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阿兄一样,都是胸有天地之人。他不会尚公主,也不会娶党派立场不一致的官家女。他与陈家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在陈家寻到了阿兄这么一个同类人。
裴南湛急匆匆赶来,在此处等候多时。孔公公不走,他也不敢贸然出现。等孔公公给兄妹二人颁了赏赐离去后,他才从别处出现。
“阿瑾。”他急忙唤着陈逾瑾,陈逾瑾一改往日谦和老成的形象,咧着嘴笑容怎么都收不住,向裴南湛展示他新获得的兵器。
“阿湛官家赏了我一把横刀!”虽这句话只是简单的几个字组成,那如此兴奋的样子却是裴南湛第一次从好友身上瞧见。刚才陈逾瑾在院中神采奕奕耍刀的样子,他全都瞧见了。
裴南湛边瞧好友手中的刀,边发问:“可是那五斤铁才能练出一斤的百练钢制成的唐横刀吗?”
“又一个识货之人!”陈逾瑾此刻的心情十分激动,恨不得拉上裴南湛继续畅聊,甚至还想与他切磋切磋。但是灿灿还在他身后呢。
好友看向他的目光,总似透过他,在看他的身后之人。
似乎在印证他的猜想,阿兄听到裴南湛说:“六姑娘可无事,我从远处瞧着,六姑娘摔得不轻。”
躲在阿兄身后的灿灿微微福了身,摇着头回复他:“无事,多谢裴公子关心。”
处在中间的陈逾瑾继续听着两位的交谈。
裴南湛得到准确的回复,淡淡颔首,隔着陈逾瑾继续回话:“无事便好,这才陈五公子便放下心来了。陈五公子瞧着六姑娘摔下了马,当时担心坏了,不小心起身时将自个磕着了。”
听闻小五磕着了,灿灿同样也着急了,慌忙从阿兄身后出来,问他:“小五怎么了,人在哪里?”
突然冒出来的陈知韵让裴南湛的心跳怔了一瞬,他说:“嗑到了膝盖,兴许要修养两日。”
“二位兄长慢聊,我先去看看小五。”陈知韵行礼告退,裴南湛颔首回礼,目送她远去。
她刚走没几步,便有内侍请陈知韵移步。那内侍说,“六姑娘安好,定国公姑娘在前边小莲塘等姑娘。”
“孟昭?”陈知韵问。
内侍将身子弓的更低了,“姑娘去了便知。”
陈知韵留了一个心眼,“稍等,我出来多时,容我告知家中长辈一声,免得家人担忧。”
内侍并无为难之意,“那自然是省得的,奴才在此候着六姑娘。”
一番试探下来,陈知韵心中有了计量,应当不是个陷阱。她折返回去寻了阿兄,禀明了此时。
陈逾瑾拿着手中的横刀,在裴南湛眼前晃了晃,笑意坦然,“既然寻你,你放心去便是,不会有事发生的。”
“那我走了。”陈知韵说完转身便走,她的兄长此刻只想拉着裴南湛聊刀,心思不在她身上。
裴南湛拿下眼前晃悠的刀,疑惑问道:“你怎么如此笃定。”
陈逾瑾笑着说了一个缘由,“那内侍坦荡。”
最主要的缘由他却没说,那便是他见过那内侍,当时拿着定国公世子玉牌去给灿灿请太医的内侍,便是他。
“来看看刀吧,许多事已成定局无法修改,但是这刀还未开刃,将来还大有用处。”
“扭转乾坤的是六姑娘,阿瑾。”裴南湛唤他的名字,提醒陈逾瑾马球赛最后关键一刻,是陈知韵那漂亮的一杆进球。
陈逾瑾想起来这二人都明知对方会武,还假惺惺的隔着他询问对方是否无事的样子。
他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老持慎重的拍了拍裴南湛的肩膀:“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裴南湛疑惑的看向他,好看的眉目间写满了困惑。
……
陈知韵没有想到在小莲塘等她的不是孟昭,而是世子爷——孟骄。
瞧见是他,陈知韵转身就想走。刚才带她进来的内侍拦下了她,客气询问:“六姑娘可是有什么东西落路上了,奴才去替六姑娘寻来。”
陈知韵不同他打哑谜:“男女独处,不合时宜。若有人瞧见,毁我名誉。”
“六姑娘放心,附近我都让人仔细瞧着了,无人才唤你过来的。”伫立在亭延边的孟骄回头,“还有这样东西,六姑娘不想寻回了吗?”
