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谢府,寿王妃还觉得自家有一争之力,可陛下赐婚,从前的想法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幼莲感觉到了她的打量,却也没太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玉柔说着话。直到陈国公夫人带着三个女孩过来,她才惊喜的眼睛都亮了。
陈国公夫人原先正和济恩郡公府上的夫人聊天,见着令国公府的人,便主动上来打招呼:“我想着你们也该到了,过来一瞧,果然是你们。”
两家人因着幼莲与温以娴,关系也算亲近,可陈国公夫人这么热情,倒是让徐春慧有些诧异。
不过她向来擅长人情往来,熟络地和陈国公夫人交谈。三房夫人季长雁站在旁边,大多数时候都在懒散地发呆,偶尔才插一句嘴。
徐春慧的嫂嫂白氏倒很惊喜,徐家虽然也算世家大族,近些年却有些没落,直到与令国公府成了姻亲才好些。现下能与陈国公夫人现在一块儿交谈,她高兴极了,说话也愿意捧着对方一两句。
幼莲几个人得了闲,随便走走瞧瞧,说些女儿家的小话。
温以娴今日还是一副素净的打扮,温雅清丽。旁边的陈氏姐妹打扮倒很娇艳,姐姐陈羡春一身水红色罗裳亭亭玉立,陈惜春则穿着玉黄色叠纱长裙,站在一起很有明珠争辉的意思。
陈羡春许是刚刚病愈,脸色还带着白,身形也消减了几分。她性子很是妥帖,先与徐玉柔见了礼,才转头与幼莲说话。
“皇上刚下旨那几日就想同你贺喜的,只是前段时间不小心染了风寒,才拖到了今日。”她是由衷觉得这门婚事不错,贺喜贺得也真情实意。
陈惜春意见和她相反,她更喜欢那位光风霁月的谢知遥谢公子,听见这话翻了个大白眼,颇为嫌弃地看着幼莲。
“谢公子文采斐然,从前有你堵在前头,众人才藏着掖着喜欢。如今圣旨一下,你要嫁给个寒门破落户,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偷着乐呢。”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幼莲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下来。
温以娴见气氛不好,连忙出来打圆场:“谢公子是谦谦君子,自然是极好的。江大人虽然出身寒门,却也战功赫赫,颇得圣上看中,与幼莲也极为相配。”
陈羡春也不满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忙和幼莲道歉:“惜春一向心直口快,却没什么坏心,你别放在心上。”
陈惜春不以为意:“本来就是这样啊,我又没说错……”
陈羡春低声斥了她一句,望向幼莲的目光中满是歉然。
赐婚的消息传进来,陈惜春就是这样说的。她们姐妹关系没那么亲密,陈惜春也不听她这个姐姐的话,她就不好多管。谁能想到陈惜春这样没眼色,在幼莲面前还敢胡说呢。
徐玉柔与她们关系不亲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幼莲抬眼看着陈惜春,一字一句道:“就是你口中的寒门子弟,让草原蛮族俯首称臣,边关互市,百姓安逸度日。”
“而你那时候呢?”幼莲嗤笑了一声:“恐怕还在京城里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她是担心过江有朝长得不好,对他冷清寡言、不懂说漂亮话的性格也说不上喜欢,更为自己婚后的生活发愁,但那从来都无关江有朝这个人。
她的爹爹也曾是战场拼杀、领兵数万的将军,身上的每一个伤疤都是出生入死的证明。除却婚事之外,她比任何人都要敬佩这位镇北将军,因为那是和她爹爹一样的英雄。
“江有朝是真正的英雄。”
幼莲神色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以娴恍惚间在她脸上看到了令国公的影子。
陈惜春脸色也不好看,她与幼莲相识这么久,说话一直大大咧咧不忌口,还是第一次被她这样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眼圈都红了。
幼莲别过脸不看她。
陈惜春跺了跺脚,看她根本不理她,语气也急了:“我不就说了他一句嘛,至于你这样责怪我吗!”
她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江有朝,觉得他根本比不上谢公子,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她越想越气,猛地推了一把按着她不许她说话的陈羡春,不服气地看着幼莲道:“不识好人心,谁愿意理你!”
幼莲也很有气性,拉着温以娴和徐玉柔就往前走,一副不再理她的模样。
陈羡春刚才被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定,看了看前头撅嘴走得飞快的幼莲,又瞧了瞧正生气的陈惜春,终究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呀你呀,管好你这张嘴吧!”
第9章
◎打探清楚叫我也听个乐◎
陈氏姐妹说着话,旁边树影婆娑,假山后头站着一对主仆,为首的女孩正探头探脑偷听外边的动静。
小丫鬟苦着脸劝:“小姐,您的手帕也找见了,咱们快回去吧。若是让夫人知道您在这儿听旁人说话,肯定会生气的。”
粉衫女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母亲骂我也不是这一件两件了。”
她看着外头,还是一脸兴味:“我哥不是最崇拜那位江大人了吗,如果我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他肯定愿意带我去见敬之哥哥!”
