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门第之高,难道没有上门说亲的人家么?”卫时谙看着面前的碗盏,碍于体面还是挑了几丝碗中的鸭肉,沾着酱料放入了口中慢慢咀嚼。
“有的,但是每每都被我阿兄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搅得渐渐上门来的媒人愈发少,这事也就慢慢被搁置了下来。”
沈弄溪咬着玉箸,似忽而想起什么一般,作补充的道:“但这些时日我阿娘常令我去旁敲侧击,我阿兄他被我磨得实在受不得,同我说他已有了心仪的姑娘,还责我莫要成日操心呢。”
“只是他不许我声张,说是还未曾表明心迹,不可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姜昀黎端着酒杯的手一滞,指尖顿时紧下,而后又是恍然一激,方才回过神来一口将酒水悉数饮尽。
“哦?”谢今朝不由挑眉,“那倒是得需沈家姑娘你不日替孤探探消息,沈少卿任职多年,鞠躬尽瘁,实为孤所敬服。”
“但少卿并非好财之人,孤左右不知如何犒赏,不若上奏父皇,为沈少卿谋一桩好姻缘。”
沈弄溪眸光一亮,下意识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姜昀黎一眼,方欣喜不已道:“是!臣女在此替阿兄与爹爹阿娘,谢过太子殿下!”
如是一来,这一顿饭落得安然轻松甚多。
卫时谙见气氛不错,一时间也舒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疑惑,谢今朝可算是少言寡语之人,怎会今日也能说得上这些话。
“谙谙,方才孤来时在景福殿中放了份盐津桃肉蜜饯,你去尝尝,顺带消消食再午枕可好?”
卫时谙有些不明所以,但顾忌着这么些人在,还是起了身出了殿门。目送着她离去,谢今朝才渐收回了目光,转身对着有些六神无主的沈弄溪与姜昀黎道:
“往后来往东宫之中,不必顾虑那些虚礼。”平日里只要谢今朝不刻意凛下神色,便是人畜无害的公子模样,正如眼下,他的唇边还带着抹淡笑,显得面色更为和雅。
“太子妃在宫中为保独善其身,只得鲜少与人相交,如今唯有你们二位亲近的密友,”谢今朝抬眼望向二人,“孤平日公事繁忙,常不得时时半于太子妃身边,故而还托你们二人,多来此陪陪她。”
这般,她便不至时常觉得孤单了。
沈弄溪有些惶恐地点着头,道:“臣女与太子妃娘娘从前便是闺中好友,定然会常来陪伴,如今殿下既不觉叨扰,那臣女更是不客气了!”
“是啊殿下,江南道那时您便嘱咐属下顾好娘娘,如今回了上京也当还是一样的,属下还担忧娘娘烦了我呢。”姜昀黎躬身行礼,瞥见立于谢今朝身后的云峥手上提着的几坛陈酿,心下有些受宠若惊。
“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临行之时,沈弄溪从卫时谙捧着的一袋蜜饯里拾一个盐津桃肉放进口中,一面听卫时谙道:“我不得时常出宫,往后只能烦你来寻我啦。”
“这有什么,我还怕近了给你添恼呢。”沈弄溪笑道,“本来我还有些畏惧太子殿下,如今看来太子殿下脾性随和,也没甚架子,倒是令我轻松不少。”
“日后,我也敢常来烦你啦。”
卫时谙点了点头,轻轻搡了一下沈弄溪的小臂,道:“我何时会嫌你过,净会折煞我。”
待一顿轼车奔波回到了府上,迎面便见家丁们往库房里搬着箱裹。沈弄溪方小跑上前,看着这些赠礼,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其来自何处:
“是东宫来的礼么?”
不等管事的应答,自府门内便走出一人,正是京兆府府尹沈巍。“是,来人说是太子妃娘娘犒下的赏赐。”
沈巍沉吟片刻,思忖道:“只是我沈家历来进奉的份量算不得独一份,眼下这礼未免太重了些,我沈府委实……不甚受起。”
谙谙每时送礼皆自亲自送于她手上,也是挑选的一些女儿家的精致绫罗亦或是胭脂首饰一类,如今看这成箱罗列的御酒珍品,只怕是出自太子殿下的手笔。
天子近臣,授受的礼也无可退回,沈弄溪顶着压力对沈父道:“这……这不是我同太子妃娘娘交情深,娘娘看重我嘛。往后我不时进宫陪娘娘说说话,再奉些礼去,爹爹就莫要担忧了。”
……
东宫正殿前,卫时谙过了回廊欲往景福殿处去,却忽听得身后一声温润声线,如沉煦缠珠:
“谙谙。”
她方回过身去,见谢今朝已然换下朝服,只着一身浅薄些许的竹月色湖绸曳地锦衣,青丝半束立于她身前。
七分异疆人面孔,君子高风雅筑,这毫不相干的二者交汇融通,却并无半分猎奇,当真还是好颜色。
“殿下有何事寻我么?”
