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众人的第一眼,幼莲就暗中打量了一圈,看到所有人眼中的惊艳和华昭郡主的不忿时,才颇为满意地收回眼神。
她就说嘛,不论如何,她虞幼莲都是京城最会穿衣打扮的女孩了。
当然,她也没忘了给华昭郡主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面子情嘛,还是要做一做的,不能让华昭抓住她的小辫子。
华昭郡主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好多天没见,还未恭喜幼莲觅得佳婿呢。”
幼莲故意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陛下赐婚,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你!”华昭郡主被她这副模样气到了,指着她就想骂,被身后其他贵女给拦住了。
幼莲没理她,自顾自地去找手帕交温以娴。
温以娴年幼失怙,自小在表舅陈国公家里长大,每次都会跟着陈国公府的嫡小姐们一同出来。
陈国公虽然人到中年,但人老心不老,通房和妾室一个接一个往府里抬,庶子庶女也生了一大堆。比起那些惹人心烦的庶子女,陈国公夫人反而更愿意对温以娴这个表小姐上心,所以她在陈国公府的日子还算好过。
一见了幼莲,温以娴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周围没人注意,小声安慰她:“赐婚的事我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
她是知道幼莲想嫁个谦谦君子的“远大”抱负的。可圣上下旨,也只能这样盲婚哑嫁嫁过去了。
“不过好在江大人是个洁身自好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温以娴显然为自己的小姐妹做了许多准备,好多消息都是她厚着脸皮从陈国公世子那里打探来的。
“我听世子爷说,江大人家中仅有一位年迈的祖母,家风甚是清正。叔叔一家是在济南老家,若非回乡祭祖也没有什么牵扯。”
当然了,世子爷混说的什么“江大人怕是练武练傻了,平常叫人随侍都必须得是侍卫或者长随,十米内不能有丫鬟”这种糊涂话,她就不必和娇娇说了。
世子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可她仔细琢磨,这位江大人倒是极为洁身自好,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娇娇。
说起这个,幼莲可就来了兴趣,一脸兴致盎然:“世子还说什么了?他可有说江有朝长什么样子?平日里行事作风如何?”
温以娴想了想,摇了摇头:“世子与江大人没有私交,就了解这些。”
“喏,好吧。”幼莲也不失望。
据她这些天明里暗里朝爹爹打探,江有朝就是个极为枯燥无趣的人。他既没有要好的同僚,也不喜欢私下结交朋友,平日也不去喝酒玩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府里练练武。
幼莲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和小姐妹诉说自己的苦恼:“如果我们成婚了,他会不会也要让我一直待在府里?”
“我可是最喜欢出来凑热闹的了,怎么能忍受天天都待在家。”
幼莲默默思考着自己的婚后生活,想到将来江有朝可能会干的混账事,拳头都捏紧了。
温以娴:“……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忧。”
“你是不是对江大人太过悲观了?”温以娴一语切中要害,“其实江大人的风评很不错。”
只是在嫁娶方面的名声不大好而已。
幼莲不说话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好几年的畅想突然变成泡影,还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自然是慌的。
温以娴看着她的神情,给她出主意:“不如你先想办法与江大人联系一二?未婚夫妻通个信物也是很常见的事,你可以慢慢了解他。”
幼莲托着腮,认认真真地思忖着这件事。
“对了,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幼莲左瞧瞧右看看,都没找见陈国公府那一对姐妹。
温以娴叹了口气:“大小姐生病了,夫人便拘着二小姐也不许出来。华昭郡主那人又霸道,总不好拒了她的帖子,就叫我一个人来了。”
她俩聊得热火朝天,旁边众人也赏花吟诗好不快活,热闹极了。
其实京中贵女们常办的赏花宴诗会都差不多,除了真爱好赏花写诗的,其他人都只是出来聚聚聊聊天罢了。
当然,还有像幼莲这样的,瞅准机会就出来展示一下自己在京城贵女圈不可撼动的地位的。
华昭郡主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在和其他贵女们聊天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幼莲那边的动向。让她失望的是,幼莲一直没看她,让她白生气一通。
华昭郡主深吸一口气,想起今天举办赏花宴的重头戏了。
“诸位。”华昭郡主突然提高了声音。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去,幼莲不感兴趣地撇撇嘴。想也知道华昭不会这么安分,现在又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
华昭郡主倒是极为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勾起唇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想必大家都对那位江统领江大人好奇得很。今日父王邀请江大人过府一叙,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听到这话,幼莲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有些担忧,也有些好奇。
毕竟,她也从未见过江有朝……
在场的都是些小姑娘,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江大人都很好奇,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看着众人犹豫不决,华昭郡主了然地笑了笑:“王府有一处晚梅开得正盛。这样的美景,如何能错过?”
