气了,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捣碎了,他才会趴在那里奄奄一息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更不可能对你有觊觎的眼光。
如果把国家比喻成很多动物,有的的的确确是恶犬,讨好你的时候摇尾乞怜,看你虚弱的时候,最先扑上来,和平时期不是它不想吃你的肉,而是它害怕吃不到反而被打死,它只是在伺机而动一样。
有一个这样的恶犬邻居,不能宣传好战主义把它一把摁死,但是它在你的身边,世世代代都挺膈应人的,如鲠在喉。
“惟愿吾辈华夏儿女多自强,积极报名参军,多事生产多纳税!”宋旸谷在车上读完,然后把这份报纸抽出来,单独放在了车上,他不能给扶桑看这份报纸。
她能在地上跳起来,她对日本人的恨,就比如扶然的那条胳膊,是整个家族的世代延续下去的。
她憎恨一切的侵略跟掠夺。
但是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所以她努力地学习洋文,学着去转外汇,学着去做很多我们跟不上人家的事情。
一些好东西,就得拿来用,就得学。
他神色如常,路过川渝火锅店的时候,他跟扶桑来这里吃过一次火锅,已经看到老板在门口,把红灯笼换成白幡。
车窗的风呼呼地往里面灌着,承恩从里面探头,“老板,生意不做了?”
“做,怎么不做?多多赚钱入国库,我们兵娃才能好好打仗。”老板人不高,还是去年差不多的样子,青黑色的围裙在身上,矮搓搓却精干地身高,眼圈儿红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