“是,我有话需同你相商。”
卫时谙垂头看了看手中的蜜饯袋子,复而道:“那殿下随我到殿中说吧,午间日头太大,实在热得很。”
谢今朝眸光渐明,几步跟到她的身边,亦随着她入了景福殿内,见她扣上殿门再回转过身,只是眼光仍旧沉冷疏离:
“殿下请说吧。”
谢今朝几欲上前,但见卫时谙依然戒备的模样,还是退回了适宜的距离,而后方开口道:“可否请谙谙帮我一事,明日将岳父大人前请而来?”
找爹爹?
卫时谙心下立时一忖,已有半分猜想。她稳了稳心神,压下心绪问道:“这似乎不需要我帮忙,殿下直接传令我阿爹前来便是。”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我贸然以储君之身召将军前来,恐被有心之人暗算编排,亦对卫氏门楣生未见之变。”谢今朝定定看向身前人,“我不能以我的面见卫将军。”
卫时谙了然点头,“好,我明日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请阿爹来宫中探疾,这个缘由可还合适?”
见谢今朝道谢,她倒是有些不自然,拂了拂手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算不得帮忙的。不过我可否多嘴问一句,殿下寻我阿爹所谓何事?”
末了,卫时谙像想起什么一般,又补上一句:“若是殿下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一问。”
“我有话需要和卫将军当面确认。”谢今朝上前几步,直走至卫时谙跟前,锁着她的眉眼,“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此前是我思虑不妥,也是我多有过错,绝不当对你有所隐瞒。”
“我与漠北来使几经周旋,却发觉他们所知的关于北狄覆灭的原委,与我所知似有不同。而我别无旁迹可循,想来当年参战将领唯余卫将军一人,故欲请他前来。”
他垂下鸦睫,面露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有些事,我想当面问询。”
卫时谙看着他哑忍的模样,心中却惴惴,半晌未曾应答。只在脑中呼唤道:
“系统,出来。”
“他要问我爹关于北狄覆灭的真相,我爹是唯一从那场战役中活着回来的知情人,若是我爹同他合盘托出,岂不是……”
“我该拒绝他吗?”
【唰(高级出场音效)——】
【不用。宿主你这个时候没来由的拒绝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倒不如顺势而为,先答应了他再说。】
【再者,你也不用过于忧虑,要是卫渊想要明说,不论你与他成婚还是没有成婚的时候都有大把的时间能够接触,他既然将事情闭口不谈了近十年,那就说明一点——他本人道出实情的欲望也并不强烈。】
“是,我该想到这一点的。”卫时谙垂眸,“但明日的面谈我应当不会在场,若是我爹抵不住他盘问,当如何?”
【统子我会看着办的,宿主就跟着我的任务节奏来吧,剩下的都交给我,有任务立刻行动。】
“好。”
卫时谙开了口,应答系统,也是应答谢今朝。
作者有话说:
考完试恢复更新啦家人们~
顺便推一推好朋友小桃酥的古穿新文:《漫画大触的古代日常》~超级有意思的题材:
屡遭腰斩的少年漫画家穿越成了古代穷秀才长子。
粱聿:不!我的动画梦还没有实现!
但是看着古代一片空白的漫画市场——粱聿眼睛亮了!
这不就是我一展宏图的机会吗?
粱聿:废柴退婚流修仙漫画了解一下!
书肆掌柜的:人物画风(大眼萌妹)奇怪,情节浮夸,不收。
粱聿如遭雷击:为什么会这样!
回头一看,家里七八口人张着嘴巴喊饿。
粱聿咬咬牙拿出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某站同人X图大触!
粱聿(叹气):没想到我都穿越了还逃脱不了画同人图赚钱养家的命运……
粱聿开启了披马甲画某宫图赚钱养家的生活,
没想到这却是他一飞冲天的开端。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笔生意介绍给你做不做?
粱聿:只要有钱我都做。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恩客,欲寻一副上好观音像。
粱聿:我可以!
某宫图大触换个马甲,在城中富户家售卖观音像、佛陀图。
这边粱聿靠着某宫图赚的盆满钵满,他家便宜老爹也没闲着。
支支吾吾往家里交了一笔银子,问就是润笔费。
粱聿几经波折才调查出来——
好家伙!他在宜春楼画某宫图,他爹在文思街卖小凰文。
真是虎父无犬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老爹的文笔确实不错……
粱聿熄灭的漫画家火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什么?扬州人没有看漫画的习惯?
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嘛!
嗯……就先从漫画小报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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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但系统任务来的实在出其不意, 帖子才甫递出东宫,不过下午便听得系统一声呼唤:
【宿主, 果然你猜的没错。我们的确有任务, 但是任务被意料之外地提前了。】
【紧急指令任务——宿主即刻赶往将军府拦截不|利|信|息,即可获得100积分值。根据宿主前期良好表现再奖励50积分,根据其他系统绑定宿主近期成功获得积分, 再奖励49积分,仅差最后1积分就可顺利开通系统会员,获得超前点播。】
【宿主只须再完成一个任务,一定能成功超额,积分将为您实时打款到账。】
“……你也是砍一刀的玩法?”
