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柠安(双重生)——暮初晴【完结】
时间:2023-04-13 14:53:50

  陈知韵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你呢?”
  “我等会就来。”裴南湛直视前方说道。
  实际上他不会去的,他要守在这里!
  他读的是圣人书,出身名门世家,身传当代大儒,他要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守住这个城门。
  “我知道你骗我,你不会走的。我是陈家子孙,宋大将军的外孙女,我也不会走。”
  俩人都了解对方,明白双方在这种时刻谁也不会扔下谁。
  俩人捡起身边有什么武器就用什么,直至裴南湛耗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他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陈知韵就在他旁边,伸手接住了他。
  他靠在陈知韵的肩上,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双含情眼,此刻延绵着毫不掩饰的情义。
  “灿灿、岁柠,我可能等不到你嫁我了……”
  “不,你别说了。”他一开口,她情不自禁地就哭了,眼泪滴落在他手上。
  “别哭,你要活下去。拿着玉佩,裴家会护着你。再不济世子也会护着你……”他伸出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那汹涌的泪水怎么也拭不去。
  “阿湛你别说了……别说了”她哭着摇头,这才发现裴南湛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今天特地穿的黑色的衣裳,鲜血染上去只是颜色深了些。
  从抢亲那时候开始,他就受了不少伤,一路上失血过多,依旧强撑到现在。他害怕他也去了,就没人护着他的姑娘。
  “岁柠……”他最后一次唤她名字,“对不住我食言了……来生……我再……娶你为妻。”
  他的话音断了,陈知韵低下头抱着裴南湛失声痛哭。
  她想起以往在书房时,父亲会指点阿兄的文章,有时候阿兄也会将裴南湛的文章拿来一块让父亲品读。父亲常常夸赞裴南湛的字里行间全是一片爱民之心,赤诚之心。
  父亲常夸赞他,嘉平大幸,世有南湛,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那个时候的她莞尔,觉得她选定之人必是世上顶顶好的温柔男儿。
  就是这样顶顶好的温柔男儿,临终前都在为她操心着后半生。
  “阿湛……”她再也遇不见他了,这世间再也无人像他。
  有外敌爬上了城楼,插上了拓跋部落的旗子。
  陈知韵也一样再也没有力气去握剑杀敌,余下的最后这点时光,她只想陪着他。
  她手上的平安扣突然间断了,陈知韵也没管。
  她其实也中了一箭,只不过她穿着大红喜服,她又将箭尾砍了去,让箭头留在肉里,用这种法子多活了些时辰。
  守城楼的她们,没有等来援兵。
  她想,如果外祖父在,绝不叫她们苦等这么久,绝不会看着他心爱的山河,满目疮痍。
  陈知韵从身上掏出在苏州阿兄带回来的锦囊,往日和阿兄的对话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你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先打开第一个白的。待到下次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再打开第二个黄的。”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阿湛的,反正俩个人身上全是伤痕。
  她要打开第一个锦囊了,她现在就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那白色锦囊早就被她的鲜血染成了红色,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从锦囊里拿出的东西就掉了。
  她自己也摔在地上,裴南湛就躺在她旁边。
  她看向那掉出来的东西,原来是护身符呀。
  黄色符纸上全是血,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她的上头有亮晃晃的刀闪过,陈知韵握紧裴南湛冰冷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闭上了双眼。
  依旧是刀入□□的声音,陈知韵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五官变得缓慢,痛觉也来的迟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她脸上,她费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去睁开眼,瞧瞧是什么。
  那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了小五身上插着一把刀倒在她旁边。
  那傻小五临死还念念有词着:“灿灿,五哥护住你了。”
  京城的六月,飘起了雪。
  阿湛,又下雪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们一起看过两次雪,此生也算是共白头了。
  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看这世间。
  都说人死前,五官中的听觉是消失最慢的。
  那日她听见有人在她身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还有一人,在她耳边伤心欲绝、声嘶力竭的怒吼。
  “陈知韵你不能死!”
