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韵这才想起来,最近她事情太多,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裴公子寻我何事。”陈知韵直接开门见山,荣姐姐还在等着她,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裴南湛喝茶闲聊。
裴南湛瞧得出她似乎有事,一副着急想走的样子。她的茶杯已经空了,他重新给她沏上一杯茶,温声解释道:“稍等,我去问问店家马车备好了吗。”他为她沏好茶便起身离去,留下疑惑的陈知韵。
很快裴南湛去而复返,一袭青衣的他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回府了。”
“马车是给我准备的吗?”
“正是。”他答,语气稍微有些不自然。
“多谢。”她立即回道。
她的手上还有裴南湛刚才为她沏的茶还没喝,她看着手上的茶水面泛起涟漪,一口喝了下去。唔温度竟然刚刚好,没有烫嘴。
陈知韵随着裴南湛出了茶肆,裴南湛在裴家马车旁边停了下来,对她道:“六公子的马车在前头。”
她颔首,裴南湛上了马车。陈知韵去医馆寻了荣姑娘出来,俩人上了前头的马车。裴南湛掀开马车帘的一角,注视着前头的那道身影。
看着她扶着旁边的蒙面女子上了马车,直至她也上了马车,看不到她的身影后,他才放下车帘子。
裴南湛的马车一直跟在陈知韵的马车后面,马车里陈知韵正沉思着没有说话。荣今瑶坐在陈知韵的旁边,她率先打破了马车内的沉默。
“姑娘,刚才那位公子是谁,我不会给姑娘带来麻烦吧?”
“无事,荣姐姐安心吧。”陈知韵安抚她,“等会我让丫鬟们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先梳洗一番。”
她从马车上被人扔下来后,身上穿着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穿的麻衣,身上有些脏了。
“我听姑娘的。”荣今瑶回道。
马车内又安静下来了,陈知韵让车夫将马车行驶到陈府侧门,她从侧门回府。陈知韵下马车的时候,发现裴南湛的马车终于没跟来了。她这才带着荣今瑶回了府。
裴南湛的马车在陈知韵的马车改走侧门那段路,和他分道扬镳时,他便让车夫停下了,让石头去盯着。而躲在暗处的石头瞧见陈知韵平安回府后,他便回去跟裴南湛复命了。
“回府吧。”裴南湛说道。
石头觉得自己晚上又有谈资和文墨聊了。
……
陈知韵回了府让檀香给荣今瑶安排了一个厢房,并叮嘱这是过来陈家做客的荣姑娘,不许怠慢了。陈知韵陪着荣今瑶去了她的厢房,安排了个丫鬟给她。随后和她坐了会说了话,便走了。
晚点她还得亲自去找阿娘,将此事告知阿娘。
张泊新也回来了,他打探的消息是,荣姑娘口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荣家也没有派人在找荣姑娘。荣大人膝下的确有很多庶出子女,荣今瑶在家里连生母都没有,的确不受宠。
张泊新还和陈知韵坦言了他让裴南湛送她回府的事情。
对于张泊新寻裴南湛这件事,陈知韵并没有责备他,只是她自己都不曾发现,何时连她身边的人都开始信任裴南湛。因为他是阿兄的好友吗。
“先让她在此住几天。”陈知韵心思活络,只简单说了这一句话。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今日等阿爹当值回来,她还有事情要和阿爹商量。
陈知韵去寻了阿娘,将荣姑娘留在府上的事情和她说了。
“先让荣姐姐在府里住几天,后面的事再看情况安排。”
阿娘瞧着自己闺女心中有数便没多言,母女俩人用了晚膳在等陈父回来。陈父依旧很晚才回来,如今封范两家的案子破案迫在眉睫,全朝都在关注着这个案件的走向。
又是宵禁前陈父才回来,他原先打算去书房睡的,以免吵到他家夫人。进门时下人便同他禀告,灿灿在宋氏房中等他。
陈父改道回了房,他的女儿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的从梦中醒来,迷糊着喊他一句阿爹。
宋氏也知晓这件案子,陈家三房媳妇今日碰面私底下还讨论过这件事。这件事在大周的达官贵人中已经不算辛密,今日上朝的时候有些官员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阿爹知道你担忧此事,若有进展阿爹会通知你的。这几日阿爹都比较忙,你早些休息,不用等阿爹了。”
“我来就是有件事情要和阿爹说。”陈知韵将她今日在医馆探听到的情况告知了阿爹。
她接着问:“如果是这种情况会不会只是一场乌龙,因为世俗的偏见害死了范家阿姊。”
陈父听后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他问过当事人封淳,虽难以启齿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死咬当时并没有受到阻碍,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拿这种做文章。