现成的理由都找好了,众人哪有不去的道理。
武将家的赵小姐第一个附和:“那咱们就去瞧瞧晚梅,看同冬日的梅花有什么区别。”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华昭郡主满意地笑了笑,看向不说话的幼莲二人。
“幼莲,你会去的吧?”华昭郡主面露得意,故意问道。
她可听说了,那个江有朝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粗野糙汉,寒门一飞冲天的野蛮人,能有什么好颜色!等所有人都看见,平日里令国公府的娇娇女,要嫁的是怎样一个泥腿子,看她还怎么得意!
幼莲哪肯露怯,细白的颈子一扬:“当然。”
她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后悔极了。她就猜华昭郡主憋不出什么好事,没想到居然撞上了江有朝。
早知道她就再在家修身养性几天了,不然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幼莲委屈巴巴地将“江有朝可能给她一个惊喜”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扔到一边,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圆话才好。
如果江有朝长得威严些,她就夸他有令国公年轻时的风范,颇有大将之风。如果他长得一般,她就说他身形健硕,看着就觉踏实不已!
幼莲打定主意,走起路来也毫不露怯,仿佛早就知道江有朝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般。
华昭郡主看着她那副娇矜样,心里也打起了嘀咕。
据她打探到的情况,江有朝只去过令国公府一次,还只待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进宫谢恩了,根本没时间见女眷。
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虞幼莲最会装样子了,现在指不定心里慌成什么样子了呢。
心里慌慌的幼莲四平八稳地走在路上,手里的帕子角被偷偷揪得七零八落,直到温以娴咳嗽着提醒了一声,她才放过这条可怜的帕子。
苦夏悄没声儿地把她手里的帕子接过来,换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新帕子给她。
——动作娴熟,全程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干了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似的。
温以娴围观全程,默默在心里赞叹了苦夏一句。娇娇两个贴身丫鬟,迎春活泼机灵,苦夏成熟妥帖,真真是极好的福气。
一群人朝着晚梅林走过去。都是素日里基本不锻炼的人,走了半道腿都酸了,为了这趟热闹还是在咬牙坚持。
有个出身不高的小姐想讨好华昭郡主,矫揉造作地赞叹:“定王府委实也太大了,不愧是王府啊!”
华昭郡主脸黑了一瞬,冷飕飕的眼风立刻就投过去了。
后面跟着的一干贵女心里偷笑,脸上却没露出来,插科打诨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幼莲跟在最后头,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你瞧瞧华昭,一遇到这种小事就绷不住脸色,不像我……”她还颇为得意,自夸了起来。
温以娴前几年才开始在京中走动,不大了解这种陈年旧事,幼莲自告奋勇为她小声解惑。
“定王早年太过奢靡无度,占田圈钱,有百姓告了御状。皇上极为震怒,罚定王闭门思过,将钱财都还了回去,连带着定王府也失了三分的地。剩下的这点儿地方,还不如京城里几个国公府大呢……”
令国公不会哄孩子,前几年幼莲还不懂事的时候,令国公就抱着她给她讲京城的轶闻趣事,连带着各家的秘辛八卦,幼莲都听了一耳朵。
温以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户的弯弯绕绕啊……
定王请江有朝过府,当然是有正事商量。
众人便耐着性子在梅林等,可等到日头渐升,江统领还是没有任何出来的征兆。
赵小姐是个急脾气,腿酸日晒的,早就不耐烦了,哪还管什么郡主不郡主的,直接抱怨一通。
“江大人究竟出不出来啊,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众人纷纷附和。
幼莲心里偷笑:等吧等吧,最好等到不耐烦全走光了,也就没人能看她的笑话了。
华昭郡主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其他人,否则她这场戏可就白唱了。
争争怨怨间,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江大人出来了!”
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幼莲的心也紧紧提了起来。
第3章
◎江有朝这人……也委实太凶了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列丫鬟侍卫,恭恭敬敬地候着后头正在交谈的二人。丫鬟们个个花容月貌,行走间自有绰约风姿。
华昭郡主一瞧见这些丫鬟,就不高兴地甩了甩帕子。
一堆小浪蹄子,就知道巴着她父王,害的最近母妃心情不好,都没时间宴请京中夫人们了!
