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完结】
时间:2023-04-13 23:02:47

  陆缙拈了拈留有余温的指尖。
  只是低笑,并不多言。
  然诊脉之后,第二个大夫同前一个说的几乎一样,江晚吟这回脸色明显又暗了一点。
  却还是倔强。
  “再换一家。”
  陆缙瞥了一眼她不稳的脚步,依旧随她上了马车。
  第三次,江晚吟连陆缙的脸都不敢看了。
  偏偏马车里极为逼仄,陆缙的气息无处不在。
  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贴上去,这念头一起,江晚吟又赶紧打消,蜷着身体,后背都贴了车厢。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听到陆缙对康诚说了什么,然后马车很快停下了。
  江晚吟以为第三家医馆到了,便起了身。
  帘子一掀,眼前却不是医馆,而是客栈。
  两盏红灯笼高悬,给漆黑的夜平添了一股暗昧气息。
  因着不宵禁,间或还有三三两两醉后的男女,相扶着进了门去。
  瞥过一眼,那男子的手已经搁到了女子的衣襟里。
  江晚吟心底一紧,回头望向一身玄衣,隐没在夜色中的陆缙:“……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陆缙一路无言,此刻终于开了口,目光沉沉地压下来:“你不知?”
  “我、我怎会知晓。”江晚吟扭着头,声音却发虚。
  陆缙却笑了:“你既不知,那慌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破。
  但这一笑仿佛看透一切。
  直接戳破了江晚吟所有的渴望。
  江晚吟这一刻好似被人直接拿剑挑破了衣衫,明明白白地藏不住一丝秘辛。
  是啊,她喝了这无药可解的酒,跑了两家医馆都说没有旁的办法,她又在倔强什么呢?
  明明已经走投无路了。
  明明只能让他解药。
  明明上一刻,还攥着他的手不放,下意识地钻进他怀里。
  此刻,再为了那点说不清的自尊心倔强下去,便是她矫情了。
  可江晚吟就是说不出的委屈。
  为什么偏偏是她中了这种恶毒的酒?
  为什么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还有,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回,这回若是以她自己的身份同他在一起,陆缙必然会发现的吧。
  到那时,他又会怎么看待她?
  江晚吟一想起被识破的难堪和陆缙未知的反应,比中了药还让她无地自容。
  她抿着唇,强撑掀开帘子:“我要走。”
  “别闹。”
  陆缙一手拦住了她的路,牢牢地按住了车帘。
  江晚吟顿时愈发委屈:“我没闹,不用你帮。”
  说罢,她便伸手去掰陆缙横在车厢上的手。
  “不要我?”陆缙一句便将她堵了回去,“除了我,你还能找谁?”
  “……陆文柏,不行么?”江晚吟不肯低头。
  “那怎么不跟他走,偏来牵我的手?”陆缙反问。
  江晚吟脸色微白:“我刚刚糊涂了,认错了人。”
  “糊涂?”陆缙一倾身,轻易将她从后面包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嘴倒是硬。”
  “嘴硬什么……”江晚吟躲着眼神
  “我给过你一路的机会,可你到最后,也没推开,承认你是清醒的,有那么难么?”
  江晚吟脸颊烧的厉害:“那我现在后悔了,不可以吗?”
  “悔?”陆缙只觉她天真,“你已经同我上了马车,即便回去,你觉得陆文柏还肯帮你吗?”
  “即便他肯,有我在,他当真敢吗?”
  一句话直接点破江晚吟所有的强撑。
  江晚吟被说的毫无后退的余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那也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
  “我……”江晚吟气得嘴唇微微颤着,吸了下鼻尖,“谁都不用,让我烧死了算了!”
  说罢,她用力去推陆缙横在车厢上的手。
  可陆缙的手仿佛铁臂似的,一动不动。
  江晚吟一着急,一口咬了上去。
  她这回是当真生了气,加之连日来的委屈,一口下去咬的极重。
  陆缙却连眉也未皱。
  仍是一副任凭她胡闹的样子。
  江晚吟看着他无波无澜的样子,没由来的更加气恼,又换了一口,对准他的虎口狠狠的咬下去。
  这一口下去,瞬间便见了血。
  陆缙反而笑了:“不痛不痒的,咬这里有什么用?你若是存心反抗,该去咬最薄弱的地方。”
  江晚吟一听,本就发红的脸颊顿时更红,又恨自己为什么明白的这么快。
  顿时连咬也咬不下去了。
  她松了口,眼泪却啪嗒掉了下来:“你总是欺负我!”
