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去王府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做什么都可以,只怕是一进那个地方她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话也就骗一骗真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如果她愿意做妾,又何必拒绝魏启。魏启至少耳根子软,还有那么点浪漫细胞,更容易拉拢勾住。世家的妾室不好当,皇家的妾室更难。魏夫人再是泼辣难讲话,也总比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容易讨好。
她只想当一条咸鱼,不想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吃她的身份再尊贵又如何,最后身不由己的只有她,她可不想下半辈子困在别人的后宅里。
“…王爷,魏公子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还说只要我进了魏家的门,以后有他护着我,谁也不敢欺负我。”
宁凤举气势骤变。
这个女人居然拿他和魏启相提并论!
魏启是个什么东西,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见色起意的小人,他堂堂亲王之尊,岂是那等俗物可比。
“你觉得本王和他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是一个更加道貌岸然罢了。
事已至此,燕迟其实还算平静,因为最坏的结果已经摆在面前。她现在才知道不能尽信书,就算是穿书者,也不能完全相信书里的内容。
比如说一个退隐清修的男人居然要纳自己为妾,还比如说书里的男主沈寅,不去追女主反倒要娶她。
“王爷和他当然不一样,王爷比他好看,比他身份尊贵,比他权势大。”
所以才更能以势压人,更让人惧怕。
“你觉得本王在逼你?”
“不,不,王爷虽然是沈夫人的堂弟,但您的确救过我。”说到这,燕迟弯了弯眉眼,笑得很是讨好。“王爷,我不想去王府住,可以吗?”
宁凤举怒极反笑,这女人把用在魏启身上的那招悉数用在他身上,但他不是魏启,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如果本王不同意?”
燕迟作出为难的样子,最后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去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能摆脱魏启得亏这位王爷。可她要想摆脱这位王爷,恐怕谁也帮不了她,包括她所在的永昌侯府。
她答应的太随意,不仅不会让人开心,反而会让人觉得如鲠在喉。
宁凤举垂着眸,眸中晦暗不明,猛地不知想到什么气势更加吓人。这女人对阵棋下得极好,绝非简单的天资过人。
所以她懂兵法!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先前抱着他的那一招是美人计。好一个扮猪吃老虎,当真是好得很。枉他自诩通识人心,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
“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我万万没想到在你心里将我和魏启等同视之,今天的话只当我没说过,你走吧。”
燕迟懵。
这怎么和设想的发展不一样。
“王爷,我不勉强。”
“退下吧。”
她满腹狐疑地告退,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亏她此前还一直纠结是为了美色和权势屈服,还是打死也不入王府为妾,没想到人家王爷对她压根没有别的心思,仅是单纯的因为救过她所以想好人做到底。
原来是她小人之心,度了别人的君子之腹。
孰不知某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往上扬,凤目中尽是势在必得。
……
马车继续前行,中途未再休息,赶在日头西斜时回到王家庄子。不多会的功夫,庄子厨房的上空升起袅袅的炊烟。
刘娘子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识趣。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该交待的交待,不该问的半字不提。
再次在晨钟声醒来,燕迟还有些迷糊。一睁眼看到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
洗漱过后用完饭,她和晚霁准备上山。山路依旧,景致却是变化不少。绿叶新抽油亮翠嫩,野花遍地姹紫嫣红。
小院无人,大门却是一推就开。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谴了晚霁去寺里打听,寺里的和尚说里面的施主出门未归。
明明昨日还在半路相见,那位王爷为何没有回来?
难道是因为对她太失望?
