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成了他的人,他便能如从前对其他的那些贵人秀女一般,给她加封进位。如今妃位已有四人,后位与四妃之间尚有皇贵妃之位还空悬,若是如此……
倒也不是不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然当下众人只当她是无名无姓可随意打发的质子,但只要坐上贵妃之位,便能示以所有人我大胤对她的看重,不再是任谁都能来踩上一脚,谁都能肆意欺辱妄为之。
她伤成这般惨烈的模样,其中有八成便是他的过错。
是他此前的态度太不清不楚,也是他没有对她足够珍惜,才令旁人有机可乘,胡乱亵渎。
本来他还想着要等些时日再与她慢慢接触,再让娜尔罕能对他渐渐放下芥蒂,但如今看来,似乎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将她先揽到自己的身边来,再与她论长久,只要他心亦诚炽,又能算得上是什么难事呢。
就算娜尔罕还不能接受他,也好过当下一遍又一遍的令她受伤。
“那便好。”谢今朝的指尖捻着袖口处的纹路,“方才太子妃指认了那二人,如今如何处置,父皇可有定夺?”
“毕竟一位是父皇的宫妃,还有一位是重臣之女,儿臣也不好多加评判。但……事关儿臣的妻子,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儿臣不愿追究到底,那漠北大都王子与沈大人沈少卿,也不会答应。”
“朕当然知晓,待诊治一毕,便立刻整装回宫,将今日马场之上所有参比的女眷皆召至御前,朕逐一审问。”
杀鸡儆猴自然必不可少。
建元帝背过手,沉沉想到:从前见这容妃还算安稳,会哄人高兴,也做得一手好点心,才顺顺当当坐到了妃位。
在这位子上才安分了一载之久,这是就按耐不住了。是受人之托还是利欲熏心,有了别样的想法,总归而言是一朝错失了手,千不该万不该,得罪到了他的娜尔罕身上。
“沈大人之女如何了?她若是了无大碍,也一并送入宫中休养罢。”
……
沈弄溪所在的营帐内的境况,比起努尔古丽要好上了许多。只不过她腿部与臂上少了盔甲遮挡,擦伤的面积较大,看起来仍旧是比较骇人。
衣衫入眼之处皆是血污,翻开内里便是道道割伤所带来的划痕与冒着血珠的伤口,看得姜昀黎直皱眉。
姑娘家的肌肤细嫩,如今作弄成这般狰狞模样,可该如何是好。
现下上了膏药,整个臂肘与腿部片青片紫,将原本好好的素白的皮肤,变成了可怖的瘢痕遍布的怪状,沈弄溪狠狠掐着掌心,偏过头去不想再直视。
“妹妹,你如何了?”
沈听肆听闻自家小妹受了伤,从上值处便告了假,匆忙赶往马场。到了帐外听闻里间没有动静,却又不好贸然进入,便只得焦心在帘外问了一句。
沈弄溪闻声,下意识便慌忙想要去将衣裳蔽住身子,不料被姜昀黎一把抓住了手:“我来。”
“伤口才上了药,莫要拿脏污的衣裳再沾上了。”姜昀黎找来了一方毡毯,轻轻搭在了沈弄溪的腿间,小心地将她裹住,而后走到帐门前掀开了帘帏,朝外头的人唤道:
“进来吧。”
时隔一月,沈听肆再见到江南道那时的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此处,不由微微有些愣神。
他怔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方跟在她身后入了营帐,道了句“多谢”。
“等不到御医来了,我便擅自先替姑娘诊治,好在伤势不重,也未有伤到筋骨,还算尚可。”
沈弄溪嘿嘿一笑道:“歪打正着,还真是多亏了阿兄你非得让我穿的镶甲劲服,才叫我躲过一劫。”
“原本我还嫌弃丑不想穿得,哪还晓得竟真派上了用场。”