卫时谙嗅到一丝不妙, 却见系统不似往常一般絮叨话多, 反是公事公办催促着尽快出发完成任务,不再对她的猜测调侃做出任何回应。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照做了。
【阵仗太大会引人注意, 加上惨子今天人在东宫, 即便他本人不去, 宿主出门难免会被要求跟上随从, 所以统子的建议是宿主从后门溜出去即可。】
“那倒也不必, 我一样要递腰牌才能出宫, 届时行踪一类也会被记录在案, 只需一查便能被查到。不如来得坦荡些,只说我有事出门就是了。”
卫时谙去柜中理了理衣衫, 顺手挑出一件素淡的晴山色褙子, “我会想办法支开少艾, 从将军府后门进, 再去寻找卫将军。”
这些时日本与谢今朝之间不算愉快, 下午他有动身去了内宫,青梧也被派遣了外务尚不在动宫中,只要她喝令不许人跟着,应当就能成功避开所有的眼线。
而答案也恰如她所预料那般,无须多费气力,也无需事事细报,卫时谙捎带着少艾出了宫门,只说是去坊间看看新上的胭脂水粉。
“娘娘,上京最好的胭脂都在长宁坊里了,为何要舍近求远到歆门长街来?”
卫时谙挑着铺子里那些看模样大差不差的胭脂颜色,点了几样命少艾前去采买,“这家店我从前在将军府时便时常来闲逛,不比长宁坊的逊色,你看看前面候着结账的姑娘们,队伍都排成一条长龙了。”
“你且帮我在这里等着,我先前托溪儿替我定了几副帕子,前后等了三月有余,恰巧昨日收到了递信,我便如此先行去将其拿来,而后便回宫吧。”
少艾看着尚早的时候,有些疑惑不解:“殿下此前吩咐奴婢定要顾好娘娘,在外更须寸步不离,不若奴婢陪同娘娘先取了帕子,再来结账?”
“你忘了,我向我阿爹递的帖子是身子抱恙,又岂可在外逗留太久,万一若被人识出面孔,只怕对东宫不利。”
卫时谙拍了拍少艾的肩膀,遂退身出了那间脂粉铺子,直至消失在了长街之外,方才使得脚步愈发加快,赶在半柱香前自将军府侧门入了其内。
天时地利人和,卫时谙在奔跑的路上还在思虑若阿爹此刻身在军营而非府中,岂不是空跑一趟。但时运巧逢今日休沐之期,卫渊自午间接到帖子后便在书斋内心焦不已,好不容易稳下心绪过后,却闻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响。
“谙谙,你怎么也……”
卫时谙紧着时辰,也顾不得寒暄一二,上来便是开门见山:“爹爹可收到了我递的请柬?”
“自然,”卫渊扶着卫时谙的双臂仔细将她打量一番,“你身子不适,怎不静心在宫中修养,反是回了府里来?我这便去唤你娘前来,对了……”
“爹爹不必。”
卫时谙拦住了他欲走的身子,疾声解释道:“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做了个幌子名正言顺传召爹爹前去宫中而已,我此次前来也是为安爹娘忧切之心。”
“但这是其一,其二,我需要爹爹答应我一件事。”
卫渊本有话想说,暗暗纳闷今日所发生之事究其为何如此奇诡,故而面露为难不解,却见卫时谙言语急迫,只能暂且搁置心中疑虑,应声道:
“你且说来听听。”
“女儿想问爹爹,是否知晓当年北狄一战的根本,是否知晓两军交战对垒中隐含的真相,是否知晓先皇后娘娘薨逝的真实原委。”
卫渊惊异之余,不动声色向后退却两步,半晌未曾做声。复而才鲜为愠怒道:“你为何要问此事!当年我将士死伤无数,已成我心里永远不能根除的利刺,何必复提!”
“爹爹我不过是奉主君之命征派沙场的将领,什么真相原委,我一概不知,你切莫再多言。”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卫时谙握紧卫渊欲抽回的臂膀,“不管爹爹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隐瞒,明日太子殿下都会召令爹爹私谈,届时,我仍希望爹爹能像当下一样守口如瓶。”
“这便是我要爹爹答应我的事。”卫时谙收回双手,慢慢向后退去,“爹爹知道也要像现在一样装作不知道,不知道为最好,什么都不要多说,也什么都不必说。”
“望爹爹切记,女儿走了。”
门扉与门框击合的沉重钝响将卫渊霎时拉回神思,定定望了那阖上的木门许久,方才睁着一双惊异的眼眸往屏风后看去——
只见那棋桌之上的茶盏还飘散的薄雾热气,只是不见了解棋之人。
他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