陈父觉得他的话和神情不似作假,范大人早些年便投奔了太子,辅助太子。而封家也和他们陈家一样是保皇派,两姓联姻太子为自己多拉拢一份势力,就算是官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未来的天下是太子的,官家还要为太子铺路。封家没有必要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官家将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处理,这个案子如果真的如灿灿所说是场乌龙,他怎么和官家开口。封范两家又能接受这个说辞吗?并且办案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拿什么让人信服。
他女儿思考的方向和他一致,他也走访过太医院问过医正,医正也说过会有此类情况。
这个案子不好办很棘手,办不好,他才刚升上来可别给官家贬回去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家闺女才如此着急。
“莫担心,大理寺那么多人,终会将案子查清楚的。”陈父温柔劝着自己闺女回房早些休息,“你还在长个子,切记勿要熬夜了。”
阿娘也发话了,“我早让这孩子回去了,我替她传话,她非要等你回来。灿灿快回去吧,你阿爹也要休息了。”
陈知韵:“那我走了,阿爹阿娘早些休息。”
她脚跨出门后,又双手扒着门,探出一颗脑袋对阿爹说:“谢谢阿爹相信范家阿姊。”
陈父一时为之动容,想起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范大人。他们都是有女儿的,换做他是范大人,也会选择这么做,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还自己的女儿一个清白,让她在泉下走的安稳些。
“作孽呀!”陈父捶着桌子发出无奈的感叹。
陈知韵出了阿爹阿娘的小院子,就瞧见在院外等着的檀香和张泊新。檀香提着灯笼,跟陈知韵禀告她院中的情况。
“荣姑娘住进院子后都没停下,一直在和丫鬟们抢活干。奴婢和丫鬟们叮嘱过了,荣姑娘是客人不能让荣姑娘干活的。荣姑娘闲不住,丫鬟们不让她干活她便一个人在那落泪,丫鬟们便分她些简单的活计让她做。”
“这荣姑娘倒不像个官家小姐,丫鬟们的活她都能干。要不是院里的丫鬟们拦着,荣姑娘还要去后院帮婆子劈柴去。”
陈知韵边听边点头,问檀香:“和荣姑娘说了我今日有些事顾不上她,还望她海涵了吗?”
檀香:“姑娘放心,说了的。”
“小八回来没有。”
“今早就出门了,还未曾瞧见它归来。但是它的吃食都空了,应当是回来过了。”
“给它多添些水,食碗也给它备满,它要出门几日。”陈知韵叮嘱檀香。
张泊新在一旁听陈知韵说了许久也不见小姐给他安排事,忍不住问道:“那我呢?”
陈知韵看着前方漆黑的廊子,这廊子有盏灯坏了,还没有换上新的。
她说:“你,我另有安排。”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在中午12点。
第42章
陈知韵第二天醒来后就在房内等小八回来, 小八饿了总要回来的。
到晌午的时候,陈知韵蹲到了回来进食的小八。
小八吃饱后便开始学舌,将它在院中听到的话说给陈知韵听, “小贱蹄子、不知廉耻、小贱蹄子、不知廉耻。”
“住嘴。”陈知韵喊它闭嘴, “不许学这些不好的, 还有其它的吗。”她丝毫不想听到封家人私底下如此辱骂范家阿姊,必然是说的次数多了,小八才会第一反应就开口说这些。
小八想了想它在院子里常听到的,
“哭哭哭,整日躲在房里哭。”
“赶她出去。”
“浸猪笼。”
“设计陷害我儿。”
“□□。”
……
“好了, 喝口水休息会。”陈知韵头疼得捂着额头,后面一些词又是一些不雅的词。
“你再去盯着他们几日,一些骂人的脏话就不要再学了。”陈知韵用手帕沾了水替它洗了洗羽毛,它有些脏了。
小八却躲开了她的帕子, 扑哧着翅膀拒绝她,“是伪装是伪装!不洗!”
陈知韵噗嗤一笑, 心中稍微放松了些。她懂小八的意思, 她的小八长得太过漂亮, 故意将自己弄脏混在树里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哼, 走了。”小八还生气上了, 气鼓鼓的飞走了。
陈知韵撑着下颌目送着小八, 檀香进来禀告, 荣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陈知韵说,起身相迎。荣今瑶提着一食盒进来了。
她换上了陈府给她准备的衣裳褪去了麻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荣姐姐怎么过来了。”陈知韵笑着问她。
“姑娘又不给我安排差事, 我闲着无事便下厨给姑娘做了些糕点, 姑娘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荣今瑶打开食盒, 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她做了玫瑰酥和桂花糖蒸栗粉糕。
陈知韵留意到她的手比一般女子的手都粗糙,手上还有些旧伤口。她用筷子夹了一块玫瑰酥递到陈知韵嘴边,“姑娘尝尝。”
“我自己来便好了。”陈知韵抿了抿唇,直接用手拿了一块玫瑰酥。而被拒绝的荣今瑶眸色暗了暗,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伺候的不够好吗?”