“你这会儿倒是有这等闲心还在打趣。”沈听肆冷了脸色,“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还能怎么回事,那位从漠北来的公主今日与我们同一回比试,可谁知她的马忽然受了惊吓,脾性又烈,就将她从马背之上给生生甩了出去。”
“马蹄无眼,若是被踏着了可怎了得?我便想着去将人救过来,哪知赵玉屏竟横在我身前卡住我的去路,令我脱身不得,便只能等着谙谙去救。结果我方刚刚破开了桎梏,就见那匹疯马朝着谙谙那处去了,眼见着来不及,我就没多想,冲上去挡下了。”
沈听肆的眉头不住越蹙越紧,“那这事圣上怎么说?伤成这般,总要有个交代。”
“圣上下旨即刻便摆驾回宫,连同着沈姑娘这等伤员,还有在场的一众女眷,皆要召入宫去仔细审问。”姜昀黎转过身来,将方才清洗血水的面盆端去一旁。
“沈大人作为亲眷,应当也需去宫中,不日圣上便会给出答复。”
“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只可惜原先所受的惊吓,加之御医行诊所用的麻针,众人是等不到努尔古丽醒来了。只得先行将人用竹木担架抬将去宫中的寝殿内休整,才方得以再到前殿听审。
容妃跪在金殿之中,冷汗涔涔。
两日前,她还是坐在上首之处,捻着青葡吃着点心,看着阶下的异疆美人舞动翩翩,好不自在。
可如今不过才几日光景,她便已然从高高在上的宫妃,变为了跪于御前的罪人。
大殿之内并未开炉火,层层汗意粘腻在身上,令她不住发着颤。汗滴从鬓角滑落至冷砖上,滴在她的指缝之间,渗入掌心。
其带来的触感不禁让她撑着地面的手不由打滑,一个没稳住,便扑在了前方,引得建元帝侧目。
“爱妃这么慌张做什么?此前在马场,你不是还揪着朕的衣袍声嘶力竭么?”
“当下回了宫中,倒是连额前都汗湿成这般,可不得不令朕深想呐。”
“回陛下,臣妾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求陛下信臣妾!”容妃不住磕着头,汗水也如是印到了地砖上,沾湿一片。
“先别急着辩解,在场的每一位自会告诉朕,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
“太子妃指认你与赵氏女私相授受,暗害漠北议和公主。”建元帝转着手持,面色不虞,“你二人便先从这里说起罢。”
“朕想听听,你们都能说出什么花来。”
闻言,容妃攥紧了手,强撑着令自己平静下来,方启唇道:“回陛下,太子妃定然是误解了臣妾,臣妾绝无与赵玉屏私相密谋些什么!”
“臣妾的母族与赵大人,也便是光禄大夫府上是表亲,是故屏儿与臣妾多年未见,一朝来与本宫行个礼问声好,不过寒暄了几句而已,断无太子妃所说那般,有谋划暗害公主之意啊!”
建元帝吊着眼角,没说对错,转头望向卫时谙的方向道:“太子妃,你怎么说?”
“回父皇,儿臣自然对容妃娘娘的回应有疑问。”
“容妃娘娘与赵姑娘多年未见,可马场比试的名令早在几日前便下达了。若要寒暄问好,为何那时不见,为何初入场中有大把的闲余时间不见,为何场下不见,而偏偏要选在比试将开始时这般紧张的时辰做所谓的问礼闲谈?”
不等容妃发话,卫时谙接着说道:“马场之上,众人皆是对头筹心有向往,即便是碰头相商,也该是讲战术,而非闲谈。”
“除非,容妃娘娘对这所谓头筹志不在此。”
许是抓住了话柄,容妃闻即立刻便接上了去:“本宫的确是对这头筹不甚有意,没有那等非其不可的想法。参与比试,不过也是本宫年年的惯例罢了。”
“是吗?”建元帝挑眉,“从前有苓妃压你一头,使你每每只与那红缨差之毫厘。此次她抱病不可应参,不正是给了你机会?你竟说,你对此毫无想法?”