  她握紧身旁人的手确定他一直在身旁,黄泉路上有他在,她便不怕了。还有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二伯父、阿爹阿娘钱姨娘烂烂、泊新、阿满……
  她彻底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日,陈府那生机勃勃、生长茂盛的石榴树,枯萎了。
  还有一只羽毛通白,头顶一抹黄的鹦鹉在空中哀鸣许久后,直撞城楼门而死。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如鲠在喉,情动深处哭的我拿着纸擦眼泪擦鼻涕,哭的我一点都不淑女。
  七千多字的大肥章送上,我今日有事要出门一日,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更新,不能更会请假的。
第59章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黄粱大梦, 等陈知韵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听见耳畔传来一道轻柔又幽远的声音。
  “灿灿醒醒,京城到了。”
  是阿娘, 这是阿娘的声音。
  可是, 阿娘不是战死在了城楼上了吗?以那样的方式, 死在了城楼上。她的所有亲人不是被害惨死,就是耗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战死在嘉平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
  “这孩子受苦了,从上船开始就水土不服,一路上反复发热,可将人愁死了。”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知韵认出说话的人是钱姨娘。
  俩人都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陈知韵感觉自己被人摇晃了几下,她努力睁开眼想要一探究竟,这次倒是轻而易举就成功了。
  突然的光亮让她微眯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昔日严肃的面孔, 如今正蹙着眉,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此人正是她的阿娘。
  她在马车里, 车外马车轮子咕噜噜的作响。还能听见街上行人的吆喝声, 食肆店里人们的交谈声, 还有烂烂在车外的奶声。
  “五哥不想尝尝甜甜的糖人吗?”
  很熟悉的对话, 去年刚到京城的时候, 烂烂还缠着阿娘停车要买糖人。
  她现在的确是坐在马车里, 马车上坐在两位妇人, 均都关心的看着她。
  陈知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阿娘和钱姨娘,惊呼出声:“阿娘钱姨娘?”
  宋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烧着呢, 等会到了府上就好受些。”
  陈知韵愣住, 阿娘的手是热的, 不是没有温度的。
  窗外的陈小五对烂烂说,“五哥要只糖猪,你要只糖龙,给你阿姊买一只糖兔……”
  看着眼前的阿娘和钱姨娘,陈知韵猛地掀开马车帘子下车,小五和烂烂正在卖糖人的摊位前挑选。陈知韵不可思议地喊了他们一声,“小五烂烂?”
  听到陈知韵呼喊的俩人,拿着糖人同时回头,笑容颜开地朝她挥挥手:
  “阿姊!”
  “灿灿!”
  她的身后有人骑着马掉头返回,话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灿灿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知韵快速转身,对上阿兄的视线。她将阿兄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下,阿兄也好好的,身上没有伤口。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京城,陈家马车上载着不少东西,这是她第一天到达京城的日子。
  宋氏和钱姨娘察觉陈知韵的不对劲后,俩人也从马车上下来。从苏州坐船来京,陈知韵就病倒了。
  一路上来陈知韵都在反复发热,吓坏了陈家人。要知道在船上发热,可没有在岸上方便。为了给灿灿治病,船只就不少停船靠岸,耗费了不少时间。
  宋氏过来握着陈知韵的手,她的手在六月这种天气竟然如此冰冷,还出了冷汗。
  宋氏亲眼瞧着自己闺女喘着粗气,往昔那双灵动的双眸里蓄满了泪水,额间频频冒出冷汗。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恐慌、震惊的状态下。
  宋氏双手握着陈知韵的双肩,耐心询问:“怎么了,阿娘瞧着你有些不太对劲。”
  陈家其余人也凑过来,陈知韵看着眼前的所有人,临死前那股撕心裂肺的悲伤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她再也忍不住,管不住这莹莹泪水,伸出手抱着阿娘,在阿娘怀里痛哭:“阿娘钱姨娘阿兄小五烂烂,你们不能再抛下我一个人。”
  “我再也不要一个人活到最后了……”亲眼看着你们接二连三的在我眼前死去。
  那种绝望和痛苦,她再也不想感受一遍。
  宋氏拍着怀里女儿的后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氏从未见过自己女儿哭得如此悲切,让她情不自禁也落下了泪水。
  阿娘哽咽道:
  “傻孩子,是不是梦魇了……”
  “不怕,乖,阿娘的好灿儿,阿娘还在呢。梦里有什么,阿娘都会护着你的。”
  陈小五也附和:“天塌下来还有五哥替你撑着,是不是有人在梦里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你快告诉我是谁。”
  陈知韵哭得更凶了,忆起死前小五替他挡下那一刀。小五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他明明就可以活下来的……偏偏要自寻死路替她挡下那一刀。
  她哭着摇着头,她不要任何人护着,她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平安的活在这个世上……
  她低头瞧自己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是干干净净的,还是沾满了红通通的鲜血。她临死前紧握着阿湛的手而去的,对了,阿湛呢?