“承霁少爷什么不答应您,小姐您快回来吧,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小丫鬟连哄带劝,总算把人劝走了。
前头,幼莲一行人已经走出了老远,温以娴才叹了口气:“刚才的事,的确是惜春小姐做的不对。”
幼莲哼了一声,显然还在生气:“若刚刚是华昭那样说,我才懒得理她,可陈惜春能和她一样吗!我把她当朋友,她却连我的未婚夫都不愿意尊重。”
她和温以娴是手帕交,和陈氏姐妹俩自然关系也不差。亏她一直把陈惜春当朋友,她居然这样贬低她的未婚夫,她怎么能忍。
幼莲内里其实是很倔强护短的人,她认定的人和事,就被她牢牢圈在自己的小圈里。虽然和江有朝才见了一面,她却已经把他划为自己人。旁人评论指点她管不着,但她的朋友就是不能看不起江有朝。
幼莲的脸气鼓鼓的,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幼稚开口:“以后我才不和陈惜春做朋友呢!”
温以娴听着她的宣言,顿时哭笑不得:“好好好,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
她特意哄着幼莲开心,徐玉柔也不时插两句话,三人说说笑笑,刚才的小烦恼很快就被幼莲抛之脑后了。等内里开了席,才规规矩矩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寿王府设宴,自然也想显摆一番,宴上的歌舞菜品都是下了功夫的。只是这种宴会再怎么考究,饭菜也大多都是冷的,风味就淡了七八分。
幼莲只随意尝了几口,就大失所望地放下筷子。
徐春慧见她无心饭菜,低声同她聊天:“适才陈国公夫人来寻我,竟是看上了你大哥哥呢。”
幼莲睁大眼睛:“是……羡春姐姐?”
陈羡春是嫡长女,如果要说亲的话,陈国公夫人应该也是先为她打算。
徐春慧轻轻点头,面上带了纠结之色:“我原是想着,玉柔正当妙龄,与青松倒也算得上相配。”
徐玉柔是她的娘家侄女,温软乖巧,肯定更得她的喜欢。可陈羡春是陈国公府嫡长女,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名门贵女,也是姿容昳丽、气度不凡。两相比较下来,徐春慧压根不知道怎么选。
而且结亲这种事,若是无意,便该早早说清,一直拖拖拉拉待价而沽,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她细细想着,转头看到同样陷入沉思的幼莲,试探性地抱怨了一句:“若是青竹的婚事,我倒不必这样百般纠结,可偏偏是青松……”
“这倒也是。”出乎她意料,幼莲回的很快,“大哥哥将来是要顶门楣的,选的妻子自然也要担得起令国公府主母这份责任才是。”
“是啊……”徐春慧的眼睫颤了颤,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之意,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幼莲没注意到她的反应,认认真真提建议:“婶婶若是不介意,便让二叔与爹爹先掌掌眼吧。京中各家权贵关系复杂,想来爹爹他们心中应该有成算。”
徐春慧忙不迭点了点头。
“对了。”徐春慧又想起来一件事,觉得幼莲可能有兴趣听,“方才你不在,前院却热闹的很。”
幼莲不解地挑了挑眉。
徐春慧用帕子掩着笑,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讥讽之色:“王家的小公子给寿王世子送了首贺诗,说是冥思苦想十几日才做出的。哪知那首诗的原作者就在席上,当场把这事儿说出来,搞得王家人得了好大一个没脸。”
王家的小公子……幼莲低头笑了笑。
她当初算计王泽的时候只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没想到王泽居然敢偷旁人的诗为寿王世子贺寿,也委实太蠢了些。
回府的路上,幼莲眼瞧着徐春慧的心情好了不少,与季长雁说话的时候也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大哥哥的婚事抢手上。
也许这就是慈母吧。幼莲心中颇为感慨,眉眼间染上了一抹艳羡意。
她自小丧母,虽然爹爹也疼爱非凡,但终归与娘亲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每每看见徐春慧殷殷切切与哥哥们说话,都要又羡慕又委屈地跑进乳母怀里,心情才会好一点点。
察觉到自己心情低落,幼莲又很快排解自己。她有全天下最好的爹爹,也是旁人怎么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
京中的桃花开了又落,飘飘荡荡洒了整街,女眷们便三三两两地约着上山,吟诗作赋,唱尽了好春色。
去年秋天边疆不稳,又逢丰收季连日大雨,朝中事忙,惯例的秋猎就一直没提上日程。直到今年四月里,皇上才重新提起这件事,四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可同往,只是官位不同,所带家眷与奴仆数不同罢了。
消息一传到令国公府,徐春慧就安排绣娘为府上女眷缝制新的骑装。
“姑娘可要挑几匹明艳些的绸缎?到时候准保是围场上最娇嫩的颜色。”迎春兴致勃勃地帮幼莲挑缎子。
“就那匹石榴红团花织金缎,还有旁边蜜合绣金条纹长春花的吧。”幼莲左看右看,都快挑花了眼,“再做套月白的,素净雅致一点。”
府中绣娘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每次的新装都很得幼莲的喜欢。
她这边正手忙脚乱着,苦夏捧着个红酸枝镶珠木盒笑盈盈地进来,语气里带着神秘:“姑娘猜猜,这是谁送来的?”