“正如父皇所言,容妃娘娘若是说对头筹不甚有意,那为何明明已见公主坠马,却丝毫无想要搭救之意,反倒是仍旧追着那马毬跑呢?”
似是没想到她这般问,竟是挖了个坑待她跳下,一时令容妃恨地发紧,唇瓣翕动而不知如何辩驳。
正当此时,站在一旁的沈弄溪也未曾忍住,站出来不住开口道:“太子妃娘娘所言,臣女可以作证!”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朋友们,我发烧了身体实在不舒服,这几天能更都会尽可能的多更,不会摆烂的,等我后面好一些了就会多更一些补上来谢谢大家理解!!!希望你们不要中招了真的很难受
第五十章
“臣女可作证, 当时公主落马,臣女想要上前搭救, 却被容妃娘娘与赵玉屏挡住去路, 她们协同几人追着那马毬将臣女团团围住,叫臣女根本脱身不得,更无法上前施救!”
沈弄溪说到此处, 想起了当时的境况,不由气极,情急之下又不慎扯动了伤口,疼得她一时间轻呼出声,被一旁的沈听肆攥住了衣袖, 这才稳住身形。
“容妃, 你作何解释?”
建元帝的眉宇间已然涌现出了怒意。他平生最痛恨谋害暗算,如今他后宫之中的女人竟联合外人一道将娜尔罕痛害至此,偏偏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 这如何不令人痛恨!
倦累与难以抑制的怒火将他的头疾又勾了一丝发作的苗头, 让建元帝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只想着快些发落这阶下二人, 去殿后再点上三柱息神香。
“陛下, 臣妾真的没有!臣妾的确撒了谎, 臣妾是对那头筹心有不甘, 妄想夺取,是故当时鬼迷心窍只想着去逐马毬, 但臣妾断无要阻挡沈姑娘之意啊!”
容妃不住往御前爬了几步, 声嘶力竭道:“臣妾向陛下发誓, 断无谋害公主之心!太子妃与沈姑娘所言皆是误会啊!”
“误会不误会, 仅凭容妃娘娘这不痛不痒的发誓, 恐怕算不得数。”卫时谙转而看向了跪在容妃身旁的赵玉屏,“公主的马为何会突然受惊,这便是此次变故的源头,赵姑娘不打算解释一番么?”
被提了名的赵玉屏身子登时一震,颤巍巍的地抬起头来,开口道:“娘娘想叫臣女解释些什么?臣女怎会知晓公主的马受惊一事。”
她说罢,下意识便扯着唇角,“娘娘怕不是问错了人。”
“别打哑迷,当时我亲眼见着跟在努尔古丽身后的人,只有你。”
卫时谙追着她闪躲的目光,“更何况,你本跟在我的身后,却冷不丁绕去了努尔古丽所处的右道,更是在你接近她不久,她的马便即刻受了惊吓,发狂发癫,你可不要同我说这是所谓巧合。”
“娘娘,若当真是巧合呢?凡事总得论个因果,即便是娘娘亲眼所见,那也不能……也不能就断定是臣女所为。更何况,臣女与漠北来使公主既无前仇也无旧恨,臣女究竟何来要谋害公主一说呢?”
巧言善辩当赵玉屏莫属。卫时谙实觉可气而又可笑,方开口朝她抛出了话:“赵姑娘,你要知道,一般问出口的问题,心中早就揣着答案了。”
“赵姑娘就没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赵玉屏霎时面上失色,强撑着想使自己镇定自若,声线却并未遵从她所想的那般,仍旧是不住发抖:“少……少了什么?”
“比如,一枚珠花?”