孟骄摊开手心,一枚九转缠花锦鲤玉佩在他手心上,从手中悬挂在空中,好让她瞧得仔仔细细的。
灿灿这才低头去寻腰间的玉佩,空空无一物。
她慌忙抬头,“世子爷,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
作者有话说:
抱歉休息了几天,家里出了点事,自己阳了修养了几天,后面状态好会将这几天欠的补回来。
第34章
她的玉佩怎么会在孟骄身上, 这自然是因为有人在爬树的时候,将玉佩遗落在树底下了。
那时她在树上,裴南湛被一只鹦鹉引来树下, 而他在拱门后。
“捡的。”孟骄往前一步, 将手中的玉佩归还给她。陈知韵伸出手接过玉佩, 心里暗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玉佩是她的。
陈知韵仔细瞧了瞧,这个玉佩的确是她的,后面还刻有她的小名。
“世子爷在何处捡的。”
“自然是树下。”
陈知韵一时脸热,不敢问对方都瞧见了什么。孟骄也未曾说破,将他在拱门后所瞧见的一切都说出来。裴南湛和陈知韵两人明显关系匪浅, 他还从未瞧过裴家公子与京中哪位女子如此熟悉。
孟骄:“六姑娘不仅弹得一手好琴,还打得一手好马球。”
“世子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陈知韵抬起头直视他,一副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的困惑样。
孟骄轻笑了一声, 脸上依旧是那副高傲的表情:“六姑娘我并无恶意,那日夏日宴中我知晓在水榭处弹琴的是你。”
“什么夏日宴, 什么水榭弹琴。怎么你们孟家兄妹二人总是逮着这个夏日宴与我说事。我只不过随兄长出游一番, 早早便归了府。”
她接过玉佩对他行礼:“有劳世子爷替我寻回玉佩, 为了世子爷的名声考虑, 还请今日之事勿要传出去。既然无事, 我便先走了。”
“慢着。”孟骄出声制止了她, 眼下四周只有她们二人在此。就连刚才带她而来的那个内侍, 不知道何时就隐了去。
世子爷只是简单的一句令下,陈知韵便真的停在原地。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小罐白玉瓷瓶硬塞给她,陈知韵的手上被人强塞了一个白玉瓷瓶, 懵懂的看着孟骄, 不知他是何意思。
只瞧见孟骄板着一张脸, 语气冷冷的解释,“替我妹妹赔罪,治手伤的,不会留疤的。”
“多谢世子爷,只是这手伤并不是孟姑娘造成的。无功不受禄,世子爷好意我……”心领二字还未曾说出口,孟骄已经甩袍子走人了,呼呼的留下一阵风给她。
“怪人。”陈知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评价道,顺手打开小白玉瓷瓶,一阵淡香扑鼻而来。她摸了点涂在手心里,手心冰凉凉的很舒服。
也不知他何时留意到她手上的伤的。
那小内侍不知道又从何处冒了出来,恭敬的对陈知韵说:“六姑娘,世子爷吩咐奴才将您带回宴席,六姑娘随奴才这边走。”
陈知韵随着内侍在宫中走,那个小内侍也没诓她,真的将她带回了宴席。
“前边便是女眷席了,奴才不方便进去,就送六姑娘到这里了。”
陈知韵微微福身表示谢意,随口道:“多谢小公公了,你家世子爷还挺细心。”
“六姑娘折煞奴才了。”小内侍不敢接陈知韵的礼,拦住了她:“姑娘请放心,刚才的事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任何传闻流出。世子爷办事,自然是周全的。”
陈知韵微颔首,也没和小内侍继续聊下去。两人就在此分别,她径直回了女眷席。女眷席上阿娘不在席上,只有范家姐姐还在。
