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娴听出她的意思,忍着笑开口:“臣女也谢过郡主的宴请之意了。”
赵小姐早就想回了:“对对对,咱们花也赏完了,诗也作完了,就不打扰郡主歇息了。”
华昭郡主攥着手帕,指甲上涂的丹蔻深深陷进去,咬牙切齿地看向幼莲:“虞小姐想回便回,还来招呼本郡主做甚!”
虞幼莲这个小贱人,是今日风头出完了,就拍拍手想走人不成!她又攒局又出力的,好名声全让她得了!
幼莲撇了撇嘴。
亏华昭还是个郡主呢,每次输了就这般没风度,要不是怕落人口舌,她才懒得和她多说。
不管华昭郡主心里再恼怒,也不可能拦着其他人不让走,还得劳心劳力地安排丫鬟将她们送出府。期间她的脸色一直又臭又黑,不爽得很。
她心气不顺,刚想去母妃那边撒撒娇,就看见父王身边的老管家过来了。
“奴才见过郡主,王爷说等您办完宴后,务必去正院找他一趟。”
华昭郡主奇怪地皱了皱眉,也没多想,随便应了一声。
幼莲和她对视一眼,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姿态做的足足的。
结果,一等到没人注意她们,她就小声和温以娴吐槽:“你瞧瞧华昭的脸,都黑成什么样子了。肯定是今天穿衣打扮没赢过我,想看的笑话也没看成,让她失望了。”
温以娴忍俊不禁:“华昭郡主终归是定王最宠爱的女儿,你也给她留点面子。”
幼莲哼哼一声:“我爹爹都说了,女儿家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天塌下来都有他替我顶着。我才不要让着华昭呢,她太讨厌了。”
她和华昭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定王爷自己都管不住女儿,怎么可能因为这种闺阁小事就来找她爹爹,脸面还要不要啦。
再说了,就华昭那个臭脾气,还想嫁给表哥,简直是白日做梦。
幼莲转了转大眼睛,显然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嘴角的偷笑藏都藏不住。她眼睛又亮又圆,藕荷色的衣裳衬得小脸越发娇憨,叫人忍不住喜欢。
温以娴无奈地摇摇头,在陈国公府的马车来了之后就与她道别。
幼莲虽然有点遗憾,却还是乖乖巧巧与她挥手道别,走之前还不忘把新做好的荷包给她。
“我向来喜欢钻研新花样,这次缝制的蝶恋玉兰清新脱俗,正适合像你这样的温婉美人。”
幼莲嘴甜起来,谁都招架不住。
温以娴回了她一个盈盈浅笑,上马车时依然拿着荷包,欢喜极了。
令国公府的马车也缓缓驶来,迎春扶着幼莲上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令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
回了府,幼莲先在榻上好好休息了一下午,等到傍晚的时候,才腰肢发软地从榻上下来。
“都怪那个华昭,办个赏花宴还要又走又站的,我腿都酸的厉害。”
幼莲苦兮兮朝迎春抱怨,漂亮的小脸都皱了起来,惹得迎春心疼不迭,又是给她捏腿、又是给她按脚的。
“好迎春,你真是最最心疼我的人了。”幼莲冲她撒娇道。
迎春还没说话,端着一盘酒酿圆子进来的苦夏先出声了:“奴婢特意吩咐小厨房给姑娘做的,哪知姑娘眼里只有迎春了呢。”
幼莲搂着她的手臂笑得灿烂:“苦夏也最最心疼我,你们二人呀,我都喜欢得紧!”
她尝了一口圆子,满意地眯了眯眼。
“对啦,我前几日给爹爹和兄长缝香囊,不是还多出几个花样子嘛。迎春,你帮我找出来放到书房。”
迎春立刻去找,放好以后还不大明白:“姑娘不是已经缝完了吗?怎么还要接着缝。”
幼莲笑容神秘,故作高深地冲她摇了摇头。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哦。”
第4章
◎陛下管天管地,还管他的臣子娶妻◎
晚膳后,幼莲就去书房为江有朝准备礼物了。
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大盛风气开放,未婚夫妻间互送个礼物也是寻常事,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但愁就愁在幼莲还未与江有朝说过只言片语,摸不准他的喜好。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做个寻常的香囊便好。反正她每年也会做七八个荷包香囊赠与兄长表哥他们,顺带送给江有朝一个也不扎眼。
花样挑了“竹报平安”。江有朝是武将,这个花样意头好些。颜色选的是绝不会出错的暗玉之色,既低调华贵,又和江有朝的官服相得益彰。
幼莲想想江有朝佩着香囊上朝的情景,俏脸微红。
苦夏踮着脚将烛芯剪去一小截,转头便看见幼莲安安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宽大的衣袖松松地垂下,露出白皙纤细的皓腕。腕上套着串红珊瑚手钏,显得肌肤越发莹润细腻。
见她停了手,迎春笑着打趣道:“姑娘方才缝香囊的模样,像极了温柔贤淑的小娘子呢。”
幼莲嗔她一眼:“难道你家小姐平常便不温柔贤淑了吗?”