卫时谙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精致小巧的醉浓露欹红芍药珠花,在赵玉屏的眼前示了一示,果不其然便见她顿时便睁大了眼眸,不住怔愣。
只因这珠花与她发髻之上的簪钗别无二致。
“这不是……”
“这不是给了你的侍婢玉英么?为何当下会在我手上。”卫时谙替她将疑问给说了出来,“当然,看到这个你或许应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
下一刻,卫时谙便又拿出一个绣袋,仔细取出里头包着的针锥,将它卡在了那枚珠花之下,贴切吻合。
“这般才算完整,不是吗?”
建元帝盯着那簪花许久,似乎才渐渐明了事件原本的走向。他将视线移到了谢今朝的身上,不确定道:“这是……”
“回父皇,这珠花之下的针锥,便是从那匹疯马的后臀当中取出。”谢今朝行礼上前,躬身道。
答案已是不言而喻了。
建元帝忍着头疼,拂掌道:“朕不想再看你等巧言令色,究竟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都给朕从实招来!”
“事到如今若还有不肯说真话的,都给朕好好想想家中尚在朝为官的父兄,再考虑是否要开脱辩解。”
话音落,建元帝的手便指向了冷汗直冒的赵玉屏,“你,最好给朕一个完整的说法。”
完整的说法?
她该如何说?
难道说她想要容妃替自己多言好话,说她想要嫁入东宫为侧,甚至说即便不得入东宫,也要谋个皇子妃头衔?
这等暗藏心底的龌龊想法,如何能上的了厅堂?
可偏生自己的把柄被人拿捏,若是要解释那枚簪花,就必然要和盘托出,也必然要将自己黑了心的内里剖出来给众人观看嘲弄,届时自己又怎有脸面再行于众人身前?
“怎么,方才不是还嘘枯吹生,如今这是哑了嗓子,不能言语了?”
赵玉屏闻言,身子只伏得更低,断断不敢抬将起身子接受殿内之人审视的目光。
可容妃却不给她沉淀狡辩的机会,惊然出声:“陛下,赵姑娘不愿说,臣妾便替她说!”
“娘娘!”赵玉屏瞬时便抓住了容妃的衣袂,慌张地连连摇头,“娘娘……”
容妃一把便挥开了她的手,愤恨无比,“若不是你这等邪昧之人,本宫又怎会摊上如今的祸端!本宫本与你素无瓜葛,可你却偏偏要来招惹本宫,还将本宫拉入泥潭不得脱身!”
“你不担忧家中父兄的仕途,可本宫尚且还不想拖累他们!”
赵玉屏听她如此为推脱,不免咬牙道:“娘娘怎就翻脸不认人了?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这会子倒成了我一人之错了?娘娘若是起初便不答应,境况还用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瞧着这原本同心一体的姐妹二人现下起了内讧,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抹黑辩驳,殿中之人皆是好整以暇的模样。
建元帝的头疾愈发加重,他偏过脸去看了一眼李旭昌,只一眼便让对方知会了他的心下之意,悄摸趁着众人无意之间递来了药盒。
建元帝听着殿中的吵嚷,也更为心烦不耐,怒声止道:“御前岂容你等如此放肆!”
“容妃,你不是有话要说,又与她废话些什么?”
闻言,容妃即刻便推开了赵玉屏缠着她的手,身子就差未曾挨到御阶前,一副至诚至恳的模样。
“陛下,是今日比试前,赵玉屏前来与臣妾套近乎,臣妾与赵家的确算是表亲,但已多年未有来往,是故臣妾见了她深感震惊,当时便猜测她是有求而来,结果果真如此。”
“谈了不过片刻,臣妾指明了问她可有何事相商,她也如是开门见山,说是想叫臣妾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话,待往后东宫若是添新人,抑或是有适龄皇子纳妃,便考虑考虑她这等人选。”
“她还说将府上得来的南海珊瑚观音象赠与臣妾,这也是臣妾给出的条件。”
容妃话音落下,便萎了神色,恹恹求着建元帝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其余的事臣妾一样未曾沾手,更谈不上谋害漠北来使公主一说!还望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