  连砸了几下,陆缙直接从后面握着她的腰将她揽进了怀里。
  “好了,我何曾欺负你了,我分明是在惯着你。”
  “再说,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当真未曾发觉?”
  陆缙放低声音。
  江晚吟眼泪一顿,连眼睫都忘了眨。
  又好似遭了霹雳。
  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口。
  人就是这样,猜测的时候焦躁不安,又酸又涩的,总想着把话说开了才好。
  一旦真的宣之于口了,她又承受不住地想逃避。
  江晚吟声音顿时便弱了下去,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你、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真不懂假不懂?”陆缙捏着她的下颌,似笑非笑,“你刚进府时,对着我可不是这副模样,连一把伞都不敢收。可如今,这般娇纵,不但拿陆文柏激怒我,对着我也如此放肆――”
  “不就是仗着我偏爱你?”
  他最后几个字格外低沉,又说不出的自负。
  江晚吟浑身一僵。
  她有时真恨陆缙为何这样聪明。
  她那点心思早就被扒的一清二楚,非但如此,还被拿过来反将一军,让她连一点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他这样厉害的猎人,她完全不是对手。
  江晚吟不肯正面回答,只轻声地道:“你只说我,你今晚不是也同郡主在一起?”
  “我是为了公事。”
  “那前日投壶呢?”
  “前日是为了上回坠崖的事,偿还人情。”
  陆缙一向不屑解释,这回倒是说的清清楚楚。
  江晚吟听他面不改色,对答如流,顿时又觉得好似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可凭什么,她那时完全没有立场。
  只能在人群里远远的遥望他,看他们金童玉女,人人夸羡。
  酸涩和又卑微。
  他不会懂。
  便是到现在,江晚吟亲耳听见他承认,依然觉得好似悬浮在半空,无处着落。
  “话都让你说了,你总是有理!”
  连日来的委屈一激,江晚吟眼泪唰的掉了下来,哭的肩膀都微微颤着。
  “好了好了。”陆缙将江晚吟抱在膝上,正面调转过来,然后托着江晚吟的腰,将她往膝上抱了抱,“那我下回让着你?”
  有了人依靠,江晚吟眼泪掉的更凶。
  偏偏,酒劲尚未退,此刻情绪大起大落,她原本被压抑的酒劲齐齐钻了出来。
  当陆缙一手抚过她后腰时,江晚吟腰眼一麻,立即抿紧了唇。
  “发作了?”
  陆缙了然,宽大的手握住她的后腰,正卡在她腰窝处。
  “没有。”江晚吟低低地道,不肯先低头。
  “是吗?”
  陆缙从喉间吐出一个低沉好听的字音,但他的手却不像声音这般沉稳,像春天的柳絮,痒痒的极为撩人。
  她耳根倏地红到了底,半撑在陆缙的肩上,余光瞥见帘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委婉地道:“别……”
  “别什么?”
  陆缙偏偏要她说完整。
  江晚吟不肯说,他的手便当真停在了腰际。
  “……你明明知道。”
  被晾了一会儿,江晚吟声音带了哭腔。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陆缙整好以瑕。
  江晚吟从未发现他这副正人君子下,竟藏了这么一副极黑的心肠。
  然而那股热从身体里一波一波的往上漫,她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伏在他颈侧低声呢喃:“别在这。”
  江晚吟已经濒临崩溃,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趴在他颈侧低低嗯了一声。
  乖的不得了。
  连头发丝都顺滑的滑进他怀里。
  陆缙五指穿过江晚吟的发丝,低笑一声,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
  黑狐裘大氅倏地滑落在地。
  江晚吟已经完全顾不得。
  陆缙却命她:“捡起来。”
  “我不冷。”江晚吟闷声拒绝。
  “是替我系上。”陆缙道。
  “你冷吗?”江晚吟不解。
  陆缙不搭话,却低头,瞥了一眼被她坐过的膝盖。
  江晚吟瞬间明了,急急地将大氅捡起,系在他颈上,顺便也盖住了她自己。
  于是两个人便这么围着同一件黑狐披风进了客栈。
  掌柜的很有眼力劲地给他们挑了一间上房。
  江晚吟觉得陆缙今日的脚步似乎极其的快,明明还抱着一个她,上楼梯时,却连停都未停顿,眼底更是黑的浓深。
  江晚吟头皮微微发麻,埋在他怀里不敢抬起。
  房门推开后,再关上,几乎是被用力撞上的。
  江晚吟脚尖尚未落地,便又被攥着腰悬空抬了起。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便落在她颈侧。
  烫的,乱的,无从躲避。
  太过迅疾,顺着她的颈线往下滑,江晚吟下意识伸手一挡。
  陆缙却当真停了下。
  反倒单手握住她后颈,沉沉地逼问:“我是谁?”
