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抿唇,还真叫她猜中了。
“哦?”裴夫人语调上扬,“是有何事要与母亲说,一出贡院我便瞧出你心中有事,说来听听。”
裴南湛脸颊霎时间染上一抹桃红,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略有些羞涩,话到口边又变成大大方方的模样,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儿子已有心仪之人,待皇榜一出,还劳烦母亲走一趟,替儿子说一门亲事。”
还真叫她猜中了,裴夫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保持面上的镇定。自个儿子长的好,品行家世也是没得挑,每回她参加宴会,总有不少官眷与她套近乎,想同她结成亲家。
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其实也愁!愁什么,愁不知道挑什么样的儿媳才适合他儿子。
裴夫人想起什么,心中那股激动劲瞬间冷了下来。
“你祖父能答应吗?”裴夫人没问自个儿子瞧中的是哪家姑娘。
裴南湛颔首,“母亲请放心,祖父那边儿子自然会去说。还望母亲这段时间先替儿子保密,儿子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裴夫人戏谑他道:“母亲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比你还要上心。”那可是她未来儿媳妇。
她已经开始期待儿媳妇嫁进来后,家中热闹的场景了。
……
陈知韵回到家中,阿兄已经在家了。她将贵妃娘娘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达给家中长辈。
阿爹说:“灿灿累了,先去歇息,阿爹会处理好此事。”
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继续插手的了,剩下的就交给阿爹去处理了。
陈知韵几日没见阿兄了,后便拉着阿兄去闲聊了,好奇科举是怎么样的。陈逾瑾便给灿灿讲起了这几日的经过,其中个别题目他还和自己妹妹讨论了一番。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如阿爹所言,阿爹会处理好此事后,贵妃娘娘再也没有找她入宫了。陈知韵松了一口气,在等着春闱放榜。
春闱放榜那日,街上全是熙攘的人群。陈家派了小厮出去看榜,陈知韵和陈逾瑾候在家中等喜报。
街上敲锣打鼓的,送喜报的官差远远的就在街上大声喊着捷报:“东大街陈府陈逾瑾陈公子,会试第二名!”
陈知韵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欢欣若狂地说道:“阿兄中了中了!第二名!”
他阿兄年仅十七便中了举,十八又中了贡士,下个月殿试一过,阿兄便能入朝为官了。
“多谢灿灿。”阿兄起身道谢,脸上的笑容也是收不住。府上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朝他贺喜,陈逾瑾均都一一谢过。
那传报的官差得了丰厚的红包,陈逾瑾顺口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小哥,会元可是裴太傅嫡孙裴南湛?”
那官差笑眯眯地回话:“回官老爷,正是裴太傅嫡孙裴公子。”
陈逾瑾闻言会心一笑,看了陈知韵一眼,又塞了些赏银给传喜报的官差。
陈知韵自然也听到了阿兄和官差的对话,心里有些可惜,“阿兄你也很厉害了,放眼整个大周都找不到几个像阿兄如此厉害之人。”
陈逾瑾听出灿灿这是在安慰他,“我这是在为他高兴,我能获得第二名的成绩已经是超乎预料了。”
话说完,陈府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炮竹声中听到陈小五感慨:“哇湛哥哥真的好厉害,要是殿试夺得第一名,那就是连中三元。”
“年纪轻轻的便连中三元,史无前例,前途无量呀。”
第53章
裴南湛能不能连中三元, 陈知韵不知道。但陈知韵知道的是,陈府今日十分热闹,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陈府上下都笼罩在喜悦的氛围中, 陈知韵晚上还小酌了两杯, 兴致上头还想多喝几杯却被阿兄劝止了。
阿兄笑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高中了,竟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都一样,阿兄高中就当我高中了。”陈知韵眯着眼惬意说道。
陈逾瑾无可奈何摇摇头,让福满扶着她家姑娘回房,早些休息。
“奴婢知道姑娘今日高兴, 可这酒可不兴多喝了,喝多了伤身。奴婢去打盆热水来帮姑娘洗脸。”福满念念叨叨的,叮嘱着她。
陈知韵趴在桌子上逗着鸟,惹得小八气昂昂的, 拿着尾巴对着她。
窗外倏地一声,有什么声音响起, 接着在空中怦的一声炸开。陈知韵走到窗边, 伸出双手推开了窗。那一刻, 裴南湛正好侧身回眸看向她, 漫天的黄色烟火在他身后黑暗的空中, 盛开出一朵朵花, 分外璀璨美丽。
隔着窗, 他不敢直视她,怕她衣裳不整。他窥了去,影响她的清白。于是他双手作揖, 低垂着眼睫, 轻唤了她一声:“六姑娘, 深夜来访,多有叨扰。”
世家教养出来的文人公子,都是自持礼节,深夜闯女子闺房,实数非君子所为。但今日,他就想见见她。