她虽然对这种名为赏花实则各家长辈相看媳妇女婿的宴会兴趣不大,可若是能将谢夫人和谢公子请过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众贵女装作不经意地望着队伍的尽头,脸上兴奋的神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御林军统领江有朝欸,这可是近几年升官最快的将军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又是个传闻多如海的,久在深闺中的小姑娘都稀奇得很。
幼莲脸上平静,心里着急得都快冒烟了,捏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用力。
最先出来是大腹便便的定王,他肤色白,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也不难看,瞧着颇有福气。脸上也乐呵呵的带着笑,神色里隐隐带着讨好之意。
江有朝稍落后他一步,黑眸沉沉,英俊凌厉的面庞上自带威严之色。鸦青色长袍也挡不住挺拔有力的腰背,气势磅礴,比旁边的定王高出大半截。
华昭郡主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江有朝。
不是说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寒门莽汉吗!可她瞧着江有朝面对她父王时依旧神色淡淡,不卑不亢,还带着几分疏离,哪里是传闻中那样不堪。
幼莲人也傻了,望着江有朝的目光一直没收回,愣愣地看着他。
那头,江有朝正和定王说话。他心里早就不耐烦和这位整天拉帮结派、纵情享乐的王爷说话了,只言简意赅地回上几句。
定王请他过来,也是想打好关系好办事,自然要热络些。
江有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就感觉东南方嘈杂得很,似是有许多目光投过来。
他抬眼看过去,神色如刀,凛冽又吓人。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的幼莲,吓得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温以娴只看到个大概,不明所以地扶住她的手腕。
幼莲心砰砰得跳,白皙柔嫩的小脸上闪过紧张之色,细腻脖颈泛起一丝桃粉。
江有朝这人……也委实太凶了些。他不像令国公那样,久处上位积威甚重,让人莫名就没了气势。他的目光是带着刀锋的,是战场最锋利的刃和最残酷的血与泪,浸淫而出的惊人气魄。
幼莲缩在梅林里,不敢再看。
江有朝只是习惯性地警惕,远远看见那片林子里翻飞的彩色衣裙时,就立刻将眼睛移开了。
定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招呼了一个丫鬟问话。
小丫鬟平时很喜欢和定王调笑争宠,毕竟定王好说话,给的赏钱也丰厚,若是运气好,还能一跃成为府中通房姨娘。但此刻被江有朝的气势所慑,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回、回禀王爷,郡主今日请诸位小姐品茗赏花……此时正在梅林中。”
定王眼眸微眯,没有多说,反而回头冲江有朝笑着拱了拱手:“华昭向来贪玩,让江统领见笑了。”
江有朝没有多想,淡淡应承一声,利索地出了府。
定王看着他英武健硕的背影,沉默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老管家见他心情不妙,忙探问道:“可是江统领不识抬举,触怒了王爷不成?”
定王嗤笑一声,眼底意味不明。
“咱们这位江大人啊,哪里像是草根出身……一来一往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十成十像足了程定康那个老混蛋!”
老管家愣了愣:“王爷是说,程老将军?”
定王冷冷瞥了他一眼,老管家赶紧闭嘴,不再多言。任凭他心里如何惊涛骇浪,脸上都不敢显露半分。
不是说江有朝是武举入仕吗,怎么还和那位程老将军有关系?
老管家暗中猜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联想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祸事,心头更是仿佛压了一块大石,怎么都松快不起来。
“对了。”定王走了两步又想起来,“等赏花宴结束后,叫华昭来见我。”
老管家忙不迭地应了:“是是是,王爷放心。”
*
梅林。
幼莲怔愣了好一会儿,第一个缓过神来。她悄悄观察了一番身边贵女们眼中的惊艳之色,得意地翘了翘小嘴。
看吧,她就知道。像她虞幼莲这样肤白貌美的娇娇女,就算圣上指婚,也不会给她胡乱塞个貌丑无盐的夫君过来。
幼莲自顾自把方才的一连串担忧抛之脑后,心里有些高兴。
虽然江有朝看着人健壮了一点,可这不正说明了他身体好嘛,不愧是谋略过人的镇北将军!再说他长的那么好看,皮肤也不像其他武将那么黑,反而要比定王都白一点,让她怎么挑剔得起来嘛!
幼莲自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两个婶婶之间更喜欢黏着三婶季长雁,也是因为季长雁长的明艳又耀眼。
如今见了江有朝,倒是对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涌起无限憧憬与期盼。
幼莲看了一眼众人,故作正经道:“如今不过三月,日头倒是越来越毒了。不过这晚梅确如郡主所说,妍丽多姿,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