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
不是2000积分就可以知道这份死都不能告诉他的真相是什么了吗?
只要她再做几个任务,就能有机会先人一步得知了。
就快要看到那份答卷了。
捏着谢今朝的手不禁紧了紧,也将身旁人的心绪拉回了现实,再一侧目,竟是发觉二人不知何时已然走至了漫长的宫道上。
谢今朝也不知今日究竟是何故,云游子的话一有间隙便会倏尔出现在脑海,一如方才,他们并肩齐步时,他却少见地没有同她说些话,而是目色沉坠,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只看过程,她便还尚且算是良人;若是不看过程而只求结果,她就不是你的良人。”
“待目的达就,她也会同老夫一般,脱身做个逍遥散客。”
“她会离开的。”
他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谙谙于他,并无什么值得下手查起的地方,她与骠骑大将军府上所有人的底细,早已在成婚之前便被知了个清晰明白,还有什么目的需要达就?
“你岂知她不是为你而来?”
她为他而来?
那为何要在下聘那日又要偷跑出府门,去同谢凌弋要个说法,还让自己受那般的罪。又为何会在大婚之夜同他好生解释,她已然明白了如今的处境,也斩断了从前的关系,一身轻松而了无关联地做他的太子妃。
犹记得他与她表明心迹的第一夜,长明灯在殿中熠熠镬人,他真切记得她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说她是只看当下,同他过好如今的每一日便是她想要的,而不愿再与他多进一分关系。
这便是只看过程。
那结果呢?
所谓达就目的便要脱身,她这样一个只看过程的人又怎会怀着别样目的,又怎会应允了他过后,再待来日离他而去,越过所有去求结果呢。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章
“殿下在想什么?”
卫时谙率先登了马车, 回过身去等着谢今朝掀帘而入。可半晌之后,却听得轿厢之外毫无动静, 反倒是天又下起了小雪, 伴着朔风钻进车轿内,激得人不禁缩起脖颈。
卫时谙便又起了身,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望去, 却见谢今朝右手扶着车架,半只靴还踏在杌扎之上,眉目却沉翳阴戾。
薄雪绕着玉冠飘摇,悠悠停在发梢眉上,再化为乌有, 接踵而至。
他似是没有感知一般, 前额的发丝因冷风裹挟而贴着鼻梁飘向一边,遮去三分面容。眼眸也因被寒气侵染而泛着泪红,但瞳光却失焦, 不知是在看向何处。
直至卫时谙一声唤, 才堪堪回过神思, 指节摩挲着搭手, 提步登上了车轿。
“是在思虑父皇的病症, 如今尚不得解, 只怕日后有些难办。”
卫时谙见他的情绪明显的不在状态, 有些心不在焉,便伸手替他拂去发丝上沾着的残雪, 却被他捉住了手, 放在掌心中执着。
“手怎的这样凉?”
又怕伤着她的腕处, 谢今朝合了合手, 将她往自己的身旁带的更近了一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觉着不够,又空出一只手,令卫时谙靠着他的襟前。
“许是今日出来得急,衣裳穿少了。”卫时谙吸了吸鼻子,“不过外袍厚重,我倒是也没觉着冷,就是不知这手为何这般凉。”
“也可能我本就体寒吧。”
冬时天寒地冻的,有时殿内的炉火开的不够暖,她连被褥都捂不热,蜷缩在其中手脚冰凉。她便总唤来少艾再将暖炉添热些,亦或是等谢今朝上了榻,便钻入他的怀中,不过多时浑身便能热起来。
这些都还好,唯一受罪的便是来月事的时候。这儿没有现成的能镇痛的方子,只能硬生生捱过去。
小腹绞痛时,她只能忍着一阵一阵的涔涔冷汗,将自己埋入衾被中,逼迫自己睡过去。只是偶尔疼痛得太厉害,便不住从梦中痉挛醒来,抱着痰盂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饭肴都给吐了个干净。
少艾为她熬的姜片红枣滋补汤,也实在没那个胃口再去喝,喝下也是一样的呕吐。每个月月事初来的那几天,便是卫时谙最虚弱也最头疼的时候。
谢今朝每每见她如此难受,眉宇之间的神色也不好受,却又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向姜昀黎请方子,抓了几位药来给她熏腹,又学着手法每晚都令她躺在床榻上,替她按揉着腰背,收效也着实不错。
就连就寝之时,也将温热的掌心搁在她的腹间,一下一下替她暖着,直至看着她安心睡去。
他也的确是如姜昀黎曾说的那般,会疼人。细心起来比她照看自己还要再精致些。思及此,卫时谙不由蹭了蹭他的脸颊,唇边漫起丝丝缕缕漾着甜的笑意。
谢今朝却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握着她的手,心却因为云游子的那番话空落落的。她会离开那句话如同佛堂之中的悲咒,不断在他的耳畔回响,在她靠近自己,与自己亲昵的时候更甚。
他将那只完好的手紧紧与自己相扣,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来回抚着,心中的慌乱却仍旧在蔓延。
他似乎像是个因水寖船翻而跌进深渊里的孤旅人,在汪|洋之中遂波漂泊,却找不到一块能救助自己的浮木。好不容易在惊涛骇浪之间抓到了一个尚能将自己带上岸的东西,却又在风浪之间被折断,就要脱离掌心,再也回不来。
兜兜转转到底,还要是一个人。
他被这股疲惫而苶靡的感觉折磨地无力阖上眼帘,少顷过后方才出声:
“谙谙。”
卫时谙如是抬起头看向他,应了一声,只是眸色之中的不解之风颇甚。
“你会离开我么?”