那偌大的烟火冉升之处是裴家,这烟火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于是在漫天烟火声中,裴南湛听见窗那边的人,巧笑嫣然,对他说道:“裴公子,好久不见,恭喜高中。”
他用余光瞧她,她并未就寝,身上并没衣裳不整,他这才放心抬眼。
而另外一边陈逾瑾拉着张泊新坐在屋檐上,两人手里各提着两壶热酒。陈逾瑾扬声道:“好了没有,好了就快上来一块。”
陈知韵这才发现左侧的屋檐上,阿兄和泊新都在。起先她还纳闷裴南湛是怎么进来的,原来是阿兄在这里面搭桥。
“来啦。”陈知韵应道,两人相视一眼,陈知韵就跟着裴南湛一块用轻功上了屋檐,四人坐在屋顶上看着空中散开的烟火。陈逾瑾递给陈知韵一瓶热酒,瓶身都还是热的,明显刚热过就拿来了。
陈知韵笑道:“原来阿兄刚才不让我多喝,是怕后头我喝不下了。好呀你个阿兄,竟然和我玩这等小心思。”
阿兄颔首,无可置否,他为了兄弟真是两肋插刀。
陈知韵对着明月和烟火举酒,咕噜喝下两口。
酒香醇正,是上等的好酒。
夜色中有人从别处跑来,边跑来边大声说着:“我来啦我来啦。”
烟火声都掩盖不住他的声音。
陈知韵坐在屋顶上,举着一壶酒,比划嘲笑着姗姗来迟的陈小五,“小五你能爬上来不?哈哈哈,你的样子好像来福。”
“陈小六,你竟然说我是狗!啊啊啊!”小五正手脚并用的爬屋檐,听到这嘲笑差点就踩歪了房瓦摔下去。
陈逾瑾凑在裴南湛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喝高了。喝高了的她,鸟都嫌。”
随又郑重举酒瓶对着裴南湛鞠躬作揖,“家妹多有不足,还望你海涵。”
裴南湛笑了,觉得自己好友也喝高了,往日他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
他伸手护住坐不稳,身子摇晃的陈知韵,将她扶稳后确定不会摔下来后,这才收回挡在她身后的手。陈知韵明显是喝高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陈小五小心翼翼爬上来后,和陈知韵斗起了嘴,两人一来一回,谁也不让谁,甚为聒噪。
全场最清醒的便是张泊新了,裴南湛扶小姐的时候他看见了,他想伸手制止的。可是四公子都没说话,他一个做下属的没有立场开口。
趁着陈知韵和陈小五斗嘴的时候,裴南湛没收了陈知韵的酒,不让她喝了。陈知韵和陈小五吵完架回来,发现自己没有酒了。
“你没收了我的酒。”她拧着眉,迷离的双眸在认真的看清他的样子,裴南湛就静立不动等着她看完。
他本生了一双含情眼,笑着看向她时,那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更是美丽。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看到了身后盛开在夜空中的满天花火。
她盯着他认真说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可不许偷偷抹眼泪哦。”后又委屈做了解释,“会把我淹死的。”
裴南湛闻言低头一笑,笑意自胸膛里散发开来,胸膛那个地方有源源不断的暖意向全身流出。
“不哭。”他温柔哄她,“不会哭的。”
他可舍不得将她溺死在他眼里。
烟火进行到尾声,在夜空中竭尽全力用璀璨的满天繁星,去装饰黑暗的夜空。
裴南湛的右肩上有人依靠过来,安静的斜靠在他的右肩上睡着了。
他身子僵硬,不敢动弹,甚至不敢侧眸去看她。
他只敢目视前方。
在烟火的最后一刻,有一道声音轻轻传来:
“岁柠,再等等我。”
……
陈知韵第二日醒来后,依稀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有些印象。
后面是裴南湛抱她下屋檐的,福满将她送回去的。
阿兄也醉了,自个下屋檐也摇摇晃晃的,十分危险。张泊新一个人要护着阿兄和小五,腾不出手来。
忆起昨日种种,陈知韵不由感叹“酒色误事”。
福满在心里暗道,可不是嘛,昨晚姑娘和五公子俩人吵吵闹闹的,连夫人老爷都惊动了。好在夫人和老爷躲在院里瞧了几眼后,并没有责怪小姐和五公子。
只是说,难得今日高兴,便随孩子们去吧。
那就随他们去吧,日子很快到了殿试那一日,一大清早陈逾瑾入了宫。
陈知韵又在对镜贴花钿。
她相信没多久就会传来阿兄高中的消息,如若得了前三名,必有骑马游京街,赴琼林宴。
这暖洋洋的春日呀,盼头真多,就连去岁她种下的石榴树都拔高了不少。今日过后,陈家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铜镜里的少女温婉娟秀,她贴着花钿,身上的头饰耳饰都岿然不动。终于,这次她的花钿贴好了。
福满在门外来回踱步,陈知韵唤她进来,笑着问她:“你在门外来回踱步是为了何事,莫不是着急想出门。”
福满扁着嘴道:“贵妃娘娘传来口谕,让姑娘和夫人进宫一趟。夫人刚让奴婢传话给姑娘,贵妃娘娘不止请了陈家还有其它官宦人家。”
陈知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福满将刚才的话重述一遍。
又是这么巧,今日是出殿试成绩的日子,贵妃娘娘这是有意为之。
“灿灿。”阿娘来到她的院子里,瞧见自家女儿身上低沉的气压,不由担忧喊她名字。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贵妃娘娘此番喊她们前去,是想当场公布皇子妃以及侧妃的人选。想到这里阿娘又将她那不靠谱的夫君在心里暗骂一顿。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今日是她儿子出殿试成绩的日子,最不济她儿子都能获得同进士出身。贵妃娘娘特地挑在今日,是怕上门迎娶她家灿灿的人选太多,特地先下手为强吗?