陈知韵愣住,停止咀嚼嘴里玫瑰酥:“荣姐姐这是在说什么。”
荣今瑶弱弱的看着陈知韵说道:“在家中我便是这般伺候阿姊的,姑娘不吃我筷子上的,是因为我伺候的不够好吗?”
陈知韵突然间觉得口中的糕点难以下咽,“姐姐在家中还要这般伺候上头的姐姐吗?”
荣今瑶懵懂反问:“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手上的伤……”她犹豫问道,神色担忧。
荣今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轻松,“小伤不碍事,家里劈柴有时候不小心伤到手,或者有些毛刺刺进肉里,就这样了。姑娘可不要小瞧我,我真的很多活都能干的。”
陈知韵无法相信荣今瑶在荣家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这还只是她知道的,肯定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荣姐姐,你在陈府不需要这般。你问问檀香福满还有其她丫鬟,家中可有哪位主子需要这般伺候。”陈知韵规劝她,“姐姐可要想明白,这日子终究是自己要过的。”
“姐姐这玫瑰酥很好吃,旁边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我也常常。”陈知韵拿起另外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塞进嘴里,夸赞道:“嗯这个也很好吃,姐姐这手艺可以开铺子了。”
“真的吗!”荣今瑶激动握住陈知韵的双手,陈知韵肯定的点点头,“我还能骗姐姐不成。”
荣今瑶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陈知韵的双手,一双明亮的双眸水盈盈的看着陈知韵,“姑娘真好,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
她太激动了力度没有把握住,也许是因为她平时在家中被当做粗使婆子,力气比寻常姑娘大些,因为陈知韵的手有些疼。
“姐姐轻些。”陈知韵委婉提醒她,荣今瑶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赶紧松开了手,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我……姑娘……我……”
她太害怕被责罚了,都不知道怎么和陈知韵解释。
“无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陈知韵反而宽慰她,让福满去她的药柜里拿了一小罐子祛疤嫩肤的药膏给她。“姐姐先拿着用着,这个药膏效果好。”
“这使不得,我不能拿……”荣今瑶连忙推却,“姑娘收留我给我一容身之处,我都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收姑娘的东西。”
陈知韵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拿着吧姐姐,我也用不上,放着药效就过了。”
檀香也开口劝她:“小姐一番好意,荣姑娘便收下吧,好叫小姐安心。”
陈知韵点头赞同檀香的话,荣今瑶犹豫了好久推脱不过才收下。陈知韵陪她聊了会天,称她等会还有事要去找阿娘,荣今瑶识趣提出请辞。
檀香出去送荣姑娘了,陈知韵拿起端起桌上的茶水润润嗓子,说了好一会话,她口有些干。檀香回来就感叹道,“这荣姑娘也太可怜了。”
她一个奴婢过得都比这荣姑娘体面,荣姑娘一个闺中小姐第一日来便将府里丫鬟的活都抢着干了一遍,做的又熟练又好。
福满给陈知韵续上茶,“荣姑娘是可怜,姑娘也不必将世子送姑娘的药转赠给她。那药多金贵,姑娘自己留着用不好吗。”药柜里又不是没有其它药了。
陈知韵接过她的茶,道:“那药效果好,给荣姐姐用刚好。”
福满的心是向着陈知韵的,她倒和檀香对荣姑娘的看法不同,她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荣姑娘自己不争气,自家姑娘再怎么帮她都是徒劳。
福满想要开口被檀香一个眼神劝止了,便上下动了动唇没说话。
陈知韵玩着垂在自己胸前的一缕发丝,将它卷绕在手上,随又松开。她的心思不在荣今瑶身上,她在担忧着阿爹能不能将范家姐姐的案子破了。
她那胆小谨慎的范家阿姊,此生做过最胆大的事情便是自缢吧。
一连几日阿爹都是很晚才回来,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毫无进展,而官家给陈父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朝堂上弹劾此事的大臣越来越多,保皇派的一些官员在朝上斥责封家不归还女方尸首让其安身下葬。
而封家也很为难,他们心底里不愿意范薇入封家坟。要是将范薇的尸首归还范家,那一群御史大夫不得捉着此事将他们封家骂的狗血淋头,封家人风评直接跌入谷底。
朝臣为了此事上的折子将嘉平帝的案牍堆起一座小山,上了年纪的嘉平帝上朝听大臣吵,下朝看着这些糟心窝子的折子,再次召见了陈父。
嘉平帝盘着手上的佛珠,开口:“爱卿呀,四日过去了这案子可有头绪。”语气和缓的一句话从官家口中所出多了几丝威严,莫名的陈父听出了一丝愠怒。
陈父跪在地上不得抬头看龙颜,额头上的汗滴落在地上。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将头低的更低了,向官家请罪:“臣无能,至今还未曾找出真凶。”
坐在龙椅上的嘉平帝沉默,目光落在陈父身上,屋子里静的只剩下嘉平帝盘佛珠的声响。陈父听着这声响,像是每一声都敲打落在他的心上。
陈父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