迎春娇笑,苦夏也笑吟吟的。
“瞧瞧。”幼莲将手里缝制了一小半的香囊给她们看,“你家温柔贤淑的姑娘女红如何?放眼全京城,也能拔得头筹了吧。”
“姑娘缝的,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江大人见了呀,肯定欢喜的不得了。”迎春故意揶揄她。
“就你会说话。”
幼莲双手托腮,看着桌上的烛火,忽然弯起唇角笑了笑,幼圆的眼睛一片清亮:“我辛辛苦苦做的香囊,他若是不喜欢,我下次便再也不会给他做了。”
她下巴微微抬起,一副娇矜样:“爹爹宠我长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讨好郎君的。”
*
令国公府嫡小姐与镇北将军的这门婚事,意料之中的顺畅极了。
因着是皇上赐婚,纳采的礼直接省了,问名和纳吉也只是走了个流程,钦天监就差把两人的八字夸出花儿来了。
毕竟皇上都在圣旨里说是“天赐良缘”,谁还敢说一句不好,那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
令国公府与江府都安安静静、按部就班地走着结亲的流程,虽然朝堂上也没见两家多走动,可总比其他人亲厚些。一向不爱谈笑的江统领,上朝前也会向准岳父大人问个好了。
——虽然脸还是威严的,但好歹有了人间烟火气。
令国公碍于长辈身份不好多言,只淡淡说了几句。
二房的大公子虞青松下朝以后,瞧着没什么人注意,把凶名在外的御林军统领江有朝给拦在了大门口。
“咳。”
一向温和守礼的虞大公子没做过这种替准小夫妻传东西的事,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江有朝抬眼望过去,有些疑惑:“虞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虞青松摆了摆手,看着对方紫色官服掩盖下依然修长结实的身材,略带艳羡。
“江大人武艺高强,谋略过人,穿上官服之后愈显意气风发啊。”
江有朝摸不准对方的意思,皱了皱眉:“……?”
他本就比虞青松高半个头,身形也宽了半圈,如今一皱眉,显得气势更甚,让人觉得不好招惹极了。
虞青松例行客套了几句,还没等切入正题,就对上了江有朝震慑人心的视线。
“……”
虞青松又轻咳两声,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绣工极佳的香囊。香囊用的是暗玉色的蜀锦,上面绣着竹节,取“竹报平安”之意,与江有朝的官服正好相配。
“舍妹极善女红,每逢春日秋朝总要替家中儿郎缝制香囊。此番……便为江大人也缝制了一枚。”
虞青松磕磕巴巴地说完,赶紧把香囊塞进了江有朝怀里。
他也没忘记自家娇娇三番两次的嘱托,一双家传的圆眼紧紧盯着江有朝的脸,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娇娇可说了:若是他说未婚夫妻也不该私相授受而拒绝此物,就证明他是个迂腐不懂礼节的俗人。若是他直接收下,或者大加赞赏,就说明这位江大人名不副实,根本没有外界传的那样正直忠信。
想到这儿,虞青松眼中浮起一抹同情。娇娇说的条件这样苛刻,想必江大人也难以应付吧。
他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
娇小的香囊落在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里,底下坠着的百结丝绦轻飘飘地在指缝间晃荡。
江有朝怔愣了一瞬,指尖不经意划过香囊柔软的布料,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以为令国公府千娇万宠养大的娇娇女,定然是瞧不上他这种寒门出身的武夫。所以只想着凑合过日子便好,哪儿能想到对方还愿意给他送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呢。
香囊浸染着淡淡的檀香,佩戴时令人宁神静气。
……真体贴。
没有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经验的江统领,头一遭脸红了。
“麻烦虞大人替我多谢虞小姐。”江有朝拱了拱手,“蜀锦名贵,小姐若是喜欢,给自己留着便好。江某不意华裳,用什么料子都是一样的。”
虞青松:“……好,在下一定转达。”
他迟疑着和江有朝告了别,看着对方凌厉飒爽的背影,心情有些微妙。
告别虞青松以后,江有朝去京畿大营巡视了一圈,揣着怀里的香囊,左绕右晃的,不知怎的就回了府。
门前挂着陛下亲手书的“镇北将军府”五个大字,看着就觉气势磅礴。
皇恩浩荡,不过如此。
江有朝抬头看着那块匾额,沉默片刻,抬脚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身子骨却极好。此时正在府中小菜园里侍弄菜种,听到丫鬟传话,这才洗手回了正房。
她身材不丰,是极为健康的瘦削。头上只插着一根乌木簪,没有其他装饰,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软绸布,看起来跟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清简些。
老夫人看着自己最为骄傲的长孙,有些疑惑:“公务都做完了?今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江有朝顿了顿,面色有些不自然:“令国公府……虞小姐,今日送给孙儿一个香囊。”
老夫人被他的表情唬住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听见他说完,先是愣了愣,随即拍着腿笑了起来。
“我当你找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正经事,没想到……”
老夫人看着对面长孙越来越红的脸,丝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等笑完了,老夫人才正正经经地坐回去:“我一直以为,按你这个臭德行,你弟弟的孩子会绕街跑了,你都娶不上媳妇。谁知道啊……”
老夫人颇为感慨。
“陛下管天管地,还管他的臣子娶妻呢!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再发愁了。”
说起赐婚,老夫人就乐得不行:“得亏人家令国公府不嫌弃,要不你怎么能娶的了这么好的媳妇。”
圣旨刚下来,老夫人就着人偷偷去外头打探了一番。虽然她不怎么和高官贵眷们来往,可打听点儿东西却难不倒她。
这一打听,她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令国公府、簪缨世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天之骄女,人长的又好看,还会吟诗作画,京城里好多家都想求娶哩!这么好的姑娘,被陛下赐婚给了她又冷又壮的乖孙!