阿娘在心里胡乱猜测着,母女俩人跟着前来传话的嬷嬷入宫,母女俩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马车又在宫门前停下,陈知韵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宫时的场景,总觉得恍如昨日。
她下了马车入了宫门,宫门口碰见了其她被贵妃娘娘喊来的其她姑娘夫人。带她们入宫的嬷嬷就一块带着她们这一群人,往后宫方向的宫道走去。而她斜对面,迎面走来一群身穿红色官服的年轻男子,那是今日参加殿试的大人们。
裴南湛走在第三位,头戴着似锦平冠,这是探花郎的平冠。和大家猜测的不一样,他没有连中三元,获得状元郎的头称。这次科举的状元郎是他的好友陈逾瑾,他走在最前头,头戴着双翅冲天冠。
官家更欣赏他的文章,称赞他的文章不是花团锦簇,只会引经论道。而是这般年纪便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文章里提出的措施结合民生,因地制宜。
他的好友父亲是从地方官升上来的,陈大人没少带着自个儿子深入民生,实地考察。裴南湛是从心底里认同自己好友,有这个实力当状元郎的。
裴南湛是从金銮殿往宫门方向来的,陈知韵是从宫门往后宫方向去的。两拨人隔的距离有些远,裴南湛却第一时间在人群里发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裴南湛停在原地,往那一群女眷看去。陈知韵在人群前端,且靠宫墙里的位置,被外面的人挡住了。
走在前头的陈逾瑾到宫门了,瞧见自己的好友还在原地瞧那边入宫的女眷。
于是他又返回去,笑着打趣他,推着他往前走:“莫不是失了这状元郎的位置伤心了。你瞧瞧我们前三名,除了阿湛你外,谁还能越过你,大言不惭去做这探花郎。”
探花郎不一定是学问最好的,但一定是三人中最好看的。官家想必也是考虑了许久。
陈逾瑾挡住了裴南湛的视线,裴南湛失笑,他好友的言论都是哪跟哪。对于他和裴家而言,状元和探花都一样,他的目的都是入朝为官。
且他今年才十七岁,大周历史上,他可是独一人以这般年纪入朝为官。
等待会游街一过,他便回家请母亲去陈家上门提亲。他的好友,往后便是他大舅哥了。
才貌英俊的二人往宫门走去,裴南湛心想刚才估计是看错了,六姑娘这个时辰怎么会入宫。
想必传喜报的官差已经到她家门口了,她的嫡亲哥哥是今年恩科的状元郎。此刻的她,想必早去朱雀大街等着他们前来游街了。
“走吧。”裴南湛跨步上马,少年英气风发,恣意潇洒,身上少了往日世家贵子的规矩束缚。
往后宫走去的陈知韵突然福至心灵,往后回头一看,只瞧见远处一片身穿红色官服的男子。
“灿灿。”阿娘唤她,示意她赶紧跟上队伍。
陈知韵收回目光,面上看不出喜怒。
两人一人一边宫道,就这么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在去贵妃娘娘宫殿的路上, 陈知韵遇上了迎面走来的九公主。
九公主在此等陈知韵已有一些时辰。
前不久她收到消息,她所喜欢之人成为了今年恩科的探花郎。她要去朱雀大街看心上之人骑马游街,看他此生最春风得意之时。
大家朝九公主行礼, 九公主指着一行人中的陈知韵道:“你们先走, 陈姑娘留下, 本公主有话要跟陈姑娘说。”
“不知九公主……”阿娘担忧女儿一个人留下。
九公主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陈夫人先去寻我母妃,我自然有女儿家的贴己话和陈姑娘说。”
陈知韵回了阿娘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阿娘先走。再怎么样她们都是官宦人家,而九公主是皇室。
阿娘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这颗心总觉得不安,让灿灿一个人留在那儿。
九公主还赶时间没有空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陈姑娘一定好奇本公主让你留下来的原因,本公主这次来是好心提醒陈姑娘的。等会我母妃的宴会上要发生一些事情, 好让陈姑娘提前做好选择。”
“陈姑娘也看到了吧,和你一块进宫的还有其她名门闺秀。等会我母妃会在宴会上选妃, 将玉如意交到你手里, 立陈姑娘为我七哥哥的皇子妃, 也就是我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