  她无法思考这一切的问题,因为她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之间,她就倒在了阿娘的怀里。
  “灿灿!”昏迷前她听见身旁的亲人们,同时喊她的名字。
  阿娘将陈知韵抱回马车里,下令:“快回府请郎中。”
  陈家一行人迅速上车,抓紧时间往陈府赶。陈父得知马车后头发生的事情后,派了一小厮提前去报信,让府上请好郎中。待到了府上,陈老夫人依旧在府门前等候自己归家的儿子,只不过这一次,大家都围绕着昏迷的陈知韵转。
  郎中很快就来了,把脉给开了药。郎中一剂药下去,烧倒是退了,可陈知韵依旧没有醒来。
  她似乎困在梦魇中,梦见了许多不好的画面,紧蹙着双眉,时不时梦呓轮流念着陈家所有人的名字。
  “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醒醒……”
  “阿兄小心……”
  “小五不要……”
  宋氏在旁边照顾她,为她擦额间冷汗的帕子换了一轮又一轮,听着灿灿时不时在梦里痛苦的呼喊。她明明睡着了,泪水却打湿了她的脸颊。
  “这孩子到底梦见了什么,竟哭得如此凄惨。”阿爹在一旁心疼不已,陈家压根没有回京重逢的喜悦。
  阿娘没有回答,因为她也答不上。此外,阿爹阿娘还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称呼。
  “阿湛你别说了……别说了……”
  阿爹阿娘俩人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这阿湛唤的是谁,听起来像是在梦里欺负他们女儿的歹人。阿娘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要是让她知道这阿湛是谁,她非要去给灿灿讨个公道。
  她家女儿在梦中都哭得如此凄惨,可见这人有多坏。
  “阿娘好冷……灿灿好冷……”床上的人又在梦呓。
  阿娘着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激动地和阿爹讨论:“这都京城六月天快七月天了,哪里会冷。陈逸袀你快想办法救救你女儿,她不止一次说冷了!你瞧瞧你女儿热的都浑身湿透了,哪里会冷!”
  阿爹忙不迭的应下了,他夫人急,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急。他寻思着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灿灿,后面太医来了,看过前面郎中开的药。
  太医说,按照先前郎中开的药吃便可,灿灿的身子并无大碍。
  就这样陈知韵在床榻上病了一个月有余,她一日之中会有清醒的时刻。只不过她从梦中清醒后,瞧见眼前的熟悉的人就会头疼欲裂。她一闭上眼,就会梦见前世经历的画面。
  如此反复,她每日醒来都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也不知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只不过有一日陈知韵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一直等阿爹归来。等阿爹过来时,陈知韵惶恐的对阿爹说道:“阿爹女儿梦到,有人男扮女装混进宅院里要害女儿。”
  陈父大吃一惊,忙安慰陈知韵哄着她入睡,告知她,“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在陈家的,那人已经落网了。”
  陈知韵脑子很浑浊,不明白那人怎么落网了,她究竟是活在梦里,还是怎么一回事?
  陈父让福满点了安神香,香燃上后,陈知韵很快便睡去了。
  陈父坐在陈知韵床头,看着女儿熟睡的侧颜,苦思良久。他家女儿从来到京城开始就病了,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到八月初了。
  他很确信自家女儿没出过院子,怎么会知道男扮女装的事情。前几日范御史来大理寺来报案,声称在家中抓到了一男扮女装混入范府图怀不轨的人,目前此人还暂时押在大理寺。
  此事说出去骇人听闻,败坏风俗,因此暂时还处于机密状态,没有几个人知晓。他家灿灿绝无可能是从下人口中得知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陈府当中真有人害他女儿。
  于是阿爹连夜彻查了一遍陈府下人,并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阿爹这才松了口气,想着也许就是一个巧合的噩梦罢了。可是他闺女病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好,每日就清醒那么四五个时辰,这让他这位当爹的心里十分难受。
  他的母亲陈老夫人说,要去弘福寺找几个高僧来做法,坚持声称灿灿可能是中邪了,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陈父说不过陈老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便同意了做法的事情。
  那些高僧在陈知韵屋子外念经,做法。一时间关于陈家六姑娘不行了,都找人做法事的事情,在京城官宦家中传了个遍。
  陈知韵对外界的传闻一概不知,她正蜷缩在床上睡的不安稳,一直喊着:“阿娘我好冷……好冷”
  她又梦见她跪在冷宫的小广场上,一双膝盖似乎结冰了般那么冷。那白茫茫的大雪飘风的日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雪越下越大,将要把她淹没在雪里。
  “冷……”她梦呓着。
  床边一道身影缓缓靠近,在烛火下逐渐勾勒出他的模样。
  “岁柠。”他轻轻唤她,紧握住她的双手。她的双手很冰很冷,不似这夏日该有的温度。
  正陷在梦中的陈知韵幻听了,梦里的她抬头四处寻找阿湛的身影,梦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感觉阿湛在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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