见他又问这个问题,卫时谙不由得蹙起眉来,好好去思量了一番。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吗?还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别的事,少了安全感,才要来找她反复确认,不会留他孤苦一人。
想来系统近日甚少出现,而与系统交流也是在识海里完成便可,除却卫时谙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知道。
故而只能是后者。
细细思虑,只怕是他知晓了如今建元帝的头疾不甚乐观。听闻今日直接昏聩在了殿中,口鼻还出了血,足以印证这病症的严重可见一斑。
而方才他又同自己说,这病找不到法子治,只能一日一日拖着。没有可以医治的办法,那就是九成都算是绝症,想要找出那一丝能够解决的办法都是难上加难。
宫中瞒得紧,但听青梧说,奈何宫外有中金召寻神医的告示,只说是宫中的贵人生了病症,放出了消息是个女人。
众人便也顺水推舟当时宫里头的哪位红粉佳人,亦或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后太妃们,谁人也想不到那人就是皇帝自己。
不是没有高朝医术的医者药师进宫,但似乎还没有听说有谁得了这份赏赐。也就是说,诊治还在继续,皇帝的头疾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完全医治的办法。
尤其在今日的形势看来,皇帝的病症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加猛剧,又怎能不令谢今朝担忧。
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外祖,先皇已逝,如今他身边剩下的与他还有亲缘的人,只有当今圣上一人了。
若是他也离开了这人间,他所有能称上直系的亲属,一个都没有了。
届时这天地之间独留他孤单一人,接过江山大业,有泪也只能咽进肚子里,转手便要在朝堂之上撑起君规,将那些鬼也好,人也好全数归个类,再着手一步步将不该留的给剔去。
多忙啊。
他在忧心这个吧。
忧心若真有一天到了那种时候,夜半梦醒之时,心中被苦涩吞噬,却连话都找不到人说。
他在怕她会走,怕在那时他的边早便没有了他。
“不会。”
卫时谙答得很笃定,看着他那如迷谍雾影的眸子,又清晰而坚持地重复了一遍:“我答应过殿下,就一定会做到。”
“不会离开殿下。”
只在下一瞬,他便顺着她的下颌寻到了她的唇,再急切不过地含住她的唇瓣。
以往他不论何时吻她,都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徐徐图之而慢条斯理,总会先撩拨着她,描摹她的唇形,一点一点在她的唇上研磨。而后才克制不住向她索取更多,舌尖抵入她的檀口,带着她激起阵阵战栗。
而今日却不同往日,他的吻没再那样有耐心,毫无章法而急不可待。
如同一个找不到出口的人在向她讨要着一份未知的答案,带着慌乱与急迫,还有一丝隐约的……
委屈。
在察觉他的不安后,卫时谙想起了自己从前的被动,头一回先用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迎合着他。她的主动少了些经验,多了分能令人探知到的生涩,甚至还在唇齿相依之间不慎咬到了他的唇角。
但谢今朝却毫不顾忌这些,就着她的安抚将吻加深,有种要将面前任他索求索取的姑娘拆吃入腹的架势。
风雨过后,卫时谙的眼眸已然攀上了星点泪意,唇上的口脂也被他悉数吃了个干净,连唇瓣都还泛着一丝火辣的质感,令她甚为难为情,揪着袖口想要偏过脸去。
但她并未忽略他唇角方才被她不慎咬出的痕迹,有些尴尬地轻轻相触,小声道:
“殿下,疼吗?”