范家姐姐说,贵妃娘娘邀请阿娘去了前面主桌,因此才不在席上。
陈知韵有些好奇贵妃娘娘寻阿娘做什么,但是贵妃娘娘没有寻她,她只能在坐在席上等阿娘。好在范家姐姐还在一旁陪她,她还不算无聊。
“范家阿姊,你脖子上被蚊虫咬了一个红点。我让福满去给阿姊取些药膏来。”陈知韵发现范薇脖子被衣领遮住的地方有一个红点,让福满去取她带的膏药来。
范薇下意识地伸手去挠,被陈知韵拦下了,“别挠,小心挠破了。阿姊且忍一会,福满马上就带药膏来了。”
范薇成功被劝止了,她微打了个哈气,与陈知韵小声嘀咕着:“刚睡了一觉,怎么还觉得身上乏累。”
陈知韵拿起团扇给范家姐姐扇风,她笑着说:“兴许夏日炎热这才令人昏昏欲睡,我替阿姊扇风,驱散暑意。”
范薇腼腆的笑了,微风吹起她鬓间的发丝,她似乎也没那么困了。没一会福满便回来了,范薇随着福满去宾客休息的客房上药,席上又只剩陈知韵一人。
陈知韵有些无聊看向主桌那边,嘉平帝早已离去,贵妃娘娘和一群命妇还在席上。她看见了阿娘,阿娘坐在一群命妇之首的位置上。
阿娘这边此刻正斟酌着回贵妃娘娘的话,坐在席上的贵妃娘娘正问到她家闺女年芳几何。这在场的命妇膝下都有未出阁的贵女,贵妃娘娘倒不是只问了阿娘一人。
“回娘娘,小女今年十四。”
主桌上的人笑吟吟说道:“明年该及笄了。”
“下个月便及笄了。”阿娘只好如实回答。
贵妃娘娘感兴趣了,“请了谁做加笄之人。”
“回娘娘是臣妇。”大伯母阮氏起身回话,这是在家时陈家三房妯娌商量好的。阮氏儿女双全,姻缘美满,家世显赫,是一个有福之人。且她还是灿灿亲伯母,由她来做加笄之人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甚好。”贵妃娘娘连连点头,话题岔开了,又问到下一位命妇。
陈知韵瞧着阿娘和大伯母都和贵妃娘娘说上了话,不知她们在聊些什么。她有些无聊,便撑着下颌数着桌上果盘里的葡萄有多少颗。
“一颗两颗三颗……”
“你是傻的吗?让你给我剥个葡萄,竟然将葡萄剥的如此坑坑洼洼,十足的蠢货,也不知道爹爹非要我带你来作甚,真是丢尽了荣家的脸。”前头女眷席上有一身着明蓝色衣裳的华丽贵女正呵斥着身旁的一贵女。
那被呵斥的贵女抬着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蓄满了泪意,显得如此楚楚可怜:“姐姐说的是,都是瑶儿不好,瑶儿重新给姐姐剥一份。”
她虽人长得比一般女子体型稍微大一些,说话声音却婉婉动听,人也是娇弱可欺的模样。
身穿明蓝色衣裳的女子叫荣初然,是京城荣家的嫡女。
荣初然一脸嫌弃的模样瞅着荣今瑶,冷声斥责她:“哭哭哭,就知道哭,说你两句就哭。一副晦气死样,和你那哥哥一样整日板着一张死人脸,真扫兴。”
荣今瑶脸上的眼泪掉的更凶了,便无声哭泣着边继续为嫡姐剥着葡萄。她长得白,因为平日里没少受嫡姐辱骂她长了一张死人脸。
陈知韵桌前的葡萄数不下去了,她从小顺遂长大,且还是家中嫡出,上头并无这般的嫡姐。她知道有不少官宦人家苛待庶出子女,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恶心死了,你自己剥的,你将这一盘吃下去。你重新洗个手再给我剥一盘,我等会回来没有瞧着一盘完整无暇的脱皮葡萄,有你好果子吃。”荣初然将荣今瑶剥好的一碟子葡萄推到庶妹面前,自个拿着团扇摇摇晃晃的去别处玩了。
那个自称瑶儿的姑娘跪在一旁,两只手因为长时间碰水都皱了,不知道她剥了多久的葡萄。她将剥好的葡萄边往自己嘴里塞边干呕,一双好看的凤眼通红,无声地流着眼泪。