幼莲接过盒子,仔细看着上面的徽记:“这是流金阁的首饰吧。”
她向来喜欢在流金阁定首饰,对他家的徽记熟悉得很。打开盒子,正中间放着一根八宝簇珠白玉簪,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光滑细腻、触手温凉。
“不是府上定的?”幼莲几乎一看到这支簪子就极为喜欢,爱不释手地插在发髻试了试。
苦夏笑得促狭:“簪有定情之意,看来咱们这位江统领,也不是外界说的那样不通俗务嘛!”
幼莲眼睛都睁圆了:“是……江有朝?他亲自送来的?”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原先做好的种种准备突然都从脑袋里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姑娘别急。礼物是江大人亲自送来的没错,可春猎事忙,统领掌管禁军,还要负责围场安全,留下盒子便走了。”
“这样啊。”
听了她的话,幼莲松了一口气。没见到江有朝,她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刚刚欢喜不已的白玉簪,此时也变得让人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拿着白玉簪看了好久,才慢腾腾地把它放回盒子里。
“……还真是赶巧。”幼莲绷着小脸不想露出笑意,却还是有点点桃粉之色漫上脸颊,“既然他眼巴巴的送来,那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在春猎时戴一下好了。”
见着迎春和苦夏眼里的揶揄,她娇哼一声,脊背挺的直直的:“不过是刚好衬我那套月白色的新骑装而已,我才不喜欢呢。”
她抱着怀里的红酸枝木盒,轻轻歪在软榻上,幼圆的眼睛亮亮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
正儿八经的春猎直到四月中旬才开始。等到一切准备妥当,马车稳稳停在门前,令国公在最前面,幼莲提着裙摆走在他身边。
令国公是个极冷肃威严的人,虎眸微眯的时候,连虞望生虞望年兄弟俩都不敢吭声,只能老老实实听训。但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自己的女儿,对着幼莲的时候,向来都带着笑。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这笑容也极为浅淡,冷不丁看见还觉得违和极了。
“此次春猎,伯英负责护卫围场安全,想必你二人也能略略说些话。”令国公自认是个极开明的大家长,十分愿意给这对未婚小儿女相处的机会。
伯英是江有朝的字。
幼莲面上露出些许羞涩,嗔了令国公一眼:“爹爹这是迫不及待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嘛!”
令国公微微摇头:“如果可以,爹爹愿意一辈子都宠着我的掌上明珠。可女孩子终归要嫁人,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顾着你。”
他叹了口气,显然也很不愿意提及这些事。
还记得娇娇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一丁点儿大,他抱着都怕用的力气太大捏伤了她。那段时间,他又要忙亡妻的丧事,又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女儿,身心俱疲,晚上听见一句哭声都会立刻从睡梦中惊醒。
当初娇小柔弱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少女,到了能出嫁的年纪。江有朝虽然不是他看好的女婿,却也是他很看重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除了家世之外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如此,才算是没有辜负了妻子最后的交代啊……
令国公怅然了一会儿,看着身旁巧笑嫣然的女孩,心情也逐渐松快下来。
皇家营寨就在围场正中央,明黄的围帐气宇轩昂,比周围的帐篷大了整整两圈,众臣的营帐则众星捧月般将其围在当中。令国公府的位置离中心不算远,比其他国公府又要超出一截,显然是皇帝信重的表现。
到了围场,自有禁军守护各个进出口,徐春慧也不担心幼莲的安全,便放她自己出去玩。
幼莲兴致正高,先去陈国公府的营帐外头等小姐妹温以娴出来,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草场上,远远望着围场入口处的方向。
胡天海地聊了半天,幼莲眼尖地看见一堆人乌泱泱地堵在外头,隐隐分成两边,连忙遣乐秋去瞧瞧。
“快去,打探清楚叫我也听个乐。”
作者有话说:
幼莲: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第10章
◎随后就看到一抹红影正从马上跌落◎
片刻后,乐秋先回来禀报:“回姑娘的话,前头是华昭郡主和柔嘉郡主。华昭郡主先来,但柔嘉郡主说,她们府上东西多,想先进来。”
听着这个名字,幼莲愣了一瞬:“她居然回来了。”
温以娴垂下眼帘,神情有些复杂。
幼莲默不作声地捏了捏她的手,唇角微弯:“咱们这位华昭郡主还真是够倒霉的,前一阵还风寒未愈,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居然碰见这么个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