既然主人不在,她也不便久留。沿着原路下山,脚程却是慢了许多,一路欣赏山色春景,难得的悠闲自在。庄子四周的田地间已有不少劳作的人,索性今日无事,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绕着庄子慢慢闲逛。
春光正好,美景当前,她还有闲。原本这是咸鱼最为理想的标配生活,她心里因为搁了事而有些心不在焉。
以往她们进出的是特定的门,今日她们不知不觉走到庄子真正的后门处,离得近了突然听到压抑的哭声。这哭声有些熟悉,竟是刘娘子。刘娘子看到她们之后先是一惊,然后立马擦干眼泪笑着请安庡㳸问好。
自打相识以来,燕迟对刘娘子的印象极好,遂问原由。
原来刘娘子的小儿子三岁还不会走路,成天哭泣动不动就抽搐,镇上的郎中也瞧不出什么原因,只说娘胎里的不全,要好吃好喝精细养着。
“这种病奴婢以前见过,老人都说养不大的…奴婢就是舍不得。”
燕迟仔细问了一些症状,心里大概有些眉目。
刘娘子听她要去看自己的儿子,忙道:“大姑娘,你是贵人,怎么能踏贱地。奴婢那屋子是腌臜地方,你看了只会污了你的眼。”
“刘娘子,我在庄子住的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我以前也听过这样的病症,听说还治好了。”
“大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刘娘子大喜,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连忙将主仆二人往自己的屋子里领。
一进门是正堂,看到的就是一方香案,上面还点着新香。黄土夯实的地面,屋内的家具也极为简单,八仙桌四条凳皆刷过桐油。
左右两边是房间,刘娘子推开左边的门,忙要去叫醒土炕上睡着的孩子。燕迟赶紧制止,示意她别把孩子吵醒。
刘娘子一脸感激,眼里又泛起泪光。
床上的孩子很瘦小,说是一岁多都有人相信,哪怕是睡着都极不安稳,这样的天气里都能满头大汗地动来动去,稀薄的头发下可见原本早该闭合囟门在起伏。
这应该是软骨症。
她在观察孩子的同时,刘娘子也在殷切地看着她。
“镇上的大夫说的没错,确实应该好吃好喝地细养。”
刘娘子眼底的希冀渐渐黯淡,“说起来不怕大姑娘见笑,奴婢也算是有些体面的,平日里给他吃的都是细粮。”
家里的米面都紧着小儿子吃,米汤都煮得浓浓稠稠,就这么精细地养到三岁,也不见病症有太大好转。
燕迟道:“这吃好是一方面,还要吃对。”
刘娘子心中期盼又生,急切相问,“大姑娘,什么是吃对?”
话一出口,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连连告罪。
“这吃对是指吃一些能改善他病症的东西,比如说鸡鸭鹅的肝脏,还有鱼肉蛋黄,菜也要多吃。我见附近村子住户不少,家家应该都有养一些家禽。举凡是别人家宰杀牲畜,你事先使几个钱让他们把那些东西留给你。”
“吃了那些东西就能有用吗?”刘娘子一听这话,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这几年来他们看过不少大夫,药也吃过不少,别看她是有些体面,可手里的余钱真不多。
如果燕迟说的是一些吃人参吃灵芝的药方子,她还真的无能为力,天天吃鸡吃鸭的她也养不起。但只是吃一些肝脏,且燕迟还替她指了路,这些她还是能办到的。
“除了多吃这些东西外,你不能让他天天睡在床上,一出太阳就多抱他出去晒一晒。天生万物,这日头是个好东西。”
“对,对。”刘娘子喜极而泣,“老天爷就在天上,是该多让他看看。”
几人轻轻出去,还没过门槛那孩子恰好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是哇哇哭。她急得不行,连忙过去抱着孩子一起走。
燕迟以为她是要带孩子去晒太阳,没想到她却是抱着孩子去了厨房。厨房内有一个类似鸡笼的篓子,孩子就被她放在里面。
原来她以前就是这么一边看孩子,一边做饭的。
她连连让燕迟主仆到外面去,说等会烟大呛人。孩子在一边哭,她似乎已经听惯,开始麻利地洗菜。
燕迟道:“我抱他去晒太阳。”
“大姑娘,奴婢下午有空再带他晒也一样,你赶紧回屋歇着。”
“左右我也无事,我带他出去玩玩。”
“大姑娘,他…可不好带。”
又不会走,还一直哭,这样的孩子最难带。
燕迟让她放心,说自己如果带不了就送回来。她见燕迟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已经抱起了自己的儿子,当下眼眶都泛着红。
大姑娘来庄子静养时夫人就交待过,说大姑娘本就心高,又出了那样的事肯定心情不好。让她装聋作哑,只管侍候照料,若是被骂被训斥也要忍着。
那时她还担心,怕自己侍候不周会惹大姑娘不喜。没想到大姑娘倒是极好相处,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她以前也只想着就这么敬着,好好侍侯便是。没想到大姑娘不仅性子好,心地也是如此的善良,而且还是如何的体恤下人,甚至还帮她看孩子。
他们这样的人,谁不想遇到一个好主家。夫人是不错,可夫人跟前自有得力的人,好事也轮不到她。
孩子到了燕迟手上,因为陌生而不太敢哭。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刘娘子脸色变了变,“…以前有个小名,叫着不太妥当。”
须臾间,燕迟就明白了。“不妨事的,以前叫什么就叫什么。”
“大姑娘,奴婢想想还是不妥,若不然你给取个小名,好叫就行。”
“不用。”燕迟掂了掂手上的孩子,真轻。“你是不是叫阿福?”