谢今朝如是摇头,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复而把人揽进怀中。她的嗓音还沾着几分被情|欲与旖旎入侵的沙哑,又细又小,却无端令他升起了几分踏实。
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在循环往复的忽远忽近的不定心迹中抓住她的手,再去盘问她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会离去。
在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劫难后,他甚少再去害怕什么,但如今他又的确惧怕。
那份心底的不安来源于他心中原本的想法,即是他将她拉入这本不应有她的身影的波诡宫城中,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可能日后还须承受那些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引起的担惊受怕。
他本就有愧,同云游子说的也是实话,这是其一。
而其二,便是来源于今日云游子老师父那几番令人摸不清又暗含禅机的言语,将他心中的飘渺不定在一瞬之间拉直顶点。
仿若在告诉他,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与他的缘不是天赐,也不是他一人强留,而是各自别有用心。
告诉他,她曾许诺过的那些都只在那一瞬间作数,待到一日她仍旧会离开,会忘记自己。这辈子尚得不到善终,更不要再去言及来生。
思绪飘忽之间,他恍然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什么都抓不住的自己。眼睁睁看着北狄在一朝一夕之间全然覆灭,廖廖见过几面却分外疼爱自己的外祖,和他的族人们在漠北弯刀下献出了头颅,将躯干里流淌的鲜活的血液献祭给了这片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眼睁睁看着母后一日比一日更虚弱,面色早已看不出和从前那个明朗媚人的大漠公主是一个人。看着她原本来有气力在宫中行走,还能和日渐冷淡的父皇说上几句话,却在那一日从瑶台回宫之中,指着宫外天际上绽放的簇簇盛大焰火,再也下不了床榻,将自己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那供人仰望登攀的烟火,却没有一处是为她而放的那一刻。
他在惧怕,会抓不住谙谙,连她也一样抽身离开,也惧怕会应了初见云游子老先生,他所说的那句箴言——
孤星照北,孑然自渡。
老师父同他说过许多话,从前的往往种种都如是应验了不少,但唯独说过的这样一句,他不想信,也不愿信。
他不信自己这平平一生注定得不到善终,也不信这区区八字便是他这辈子的判词,将他钉死在无尽的渊崖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殿下,你在害怕什么?是……父皇的病症太严重了么?”卫时谙踌躇许久,看着他仍旧凝重的眸色,还是不住问了出来。
“算是,但不全然是。”
只苦于云游子同他言及的那些,他不能如实相告,只能在她面前试探着问询。
谢今朝攥着她的指尖,沉默了片刻,复又抬头:“谙谙,若说两人因各取所需而不得不捆绑至一起,他们各怀目的,这样本就不纯粹的结合,是否也无法酿出圆满的结果来?”
“大概是吧。”
卫时谙就着他的话往下想了想,“心里揣着事,总不会再余出多余的心思去谈何感情。更何况当初带着目的结了姻亲,大多早已在心里将往后的路给画好了,就算真有为数不多的心动,在利弊之前,也只会将其压在心底。”
闻言,谢今朝眸色之中的晦涩未曾得到半分减退,若是听得再仔细些,还能发觉出嗓音之中隐隐含着颤意。
“我们不会这样的,对么?”
今日所闻的不确定的疑问实在太多,他心里的那份极度的不安也延及到了她的身上,令卫时谙不禁反握紧了他的手,回应道:“不会的,殿下。”
“我与殿下,两无猜忌,断然不会行至如此。”
谢今朝垂下眼眸,细密的长睫微动,复而又挣开,瞳光深晦地看着卫时谙,唇角紧抿。
不可再多问了。
他抬手揉捏着眉心,散去淤于眉宇之间的惫态,拇指放于卫时谙的手心摩挲,唇间溢出一声哀然的喟叹:
“嗯。”
半晌无言,谢今朝埋首于卫时谙颈间,融进冬日寒气的吐息洒在锁骨,“父皇的头疾,如今也只能以医方暂且吊着。宫外召进大内的散医,巧为昀黎的师父,也是我敬重的老前辈。”
“父皇的药方是这位老师父给的么?他如何说?”
姜昀黎的医术与专攻性,在江南道是便颇有应证,又加之她是东宫近侍,卫时谙对其的能力为人有种近乎天然的信任。
这入召替天子就诊之人竟是姜昀黎的师辈,应当也出自南疆,想必能对所谓奇症怪谈有些独到之见解。
卫时谙稍稍缓了口气,心中的惴然散去了几分,然下一时,便听得谢今朝沉声道:
“他说,父皇的头疾乃无解之症。”
“其中脉案不论院判记载还是前辈所言,皆无问题,仅是身子亏空静待进补便可。但父皇的病症却真切存在,前辈仅言是因果难合,父皇所求的果,寻不得善因可解。”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小年喔,祝宝贝们小年快乐~(ps去闺蜜家里玩了好开心呜呜 好喜欢我的朋友们祝大家都快乐啊!)
第六十一章
无解之症?
卫时谙愣了许久也未曾言语, 垂下头去,眼中的惊嚇难以遮掩。
无因解果, 这四字如般若金刚经里的箴言一般参透不得, 令人一时半会儿窥探不出其中之意。但想来所谓因果,就当多和那些前尘旧事有关,而又事关建元帝……
他是有什么未了的心结?
若说如此, 除却先皇后与北狄覆灭一事,卫时谙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而加之先前建元帝曾对努尔古丽表态,有将她当作先皇后替身之嫌,那所谓要是有心结,不就是先皇后之薨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