  江晚吟明白他想听什么,却抿着唇不肯答。
  陆缙耐性却格外的好,她不答,尽管眼底暗流涌动,仍是岿然不动。
  “说。”
  陆缙又沉了声音。
  江晚吟被逼无奈,只得挤出一声:“陆缙。”
  “不够。”
  陆缙不满意。
  江晚吟窘的说不出口,偏偏热的更甚,一咬唇,干脆扭过了头。
  陆缙拨着她紧抿着的唇:“不说,那我走了……”
  “别走。”江晚吟咬住他指尖。
  急的快哭了。
  “郎君。”她还是开了口。
  这一声,裴时序的事情总算揭过去。
  陆缙喉结一滑,扣着她后脑哄道:“过来吧。”
  江晚吟便微仰着头,以最适宜亲吻的角度向他启了唇。
  扣着她后脑的手一紧,陆缙俯身重重吻上去。
  干燥的唇相接的一瞬,仿佛久旱逢甘霖,两人皆低低喟叹一声,更深,更重的吻回去。
第67章 掉马
  酒楼后门, 事发后安平赶到外面的时候,外面已经只剩了一个人。
  而那背影,分明是陆文柏。
  “怎么只你一个人?”
  安平快步上前, 钗摇发乱。
  陆文柏此时尚未完全回神,见到安平,先是拱着手欲行礼:“郡主……”
  “不必多礼了。”安平急急打断他,“吟妹妹呢?缙表哥怎么也不见了?”
  “吟妹妹误饮了桃花醉,渊停兄送她去医馆了。”陆文柏委婉地道。
  果然,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安平心口发沉。
  桃花醉的确是她放的。
  她今日原是想借此撮合一下江晚吟和陆文柏。
  为免生事,特意没有邀陆缙同行。
  不巧,她下马车时刚好碰上了陆缙, 恰好陆缙想询问她父王的近况, 安平便只好与他同行。
  刚刚对饮时, 她发觉陆缙一直在看对面的江晚吟, 心里便有些不安。
  没曾想, 果然还是叫他发现了。
  天意弄人, 她本是想离间他们, 最后却将他们推的更近。
  今晚, 看来是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安平恼的牙根都要咬碎,忍不住责怪:“你是太医,即便是桃花醉, 你解不了吗?”
  “我自然是想的,但手边并无药材,且这酒极为古怪,不知配方, 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陆文柏解释道。
  这酒是安平派人下的,她何尝不知。
  她要的就是江晚吟毫无解决的办法。
  刚刚不过是恼羞成怒, 一时糊涂了才责怪了陆文柏罢了。
  眼下,也只有将相配的解药拿出来,才能补救。
  于是安平当机立断,匆匆又赶回了酒楼,让手底下推一个替死鬼出来,说是一时不察,上错了酒,然后将解药交给了康平。
  康平正押着一干人等正欲严刑拷问,没成想这么快便有了结果。
  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安平却一直催促:“救人要紧,我陪你一同去找表哥。”
  “有劳郡主。”
  康平便只好拿着解药和安平一起追了上去。
  但今晚本就人多,陆缙的马车一入人流便不见了踪影。
  且附近的医馆也颇多,安平遍寻不到,快速思索了一下现在的局势,打定主意回了公府。
  一来,若是能等到陆缙自然好,将解药直接给江晚吟,将此事化作一场虚惊。
  二来,便是实在等不到,若是陆缙同江晚吟当真有了肌肤之亲,她先回去将此事告诉了长公主,如此一来,江晚吟婚前失贞,若是公府的人知道了,便是陆缙对她当真是真心,江晚吟也绝不可能做的成正妻。
  房间里
  外面乱成一团,里面却格外安静,连灯都没来得及点燃。
  被带进门的那一刻,江晚吟想坦白。
  然也在这一刻,陆缙边吻她边抵开了她的膝。
  瞬间,堵住了她所有坦白的声音。
  眼里,心里都满满当当的,江晚吟分不出一丝多余的注意力,更无暇去想陆缙的反应。
  只是从他并不温柔的对待里猜测。
  他大约,已经知道了吧。
  江晚吟心口酸涩,像被凌迟,身体却与之相反,在云端和地狱来回翻转。
  意外来的太突然,如彗星出现,狂风乍起。
  这一晚,安平一夜难眠。
  江晚吟也一夜难眠。
  已是十月天,秋风飒飒,落木萧萧。
  早晚已经极其寒凉。
  次日,江晚吟是被一阵凉风吹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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