老夫人不好意思和别人显摆,自己已经悄悄在心里乐了好几回了。
“人家小姑娘送你东西啊,你要表现出喜欢来。”老夫人最疼爱江有朝,此刻毫不吝惜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经验。
“当初我嫁给你祖父之前,就送了他一条手帕。他当场就大夸特夸,说天上的仙女也没有这样好的绣功。你和他最像,也该学到一点他的巧嘴才是。”
江有朝皱了皱眉,回想起自己对虞青松说的那番话,英俊凌厉的面庞上透出一分茫然。
老夫人接着道:“人家姑娘辛辛苦苦做的香囊,你就要贴身带着,表现你有多珍视她的礼物。”
江有朝若有所思。
“还有,回礼你也得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既要表现出你的心意,又要讨女孩子喜欢。”
说到这儿,老夫人觑着眼看他:“战场上运筹帷幄的镇北将军,总不能连送女孩子礼物都要他年迈无力的祖母教吧?”
江有朝:“……”
运筹帷幄的镇北将军面露难色,抬头看了看作壁上观的祖母,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艰难开口道:“孙儿……实在不知。”
老夫人笑了两声,好心替他指点迷津:“京城里那么多首饰铺子,你去亲自挑挑,选个精致又华丽的,应该不难吧?”
江有朝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孙儿记得,祖母处还有一枚玉佩,说是要送给孙儿媳妇……”
还没等他说完,老夫人就不耐烦地瞪他:“那是我要送给我孙媳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有朝:“……”
老夫人已经自顾自地往里走:“我要睡觉了,你别来烦我。”
江有朝站在原地,面色空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那孙儿告退。”
第5章
◎乐秋,给我打!◎
江有朝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仍旧没什么头绪。正巧济恩郡公的小公子李承霁相约,他拧着眉想了想,还是赴了约。
李承霁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想做个武将安邦定国。可惜兄长因着娘胎里的亏空一直身体不好,济恩郡公还想让他继承家业,一直拘着他不让上战场。
他也是个莽的,直接瞅着进宫面圣的机会求皇上给他个大显身手的机会,皇上仁慈,便随口允了他在御林军里做事。如今已做到正五品的右郎将了。
听到小厮传来的话时,李承霁很是惊讶了会儿。
他邀约江统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江有朝既不爱美酒,也不喜欢勾肩搭背同人侃天侃地,回回都拒绝,让空有一腔崇敬之情的李小公子很是神伤。
“快快快,订京城最好的酒楼,私密性好些的雅间,酒菜也都要最好的!”李承霁把红缨枪扔回武器架,喜气洋洋地吩咐小厮。
等江有朝进门的时候,李承霁早就迫不及待地坐在位置上。一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
江有朝对上他的目光,踏进门的脚迟疑了片刻,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济恩郡公家的小公子,天赋过人,武艺着实不错……只是待人太过热情了些,总让人觉得别扭。
江有朝不好置喙旁人如何待人接物,只能板着脸坐在位子上,颇为不适应地扭了扭肩。
“统领可是肩颈不大舒服?我最近新学了一套拳法,不如给统领捶捶如何?”李承霁亮着眼睛,殷勤地就要上手。
“……不必。”江有朝难得惊了一下,连忙站起身避让。
他脸长得冷,本就凌厉的眸子郑重其事地看过来的时候,目光炬炬,很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