陈知韵方才竟然没有瞧到荣家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姑娘,从九公主的茶宴到皇家猎场,直到宴会的尾声了,她才见过这位姑娘。这位姑娘长得美,又如此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必然是第一次见她。
显而易见,前面的宴会荣家嫡女根本没让庶出的妹妹露面。
但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陈知韵虽然同情荣今瑶,却不会多管闲事。她也不好一直盯着别人窘困的时候看,只是略微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那边时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陈知韵明亮的双眸直盯着眼前的葡萄看,脑子里幻想着如果她是从钱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阿娘和阿兄也不会如此对她。
陈府一家子都是品行端正的好人,做不出苛待庶出的事情。家中唯一庶出的烂烂,也是深受大家喜爱。
“这位妹妹,能否将桌上的葡萄匀我一碟。”陈知韵正发散着思维,身旁已经跪着一人,伸出纤纤玉手轻扯着她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我位卑言轻,内侍是不会再给我上一碟葡萄的。”
陈知韵还是头一回瞧见有人哭的如此伤心,只因一碟葡萄。她连忙将葡萄递给荣今瑶,劝慰道:“姐姐莫哭,只管拿去便是。”
“妹妹人真好,改日必另寻他法谢谢妹妹。”荣今瑶双手捧着这一碟葡萄,一双凤眼像藕丝一般柔软黏着陈知韵,将她当做救命恩人般看待。
“姐姐不必如此。”陈知韵莫名生出一丝心疼,只是一碟葡萄而已。
荣今瑶却并不这么想的,又红着眼眶带着女子娇软的尾音,软糯糯的问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也好让我知恩人的姓名,日后才好报答。平日里我也没什么姐妹同我一块玩,她们都怕我阿姊。”
“我姓陈,名知韵。姐姐有空可来寻我玩,刚好我也才上京不久。”陈知韵客气道。
此时贵妃娘娘那边的宴席散了,此次九公主的生日宴也到了最后的尾声。阿娘和大伯母正赶往陈知韵这边,而范薇也涂好了药膏正返回宴席。
荣今瑶瞧着各家当家主母都归来,一时间也不好继续逗留在原地,慌张地捧着那碟葡萄作势要走。
她临走前特地解释了一番:“陈家妹妹,各家主母回来了,我阿姊不让我露脸,我先去寻我阿姊了。咱们下次见。”
“姐姐慢走。”陈知韵站起来送她,她终于是止住了泪水,还不忘捧着那碟子葡萄跑了。
她走后阿娘和大伯母心事重重的回来了,范薇也回来了。瞧着阿娘和大伯母在,她便回自个席上了。
陈知韵瞧着归来的阿娘和大伯母有心事,悄悄询问了一句:
“阿娘大伯母,可是发生了何事,竟然愁眉不展的。”
第35章
大伯母轻叹了一口气, 拉起陈知韵的手安慰道:“也许只是我和你阿娘多想了,贵妃娘娘并无那个意思。我们回马车上再说吧,这里人多眼杂。”
阿娘也过来拉起自家女儿的手, 道:“听你大伯母的。”
陈氏女眷便离了席, 陈知韵临走前还和范家阿姊打了声招呼, 也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范家姐姐马上就要出阁了,自然要在家中筹备婚事。
陈知韵坐上马车后,阿娘才告诉她,她担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