阿福听到有人叫自己,哭声又小了一些。
刘娘子再次惊讶,这些年她没少人听说夫人的继女不太好相处,平日里没少为难夫人,也不和三姑娘亲近。她是真没想到这位侯府大姑娘不仅脾气随和心地善良,而且还长了一颗玲珑心肝。
果然是传言误人。
燕迟抱着孩子在庄子里转,看到什么都和孩子说。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转移,可能身体还不舒服,但已经渐渐止了哭声。
刘娘子见儿子不哭了,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准备去捉鸡,打算今天就给儿子吃鸡肝。
鸡就散养在庄子这一边,散养的鸡好斗又矫健,捉鸡的动静当然小不了,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燕迟听到动静,当下眼睛都亮了。
刘娘子也是个心眼活的,一看燕迟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不点破,拎着鸡就去了厨房。
日头渐至中天,厨房里渐有鸡肉的香味飘出来。
晚霁咽了咽口水,有点馋。
主子吃素,身边的下人当然也要跟着。好歹燕迟中途还被宁凤举带出去打过牙祭,可怜晚霁愣是吃了这么多天的素,早就馋得不行。
刘娘子的动作很利索,饭菜和平常差不多的时辰做好。
摆在主仆二人面前的是两碗面,绿菜白面还有切得细细的葱花,看上去清清白白汤底澄亮颇有几分清汤寡水之感,入口却是鲜香无比。
燕迟了然,这是撇过油花的鸡汤面。
那位刘娘子,是个有心人。
……
翌日刘娘子一大早就来给她请安,脸上难掩喜色。往常她也是笑脸迎人,只是那样的笑更多的是恭敬,而现在是发自内心。
刘娘子说阿福昨晚睡得比平日里都要安稳一些,虽然夜里也几次哭醒过来,但是瞧着比以往睡得要香沉。
早饭瞧着还是和过去差不多的小菜包子,然而一吃到嘴里她就知道不一样,因为包子的菜馅拌过猪油。
彼此一个眼神,懂的都懂却又心照不宣。
住得舒服还吃得舒心,她真是极为满意这样的感觉,心里想着如果能一直这么咸鱼下去那该多好。
山上的小院好几天没人,刚开始她只觉轻松,渐渐又有些不安。如果宁凤举对她失望,她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吗?
屋内的布置如故,书架和桌台都积了一层灰。
既然东西还在,说明主人应该还会回来。
她开了窗透风,准备开始打扫。
派了晚霁出去打水,她挽起袖子整理茶几桌面。茶几上的野花早已干枯,她心道安侍卫真粗心,走之前竟然没把这花给扔了。
这时有人进来,空气随之变化。
她心下一惊,手里的瓶子应声而碎。
宁凤举大步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坐在蒲团上。
白衣墨发,清雅而不失贵气。哪怕是简单的坐姿,也是那么的优雅从容。他的视线专注在佛经之上,平添几分禁欲气息。
燕迟不掩单纯的欣赏之色,上前低声请安。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无其它的交待。
地上的碎片散得到处都是,她蹲着慢慢清理。碎片之中夹杂着一个纸团,上面写着两行字:心悦君兮君不知,唯有玉壶寄相思。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之前她好像听安侍卫说过,书架上的东西都王爷的私藏,打碎的玉壶美人瓶正是她从书架上拿的。
所以这应该是什么人写给宁凤举的情诗。
她上前,将纸条呈上。
“王爷,这是瓶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宁凤举皱着眉,只看了一眼就将纸团扔进纸篓。
这么绝情!
看来是知道是什么人写的。
“明日你不用来了。”
“哦,那我什么再来?”
“以后都不用来了。”
燕迟这人到底还是对她失望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不识趣,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妄加猜测。如果失去这个大靠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咸鱼。
其实男欢女爱的事情她不排斥,如果这男人像书里说的一样以后都隐世清修,她一点也不介意有一个不受礼法约束的男朋友。何况她冲对方的颜值,她入手绝对不亏。
“王爷,您是不是怪我不肯去王府?”声音之悦动,如丝竹入耳。
“没有。”
男人也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没有,说不定心里很介意,尤其是自尊心极强的人。
她怯怯上前,轻解外衫。
她动作极慢,却不见有人阻止。
看来是这个原因了。
她干脆把心一横,抓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王爷,您如果想要这个,我…我是愿意的。”
但不是做妾。
掌心下是柔软的触感,宁凤举却是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